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四面墙》看平行时空的新叙事范式

2023-01-05 01:43田丽坤
电影文学 2022年19期
关键词:马海面墙平行

田丽坤

(山西传媒学院表演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1)

《第四面墙》讲述了梅花鹿饲养员刘陆因沉浸在过往伤痛中避世且不可自拔,直到与老同学马海对谈,得知了另一时空两人的境遇,在探索另一时空的过程中揭开过往伤疤、直面不同时空的不同生活和结局,最终自我救赎的故事。在使用平行时空的元素来制作电影时,《第四面墙》反类型化,以艺术片的、非常规的电影形式展开叙事。本文从叙事主题、叙事时空、叙事节奏和叙事逻辑上来解构《第四面墙》如何应用平行时空的故事元素,来完成流畅自然的叙事,实现主题的深刻表达。

一、叙事主题:重活一次或直面人生

不论电影以何种形式呈现,叙事主题永远是文学创作的核心,也是最能抓住观众心理的基础要素。在时空切换的类型故事里,电影在叙事主题上可发挥的空间很大,如《蝴蝶效应》解读了不同人生选择带给个体的影响,如《夏洛特烦恼》《土拨鼠之日》等通过穿越时空或时空循环重新找回人生意义。此类型电影都围绕着四个字——重新选择,通过幻想塑造出另一种成功的人生,满足了人们“重活一次,改变人生”的美好愿望。

电影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种造梦艺术[1],但就“人生重来”这一话题,造梦终究是幻影,只是一种短暂地逃避现实的手段,事实上“重新选择”不一定能走上理想的道路。《第四面墙》在叙事主题上就打破了这种美好、虚幻的设定,它帮人在不如意的生活中理清万千思绪,直观地把人生不同剧本展现给你看,用思想上的开阔去塑造直面人生的勇气。这在同类电影中是一种思想性、艺术性的突破。因此,《第四面墙》能让观众对它的现实性叙事主题有更强烈、持久的共鸣。

电影选择的事件起源,是年少时的刘陆被小混混围堵,身为同学的马海见义勇为,冲出来抢刀救刘陆。《第四面墙》围绕此故事背景,用平行时空讲述了见义勇为的三种结果和之后刘陆与马海的三种人生。第一种结果是马海挥刀误伤刘陆,内疚不已,脸上留下刀疤的刘陆从此自卑孤僻;第二种结果是见义勇为成功,防卫刺死小混混的马海自诩英雄却被世俗不容,连被救的刘陆都不跟他说话,被排斥的人生让他走上歧路,逃亡多年后回来复仇,枪杀刘陆后自杀;第三种结果是他见义勇为牺牲了,刘陆背负这份沉重去生活。不论哪一种结果,身处事件中心,刘陆都会受影响,或走向孤僻,或走向愧疚与死亡,或者背负马海为救她而死的心理重担……

如果说见义勇为是时空中的一个端点,电影就是从这一点出发,慢慢形成的三条逐渐平行的故事线。《第四面墙》完成了此叙事难题——把三维时空中三条平行的故事线,转化成二维界面的影像,让观众在线性描述中理清来龙去脉。同时,电影主题始终清晰,即这个在无数人心里浮现过的话题“如果能重来”,只是一种美好、虚妄的想象,对诸多想要逃避伤痛的人一次心灵的叩击和开解。

二、叙事时空:从构建到破除

不同叙事时空以不同的叙事视角营造了不同的叙事节奏和情绪,承担了不同的叙事任务。从这点看,《第四面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科幻电影,只是借助平行时空的叙事元素来完成总体叙事,突破了时间、空间的限制,并线式讲述了从同一事件出发的三种不同结果和未来。对于该电影的叙事主题,用多平行时空叙事也许就是最好的方式。

从平行时空元素切入电影的方式来看,在有关多时空元素的电影中,按照时空割裂的彻底性可将其分为两种:一是多时空之间互不影响,如平行时空电影《致我的陌生女友》、时空循环类科幻悬疑影视剧《开端》等。二是多时空之间事件相互渗透、影响,如《刺杀小说家》等这一时空的事件会影响另一时空的人物。这两种电影的相同点是:时空穿梭需要特殊的方式,并借此区分时空变化。但《第四面墙》与众不同的是:影片没有特意刻画各平行时空的边界,不需要像众多科幻电影需要一个“时间机器”或特殊方式进入另一时空,各时空似乎是平行的,但有必要时它们又可以互相渗透,多时空间井然有序但并无明确、严格的割裂,因此造就了《第四面墙》一种艺术性的时空切入方式。

这种艺术性的时空切入方式,在完成叙事任务的同时,完美解决了科幻电影越不过去的“时空悖论”(1)时空悖论:在科幻电影如时间旅行的题材类型中,有著名的“祖母悖论”,即回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如何与现在产生关联,作者需要解决此类创作难题。问题。《第四面墙》创作者在依靠平行时空叙事时,并未通过科学来解释时空悖论,而是出人意料地设定逻辑漏洞来打破时空悖论,不落窠臼。在观众跟随刘陆看过前两种时空后,这两个叙事时空已经完成了其感受传递与思想拉扯的任务,它们的存在已经没有必要。因此,电影通过细节叙事让观众在不经意间接受了前两个时空的虚幻性。

第一时空时两人奔赴剧场,两个时空的人开始互相影响,甚至同时存在,这与之前刘陆并未受其他时空影响的设定不符,这种设定打碎了第一时空的严谨性;第二时空中剧场看门的大爷一句台词——“灯怎么亮了,都俩月没给电了”——点明了违背常理的细节,打碎了第二时空的真实性;电影在第三时空通过细节再度强化观众对前两个时空虚幻性的认识,一夜过后,醒来的刘陆来到第三时空,鹿场大爷“鹿是我丢的,不用你背锅”印证了丢鹿的刘陆所处的第一时空的虚幻性,加之刘陆向身边人求证第二时空里的事情被否认,使观众有前后呼应之感。彻底否定了前两个世界的真实性,却丝毫不影响那两种人生结果带给刘陆和观众的思想撕扯与抚慰,电影至此达成了大家对第三时空即真实时空中人物内心的理解,使故事及其主题表达变得更完整而不割裂。

最后,从三次时空的衔接上来看,在《第四面墙》的时空叙事中,前两个时空是以马海叙事视角为主,逐步衔接到第三个时空再彻底切换为以刘陆为主视角,完成了不同人物视角的淡入和淡出。这种视角的切换,体现了刘陆在心理上从抗拒听道理到接受再到主动探索的改变,也让人物形象更饱满。

三、叙事节奏:整体舒缓与局部高潮

用影像节奏勾勒观众心理,是这部电影成功的关键之一。叙事节奏是电影通过特殊的艺术表现手法反映情感的方式之一。不同的叙事节奏造就不同的电影气质和人物情绪。这部电影的哲思主题决定了电影的叙事节奏,定然不会是悬疑迭起的,加之《第四面墙》中的演员大都是优秀的话剧演员,使得这部电影有许多舞台话剧的影子,于是在三个时空的并线叙事中,多靠人物对话展开故事叙述,给观众娓娓道来之感。总而言之,电影形式节奏、情节节奏、情绪节奏的统一与配合,达到了与叙事主题相得益彰的叙事效果。

电影开场便很平静,片头用一个缓慢推进的20秒长镜头对准鹿场的破洞,并在洞口浮现出电影名“第四面墙”的字幕,这一镜头继续保持了14秒,相当于片头用一个三十几秒的慢推镜头凸显鹿场铁丝围墙的破洞,而它则象征着时空之门,又或者说是“第四面墙”。接下来,电影从此意象式镜头进入叙事镜头。

进入叙事,导演用漫长的牧场打理镜头让观众跟着刘陆沉静下来,正如其角色设定:想来山上养鹿静一静,缓慢、平静的叙事节奏逐步实现了观众与角色情绪的同步。包括马海来找刘陆讲述他“生病”的事,两人面对面讲述着马海大脑里对第二时空的记忆。第二时空的马海历经生死逃亡,但两人间的叙事节奏也是平缓的,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但情绪的变化才会带来观念的改变,才能起到揭示主题的作用[2]。在开场的意向镜头到叙事镜头即养鹿、发现围墙破洞时,电影用一场缓缓升起的神秘的、低沉的交响音乐切换人物情绪、切换叙事时空,用近一分钟的无台词画面展现现实时空背包远行的场景,又瞬间切回第一时空电影发现破洞、补漏洞的场景,音乐也随之戛然而止,给人一种迷离之感。这段忽如其来的场景仅用一段神秘莫测的背景音乐就实现了叙事节奏和情绪的快速切换,让观众云里雾里,直到结局才认识到这场远行的意义。而第一次出现情节上紧张的节奏感则是在第二时空马海攻击刘陆导致第一时空刘陆额头渗血时,两人忽然意识到两个时空的物理攻击开始相互影响。从路上奔赴剧团的限时营救,到在剧团现场目睹两人“殉情”的情节,让电影的情节节奏与情绪节奏完美融合,同时达到了高潮,在紧张情绪中又令人感叹。至此,主题的表达就完成了一大半,节奏又随之重归舒缓。

电影要讲述刘陆的心理变化,离不开对事件中心的另一人物马海的结局描写。事实上,马海的结局才是第三时空即现实空间里让刘陆无法释怀的真正原因,也是三个时空里影响彼此的关键所在。电影通过前两个时空的铺垫,以舒缓、循序渐进的节奏来刻画马海的真实结局。这样观众才能代入刘陆的心理,逐步接受真相,才不至于让真实时空里马海的死变成一种情绪冲击,破坏这场思想博弈的成果。因此,在第二时空里马海并未进入剧场,切换到随后剧场内的场景后,门外的马海再未出现,只有刘陆站在舞台下,看着舞台上第二时空的刘陆被枪击,她受影响在感受着枪击之痛时,眼睁睁看着舞台上第二时空的马海自杀。照此推理,第一时空那个去找撬锁工具的马海也会随着第二时空自杀的马海而受伤、死亡。电影选择留白,并未呈现第一时空马海的结局。在第三时空醒来的刘陆跟观众一起,站在了一个新的故事起点上。这一时空她脸上的刀疤没了,忍不住让人猜想,那马海呢?通过随后的验证与之前两人对防卫结果的猜测,观众在这种缓慢、沉静的叙事节奏中接受了马海见义勇为而死的真相。这种叙事节奏可看作对逝者马海的默哀。

四、叙事逻辑:总体刻画与细节暗示

电影的叙事逻辑决定了电影的整体架构和情绪传达的方式[3],可以说《第四面墙》的叙事逻辑是电影在叙事主题基础上对叙事时空、叙事节奏的规划设计,除此以外,昭示主题的细节刻画也让电影的表达变得更加完整、清晰。

“第四面墙”是从戏剧舞台上衍生出的一个理论,指对演员而言存在于表演者和台下观众之间的一层无形的墙,具有哲思意味。电影以《第四面墙》为名,其实是在创造电影与观众间的“第四面墙”,在各时空若有若无的边界穿梭中完成哲学思考,形成电影平行时空叙事的一种表达方式。

再者,电影的叙事逻辑完全遵循了刘陆心理博弈的客观发展变化[4]。首先用三个叙事时空构筑了心理博弈的三个大场景,用影像展现防卫事件的三种可能;其次在叙事节奏上也完全跟随刘陆心理的变化而变化,呈现了人物的情绪状态,逐步完成了马海这一人物从占据主要空间到逐步淡出她人生的过程,揭示了她从伤痛中走出来的心态变化。

在昭示主题的细节刻画上,第一时空师傅的话就是在暗指出走逃避的鹿就是毁容的刘陆。通过各时空理清思绪后,刘陆在找回现实记忆的同时,鹿也出现了,再度印证了鹿即刘陆,穿越的围墙破洞,即创造平行时空的“第四面墙”;第二时空里两人在舞台上朗诵话剧《第四面墙》的台词,“我经历了一个夜晚,世界万物皆显示于我。我只相信自身破碎的身体,在现实的空间里拥挤,而祈求永不从噩梦中苏醒……”台词揭示了电影的整体逻辑,即那一个晚上,三个时空皆显示于此。通过这类细节刻画,电影引导观众推开了平行时空叙事中所创造的电影与观众间的“第四面墙”,显露了电影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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