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亚飞
(濮阳石油化工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濮阳 457000)
赋作为汉魏时期的代表性文学,有“铺采摛文,体物写志”[1]270的特点,汉魏大赋以鸿篇巨制、包罗万象著称,其中往往蕴涵着大量的文化信息。自汉高祖以龙附会其出身之后,龙文化在汉魏社会的各个方面蔓延发展,汉魏赋中就有丰富的龙文化元素。
宫殿苑囿在汉代以前已经营造得十分壮观,从咸阳出土的秦朝龙纹空心砖来看,秦朝的宫殿已经有了龙元素,但是我们已经无法得知其具体面貌。而汉魏宫殿中的龙文化元素则凭借汉魏时期的京都宫殿赋使我们可以一窥其貌。
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西驰宣曲,濯鹢牛首,登龙台,掩细柳。”[2]140龙台即龙台观,《三辅黄图》记载:“龙台观在丰水西北,近渭。”[3]319龙台观当为天子游猎经行休息之所。
傅毅《洛都赋》:“顾濯龙之台观,望永安之园薮。”[4]128濯龙为东汉洛阳城中的宫苑。《后汉书·明德马皇后纪》:“乃置织室,蚕于濯龙中,数往观视,以为娱乐。 ”[5]413《后汉书·桓帝纪》:“庚午,祠黄老于濯龙宫。 ”[5]317李尤《德阳殿赋》“德阳之北,斯曰濯龙”[4]366、张衡《东京赋》“濯龙芳林,九谷八溪”[6]476中的“濯龙”均为宫苑名。
班固《两都赋》:“尔乃盛礼兴乐,供帐置乎云龙之庭,陈百寮而赞群后,究皇仪而展帝容。”[4]216云龙为宫殿门名,《后汉书·五行志》:“光和元年五月壬午,何人白衣欲入德阳门……又未入云龙门而觉。”[7]3347张衡《东京赋》亦言及云龙门,“乃新崇德,遂作德阳……飞云龙于春路,屯神虎于秋方”[6]476,据四灵中龙之方位可知云龙门当为东门,综合各文献资料来看,云龙门当为德阳殿的宫门。
张衡《西京赋》:“麒麟朱鸟,龙兴含章。”[6]417龙兴即为宫殿名,《三辅黄图》记有“龙兴馆”[3]322。
张衡《东京赋》:“九龙之内,寔曰嘉德。 ”[6]477《文选》薛综注曰:“九龙,本周时殿名也。门上有三铜柱,柱有三龙相纠绕,故曰九龙。嘉德,殿名,在九龙门内也。”[8]104又《后汉书》记载:“袁术与匡共斫攻之,中黄门持兵守合。会日暮,术因烧南宫九龙门。”[7]3252另《洛阳宫簿》记有“九龙殿”[9]73,《洛阳故宫名》记有“九龙门”[9]76,可见九龙为洛阳城内宫殿、宫门名。
扬雄《甘泉赋》:“蛟龙连蜷于东厓兮,白虎敦圉虖昆仑。”[2]304龚克昌先生以为此处的蛟龙、白虎为象征甘泉宫的威严[2]314,为虚写;费振刚先生以为此处东厓、昆仑“为甘泉宫的台东边与西边的相对”[10]238。笔者以为此处亦有实写之可能。《三辅黄图》有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王者制宫阙殿阁取法焉。”[3]150四灵之方位青龙居东、白虎居西,赋文与此相合,且前后文主要描写甘泉宫四方之宫阙布局,上文有“前熛阙而后应门”[2]304,熛阙为赤红色宫阙,其方位“前”指南方,当与四灵之朱雀相关。因此“蛟龙连蜷于东厓兮,白虎敦圉虖昆仑”[2]304或为描写甘泉宫东西之宫阙或四灵建筑。
汉魏赋中对于宫殿的描写更加细节化,宫殿建造中与龙元素有关的各构件和造型也都进入赋中,可使我们对汉魏宫殿中繁富多样的龙元素有明晰的了解。
傅毅《洛都赋》中“带螭龙之疏镂,垂菡萏之敷荣”[4]128是对宫殿中雕镂螭龙装饰的描摹。王延寿《鲁灵光殿赋》:“云楶藻棁,龙桷雕镂。飞禽走兽,因木生姿。奔虎攫挐以梁倚,仡奋亹而轩鬐。虬龙腾骧以蜿蟺,颔若动而躨跜。朱鸟舒翼以峙衡,腾虵蟉虯而绕榱。白鹿孑蜺于欂栌,蟠螭宛转而承楣。”[11]851由此赋文可见灵光殿中的桷、榱、楣等建筑构件中均有龙的身影。“图画天地,品类群生……写载其状,托之丹青……五龙比翼,人皇九头。伏羲鳞身,女娲蛇躯”[11]852一段表明,光殿中壁画上也绘有不少关于龙的神话传说。徐干《齐都赋》:“龙楹螭桷,山屺云墙。”[12]52可见齐都宫殿楹柱及椽木上均是龙的造型。王粲《七释》:“班输之徒,致巧展功。土画黼绣,木刻虬龙。幽房广室,密牖疏窗。”[12]177也是对宫殿中刻画龙形的描写。韦诞《景福殿赋》:“榱桷骈逼以星罗,轩槛曼延而悠长,伏应龙于反宇,乘流苏以飘扬。”[12]208《三国志》载,魏明帝曹睿于太和六年“九月行幸摩陂,治许昌宫,起景福、承光殿”[13]99,韦诞此句描写的就是景福殿飞檐上的应龙。同样写景福殿的还有何晏《景福殿赋》,其中“桁梧复叠,势合形离。赩如宛虹,赫如奔螭”[12]355“楯类腾蛇,槢似琼英。如螭之蟠,如虬之停”[12]356表明,景福殿房梁、窗栏等都有龙的造型。刘劭《赵都赋》:“正殿俨其造天,朱棂赫以舒光。盘虬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飞梁。”[12]335可见赵都正殿房梁有虬龙与螭龙造型盘绕。
汉魏宫殿中除了以龙命名的宫苑和龙形建筑构件外,宫殿中的各类用具也与龙有关,如龙车、龙舟、龙鼎、龙旗、龙袍等,这在汉魏赋中也有一定体现。
傅毅《洛都赋》中“渟清沼以泛舟,浮翠虬与玄武”[4]128是对池中景观的描写,费振刚先生以为翠虬与玄武指的是龙形和龟形的舟船。班固《两都赋》“于是后宫乘輚辂,登龙舟”[4]213、徐干《齐都赋》“然后修龙榜,游洪池”[12]52、韦诞《景福殿赋》“然后御龙舟兮翳翠盖,吴姬棹歌,越女鼓枻”[12]208都写到汉魏宫殿中池水密布,龙舟都是宫苑中供后宫游玩的工具。
此外还有龙车,如傅毅《洛都赋》“列翠盖,方龙辀”[4]129、张衡《东京赋》“龙辂充庭,云旗拂霓”“
华轙,金鋄镂锡”[6]478,描写的就是车前横木和车辕上的龙造型。此外汉魏赋中的天子车驾多以龙代指,如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乘镂象,六玉虯,拖蜺旌,靡云旗”[2]139,班固《两都赋》“登玉辂,乘时龙,凤盖棽丽,和銮玲珑,天官景从,寝威盛容”[4]215,张衡《南都赋》“驷飞龙兮,振和鸾兮京师”[6]398,等等,这些都是对天子车驾的描写,除了以龙指马外,车驾上也当有不少龙的元素。
班固《两都赋》“宝鼎见兮色纷缊,焕其炳兮被龙文”[4]219则是对宫殿中陈设的龙纹鼎的描写。《两都赋》还提到了龙袍:“盛三雍之上仪,修衮龙之法服。”[4]215汉代龙袍还并非为帝王专用,三公均可着龙袍。
汉魏赋对宫苑中的物种描写,也几乎言必有龙。如:枚乘《七发》描写宫室游宴:“螭龙、德牧,邕邕群鸣。阳鱼腾跃,奋翼振鳞。”[2]34枚乘《梁王菟园赋》描写梁王苑囿:“暴熛激,扬尘埃,蛇龙奏林薄竹。”[2]52园中龙蛇奔走。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描写楚地云梦:“其中则有神龟蛟鼍,瑇瑁鳖鼋。”[2]124描写天子上林苑:“于是乎蛟龙赤螭,魚恒魚瞢渐离。 ”[2]137张衡《南都赋》“其水虫则有蠳龟鸣蛇,潜龙伏螭”[6]395、徐干《齐都赋》“罛鳣鳀,网鲤鲨,拾蠙珠,籍蛟”[12]52、毌丘俭《承露盘赋》“龟龙怪兽,嬉游乎其中”[12]536,描写宫苑池中的螭、蛟、龙等,可能是夸饰宫殿之华丽,也可能是实写蛇、鳄鱼、蜥蜴之属。
从这些宫殿建筑中的龙文化元素可以看出,龙与帝王的关系越来越密不可分,是龙文化元素不断皇权化的一种表现。
龙文化元素在汉魏逐渐向帝王靠拢,但尚并非为帝王专用,在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也能看到龙文化元素的踪迹。
龙纹器具自三代以来不乏其数,就考古发掘来看,主要用于玉器、青铜器等器具上,秦汉以来龙纹使用更加广泛。扬雄《蜀都赋》:“众器雕琢,早刻将皇。朱缘之画,邠盼丽光。龙蜷错其中,禽兽奇伟髦山林。”[10]214龙蛇被雕画在各类器物之上,尽显华丽,这些器物的主人则是“百金之家,千金之公”[10]214的权贵阶层。曹丕《弹棋赋》:“象筹列植,一据双螭。滑石雾散,云布四垂。”[12]271龙被雕画于弹棋或筹码之上。 曹植《车渠碗赋》“郁蓊云蒸,蜿蜒龙征”[12]431、应玚《车渠碗赋》“纷玄黄以肜裔,晔豹变而龙华”[12]110都将碗上纹路比作龙纹。丁廙妻《寡妇赋》:“驾龙车而于门侧,设祖祭于前廊。”[12]264龙车而指绘有龙纹图案的载运灵柩的车,此处并非帝王之用,而是指亡夫的丧车,似为文学之夸饰形容。这些器物用具多为贵族阶层使用,可见龙文化元素在贵族阶层的日常生活当中有一定的体现。
龙文化元素与杂艺的结合在汉魏赋中也有一定的反映。
张衡《西京赋》:“白虎鼓瑟,苍龙吹篪。女娥坐而长歌,声清畅而蜲蛇。”[6]424这句赋文反映的就是平乐观中的音乐表演,“苍龙吹篪”当为一种伴奏形式,演奏者以面具装扮为龙的形象[6]466。苍龙何以吹“篪”?在汉代龙与音乐产生了联系。张衡《归田赋》“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6]555关注到了龙的声音;马融《长笛赋》“龙鸣水中不见己,截竹吹之声相似”[6]634更具体将龙的声音与笛声建立联系;扬雄《蜀都赋》“其竹则钟龙”[2]280中的“钟龙”则是一种竹子;曹植《九华扇赋》:“有神区之名竹……形五离而九折,篾氂解而缕分。效虬龙之蜿蜒,法虹蜺之烟煴。”[12]487这是用虬龙来形容竹子的外形;《后汉书·方术列传》:“长房辞归,翁与一竹杖,曰:‘骑此任所之,则自至矣。既至,可以杖投葛陂中也。’又为作一符,曰:‘以此主地上鬼神。’长房乘杖,须臾来归,自谓去家适经旬日,而已十余年矣。即以杖投陂,顾视则龙也。”[14]2744这里也将龙与竹子相关联。“篪”也是一种竹制箫管类乐器,苍龙演奏“篪”应当也是建立在竹与龙之间的一种联系之上,且这种联系延续后世,以致称呼笛为“龙笛”。
李尤《平乐观赋》中提及汉代角抵戏中的一种幻术表演:“禽鹿六驳,白象朱首。鱼龙曼延,山畏埏山阜。龟螭蟾蜍,挈琴鼓缶。”[4]370“鱼龙曼延”在张衡《西京赋》中有进一步的描写:“巨兽百寻,是为曼延……海鳞变而成龙,状蜿蜿以蝹蝹。”[6]424《汉书·西域传》记作“漫衍鱼龙”[15]3928。东汉蔡质《汉官典职仪式选用》记载:“正月旦,天子幸德阳殿……作九宾彻乐,舍利从西方来,戏于庭极,乃毕入殿前,激水化为比目鱼,跳跃就水,作雾障日。毕,化成黄龙,长八丈,出水游戏于庭,炫耀日光。……乐毕,作鱼龙曼延。”[16]210这种幻术表演是随佛教东传而引入的一种西域艺术表演形式,同时结合传统百戏做了本土化的改造。《西京杂记》还记有幻术师鞠道龙,其名或许也与“鱼龙曼延”的表演有关。《汉书·武帝纪》:“(元封六年)夏,京师民观角抵于上林平乐观。”[17]198这种“鱼龙曼延”表演也能为普通人所观赏:“(元封)三年春,作角抵戏,三百里内皆来观。”[17]194三百里内的民众都前往观看,可见时人对这种表演形式的热捧。
此外汉魏赋对与龙有关的民俗仪式也有一定的反映,如曹植《七忿》:“素冰象玉,叙可磨荡。结土成龙,遭雨则伤。”[12]476结土成龙就是用土制成龙,是古代用以祈雨的方术。龙与雨的关系由来已久,《周易·乾·文言》就有“云从龙”[18]52之语,《山海经·大荒北经》有“应龙畜水”[19]430的传说,《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19]359到了汉代,云、雨、龙关系更加密不可分,《淮南子·说山训》:“若为土龙以求雨。”[20]539曹植赋中所反映的就是汉代以龙祈雨的一种仪式,这种仪式在当时有广泛的民间信仰基础。
龙作为文学意象在《诗经》《楚辞》中已经出现,且其中一些龙意象的内涵也延续至汉魏赋,如通天、人才、失志潜藏、祥瑞等内涵在汉魏赋中也都有体现。鉴于不少学者已对此有过论析,兹不赘述。笔者重点谈谈龙意象在汉魏赋中的一些新的特点。
汉魏赋中龙的各个部位都可以被单独拈出,进入文学作品,获得一定的独立性。如龙鳞。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众色炫耀,照烂龙鳞。”[2]124这里指多种颜色相互照耀,灿烂如龙鳞闪光;扬雄《甘泉赋》:“金人仡仡其承钟虡兮,嵌岩岩其龙鳞。”[2]303用龙鳞来形容金人之光彩夺目。这两处“龙鳞”在这里都是取其色。班固《两都赋》“沟塍刻镂,原隰龙鳞”[4]209形容田地被水道刻画得如龙鳞一样;王延寿《鲁灵光殿赋》“郁坱圠以嶒峵,崱缯绫而龙鳞”[11]851中的龙鳞取鳞次不平意。这两处“龙鳞”则都是取其状。陈琳《柳赋》“龙鳞凤翼,绮错交施”[12]23、曹丕《柳赋》“上扶疏而孛散兮,下交错而龙鳞”[12]295是形容柳枝交错纷披的状态,取龙鳞整体排列之姿态。此外还有龙翰、龙身、龙头等。扬雄《羽猎赋》“鳞罗布列,攒以龙翰”[2]332用龙的翰毛形容士兵像龙毛一样聚集;刘劭《赵都赋》“丰鬒确颅,龙身鹄颈”[12]335则是以龙身来形容马的矫健;刘琬《马赋》“龙头鸟目,麟腹虎胸”[6]809则以龙头形容马的威武。这些都是选取龙的某一个部位作为文学意象来运用。应玚《灵河赋》“蹶龙黄而南迈兮,纡鸿体而四流”[12]93则取其颜色与形体喻指黄河;闵鸿《亲蚕赋》“体龙颈而骥喙”[12]662以龙颈形容蚕的躯体;曹植《宝刀赋》“陆斩犀象,水断龙角”[12]439以龙角的坚硬衬托宝刀的锋利。
先秦文学中的龙意象主要是一种座驾并用以沟通天人或远游仙境,如《九歌·大司命》“乘龙兮辚辚,高驼兮冲天”[21]70。汉代依然延续这种用法,以龙作为帝王座驾的代指,也表明龙具有沟通天界的作用。同时汉赋中对龙的描绘更加突出了它的速度感。如傅毅《七激》“骥马录之乘,龙骧超摅,腾虚鸟踊,莫能执御”[4]151、张衡《南都赋》“车雷震而风厉,马鹿超而龙骧”[6]397、张衡《西京赋》“千乘雷动,万骑龙趋”[6]422。 汉赋中对龙意象的描绘往往迅疾兼有力量。如贾谊《旱云赋》“屈卷轮而中天兮,象虎惊与龙骇”[2]17、杜笃《论都赋》“虓怒之旅,如虎如螭”[4]84、崔琦《七蠲》“翻然凤举,轩尔龙腾”[6]690、徐干《从征赋》“总螭虎之劲卒,即矫涂其如夷”[12]60,所描写的龙都具有力量感。
魏代的赋更多地描写龙的逸姿。曹植《洛神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12]453写神女姿态,嵇康《琴赋》“嘉鱼龙之逸豫,乐百卉之荣滋”[12]608写鱼龙之逸游,杨泉《草书赋》“乍杨柳而奋发,似龙凤之腾仪”[12]682则是描写草书的飘逸线条,都给人一种飘逸游动的感受。虽然西汉邹阳《几赋》“离奇髣髴,似龙盘马回,凤去鸾归”[10]57、刘胜《文木赋》“或如龙盘虎踞,复似鸾集凤翔”[2]219也写出龙蜿蜒之姿态,但是缺乏动感。魏赋中的龙意象给人以游动飘逸的审美感受,即使同为座驾,曹植《九愁赋》“御飞龙之蜿蜿,扬翠霓之华旌”[12]448也带有飘逸之姿态,曹植《七启》“仆将为吾子驾云龙之飞驷……忽蹑景而轻骛,逸奔骥而超遗风”[12]382中的龙也是速度之中兼有飘逸,这体现出了汉魏之际审美趣味的转变。李泽厚论魏晋风度认为,“讲求脱俗的风度神貌成了一代美的理想”[22]92,“具有无限可能潜在性的精神、格调、风貌”[22]94成了这一时期艺术中美的典范。《洛神赋》对神女姿态的描写就体现出了李泽厚先生所说的当时士族阶级“以漂亮的外在风貌表达出高超的内在人格”[22]93的审美理想和趣味。魏代赋对龙的描绘由速度力量向飘逸游动的变化也体现出了魏晋“以行写神”“气韵生动”的美学追求,我们从魏赋中对龙的逸姿的描写和意象运用,也可以感受到“飘逸飞扬、逸伦超群的魏晋风度”[22]101。
汉魏赋中的龙色彩各异,有黄龙、青龙、赤龙、白龙、玄龙等;数量有别,有四龙、六龙、八龙。这些不同色彩、数量的龙也有着不同的意蕴指向。
汉魏赋中黄龙主要为祥瑞和神物的象征。如扬雄《羽猎赋》“凤凰巢其树,黄龙游其沼,麒麟臻其囿,神爵栖其林”[2]330、刘歆《甘泉宫赋》“黄龙游而蜿蟺兮,神龟沉于玉泥”[2]434、刘劭《嘉瑞赋》“白兔扬其翰耀,黄龙耀其神精”[12]330。黄龙在汉魏赋中从未成为骑乘的座驾,似乎具有特殊的地位。《史记·天官书》言:“轩辕,黄龙体。 ”[23]1299《淮南子·天文训》又言:“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兽黄龙。”汉魏时期黄帝具有至高的地位,黄龙作为黄帝的代表自然受到特殊的观照。《史记·封禅书》载:“黄帝得土德,黄龙地螾见。”[23]1366查阅汉魏史书中的祥瑞记载,黄龙瑞应的次数是最多的,赋家视黄龙为神物,多以黄龙来称颂当世。
汉魏赋中青龙出现次数是最多的,常指星象四灵,如黄香《九宫赋》“左青龙而右觜觿,前七星而后腾蛇”[4]346、曹植《神龟赋》“苍龙虬于东岳,白虎啸于西岗”[12]423等,具有与曹魏青龙瑞应有关的祥瑞意蕴。青龙更多地是用于指座驾,如司马相如《大人赋》“骖赤螭青虯之蚴蟉蜿蜒”[2]170、桓谭《仙赋》“乃骖驾青龙”[4]4、张衡《东京赋》“乘銮辂而驾苍龙”[6]480等,其中既有以龙代马,也有腾云飞天的龙。汉魏赋中之所以多用青龙来作为座驾,当与青龙的星象意蕴有关,青龙为东方星宿,乘坐青龙可达天界,青龙成为沟通天人的重要媒介。
汉魏赋中的龙以量词修饰的主要有六龙和八龙。六龙出现次数最多,如枚乘《七发》“六驾蛟龙,附从太白”[2]36、司马相如《天子游猎赋》“乘镂象,六玉虯”[2]139,刘歆《遂初赋》“总六龙于驷房兮,奉华盖于帝侧”[2]419、张衡《东京赋》“六玄虬之弈弈,齐腾骧而沛艾”[6]478“天子乃抚玉辂,时乘六龙”[6]480、刘劭《七华》“尔乃驾六虬,乘雕轩。载金钲,鸣玉銮”[12]324等,且这些“六龙”大都指向天子,是王权的象征。“天子驾六”是古代重要礼制,逸礼《王度记》曰:“天子驾六马,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24]3645然而汉赋中也有“四龙”的座驾用于天子,如扬雄《甘泉赋》“驷苍螭兮六素虯”[2]303、张衡《南都赋》“驷飞龙,振和鸾兮京师”[6]398。四龙其实指的是天子的副车,应劭《汉官仪》:“天子法驾,所乘曰金根车,驾六龙以御天下也。有五色安车、有五色立车,各一,皆驾四马……是谓五时副车。”[16]184汉魏赋中的天子乘龙多为马的代称,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天子的车舆形制。此外汉魏赋中还有“八龙”,如扬雄《反离骚》“既亡鸾车之幽蔼兮,焉驾八龙之委蛇”[2]402、王褒《九怀》“驾八龙兮连蜷,建虹旌兮威夷”[21]278、阮籍《大人先生传》“真人游,驾八龙”[12]595,可以看出,“八龙”主要用于遁世远游,有品格高洁的象征意义,与屈原《离骚》“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21]46中蕴涵的意义相同。王逸注曰:“驾八龙者,言己德如龙,可制御八方。”[21]46且这些用“八龙”的赋多为骚体,可见是承袭于屈原的《离骚》。
汉魏是龙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汉魏赋以其独特的文体特点蕴涵了大量的文化信息。通过分析,我们发现龙文化充斥于宫殿苑囿建筑之中,反映在汉魏社会生活之中,蕴含在文学意象之中,这些龙文化元素都在赋中得到体现,且其中如汉魏宫殿中的龙文化元素、杂艺中的龙文化元素,都是第一手的文献资料,因此赋体文学与龙文化的关系是值得我们重视的,并有待于进一步的发掘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