中国共产党总结历史经验的理性逻辑与实践探索

李景平 殷艺娜

(1.2.西安交通大学,陕西 西安 710049)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一步步走过来,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不断总结经验、提高本领,不断提高应对风险、迎接挑战、化险为夷的能力水平。”[1]中国共产党在克服困境、取得胜利的实践过程中形成了丰富的历史经验,这是党不断发现规律、探索规律、总结规律和应用规律的生动体现。通过对中国共产党总结历史经验的逻辑理路、基本特征与科学方法进行探索分析和深刻把握,有助于党在传承运用成功经验的同时提升全党的历史思维能力,增强全党战胜困难、迎接风险挑战的定力和自信,从而为党和国家在新征程上取得新胜利提供强有力的理论支撑。

一、中国共产党总结历史经验的逻辑理路

(一)历史唯物主义是总结历史经验的理论指南

马克思主义用“历史唯物主义”来论述历史过程,不仅批判了德国古典哲学的唯心史观和历史虚无主义,也为人们从社会及历史本身去探求人类社会发展规律提供了根本指导原则。与传统哲学家将历史看作“先定”“预成”“超然”的客体不同,马克思认为社会历史的发展首先具有客观性和规律性,而人们只能通过能动地认识和把握社会历史发展变化的客观内在规律,从而指导社会和改造社会的方向、道路和途径。正如普列汉诺夫指出：“唯物主义历史观首先具有方法论上的意义。”[2](P15)这表明,历史唯物主义成为一种科学方法,对认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起着重要作用。首先,马克思主义历史观明确并强调从现实个人出发的唯物论。马克思主义认为人不能自主地选择现存条件和当前环境,而只能在既定的现实条件和周遭环境下进行创造历史的能动活动。这启示我们,中国共产党在总结历史经验时,必须从人的现实存在考察多元因素协同影响的趋势,正确分析现实的人对历史产生的作用,这是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现实出发点。其次,马克思主义历史观形成了基于实践之上的主客体统一的辩证法。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的实践活动是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统一,人们在创造历史时能够发挥自身的能动性,从而使社会历史的发展具有超出外部自然界的目的性和规律性特征。鉴于此,中国共产党在总结历史经验时,要根据历史的客观发展规律和人们的主观需要,来实现对于社会实践活动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经验总结和实践应用,以促进社会历史随着时代潮流和人类需要不断前进。最后,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确定了探求人类社会发展的唯物辩证法。历史唯物主义坚持运用唯物辩证法认识社会历史,坚持逻辑与历史分析方法的统一。这要求中国共产党必须坚定地从历史唯物主义出发,运用逻辑与历史分析相统一的科学方法,以正确客观地认识社会历史发展、总结历史经验。由此,以马克思主义历史观为理论指南,是中国共产党运用唯物论和辩证法回顾历史、总结经验、开拓未来必须深刻把握的理论逻辑。

(二)党的百年发展历程为总结历史经验提供深厚基础

高度重视从历史经验中汲取智慧力量,是中国共产党的优良传统和政治优势。善于总结历史经验以开拓前进,是中国共产党探究历史规律、增强执政本领,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的重要保障。中国共产党始终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为指导,形成了善于创造经验、总结经验、积累经验、运用经验的优良作风。在1921年至1949年,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革命斗争的经验教训应用于民主革命的具体实践中,找到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道路,这是中国共产党人将革命探索实践与尊重历史规律相结合的体现。1978年以来,以邓小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深刻总结党领导人民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正反两方面历史经验,准确判断国际形势和时代大势,坚定不移地推进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之后,党中央在1981年审议通过了《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以下简称1981年《历史决议》),该决议成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总结历史经验的至关重要的历史教材,使中国共产党对历史经验的认识和总结达到了新境界。进入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立足于新时代中国具体实际,注重从历史中汲取智慧和力量。党在2021年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以下简称2021年《历史决议》)成为党的历史上又一宝贵历史教科书,是党以史为鉴、开创未来、埋头苦干、勇毅前行的政治宣言和行动指南。因此,中国共产党对历史经验的总结具有深厚的实践和理论根基,必须继续坚持从总结历史中开辟未来,进一步分析和把握历史大势,将百年党史作为总结经验的历史本源。

(三)总结历史经验是建党百年继往开来的必然要求

总结历史经验对于党和国家事业的未来发展具有重大现实意义。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前无古人的社会主义发展之路,展现了人类文明的新形态。为了及时洞悉现阶段的世情国情党情,适时找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前进方向,中国共产党必须在总结已有历史经验的基础上,为赢得中国式现代化新发展主动创设条件。首先,总结历史经验是抓住时代契机的现实需要。建党百年来的历史经验充分证明了党总结历史经验的雄厚基础,彰显了党和国家事业的成功之处,但当前和未来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仍面临诸多新问题、新风险和新考验,为我们党提供了深入思考和总结历史经验、开拓未来的时代契机和机遇。其次,总结历史经验是践行党的初心使命的必要保障。百年党史就是践行中国共产党初心使命的历史,党在领导革命、建设和改革的百年实践中始终彰显着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理想追求。站在时代和历史的发展高度,国际形势正在发生深刻变化,中国国内改革发展任务艰巨,更需要党积极总结历史经验,充分借鉴党在百年历程里积累的经验教训,坚守初心使命。最后,总结历史经验是党进行自我革命的内在要求。勇于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最鲜明的品格。在新时代,党必须要通过总结历史经验,始终保持自我革命的战略定力,坚持分析大势新局、勇于进行反思、锚定前进方向,着眼于解决党的建设和国家发展面临的现实问题。确保党在建党百年的光辉历程里汲取坚定初心使命的智慧力量,在战胜风险挑战中发挥自我革命的强大优势,在形势深刻变化的历史进程中始终走在时代前列。

二、中国共产党总结历史经验的基本特征

(一)科学性

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贯彻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方法,使其总结历史经验的科学性在认识和实践的循环发展中得以显现。纵观党的百年奋斗历程,中国共产党在总结历史经验理论和实践上取得的每一次进步,党和国家事业取得的每一步成就,都是坚持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结果。在延安整风运动中,中国共产党深刻总结历史经验和教训,以反对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党八股来整顿学风、党风、文风,全党思想达到了空前的统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深刻总结我国社会主义建设正反两方面经验,借鉴世界社会主义历史经验”[3](P215),重点思考和解决了党的思想路线问题,恢复并坚持了马克思主义思想路线和认识路线。随着改革开放的纵深发展,中国共产党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日趋深入人心,成为总结历史经验的思想指南和基本方法。实事求是作为“中国共产党人认识世界、改变世界的根本要求和我们党的基本思想方法、工作方法和领导方法”[3](P59),在将其运用于总结历史经验的理论和实践过程时,彰显了中国共产党认识历史、评价历史、总结历史的科学性。

(二)政治性

中国共产党始终坚守党的基本立场和政治导向,在总结历史经验中体现政治性。维护党的团结和集中统一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本质要求,加强党的团结统一是对历史经验进行总结的重要政治目的之一。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旗帜鲜明讲政治、保证党的团结和集中统一是党的生命。”[1]中国共产党基于马克思主义的共同信仰,致力于在总结历史经验的进程中形成思想上的高度认同、政治上的坚决维护、组织上的自觉服从和行动上的紧紧跟随。以党的三个《历史决议》为例：1945年《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以下简称1945年《历史决议》)对于毛泽东作为党中央的核心、全党的核心的地位,全党高度一致,形成了坚定维护毛泽东核心和领袖地位的共同意志。1981年《历史决议》对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的重大历史问题作出了结论,将全党从“文化大革命”及其以前的“左”倾思想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回到毛泽东思想的正确轨道上,提高了全党的政治自觉。面对更加纷繁复杂的形势,2021年《历史决议》强调要“推动全党进一步统一思想、统一意志、统一行动”[4](P109),发挥了总结历史经验的重要政治功能,体现了党重视和善于运用历史规律的政治意识。将总结历史经验作为统一全党思想、凝聚奋进伟力的前提保证,彰显了党总结历史经验的鲜明政治性。

(三)动态性

中国共产党对历史经验的总结不是一劳永逸的,是具有不断发展的动态特性的。首先,总结历史经验的客观考察对象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所进行的实践活动。党和人民发挥主体能动性,对既已发生的实践活动进行归纳、总结和提炼,整体把握具体的实践过程。经过党和人民的反复思索研究之后形成理性认识,而这种理性认识就是党和人民总结出来的经验。此时的经验尚未经过实践的检验,其认识真理性仍需在实践中进行考究。随着现实的情况的发展,已经上升为理性认识的需要在下一阶段的实践活动中指导实践发展、接受实践检验,从而在实践中实现经验自身的不断完善和发展。总结历史经验实际上是实践和认识循环往复、不断上升的无限发展过程,这是体现中国共产党总结历史经验动态性和发展性的哲学依据。实践不断向前发展,中国共产党对历史经验的总结和应用也不断成熟。

(四)时代性

中国共产党把对历史经验的总结建立在与时代发展和党的历史使命相一致的基础上,根据新形势、新情况和新任务适时转变总结经验的目标和方式,体现了总结历史经验的时代性。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正确认识和深刻把握当时中国社会的革命斗争形势,对党和人民在历经艰辛、饱经风雨的长期革命斗争历史进行总结,制定了党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总路线。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世情、国情、党情的深刻变化,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成为党的理论和实践的主题。以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和习近平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先后通过党的历次代表大会和各种纪念大会,系统而深刻地总结了建党以来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改革开放新时期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历史经验,推动形成和丰富发展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在不同历史时期指导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蓬勃发展。可见,在总结历史经验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始终主动回应各个时期的重大问题和现实要求,彰显了中国共产党总结历史经验的鲜明时代特征。

三、中国共产党总结历史经验的科学方法

(一)坚持树立大历史观,把握主题主线、主流本质

中国共产党在总结历史经验时,将树立大历史观作为其思想前提,在回顾历史、立足当下、开创未来的维度上,在立足中国、环顾世界、纵贯古今的视野中,考察和总结党的历史发展进程。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坚持大历史观,善于把握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主线、主流本质,抓住主要矛盾或矛盾的主要方面。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的主题与主线,是保持和践行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和使命,始终将人民的需要作为党的奋斗目标和价值追求。从三次《历史决议》来看,1945年《历史决议》在总结革命斗争的成绩和历史经验时,强调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奋斗历程是与广大中国人民的敌人,即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进行不懈斗争的历程,这是为实现“站起来”而奋斗的光辉历程。1981年《历史决议》强调,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历史从整体上来看,是党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历史,这是为实现“富起来”而奋斗的伟大历史。2021年《历史决议》对建党以来的历史进行了全面概括,强调中国共产党在一百年的光辉历程里“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为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实现国家富强、人民幸福而不懈奋斗”[4](P19)。这三个《历史决议》中关于中国共产党历史的论断,科学概括了党百年来的历史主题和主线,是中国共产党抓住主题主线和主流本质来总结历史经验的生动体现。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坚持大历史观,正确对待、辩证审视党在前进道路上的曲折和失误,旗帜鲜明反对任何形式的历史虚无主义。在中国共产党总结历史经验时,认为党在个别时期的失误是总结历史经验的次要矛盾或矛盾的次要方面,在党取得伟大成绩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属于“部分现象”,不是中国共产党历史发展的主题主线。由此,中国共产党要实现历史经验的科学总结,就必须将持续坚持大历史观、准确把握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作为基本要求和基本方法,不断增强理论和实践工作的系统性、前瞻性和科学性。

(二)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运用调查研究的科学方法

中国共产党对历史经验的总结以调查研究为基本方法,着眼于当前的现实实践,不断探索未来发展的新征程。中国共产党历来重视从客观实际出发,运用调查研究的科学方法探究历史发展的特征和规律。毛泽东同志提出了调查研究的思维方式和实践方法,指出要“通过作系统的周密的调查研究的方法,对工作中的成功经验和失败经验,作历史的考察”[5](P305),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发现、总结和应用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从而找寻适用于具体情况的策略措施。因此,在总结历史经验时,必须在进行细致全面的调查研究基础上,探求社会历史发展规律与客观具体现实的相互联系,通过对调查材料和数据的深入分析,总结出具有主观性和客观性相统一的社会历史发展特征和规律。邓小平同志强调,运用调查研究是中国共产党科学总结历史经验的必要前提和重要方法。他指出：“先作调查研究,然后才有发言权。开会也好,作决议也好,搞文件也好,都要从实际出发,提出问题,总结经验,制定方针政策。”[6](P107)在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调查研究,强调调查研究是总结成功经验和反思教训的重要方式,提出“要在调查的基础上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进行一番交换、比较、反复的工作,把零散的认识系统化,把粗浅的认识深刻化,直至找到事物的本质规律,找到解决问题的正确办法”[7]。可见,中国共产党对历史经验的总结必须坚持调查研究的科学方法,全面把握历史的真相,动态具体地总结历史发展规律和经验启示,进而更加科学有效地落实以史为鉴、开创未来的目标。

(三)尊重人民群众首创精神,坚持群众路线的工作方法

中国共产党深深扎根于广大人民群众之中,历来重视总结人民群众的实践经验,将依靠人民群众、尊重人民群众首创精神作为总结历史经验的重要方法。毛泽东同志强调,党在总结历史经验时,“要着重总结群众生产的工作的各种经验”[8](P589)。邓小平同志指出,群众的经验和智慧是中国共产党找寻前进方向的必要前提和基础,“只有认真地总结群众的经验,集中群众的智慧,才能指出正确的方向,领导群众前进”[9](P218-219)。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尊重人民主体地位、尊重人民群众在实践活动中所表达的意愿、所创造的经验、所拥有的权利、所发挥的作用,充分激发蕴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创造伟力”[10](P514)。正是由于中国共产党真正做到了坚持群众路线,善于将蕴藏在人民群众中的经验和做法提炼升华为科学理论,才为党总结经验、推动工作奠定了理论前提。如,关于2021年《历史决议》的起草和制定,中国共产党进一步发挥了人民首创精神,分别向党内部分老同志、各民主党派中央、全国工商联负责人和无党派人士代表征求意见。在此基础上,党中央起草组“经反复研究推敲,对决议稿作出547处修改,充分反映了各地区各部门各方面意见和建议”[4](P117)。这不仅是新时代党尊重人民主体地位、发挥人民首创精神、激发人民创造活力的生动体现,也是党践行群众路线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的实践表达。可见,中国共产党深刻把握人民主体地位,坚持群众路线的工作方法,为总结历史经验夯实了群众基础。在新形势下,中国共产党必须牢记人民主体地位,落实群众路线,向人民群众学习,使党在时代发展潮流中总结的历史经验真正经得起实践的检验。

(四)坚持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方法

列宁指出,马克思主义者在分析社会问题时,必须将其置于一定的历史范围内,这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绝对要求”[11](P375)。基于此,中国共产党高度重视从特定的时空背景出发来认识世界和总结历史经验,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方法也成为中国共产党回顾总结历史、总结经验的基本方法之一。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时期就提出,研究党史根本方法是“全面的历史的方法”,即“古今中外法”“就是弄清楚所研究的问题发生的一定的时间和一定的空间,把问题当作一定历史条件下的历史过程去研究”[12](P400)。邓小平同志指出：“我们是历史唯物主义者,研究和解决任何问题都离不开一定的历史条件。”[13](P119)习近平总书记在论述如何对待和评价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时,强调社会历史的发展具有必然性和偶然性,“应该放在其所处时代和社会的历史条件下去分析”[14](P693),着力做到对历史条件和过程的科学认识和深刻把握。这启示我们,中国共产党在总结历史经验时,要根据社会历史发展和现实的国际国内环境,立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方法论,把研究客体置于一定的条件范围之内进行分析,从而总结出既符合社会发展内在规律、又体现时代发展特征的经验结晶。在未来,中国共产党必须继续秉持历史思维,从客观存在的历史实际出发,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方法对事物作出符合历史实际的分析,以反映历史的真实面貌,进而科学总结党的历史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