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尧
(1.兰州文理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2.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北京 100024)
一般地,价值是客体功能与主体需求之间的对应关系。一旦客体的功能配适主体的需求则被认为有价值,否则客体的存在便无价值。同理,文艺评论价值观就是一个时代文艺评论家对文艺现象和文艺作品的价值判断和主观取舍。文艺评论的对象不仅出乎其外,观照文艺的功能、发展、创作、鉴赏等文艺现象,而且入乎其内,观照文艺作品表现出的旨趣、形式、内容、风格等。
“文以载道”承载了中国文艺评论的基本价值判断,即如果“文”是“道”的载体,即为有价值;如果“文”脱离了“道”的规范与约束,往往视为无价值。例如,孔子认为“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虽没有明确指出“文”与“道”的关系,但对文艺的功能观照上,即文艺之于人的作用上应当“兴观群怨”,即引领风气、认知社会、团结民众、针砭时弊等。这既是孔子“诗教”观,也是孔子的文艺评论价值观。《诗大序》中,“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莫善乎诗”同样体现了文艺可以调节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这一“道”。当然,各个时代“道”(核心价值观)的观念不一样,文艺评论价值观中“文”所载之“道”也不一样。无论是荀子的“心合于道,说合于心,辞合于说”,刘勰的“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的宗经征圣,还是韩愈柳宗元的“文以明道”“道假辞而明,辞假书而传”,以及周敦颐明确提出“文,所以载道也”;朱熹“道外无物”“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叶”;黄宗羲“文之美恶,视道合离”。凡此种种,“道”之所指各异,但均是将社会伦理甚至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以“道”的名义寄托在“文”上。“文”承载与传播“道”,“道”填充与驱遣“文”,甚至将“文”看成是“道”的附庸和派生物。总之,“以文化之”的“诗教”传统是中国古代文艺评论价值观的基本标尺与法度。
中国古代文艺创作亦追求意境高妙、气韵生动,这与中国古代文艺评论追求“浪漫”品质的价值观分不开。无论是《山海经》的记“诡物”而寄“遐旨”、《离骚》“发愤以抒情”的美政追求,还是“震耸世俗”的六朝志怪、“假小说以寄笔端”唐之传奇,以及诸如“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西厢记》、“一往情深”的《牡丹亭》等,汇聚成元明清浪漫故事洪流;无论是庄子“虚静”“物化”“得意忘言”、司空图“味外之味”“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还是李贽“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的“童心”说,公安三袁“独抒性灵,不拘格套”性灵说……凡此种种作品和理论主张,都在中国古代文艺评坛上得到应有的尊重和真情的推崇。
可以说,或追求文艺“文以载道”积极入世的社会价值论,或追求文艺“气韵生动”的浪漫美学观,此两者皆为中国古代文艺评论基本价值观。当然,在不同的历史阶段,这两条基本的文艺评论价值观或此鸣彼蛰、或并蒂花开,使中国古代文脉流光溢彩而长盛不衰。
中国进入近现代以来,各种文艺思潮西风东渐,中国文艺评坛新说不断,在中国的土壤上开出了奇葩,荦荦大端者如深受西洋美学影响的王国维《人间词话》、“改良群治”的梁启超“三界革命”等。随着中国社会性质发生的深刻变化,文艺评论的价值观也发生了根本变化,救民众于水火、启迪民智成了文艺评论价值观的重要内涵,正如鲁迅所说,“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1]。
判断文艺现象或文艺作品是否符合时代需求,主要看是否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和弘扬中华美学精神,这是当代中国文艺评论的核心价值观。
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评论价值观既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民本思想”的体现,也是马克思主义文艺观重要的内涵。历史是人民创造的,同样,文艺创作史与文艺评论史也是人民创造的。文艺作品离开了人民,就没有价值和意义。鲁迅先生就反对脱离民众的“咀嚼着身边的小小的悲欢,而且就看这小悲欢为全世界”的创作[2]。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明确提出“为工农兵服务”的文艺方针与习近平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一旦离开人民,文艺就会变成无根的浮萍、无病的呻吟、无魂的躯壳”等等论断,无不说明文艺评论家和作家不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观,也就不会承认人民是推动历史进步的决定性因素,按这样的历史观进行创作,最终会陷入历史虚无主义而看不到人类的未来,当然也难以塑造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人物形象来。
“弘扬中华美学精神”是21世纪初中国在应对与调适与西方文艺关系时最为明确的文艺评论价值观。在学界,“中华美学精神”的概念早有人提出。而作为一种文艺评论价值观,习近平在北京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作了文艺评论工作重要性论述,尚属首次明确提出,“文艺评论是文艺创作方向盘”“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和弘扬中华美学精神”。那么,中华美学精神的主要内涵应当有哪些?仲呈祥在《继承和弘扬中华美学精神》进行了理论概括:“中华美学思想、理论和精神具有极其鲜明的民族思维和民族学理标识,概括起来,主要是更重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和谐包容理念、既入世又出世的人间情怀和营造意象的诗性写意品格。”[3]中国文艺评论价值观应当从个体的社会责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家国情怀出发去观照人类的审美活动;就“出世”而言,中国文艺评论也应当从诸如庄子的大美不言和逍遥之美的从生命的律动来观照人类的审美活动。其三,关于“诗性意蕴”。仲呈祥认为,“营造意象的诗性写意品格,与西方古典美学精神重写实不同,中华美学精神重写意。‘美在意象’,是中华美学精神的真谛。中国国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中国戏曲‘以歌舞演故事’,以虚代实,程式化,营造意境,都旨在追求诗性品格和超越精神。强调写意的中华美学精神孕育出包括情、趣、境、气、韵、味、品等一系列具有民族学理特质的美学范畴。”[4]这里所说的“诗性意蕴”并不是作为文体的“诗庄词媚”之“诗”,而是一种“诗意栖息”之“诗”。这种“诗意”,是一种生产主体与接受主体割舍不断的审美约定,是一种“各美其美”的民族审美习惯。国画中的留白、书法中的飞白、音乐中“于无声处听惊雷”“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休止、戏曲中“三五步大江南北、七八声人间悲欢”乐舞内涵和空纳万境的舞台设置等。凡此种种,都是中华民族文艺创作者与欣赏者特有的审美族群特征,也是文艺评论家鉴赏文艺作品时的价值判断。
文艺评论标准是文艺评论家在文艺评论过程中所持文艺评论价值观的具体体现。文艺评论价值观与文艺评论标准互为表里,有什么样的文艺评论价值观就有什么样的文艺批评标准,即文艺评论的过程是以实然的评论标准表达应然的评论价值观的过程。人类社会的文艺创作与艺术评论须臾未曾疏离,无论“断竹,续竹,飞土,逐肉”这样的先秦佚名古歌,还是“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这样的古乐,文艺评论家的职责就是把握这些尺度和原则,揭示规律,指导创作,引领鉴赏。
每个时代每个国家的文艺评论家由于所持立场不一致,因此所持评论标准也不一致,可谓“喧议竞争,准的无依”“庸音杂体,人各为容”。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的文艺评论家在与“三突出”①即“在所有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来,在正面人物中突出主要英雄人物来,在主要英雄人物中突出最主要的即中心人物来”。标准告别后,也进入了另一种“驳杂主义”境地。各种文艺思潮此起彼伏,从本体论、主体论到后现代主义、文化消费主义等一浪接着一浪,可谓名目繁多。一方面,诸如“新启蒙批评”“文体批评”“文化诗学批评”“生态批评”等批评形态深化了文艺评论价值观,丰富了文艺评论标准。但另一方面,这些文艺批评形态都或多或少在哲理层面走向了非此即彼二元对立的另一端。例如,在满足人民群众文化生活的创作中因“喜闻乐见”“普及”之需,陷入迎合低级趣味而忘记提高与引领的境地;在吸收一切人类文明成果中理应坚持拿来主义,陷入以洋为尊、食洋不化、唯洋是举的境地;在承认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文艺产品有其商品属性的过程中,陷入文化消费主义忽视社会效益只讲经济效益而成为市场奴隶的境地;在坚持文化自信和文化走出去”牵心“”牵手“中,陷入推销文化民粹主义和大国沙文主义的境地;在坚持艺术与科学互补生辉中,陷入在定性或定量中执其一端难获大成智慧的境地;在运用艺术的虚构与历史的真实来创作具有历史自觉和生存智慧中,陷入“把个人际遇当成历史大势”的历史不可知论的境地……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忽左忽右,忽东忽西,这便是思维上造成“无标准”或“标准混乱”的哲学根源[5]。
中国的文艺评论家在各种不期而遇的文艺思潮面前有的坚持“美学的历史的”文艺评论标准,有的持论飘浮,有的手脚无措。但是,实事求是地反思上述诸种文艺评论标准,其中一些文艺评论的标准最多是对“美学的历史的”标准某一个方面的深化、拓展,甚至是淡化与背离,都没能越出这两条标准所构筑的“形式的”和“内容的”宏大范畴,自然也未能建立起更为科学的学术体系、学科体系、话语体系。较之上述这些文艺评论标准,马克思主义文艺评论标准即“美学的历史的”标准是更具生命力的更具科学性的文艺评论标准。
考索“美学的历史的”标准这一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标准,最早出现在1847年恩格斯《诗歌和散文中的德国社会主义》一文,此文中恩格斯批评了卡尔·格律恩的《从人的观点论歌德》一文,他指出:“我们决不是从道德的、党派的观点来责备歌德,而只是从美学的和历史的观点来责备他。”[5]可见,“美学的和历史的”批评标准是马克思与恩格斯一以贯之,并在实践中逐步确立的主要标准和最高标准。从马克思、恩格斯的诸多批评实践中,我们可以看到“美学的和历史的”这一标准闪耀着哲理思辨和理论光芒。纵览与环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的各色文艺批评标准,结合我国文艺创作的实际,我们再一次审视“美学的和历史的”批评标准,总能在其包容性、科学性的理论品质中不断拓展其理论内涵,揭示出历久弥新的现实指导意义。
一方面,“美学的和历史的”批评标准不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两条标准,而是互为补充、辩证统一的原则。艺术创作是一个复杂的综合性的创造活动,其中既包括社会、宗教、历史、政治等客观因素,也受到创作者的过往经历、生活阅历、文化视野等主观因素的影响。“美学的历史的”批评标准要求评论家在进行艺术批评的过程中,既要考虑美学的“形式”,也要包含历史的“内容”。恩格斯和马克思在给拉萨尔的回信中,所要解决的问题是历史观而不仅是美学观。但是,这几篇文章却首先谈到了美学问题。可以说,美学标准是马克思、恩格斯在这几篇文章中处于第一位的批评标准,因为倘若一件艺术品失去了美的要素,经不起美学分析,那它很可能是一件公式化、概念化的产品而非艺术品。而审美活动本身就是历史性活动,所以,美学的和历史的同为艺术批评的本质属性,二者互为补充,缺一不可。当评论家关注艺术品的审美价值时,必须意识到艺术品不是脱离历史现实而孤立存在的,当评论家关注艺术品的历史价值时,也不能背离艺术的美学特质。所以,任何排斥历史性只关注其美学性或只谈其美学性而忽略历史价值的评论标准是不全面的,唯有坚持“美学的和历史的”标准的辩证统一,才能防止在历史层面失去宏观价值判断的大智慧而津津乐道于形式层面的细枝末节的小聪明,也才能防止离开对艺术本体真切的美感体验,去做大而无当的价值判断。
另一方面,“美学的和历史的”批评标准所具有的开放性特质使其更具有包容性。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文艺思潮往往只是深化或拓展了马克思、恩格斯“美学的和历史的”评论标准的某一方面,未曾越出这两条标准所建构的宏大范畴。更进一步,回溯中国文艺批评史,其批评的客体主要还是文本的形式与内容,“尽善尽美”中的“美”与“善”、“道器不离”中的“器”与“道”、“石蕴玉而山辉水含珠而川媚”中的“辉”“媚”与“玉”“珠”等等莫不是将文本形式与内容作为了考察中心。而当今的所谓的”文化批评““生态批评”等等,虽然增添了文艺批评范式、拓展了批评的参考面,而脱离文本批评尤其是“形式”与“内容”的批评的玄谈之弊却也在日益凸现。而且,脱离了“美学”的所谓形式批评,以及脱离了历史大势的所谓叙事分析等批评,也陷入了语意含混、立场模糊的“骑墙之论”,也是不争的事实。这再一次证明了“美学的和历史的”文艺批评标准的“最高的”的标准品质。
当然,和马克思主义其他理论一样,“美学的历史的”文艺批评标准也并非是稳定不变、一劳永逸的封闭系统。它的科学性也体现在与时俱进的辨证和谐的包容性中,总是需要马克思主义者的不断丰富与发展。例如,针对改革开放以来文艺创作中出现的历史虚无主义文艺创作思潮、偏离和背弃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倾向、非艺术化的公式化概念化的“题材决定论”遗风、追求“唯美主义”“形式主义”的审美时尚等等诸多不良倾向,习近平《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提出运用“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美学的”标准评判和鉴赏作品,这就是对马克思主义“美学的和历史的”文艺评论标准丰富和发展。
何为有经有权?所谓“经”,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曰:“织之纵线谓之经。必先有经而后有纵。是故三纲五常六艺谓之天地之常经。”明代王廷相的《雅述》曰:“经者,常道也,可常以范世者也。”因此,“经”就是不变的原则、法度、规律和准则。所谓“权”,即秤锤,《广雅·释器》说:“锤,谓之权。”在中国传统儒家的思想体系中,“权”就是“今语所谓‘坚持原则而灵活应用’也”,这是“乃吾国古伦理学中一要义”[6]。可见,“经”是原则性、普遍性、长期性的规律,“权”则是具有灵活性、特殊性、时代性的方法。马克思主义“美学的和历史的”文艺评论标准是开放系统,需要有经有权地不断丰富发展。例如,在延安时期,在老百姓“识字不多”的历史条件下,毛泽东对柯仲平深入农村演出《小放牛》,“老百姓送的鸡蛋、大枣吃都吃不完”很赞赏,因此他《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提出要“在普及基础上的提高,在提高指导下的普及”。但毛泽东又补充说,“老是演出《小放牛》,恐怕今后就没有鸡蛋吃了”。这就是说,“提高”才是文艺创作与传播的“经”的发展目的论原则,“因为我们所说的普及工作不但不是妨碍提高,而且是给目前的范围有限的提高工作以基础,也是给将来的范围大为广阔的提高工作准备必要的条件”。因此,郭沫若评价《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是“有经有权”的文献,毛泽东对此评价誉为“知音”[7]。
因此,文艺评论价值观和文艺评论标准是历史的产物,每一个历史时期都有每一个历史时期的文艺评论核心价值观和文艺评论标准。在21世纪我国社会主义新的历史阶段,中国文艺评论家要树立正确文艺评论价值观,秉持正确的文艺标准,首先要正确处理文艺评论过程中面临的具有时代特征的各种因素,方能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弘扬中华美学精神,有经有权地评论复杂的文艺现象和文艺作品。
首先,要正确处理“中”与“洋”的关系。改革开放后,各种文艺思潮八面来风,一些创作把作品在国外获奖作为最高追求,内容上热衷于去思想化、去价值化、去历史化、去主流化等,文艺评论标准也自然出现了以洋为尊、以洋为美、唯洋是从地套用西方理论剪裁中国人审美的文化盲目现象。当然,文艺评论标准经各种文明相互摩荡从未像今天一样抽秘骋妍,在文化多元化的时代背景下,也必须认真学习借鉴世界各国人民秉持的优秀文艺评论标准。上文提到的人本主义、现实主义以至文化消费主义等文艺思潮均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无论怎样,坚持文化自信理应成为建立当下文艺评论标准的指导性原则,具有漫长文明史的中国文艺评论家所持文艺评论标准也理应具有文化自信品格,因为“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①《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可以说,没有高度文化自信,就没有文化繁荣兴盛,也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只有坚持洋为中用、开拓创新,在“各美其美”的基础上做到“美人之美”,我国文艺才能更好发展繁荣起来。
其次,要正确处理“古”与“今”的关系。随着世界进入互联网和新媒体时代,文艺评论与文艺作品一道参与了媒体全程化、全息化、全员化、全效化的传播与融合进程。文艺评论核心价值观在各种文艺思潮的消磨中逐渐丧失传统魅力光芒,尤其是影视作品在“导演中心论”的引导下,一些文艺评论在“热”吹捧中丧失“冷”思考。“很明显,批评近来陷入了困境。一些确立已久的关于批评在文化中的作用与形式的观念在如今这个变化的世界中,已经因文化优先权的转变而动摇了。”[8]面对来自社会政治意志、市场利益、学术文化反思、新媒体消费时尚等不同力量的多种多样的要求,当今艺术批评还能有稳定的批评标准以及真正有效的话语空间吗?艺术批评还能给当今时代艺术家的艺术创作和公众的艺术鉴赏提供可信的理论依据并带来灵气吗[9]?
经过互联网和新媒体时代中外各种文艺评论标准的淘洗和比较,中国文艺评论家愈来愈认识到经过漫长的历史积淀和文艺评论实践检验,一些中国古代文艺评论标准至今具有指导意义。例如,孔子的“尽善尽美”;程朱理学“道器不离”“以文载道”;《礼记》中追求“音声相和”的主张,等等。面对世界范围内思想文化相互激荡,面对我国社会思想观念深刻变化的趋势,面对各种形态的历史虚无主义“学术反思”,2013年8月,习近平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提出了“四个讲清楚”的重要论断,这是构建中国特色文艺批评标准的精神命脉和坚实根基。这四个“讲清楚”都需要文艺作品来形象阐释,当然也需要中国文艺评论作为重要标准加以衡量。可以说,中国文艺评论家如要有经有权地坚持文艺评论标准,正确处理好“古”与“今”的关系,就要在坚持“美学的历史的”标准构建现代文艺评论标准体系的同时,还应当针对中国古代文艺评论价值观部分缺位的现象,建立中国古代文艺评论标准的现代学术体系、学科体系、话语体系。
第三,要正确处理好“义”与“利”的关系。“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义”指文艺作品的精神内核,而中国文艺评论价值观的“大义”当然寓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中。但自改革开放以来,拜金主义、享乐主义等错误思潮不时出现,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一些领域被误读为建设市场社会,文艺评论标准单纯地突出利润标准。一些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充当市场的奴隶,沾满铜臭气的见利忘义之作时有问世。如要杜绝此类现象在关于关贸总协定的谈判中法国人提出“文化例外”原则值得借鉴。他们认为“文化产品不能等同于其他工业产品和服务产品,所有属于精神文化的产品应当置于世界贸易谈判的范围之外”。奥雷利·菲利佩蒂阐明法国坚持“文化例外”的立场和主张[10]。而于文艺评论标准而言,也应当秉持“文化例外”原则,即优秀的文艺作品,最好是既能在思想上、艺术上取得成功,又能在市场上受到欢迎,才是“义”与“利”的经权辩证思想。“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只有靠文化把人的素质化高、靠艺术把人的境界养高,高素质、高境界的人才能保证经济社会生态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这是文艺评论标准应有的“义利观”。
第四,要正确处理好“育”与“娱”的关系。人是文艺作品的创作主体,也是文艺作品的鉴赏主体,因此,人们在生产精神产品的同时也在生产自己的欣赏对象,文艺作品当“以科学的理论武装人,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人的主体地位建设需要创作出“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的文艺作品,不能让位于只有娱乐性、缺乏思想性的文艺作品来完成。正如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说“(人们)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低俗不是通俗,欲望不代表希望,单纯感官娱乐不等于精神快乐。“把服务群众与教育引导群众结合起来,把适应需求与提高素养结合起来”。只有处理好这“两个结合”才能处理好“育”与“娱”的关系,也才能辩证秉持正确的文艺评论标准。
总之,“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中国文艺评论家胸怀文艺评论价值观,秉持文艺评论标准,手握文艺发展的“方向盘”,应有经有权地透视文艺现象和文艺作品,在坚持“经”的原则性、普遍性、稳定性的文艺评论标准的同时,也应在时代变迁中针对新的创作倾向及时提出切中肯綮的理性思考,方能引领文艺受众做出正确的价值判断和主观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