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脱贫时代社会帮扶管理的特色、困境与重构——以甘肃省临夏州为例

周鹏生

(西北民族大学 教育科学与技术学院，兰州 730030)

一、问题的提出

自从精准帮扶概念提出后，我国学术界对社会帮扶进行了大量探索。从宏观层面看，国家在扶贫攻坚战中采取了多样化的帮扶策略，已形成包括政策扶贫、项目扶贫、产业扶贫、社会扶贫、对口扶贫等在内的大扶贫格局。从参与式帮扶模式的运作来看，存在着诸如政府主导的服务机制、政府与市场互补的开发机制等。学术界开始关注大扶贫格局中存在的一些普遍性问题，包括帮扶政策执行过程中存在的形式主义和碎片化等问题。这些问题引导学术界从考察社会帮扶的宏大叙事转向微观层面，如帮扶对象表现出爱面子、不求上进等心态，因而社会帮扶应该而且必须考虑贫困人群的行为心理(1)贺东航：《脱贫攻坚中帮扶对象存在的问题与对策》，《人民论坛》2020年第2期。。

社会帮扶的基本框架是多元的。从宏观上看，作为决策者的政府发挥着“看得见的手”的作用。在精准扶贫的框架下，人们开始注意社会救助制度的覆盖面问题(2)方巍、张珍：《社会资本的匮乏与社会救助的屏障——关于浙江省生活困难群体社会帮扶的电话访谈研究》，《浙江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期。。政策制定者发现，由于存在着自然灾害、重大疫情暴发以及重特大疾病等客观或主观因素，已经脱贫的人口依然存在着返贫致贫风险。2019年，在解决“两不愁三保障”突出问题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为建立一个让脱贫具有可持续的内生动力的稳定脱贫长效机制作出了战略部署。国务院在《关于做好2022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中，提出要完善监测帮扶机制，推动脱贫地区帮扶政策落地见效。可见，国家十分重视社会帮扶工作，并强化了对社会帮扶的管理。从微观上看，社交媒体的壮大增强了社会帮扶的感知水平，使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社会帮扶的对象。因此，社会帮扶需要从多层面入手来探讨。

学术界还探讨了社会帮扶实践中的一些经典案例，如以宁夏生态移民闽宁镇原隆村为个案开展的回汉互嵌社区脱贫模式(3)束锡红、叶毅、陈祎、樊晔：《乡村振兴背景下东西协作回汉互嵌社区的脱贫模式——宁夏生态移民闽宁镇原隆村的个案研究》，《贵州民族研究》2020年第6期。、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的健康扶贫模式(4)姜洁、付玉联、曾利辉：《西部地区精准健康扶贫模式探析——基于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的案例分析》，《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7年第6期。以及“第一书记产业联盟”(5)蒋永甫、莫荣妹：《干部下乡、精准扶贫与农业产业化发展——基于“第一书记产业联盟”的案例分析》，《贵州社会科学》2016年第5期。等。从总体上看，学术界仍鲜有关于社会帮扶管理体制运行机制的研究。社会帮扶管理体制运行机制与各种类型的帮扶紧密结合在一起。通过对社会帮扶管理的分析，在防返贫工作中开展激励机制和能力建设的探索，在稳定脱贫地区协调好精准治理与因地制宜的关系，均可有效避免治理绩效上的损失。那么，后脱贫时代社会帮扶管理表现出怎样的特点，还存在哪些问题，应如何破解这些问题，都是当下亟需研究的议题。本文欲以“三区三州”代表——甘肃省临夏州为例，基于政府门户网站的报道(6)本研究的材料来源于临夏州民族日报和人民政府门户网站对于临夏教育帮扶的报道，时间为2020年11月1日至2022年7月31日。，在分析社会帮扶管理体制特色的基础上，探讨后脱贫时代社会帮扶管理体制的困境，揭示社会帮扶管理体制机制的运行逻辑，并对其未来研究进行展望，以期能对乡村振兴有所裨益。

二、后脱贫时代社会帮扶管理体制的特色

后脱贫时代社会帮扶管理是对脱贫攻坚阶段的延续，体现出与脱贫前的帮扶管理相衔接的特点，体现为项目群管理、将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相衔接，以人为本并提供优质服务。社会帮扶管理的最终目标是帮助群众稳定脱贫。

(一)社会帮扶管理从单一分类管理到项目群管理

如果说脱贫前的帮扶管理更多的是单一分类管理的话，那么，后脱贫时代的帮扶管理侧重于项目管理。脱贫前为了保证脱贫攻坚战工作目标的完成，聚焦“两不愁三保障”突出问题，大力开展分类施策管理，有条件的地方实施“一村一策”，采取老村提升、新老结合等模式。脱贫前社会帮扶也提“项目”，但更多的是政策性帮扶资金对应的事务。据统计，临夏州仅中央定点帮扶单位直接投入、引进的资金和各类物资帮扶资金7.4亿元，帮扶项目324个(7)刘刚林：《打赢脱贫攻坚战 铺展乡村振兴卷》，《临夏民族日报》2021年11月23日。，这与项目管理中“项目”的内涵是有一定差异的。分类管理的目标是识别贫困人口，做到精准帮扶贫困人口，达到精准脱贫的目的。与传统的部门分类管理相比，社会帮扶项目管理是使用一系列方式方法，在限定的时间、预定的成本内以及相应品质要求下达到预期的目标。项目管理反映了专业管理的趋势，需要项目管理的专业知识和项目经验，注重综合性，有严格的时间节点。社会帮扶项目管理在某种程度上也属于柔性管理，即根据项目生命周期各个阶段的具体要求适当地调整组织配置，建立一种扁平化的干练的组织结构，最终使社会帮扶项目能够按时在预算范围内实现预定目标。

从单一分类管理到项目群管理是社会帮扶事业发展的必然诉求。项目群管理的目的是把多个项目集合管理，这些项目按照各自的功能紧密联系在一起。这一管理也是对多个项目的协同管理。要让社会帮扶战略目标落地，就要采取项目群式的组织保障形式。因此，项目群管理需要与地区与企业的发展战略保持一致，重视相关利益各方的参与。项目群的最终目标主要以成果和收益为导向，即产品如何转化，能够带来多少收益等。单个项目属于具体的事务管理，而项目群管理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人事管理，核心转化为项目治理。要实现“十四五”规划的目标，临夏发展战略中沿洮河经济带、沿库区经济带、产业园、农业示范区等建设都需要项目群的支撑。例如，中铁二十一局集团有限公司临夏分公司在2021—2022年滚动发展54个项目，合同金额接近60亿元，后续跟踪项目12个(8)张兰忠、赵利强、周鹏：《打造企地合作典范 绘就双赢发展新画卷》，《临夏民族日报》2022年6月10日。。通过项目群的集群管理，有效节约了各种资源，效果显著。

(二)借鉴脱贫攻坚的方式进行社会帮扶管理

人民群众践行和弘扬“上下同心、尽锐出战、精准务实、开拓创新”的脱贫攻坚精神，创造和总结了大量的脱贫攻坚经验。对社会帮扶管理的经验是，严格落实“四个不摘”要求，全面落实领导包村和干部包户制度，实施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的责任体系。例如，临夏州大乡县3500名干部全覆盖包抓215个行政村、1760个合作社、6.38万农户，以网格化、人盯人的方式开展日常监测、动态管理、跟进帮扶等工作，及时发现和解决存在的风险隐患，实现了整体工作的连续性和稳定性。另外，将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相衔接，成立由州委、州政府主要负责同志任“双组长”的乡村振兴工作领导小组，下设21个专责工作组，形成社会帮扶管理的中坚力量，牵头开展社会帮扶，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相关工作。

当前，社会帮扶的总目标与脱贫攻坚的方向、原则是一致的，即让人民过上幸福生活。但从具体目标来看，脱贫攻坚的目标是摆脱绝对贫困，而社会帮扶的目标则是助力稳定脱贫，夯实稳定脱贫基础，加快乡村振兴。因而，在借鉴脱贫攻坚经验时应有所取舍。从对基层干部帮扶管理来看，临夏州超前谋划，实施村党组织带头人队伍优化提升行动，落实“六个一批”工作措施，全面提升村干部履职能力。从搬迁帮扶管理来看，临夏州立足州情实际，采取易地扶贫搬迁与城镇建设、园区建设、乡村旅游相结合的管理模式，始终把后续帮扶作为保障搬迁群众稳定脱贫的重要手段和巩固搬迁成果的关键环节，为稳定脱贫奠定了扎实的基础。由上可见，这些帮扶举措都是对脱贫攻坚经验的延续与创新。

(三)社会帮扶管理是提供优质服务和以人为本的结合

对口帮扶是国家的一项重要帮扶政策，是基于“优势互补、互惠互利、长期合作、共同发展”的原则，在扶贫援助、经济技术合作和人才交流等方面展开多层次、全方位的协作。按照党中央国务院部署安排，厦门市自2010年6月、济南市自2021年4月对口帮扶临夏州，开始了东西部帮扶协作新篇章。临夏州社会帮扶管理的重要经验就是提供更多、更好的优质服务。从基础建设来看，临夏州不断完善基础设施，采取“东部企业+临夏资源”“东部研发+临夏制造”“东部总部+临夏基地”“东部市场+临夏产品”等模式，促进企地双方互惠互利、合作共赢。从服务环境来看，优化服务环境，落实减税降费等优惠政策，让企业在临夏安心投资、舒心创业、顺心发展，动员在外企业家返乡创业，留住人才和资金。在办事流程上做“减法”，在优化服务上做“加法”。不断整合工作流程，压缩办理时限，统一事项受理条件、服务对象、办理流程等要素，实现服务事项线上线下标准统一、深度融合、服务同质。一个有推广价值的案例是，将“临夏消费扶贫”APP嵌入“齐鲁工惠”APP，能够方便地将高原黑木耳、黄河农谷党参、黄小米等农特产品销售到终端，将农产品交到消费者手中，提升新鲜品质。在APP线上运行过程中需要社会帮扶管理跟进，线上管理与线下管理同步进行；需要培训网络工程师、农产品检测技术人员，既要符合国家政策，又要照顾农户和消费者权益。

社会帮扶管理将优质服务与以人为本紧密结合起来。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重构政府、社会与公众等行为主体的关系。从这一要求出发，社会帮扶管理自觉进行“自我革命”，管理理念转向社会治理并提高治理能力，治理成效也转向为人民服务、为人民负责和受人民监督。临夏州取得了脱贫攻坚的全面胜利，如厦门市委书记所言，这一胜利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英明领导的结果，是闽甘两省、厦临两地党委政府齐心协力共同推动的结果，是厦临两地干部群众并肩作战、携手奋进的结果”(9)周思明、盖宣忠、王永胜、林森泉： 《厦临协作助临夏驶入乡村振兴快车道》，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2855486。。接续实施后脱贫时代的乡村振兴战略，临夏的社会帮扶管理也将遵循这一理念开展工作，创新改革思路，走向以人为本。

不管是中央对口帮扶，还是东西部帮扶协作，帮扶单位都是主动融入乡村振兴大局和经济社会发展，倾注真情实意、投入真金白银、坚持真抓实干，帮扶成效有目共睹，帮扶印记随处可见，帮扶情怀深入人心。这与社会帮扶管理的以人为本理念是分不开的。不管是企地合作、校地合作，还是其他模式，在开展各种类型社会帮扶过程中，临夏州党政干部、专业技术人员与帮扶单位同行之间观念互动、技术互学、作风互鉴，放下面子传帮带，在工作能力和业务水平大幅提高的同时，还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社会帮扶“父子齐上阵”的佳话并不是传说。在2021年厦门疫情防控阻击战中，临夏州竭尽所能地向厦门捐赠价值420万元抗疫物资，续写山海一家的真情。

以人为本的管理和优质的服务满足社会帮扶参与各方的需求。充分调动各方力量，实现干部与群众、单位与员工、社区与居民之间的融合共建，让一线的社会帮扶管理更富有成效、更具有人情味。以帮扶建设的特色小镇如松鸣岩、太极等为例，在打造集产业、文化、旅游、社区等多项功能于一体的文旅小镇上，坚持把“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既追求发展，以旅游化、科技化的手段创新提升旅游功能，又追求体验，环境更加绿化、美化，服务更加舒心、开心。

三、后脱贫时代社会帮扶管理的现实困境

后脱贫时代社会帮扶到底往哪个方向走，这是一个需要不断探索的过程，没有标准答案。在国家宣布临夏州从贫困序列退出之后，我们看到的更多是反映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的衔接以及如何稳定脱贫方面的内容，但对于社会帮扶管理过程中存在的困难和问题，见到的报道并不多。事实上，社会帮扶管理仍然存在着现实困境和需要提升的内容。

(一)需要解决帮扶阶段性与发展长期性之间的矛盾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主要矛盾已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发展仍然是硬道理、总目标。任何时期都存在着相对贫困人群，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已脱贫地区的居民要稳定脱贫，除自身的努力外，仍需要相应的帮扶，“四个不摘”的要求就是社会帮扶的指南针。还有对“三类户”(即脱贫不稳定户、边缘易致贫户与突发严重困难户)开展常态化跟踪监测，需要“一户一策”制定帮扶计划。这就出现了帮扶的阶段性与发展的长期性的矛盾，因此，社会帮扶管理需要及时关注这一矛盾的动向并努力消除这一矛盾。

社会帮扶管理在脱贫攻坚阶段主要帮助解决绝对贫困问题，执行的政策是保障最低收入人群的基本生活。当这一管理模式延续到乡村振兴阶段而未有实质性变化时，比如把帮扶重点仍然限于低保户和“三类户”，那就可能会较少兼顾到其他社会群体、社会成员的合理利益。从这个意义上说，出现相对贫困问题，与帮扶管理无法统筹兼顾有一定的关系。

(二)需要帮助减少社会比较带来的负面效应

已经脱贫地区的居民摆脱绝对贫困后，面临的相对贫困问题往往是通过社会比较的认知方式出现的，反映出特定人群对社会公平状态的接纳程度，居民归因导向从之前的个体因素转向社会结构。对相对贫困问题可从两个视角来理解：一是事实上存在的困难，但这一困难具有相对性。居民收入显著超过低保标准，吃穿不愁，但在就业、教育、医疗、住房等方面仍存在明显困难。二是居民感受到的贫困。居民感受到人均可支配收入在总收入中的占比在下降，与其他群体的差距在拉大。根据社会比较理论可知，人们比较的对象有三类，即比自己更有能力、状况更好的人(属于上行比较)、与自己相似的人(属于平行比较)以及比自己更差的人(属于下行比较)。其中，上行的社会比较更易使居民感受到相对贫困，尤其表现为社会排斥、低人一等主观性感受。相对贫困问题就此凸显出来。

对低保户和“三类户”的重视是必要的，但当社会资源全部或者很大一部分配给给他们后，其他居民就会明显感受到不平等。贫困本身与人们资源的稀缺有关，而不平等是人们的主观感受，这两类事物本应关系不大，却又紧密交织在一起，主要原因就是社会比较。我们在之前的调研中也发现，有的居民生活已经达到了小康标准，但仍然惦记着自家的大门和房屋没有别家的高大上。由此，他们认为自己过得不如别人好。

社会比较尤其是上行比较带来的负面效应非常明显。居民感受到的焦虑和无力感尤为强烈，在思想上固化、偏执。新的社会帮扶政策下达后，这些带有焦虑和贫困感的居民往往不会像以往那样支持政策执行，而是有意无意地不按照要求办事，这对解决现实中就业、教育、医疗等问题造成很大的障碍。例如，东西部协作中下达的劳务输出政策对于解决就业问题起着非常重要的促进作用，但某些居民通过比较认定，到外地劳务不如待在本地，外出务工积极性受到显著影响。因此，如何引导居民适应环境变化、进行理性比较，是社会帮扶管理中必须面对的问题。

(三)需要解决帮扶利益相关各方的动力减弱问题

帮扶利益相关各方的动力减弱，既包括帮扶单位和人员的帮扶意愿减弱，也包括帮扶对象的向上动力减弱。各部门的对接因职能划分、资源拥有量、人员配备等方面都存在差异。在帮扶过程中，有一个先后和选择的问题。如企业帮扶，当企业遇到转型困难时，帮扶力度会受到影响；帮扶对象更乐意与实力强的单位结对，一旦出现政策性转移，结对的是实力较弱的单位时，将出现动力减弱问题。

动力减弱与社会帮扶目标调整跟不上发展趋势有关。社会帮扶目标一旦确定就具有稳定性，而社会经济形势是发展变化的，常常会出现帮扶目标的调整跟不上发展趋势的情况。社会帮扶目标更多是政策性的，即国家确定了中长期发展规划纲要后，自上而下逐级下发到各层级的主管部门，再由主管部门制定出具体的社会帮扶目标。例如厦门、济南确定了帮扶临夏的目标后，需要两地的高层签订协议，然后由其下属职能部门进行对接，形成具体的帮扶方案。方案的论证与设计均需较长的时间，也会使帮扶的动力受到影响。

社会帮扶对象类型及对口帮扶单位的资源也影响着帮扶动力。当前社会帮扶目标是稳定脱贫成果、防止返贫并进行动态监测，帮扶对象主要有脱贫不稳定户、边缘易致贫户和突发严重困难户等三类群体和中小微企业。有些帮扶单位把帮扶作为上级布置的作业来应付，缺乏责任心，次数多了，帮扶双方的热情就会被磨灭。另外，前面所说的三类群体也是动态变化的，除认定较难外，如何让帮扶对象乐于接受帮扶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例如，脱贫不稳定户家中有三个上学的孩子，资助了上大学的，那么上研究生的要不要资助？再如，在签署了东西部协作文件后，大量资金、技术等资源涌入西部地区，其好处显而易见。但西部地区因前期调研工作做得不扎实、不全面，当东部地区的帮扶项目涌入时，基层受助单位却不知如何恰当安排，也使得社会帮扶相关各方的动力减弱。

(四)接续开展社会帮扶需要克服依赖心理

脱贫攻坚完成后，接续开展社会帮扶成为稳定脱贫的头等大事，也成为乡村振兴的一项重要内容。资源稀缺的受助地区在大量资金、技术、人才注入后，完成了很多之前无法想象的项目，在此过程中，使用资源的受助单位和帮扶对象也容易产生依赖心理。目前，脱贫前的“靠着墙根晒太阳，等着政府送小康”行为虽然有所减少，但等靠要思想依然根深蒂固。

从总体上说，帮扶地区采用定点帮扶、对口帮扶、东西部协作帮扶等多种方式，强化了接续帮扶的外部支持力度，取得了积极成效。同时，这也导致部分受助地区、帮扶对象出现对外部支持的依赖度较高、主体意识和内生动力不强等问题。从帮扶地区所辖县域看，临夏州整体而言拥有“牛羊菜果薯药菌花”特色优势产业，但各县市侧重点又不相同。正因为布局和发展各有侧重，各县市接受帮扶的需求也存在较大差异。某些产业需要较多的外部资源，而某些产业则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当那些需要过多依赖外部资源的产业得到阶段性帮扶，由于政策调整导致资源减少后，但因惯性仍会存在一定的依赖心理。

接续帮扶中的依赖心理在各种类型的帮扶中均有体现。例如，在消费帮扶中，脱贫攻坚阶段往往采取“照顾式”消费帮扶，帮扶单位以消费者身份开展帮扶，完成消费“任务”。在后脱贫时代，如果仍然沿用这种帮扶方式而不加管理，就会使帮扶地区的部分产品过于依赖帮扶单位“包销”，加深受助单位和帮扶对象的依赖心理，背离稳定脱贫的初衷。同时，“反正都能卖出去”的结果还会导致产品性价比偏离市场，削弱帮扶单位的热情与爱心。

此外，接续帮扶中的依赖还包括“一把手”依赖、干部依赖以及路径依赖等。“一把手”依赖主要是指事事依靠地区、县市、各单位一把手拍板，或者是有实权的负责人的指示，其实质体现了向上的权威依赖和科层依赖。帮扶过程中不主动解决问题而是瞻前顾后，期待上级尤其是一把手给予帮助，导致工作不能很好地开展。干部依赖是指帮扶对象一遇到难事，就把问题抛给帮扶干部如驻村工作队等，造成“干部一来，产业就旺”“干部一走，产业就散”的尴尬场面。路径依赖是指过于依靠脱贫攻坚时期获得的经验，不愿意改变和突破原有路径，把工作方式方法转到现代、科学、法治的轨道上来。

四、后脱贫时代提升社会帮扶管理水平的策略

从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弱有所扶”，到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建立解决相对贫困的长效机制”，再到“推动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我国将解决相对贫困、实施社会帮扶纳入了各级政府的议事日程。

(一)形成有本土特色的社会帮扶管理模式

要解决帮扶的阶段性与发展的长期性之间的矛盾，仅靠外援是不行的。根据资源稀缺性理论，当帮扶资源足够支撑受助地之后，共享资源成为常态。但要长远发展，还需要挖掘本地资源，形成本土化的社会帮扶管理模式。

1.社会帮扶相关利益各方尤其是驻村工作队要深入乡村、社区，调研当地人的资源。开展本地户籍在外专业技术人才、高校优秀学子摸底工作，鼓励人才回乡发展、贡献力量。借鉴“资教”模式(10)故垒：《让当地人帮助当地人，政协委员热议“资教”》，http://ccn.people.com.cn/n/2015/0306/c366510-26650418.html?from=timeline&isappinstalled=0。形成合理的社会帮扶管理目标。其核心是让当地人帮助当地人，用本地资源解决本地问题。这一模式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到社会帮扶中，加上政府购买服务，可大大降低社会帮扶成本，显著提升帮扶成效。充分利用在外地的临夏人资源，以他们为榜样，带动临夏人外出务工、经商，尤其对于“两后生”(即初高中毕业生未能继续升学就读的农村贫困家庭中的富余劳动力)、青壮年劳动力、返乡农民工等重点群体，更要通过本地资源助其提高就业技能。通过新型社会帮扶管理模式，帮助返乡大中专毕业生等帮扶对象在本地建成多个电商站点，鼓励农民入股，推动本地的土特产通过网上销售走出深沟大山，保证稳定脱贫。

2.调研当地社会帮扶参与各方的利益诉求，利用各种平台予以满足。分析后脱贫时代各阶段帮扶管理属性的变化特点，从侧重自上而下的行政管理转向提供优质服务，通过综合治理解决社会帮扶中的急难愁盼问题。引导帮扶对象认识相对贫困的实质，使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发展的进度相吻合。此外，要重点抓好本土帮扶干部培训，着力打造一支“懂帮扶、会帮扶、作风硬”的本土帮扶干部队伍。摒弃“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传统思维，根据“需什么教什么，做什么学什么”的基本原则，区分片区负责人、领域负责人等不同群体，围绕区域经济特色产业发展、动态监控数字化建设等实际需求，开展产业发展、资源共享、电子商务等专题培训。通过培训，将一批政治可靠、素质过硬、作风优良的优秀青年人和致富带头人等充实到基层帮扶班子、后备干部队伍中去，促进社会帮扶管理上一个新台阶，以工作实绩赢得社会帮扶参与各方的认可。

3.调研新乡贤现状，充分听取他们的建设性意见，形成有利于社会帮扶管理的条款。在后脱贫时代，新乡贤是指那些有资历、有技能、有情怀并能影响乡村社会生态的贤达人士(11)苏志豪、何慧丽：《乡村建设背景下新乡贤参与农村公共服务研究——以闽南三村为例》，《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4期。。新乡贤可以是退休返乡的体制内人员，可以是在本地享有威望的模范人物，还可以是反哺桑梓的能人(如种养大户等)。社会帮扶管理就是汇总新乡贤代表或者乡贤理事会的建议，集思广益，建构适合本地发展的产业模式，或者挖掘民俗文化，打造“合作社+”“旅游+”等品牌。力争让每一个本地人都成为新乡贤文化的载体，把原生态花儿、河州贤孝、傩戏傩舞、非遗技艺等特色文化活动，融入乡村旅游项目，提升旅游产业档次。

总之，本土化模式要从帮扶周期、帮扶团队、帮扶对象、帮扶成效等方面优化已有的帮扶管理模式；也要放眼发展全局，站在更高层面，开展协同治理，从而实现帮扶主体从一元到全员、帮扶理念从独立到协作、帮扶结果从“输血”到“造血”的转向。

(二)“组团式植入”是重构社会帮扶管理体制的有益尝试

自东西部帮扶协作开展以来，组团式植入成为一种重要的帮扶模式，也成为重构社会帮扶管理体制的有益尝试。2021年以来，临夏州通过组团式双向挂职、两地培训和支教支医等方式培育了一批高层次人才，包括挂职干部65名、专技人才615名。组团式植入使临夏州探索出国企带动民企、稳定脱贫效果显著、可持续发展能力强的产业帮扶新路径。“1+10+4+N”教育帮扶模式(12)临夏市融媒体中心：《赞！〈中国乡村振兴〉刊载临夏市与济南市中区在教育领域的协作帮扶成果和经验》，https://new.qq.com/omn/20220621/20220621A0D5I600.html。、教育部推进教育人才“组团式”帮扶国家乡村振兴重点帮扶县工作，都是组团式植入的有益探索。但要提升社会帮扶管理效率，保证组团式帮扶成效，仍需注意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优化组团式帮扶机制。组团式帮扶的本质是集中城市发展形成的优势力量，沿用国内大循环的思路，通过专业团队的帮助，促进新型城镇化和乡村振兴的双轮驱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过程中的社会帮扶，要综合考虑乡村产业振兴、人才振兴等方面，做出系统设计和规划。本着援助有限、协作无限的理念和优势互补的原则，组团要尽可能涵盖各行业、各领域、各部门，动员各个层面的力量，围绕做好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目标，抢抓发展重大战略机遇，拓宽帮扶协作领域，健全组团式帮扶机制，在产业结构调整等领域开展有深度的帮扶。

2.互派观摩团和考察团。通常来说，观摩看的是亮丽的一面，要让组团式帮扶取得成效，就需要在展示特色优势的同时，也要展示付出的艰辛，呈现通过努力而解决的问题，如此才能看到差距、植入经验。重点工作观摩活动是临夏州开展帮扶工作的一种有效形式，是特色优势的集中亮相，是风土人情的全面展示。考察团不是蜻蜓点水式的考察，而是带着调研任务，围绕本地产业地域优势，论证并筛选出一批符合国家产业政策的招商引资推介项目，带着项目、心怀诚意地获得东西部协作平台的支持，无论是采用节会招商、以商招商，还是产业链招商等模式，都要尽力达到让双方满意的目标。

3.组团式帮扶应当结合行业和专业特点。组团式帮扶的规划要结合行业、领域、专业特点进行谋划。甘肃省三甲医院多学科诊疗专家和骨干组团式驻点帮扶临夏市县医院，从医疗、护理、医技、管理等方面进行“传、帮、带、教”，从学科专业建设、人才队伍建设、现代医院管理等方面提供有力支持，助其建强一批临床专科骨干人才。在济南市市中区与临夏市“1+10+4+N”组团式教育帮扶协作机制中，通过签订协议，在教育领域实现了两地全域资源的共享、共建和共进。

4.植入先进管理理念。新时代的先进管理理念强调“跨界融合、协同创新”，主张通过协同效应实现社会帮扶参与各方共赢。先进管理理念强调，在开展帮扶协作的具体事项时，要理清系统格局，把握发展趋势与人性诉求，明确管理目标。以华熙国际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与临夏的协作为例，华熙集团与临夏州临夏县结成帮扶关系之后，将其“快乐、健康、美丽”的愿景运用到尹集镇新发村美丽乡村建设中。从管理机制上看，公司实行扁平化管理，以事带人；从管理目标上看，公司依托华熙生物科技创新成果，利用临夏县规模化种植农特产品资源优势，在农特产品深加工方面进行产业升级。当植入的先进管理理念融入本土文化后，产生了协同效应。借力华熙云中大型系列公益项目，充分发掘临夏花儿、贤孝、砖雕等民俗文化、红色文化，打好特色牌、优势牌，帮助临夏县非物质文化遗产走向国内外市场。

(三)社会帮扶管理要激活帮扶参与各方的内生动力

2012 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河北阜平调研时曾指出，贫困地区发展要靠内生动力(13)习近平：《在河北省阜平县考察扶贫开发工作时的讲话》，《求是》2021年第4期。。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过程中，激发内生动力是一个永恒的命题。社会帮扶管理就是要激活帮扶参与各方的内生动力，这一动力表现在“智”“志”双扶上。

1.外因通过激活内在动力起作用。在帮扶过程中，人们常常将注意力放在外在资源上，如教育帮扶一般是通过生源地信用助学贷款、大学生助学金等方式开展。这些外在帮扶有条件限制，例如贷款额度。问题的关键是，帮扶政策未能充分考虑资助应如何激发帮扶对象的内在动力，贷款和助学金应如何帮助受助学生家庭稳定脱贫。因此，设计帮扶政策时，应重视唤醒帮扶对象的内生动力，使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达到“我为群众办实事”的社会帮扶目标。此外，明晰社会帮扶目标并逐步实现是激发社会帮扶动力的有效手段。无论是什么目标，都需要帮扶对象理解和接受，只有这样，外在的期望或压力才会转化为动力，具有激励作用。

2.培养社会帮扶专门人才。人才是推动社会帮扶和乡村振兴的动力源，是引领高质量发展的硬实力。除了引进社会帮扶专业人才，更重要的是培育本土人才。临夏州采取的企地协作、校地合作就是引进、培育人才的有效措施之一。但要应对社会帮扶困境，还需关注用好人才、留住人才的问题，否则就会面临社会帮扶断层的风险。用人要量体裁衣，尤其要充分挖掘本土的“土专家”“田秀才”等，因事择人、因才施用，健全人才作用发挥机制。既要以待遇和制度留人，在岗位编制、职称评审等方面给予农村人才更大力度的倾斜；又要情感留人，以乡情、恩情留住人才，急人才之所急，合理满足其物质和精神诉求，并提供合适的平台，尽最大可能发挥人才的特长，使人才感受到尊重和幸福。

3.铸造干事的思想和办事的能力。从帮扶对象来说，要克服“宁可苦熬不愿苦干”的心理，积极寻找差距，激发起内隐的潜力和主体性意识，以主动的姿态与帮扶干部共同克服困难，形成积极向上的社会风气。例如，为激发群众“我要富”的内生动力，一些合作社实施“义务出工制”，超出的部分按一个工100元进行分红，激发了群众的积极性。从帮扶干部来说，在岗位上干出一番事业，需要不断提升自身的工作能力，这既需要通过教育培训增强干部的思想学习，也需要用好实践锻炼，让其在具体岗位上解决实际问题，从而更好地弥补其知识短板，提升解决问题的能力。社会帮扶管理最怕的不是不办事，而是一本正经做样子、认认真真走过场，深陷形式主义的窠臼。

总之，激活帮扶参与各方的内生动力，就要避免“独扫门前雪”，应促进帮扶干部与帮扶对象的“双向奔赴”，形成合力。既要发挥党员领导干部或致富带头人等“头雁”的带动效应，又要发挥联动效应，按照“典型引领、规范提升、分类培育、均衡发展、全面进步”的思路，激发帮扶动力，解决帮扶阶段性与长期性的矛盾。

(四)社会帮扶管理要用好社会比较这把“双刃剑”

1.引导居民重新认识相对贫困。居民的相对贫困感知除了取决于自身收入及客观经济地位外，还取决于他们对未来收入的预期。当居民认为其相对贫困是因为其他人的地位上升，且认为自己的经济地位将来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上升，那么他对于当前短暂性的贫困会抱以较为乐观的心态，进而将精力用于提高自身地位上。相反，某些居民认为自己的相对贫困是由于他人通过非正常手段造成的，那么他可能会对今后的生活失去前进的动力。因此，社会帮扶管理需要重视居民存在的社会比较心态，引导居民客观、理性地认识相对贫困，把与他人的差距看作是生活或工作的动力源，正确面对自身处境，提升解决困难的能力，以迎难而上的勇气开始新的生活。

2.引导参与帮扶各方了解自己的社会比较体系。研究发现，影响个人公平感受的不是具体科层式的结构性地位，而是个人基于自己的生活环境所进行的局部比较(14)高文珺：《社会公平感现状及影响因素研究》，《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鉴于此，对于帮扶干部而言，要尽可能地为他们提供准确的、客观的有关帮扶工作业绩的信息。要让帮扶干部以正确的方式同合适的人比较，管理者应帮助塑造这一过程。上级依据“严管和厚爱结合、激励与约束并重”的原则有其优势，但如果能够帮助干部将注意力聚焦于业绩较好的人身上，激发他们进行向上比较并及时发现自己的不足，同时辅以福利保障、考核表彰等措施，就能更好地激励一线干部扎根基层，为稳定脱贫提供坚强的组织保障。对于帮扶对象来说，要引导他们增强对自身状况稳定性和准确性的理解。由于自身状态的各个方面都可以成为社会比较的维度，出于不同的动机，帮扶对象会进行上行比较、平行比较或下行比较。因而，在社会帮扶管理方面，要引导帮扶对象多与自己的过去对比，列出清单，增强满意感；还要引导帮扶对象看到优秀的人背后所付出的努力，以平常心看待差距，同时激发出他们为美好生活奋斗的动力，并提升其自我效能感。

五、小结

通过研究发现，后脱贫时代的社会帮扶管理已从单一的分类管理发展到项目群管理，管理工作上仍然借鉴的是脱贫攻坚的方式，是一种提供优质服务和以人为本相结合的管理模式。当前，社会帮扶管理存在着现实困境和需要提升的内容，主要表现为需要解决帮扶的阶段性与发展的长期性之间的矛盾、帮扶利益相关各方的动力减弱等。

新时期需要我们解决这些矛盾和问题，以提升社会帮扶管理水平。社会帮扶管理不仅要让帮扶对象摆脱依赖心理、胸怀感恩之心，还要提升帮扶参与各方的幸福感。党中央早就明确提出，要把实现人民幸福作为发展的目的与归宿，形成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15)郭广银：《全面把握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光明日报》2018年4月2日。。社会帮扶需要关注两个方面：一是社会帮扶管理要让帮扶参与各方都有感恩的心。二是要让帮扶参与各方能够幸福工作。对于帮扶干部来说，对口帮扶提供了一个锻炼的机会，是增长知识、提升技能、磨炼意志的最佳场所。对于帮扶对象来说，能够获得稀缺的资源，较快提升生活质量。

如果说工作满意度侧重于员工对工作是否满意的整体性评价，那么帮扶工作感恩则聚焦于参与各方在开展帮扶工作获益后对利益的态度。其中，感恩情绪的强度会因事件的变化而变化。一般来说，帮扶中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引发的感恩情绪变化更大。已有研究表明，感恩能够积极影响人们的幸福感，并且当感恩成为日常工作的习惯和特征后，能够大大减少职业倦怠，提高工作绩效(16)郭一蓉、宋继文、郑晓明、陈黎梅：《组织管理中感恩研究述评：一个多层次的理论模型》，《管理评论》2021年第1期。。因而，社会帮扶管理要让帮扶参与各方常怀感恩之心，热爱工作、热爱生活。只有常怀感恩之心的人，才会对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做出积极的整体性评价，感受到幸福，并始终以乐观主义精神和必胜的信念，影响、带动周围的人，从而达到帮扶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