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微光照亮青春

王亚琴

谁也不能了解，一个女孩的青春有多么单调。那时，我看到她们有玫瑰，有茉莉，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奔跑，笑起来就像天空的晚霞那样动人。而我，只能成日里守着成堆的书本习题，安静得仿佛坠入时空的黑洞。我曾以为，我的青春荒芜如一片戈壁，却在抬起头的刹那，遇见星星点点的光芒。

15岁那年，我怯生生地走进高中校园，没有新奇和兴奋，有的只是在陌生的环境里在新同学面前的手足无措。我向来怯懦被动，自卑感深入骨髓，适应力极差，不知道如何融入新的集体。

林川是我们班的班长。他不是那种特别帅气的男生，个子不算高，穿着简单朴素，说话不多，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他成绩很好，还热心班级事务，对每位同学都温和周到，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

一次课间，林川与班主任一同走进教室，喧闹的教室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等着他们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林川说：“咱们校报准备面向高一新生征集开学感悟类文章，大家有没有想报名的？特别是对写作感兴趣的同学，都可以试试。”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的作文可是一直被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的，平日里默默无闻的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施展一番。我缓缓举起右手，可环顾一周，却发现全教室只有我一个人举手，所有的目光都指向我，惯于缩在角落的我哪里受得住这些关注，我慌忙低下了头，脸红到脖子根，赶紧收回了手。林川还是看到了，他笑着说：“薇薇同学，来试试吧！不要怀疑自己，我觉得你可以的！”班长的话给了我底气，就像一只禁锢笼中的鸟儿听到了天空的召唤。

于是，我开始在课间构思文章，搭建文章骨架，充实内容，并在上晚自习时下笔成文，反复修改，最后交给了老师。很幸运，一周后，那篇文章被刊用了。看着自己的文字被印成铅字，我心中有说不出的自豪。班上许多同学都来夸赞我，主动和我搭话。我很感激林川，如果他不推我一把，我可能还在暗淡角落里彷徨呢！

一节语文课后，林川坐到我旁边，问我怎么能把文章写好。我一向沉闷，尤其不擅长应对别人的夸赞，下意识的谦虚，总觉得太虚伪，一五一十地说经验，又觉得我还不够格。于是，我作出的回应语无伦次，连我自己都觉得乏味。“嗯……其实我也不太会写……就是多看书，多记录生活……”在一个闪闪发光的人面前，我自惭形秽。

后来，每次老师布置了作文，林川都会来借我的本子，他说他就佩服会写的人，要多向我学学。其实，作为班长，他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而我呢，不过是在文字世界里孤芳自赏，没有耀眼夺目的光芒，还带着自卑的伤痕。我渐渐喜欢上这个明媚、谦逊的少年，暗暗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可他在我眼里越优秀，我就越要表现得不动声色。因为我太自卑了，自卑到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也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只好假装平静冷淡，掩饰冰山下的暗潮汹涌。

于是，我就摆出天生具有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沉默、客气、不苟言笑。

剛进班时，我的成绩还是名列前茅，却在第一次期中考试中遭遇了滑铁卢。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广播里开始播放歌曲，操场上人声鼎沸，打球的、跑步的、追逐嬉闹的，欢呼雀跃声不绝于耳。可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我独自坐在教室里，茫然地看着窗外一棵柳树发呆，任青苔肆意蔓延，在心的每个角落写满湿漉漉的忧郁。

这时，林川走了过来。“文学家总是这么忧伤的吗？怎么不去操场上玩？”我用力把嘴角挤出一点弧度，说：“今天不太想去。”他恍然大悟似的，大声说：“哦，我知道了，你是要在这里观察这棵柳树吧！这棵柳树披着夕阳，它的枝条在风中起起落落，有些忧伤，但从不颓唐，就像人生，总有高潮和低谷，但我们从不会丧失希望。”这不是我上次作文里的句子吗？他居然记住了，又说出来安慰我，我心中流过暖暖的感动。他说：“这次考试多亏看了你的作文，我积累了不少素材，语文成绩比以前提高了十几分呢！”那时，有微风翻动书页，傍晚的阳光勾勒出少年金色的轮廓，我多希望时光能够在此刻停留，我们就做这样的朋友，彼此欣赏，互相照亮。

文理分班后，我们被分在不同的班里，随着学业负担的加重，我们遇见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林川依然是那么优秀，频频站在表彰大会的领奖台上。我还是不声不响地写，作文常常被当成范文在班上朗读，偶尔也在校报上发表文章。我身边有了一些朋友，也渐渐接纳了自己的性格。林川让我明白，尽管别人拥有太阳般的光辉和能量，可我作为星星，同样能够点亮夜空。

高考前一周，林川突然来找我借作文本，我很诧异：“这个时候了，还看作文？”他说：“压力太大，想看看你的作文调节一下。”两天后的一个黄昏，大家带着毕业前的狂欢和骚动，在空气中大肆渲染离别。林川来给我还本子，我们互道了一声“加油”，我看着他逆光远去的背影，默默祝愿我们都会有灿烂的未来。

后来，我们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大学，在平行世界里各自奔跑。有一天，我从同学口中得知他的消息，大致听了他这些年的事情。那时正是深秋，我看着窗外飘零的落叶，把那些密密麻麻的心事悄悄掩藏。

毕业多年后，有一次我收拾旧书，一张信纸从一本作文本中滑落，我捡起来，看到上面写着：

薇薇，你打算去哪里上大学啊？你那么棒，一定会有灿烂的未来。加油哦！

微风吹动窗帘，远处有渺茫的歌声飘来，带我轻启回忆。也许青春是一本太过仓促的书，无论怎么翻，都会留下遗憾，但我仍庆幸那场美好的相遇，如一道微光照亮了我的青春。也许不是所有的心动都要宣之于口，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需要写下结局。在最美的时光里，有你，有我，就是青春。

（编辑 高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