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还有点儿雾气,伸手不见五指。
强子怀里揣着一把铁榔头,朝镇北民子摩托车修理铺蹑手蹑脚走过去。
去年,因为修理铺老板民子欠他半年工资没给,强子一拳把民子的门牙打掉,为此他入狱服刑一年。
修理铺开着门,里面有灯光。强子屏住呼吸走近玻璃门,一个修理工正在拆解发动机,背对着门口。强子看看内间屋,不见民子。他今夜来是想骑走民子店里值钱的摩托车顶工资,如果发生争执,他就用怀里这把铁榔头把民子的牙全部敲掉!
屋内的修理工还在专心致志地干活,好像并没有发现危机袭来。
从监狱出来,强子想继续找家修理铺打工,但当人家知道他有案底时,老板们就都捂着腮帮子说,自己还想留着牙吃饭呢。
进去问问这个修理工民子干什么去了。犹豫之间,他听到那位修理工说:“进来吧,小心外面风冲着了凉!”
强子一惊,莫非此人已经知道自己在门外?
他推门进屋,修理工依然没抬头,背对着他,手里的榔头轻轻敲打研磨排气门。
“是强子吧,你先坐,我这就完活!”声音很清朗,很有力道。
强子被控制住似的,就好像在监狱里听到狱警的命令,不由自主地坐在了靠墙的椅子上。
“把你腰里的榔头借我用用!”
强子更是惊奇地张了张嘴,半天说出几个字:“你……你认识我?!”
“用拳头打掉民子的门牙,你强子大名鼎鼎啊!”说罢,修理工站起来,用一块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渍。
强子这才看清了修理工的脸,国字形脸庞,透露出刚毅神态,剑眉下明亮有神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世间的一切事物。强子乖乖地从腰里把榔头拿出来,递给了他。
修理工笑了笑,接过了榔头:“这可是用来修理机器的工具啊!”修理工意味深长地说。
“我……我只是用它来壮胆的。”强子已被修理工的气势压住。
“来吧,到里间坐一会儿。”修理工说。
两个人来到里间,修理工给强子倒了杯水。强子端起热水,手里热乎乎,喝进嘴里,心里热乎乎。
“您是新老板?”
修理工摇了摇头。
g5bSpjntOVN5AnCzVk9TIANpeBq+Slppqz9fPkxme5Y=“您是修理工?”
修理工摇了摇头。
“那您是……”强子用手挠着头。
“我是来帮忙的。”修理工说。
“那民子呢?”
“到外边给你去取钱了,不是欠你一万多块的工钱吗?”
“这……这是咋回事啊?他知道我今天来啊?”强子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屋外漆黑的夜色中,一辆摩托车突突突地开过来,灯光很强,把夜照得格外明亮。
民子从外面走进来,嘴里喊着:“马所长,强子来了吗?”
强子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修理工也站起来,把民子招呼进里间屋:“你看这不来了吗?!”
民子好像比一年前干净利落了几分,也像个老板的样子了。民子上前一步伸出手来,与强子示好。强子也握住民子的手,还故意加了把子力气。
“民子老板,这一年你混得不错啊!”
“嗨,多亏了马所长啊,这一年是他帮了我!”民子把脸转向修理工,拉着强子的手说:“这是咱镇新调来的司法所马所长!”
强子赶紧伸出手紧紧握住马所长的手。
马所长刚毅的脸上露出沉稳的微笑,他把强子、民子的手拉在一起说:“你俩该和好了!”
民子掏出一沓人民币递给强子说:“这是去年欠你的工钱,真的对不起兄弟,当时是真没钱啊!马所长知道了你我打架的事情,就来到我的修理铺,找我谈心,指出我的不对。他还拿出自己家的钱,帮我把修理铺打理好。马所长从部队转业前,在汽车连是修理高手,我找不到小工,他下班了就来帮我,顾客大多是冲着马所长来这里修摩托车的!”
马所长说:“这回强子回来了,我这个不要工钱的临时工也该下岗了!”
“强子回来跟我干吧,咱俩都是老板!
强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给马所长一躬到底。马所长搂住他的肩头,用力拍打了一下。强子的眼眶湿润了。
已近午夜,外面虽然很黑,强子和民子的内心,却满是阳光。
民子从摩托车上取来下酒菜,三个人坐在屋里,热乎乎地喝到了天光大亮。
选自《啄木鸟》
2022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