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两种生产”理论的一致性

2022-12-29 15:09周惠杰
关键词:唯物史观恩格斯马克思

黄 旭,周惠杰

(1.黑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2.哈尔滨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6)

就像劳·克拉德说的,“恩格斯的著作再没有比《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更著名的了。”[1]确实,关于这本划时代著作的研究,无论是从时间和空间上看,对于其理论内容和历史地位研究的学者不在少数,且一直到今天仍在延续讨论。《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以下简称为《起源》)是恩格斯为了弥补指马克思的“遗愿”,对马克思未完成的工作进行部分的补充。可是在书中第一版序言中,恩格斯根据马克思“人类学笔记”中《摩尔根笔记》的内容阐明的“两种生产”理论受到了不少学者的质疑,他们歪曲恩格斯观点的同时,制造了马克思与恩格斯关于“两种生产”理论问题上的对立,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为此,本文力图从马克思与恩格斯的“两种生产”理论一致性的特定角度出发,通过对两人的理论内涵的展开,从“经济因素”、超越摩尔根理论、发展唯物史观等方面一致性的进行讨论,一方面稍微弥补学界相关问题研究,从不同出发点看待质疑者的诘难;另一方面对质疑者的观点给予反驳,保卫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

一、诺曼·莱文对“两种生产”理论的诘难

“两种生产”理论是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独自阐述的观点,是恩格斯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在这个角度上,部分西方学者乐于通过晚年恩格斯(1883-1895)的著作去和以往的马克思主义进行比较,从而形成了“马克思恩格斯关系”问题的讨论主题。其中,诺曼·莱文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代表人物,高度重视恩格斯晚年思想。值得注意的是,莱文认为,马克思与恩格斯在“两种生产”理论问题上持有不同的观点,他通过对恩格斯“两种生产”理论的解读,同时批评、指责恩格斯的理论错误,这一点是需要澄清的。

莱文在《马克思与恩格斯思想中的人类学》一文中,主要是关于摩尔根部分的比较中强调恩格斯是“经济论决定者”。莱文讲到,“恩格斯相信,历史的运动完全取决于经济——即生产工具和生产带来的利润刺激——所有各种社会都必然要经历”。[2]莱文从历史和社会学思想的解释为切入点,认为恩格斯的历史观主张社会发展呈现出“单线性分阶段”的发展模式,即“经济因素”是原始社会发展中的决定因素;而马克思的历史观是“多线性”发展观,除了“经济因素”之外,“人类自身的生产”、地理因素也是原始社会发展的决定因素,马克思是认同摩尔根的观点。总结上述莱文的观点可以得出三点质疑:一是马克思与恩格斯就“两种生产”中“经济因素”的关系问题;二是马克思与恩格斯就摩尔根观点的关系问题;三是马克思与恩格斯就《起源》的历史观的关系问题。

对于莱文先生的观点,我国大部分学者持反对意见。理论界对“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关系”形成多年的研究,支持马克思恩格斯“一致论”的学者认为,在比较马克思与恩格斯对摩尔根的解释上,马克思与恩格斯的解释方法上的差异是一种互补不能看作对立。马克思与恩格斯都是坚定的辩证唯物主义者,解释方法上的“差异”并不违背两人在历史观上的一致性,证明了马克思与恩格斯观点的一致性。[3]另外,还有学者已经从“晚年马克思恩格斯历史观”的研究视角出发,从莱文对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历史观的解读及两人的历史观的关系判断给予回应。[4]有的学者通过对“人类自身的生产”作为史前社会中的动力因素包含着多重意蕴阐释,得出马克思与恩格斯对“两种生产”理论的研究方法是不同的,前者是将原始社会看作具体问题进行分析,从“人类史观”层面对人类历史中“两种生产”的讨论;后者是运用唯物史观阐释史前社会的“两种生产”的历史作用。[5]

综合来看,国内外学界对于“两种生产”理论的研究都表现为其与唯物史观的关系研究,挖掘其核心要点就是该如何看待“人类自身的生产”作为社会发展中的决定性因素的合理性。我国学界普遍承认,马克思虽然未曾明确提出“两种生产”理论,但是恩格斯吸取马克思的观点后形成“两种生产”理论,所以,两人在理论深层次意义上两人的观点是一致的。在此基础上,本文的切入点是在比较《起源》与《摩尔根笔记》中关于“两种生产”理论的种种线索,分析马克思与恩格斯“两种生产”理论是否存在着一致性?如果有,应该体现在什么方面。莱文从事马克思主义研究多年,出版了多数著作与文章,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界有着重要影响,他的观点与思考对于学术发展有着积极的推动意义,在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已经形成全面的研究,为马克思与恩格斯思想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与思考,他的学术精神值得我们学习。但是,对于莱文针对马克思与恩格斯“两种生产”理论的评价存在着严重误解,必须进行回应。

二、马克思与恩格斯对“两种生产”理论中“经济因素”的一致性

19世纪60年代以后,随着大量关于原始社会中人类学材料的出现,特别是摩尔根的《古代社会》的流行,使马克思与恩格斯在人类的史前时期发现了自己在早期阐述过的唯物史观。在此之前,由于当时原始社会资料和经验的薄弱,无论是马克思还是恩格斯,都未能对史前社会时期“人类自身的生产”和“物质资料的生产”及两者相互关系进行科学阐述,未能说明原始社会发展的动力因素。不过随着借助着大量的人类学材料的分析,借助着摩尔根的实证材料及其马克思的摘录和评论,恩格斯最终形成了“两种生产”思想。莱文是如何提出质疑的呢?莱文通过摩尔根的《古代社会》,马克思的《摩尔根笔记》与恩格斯的《起源》进行比较,并得出结论:马克思与恩格斯在历史发展动力因素(经济因素)上出现分歧。对于这一问题的质疑是否成立,我们先从《起源》的内容入手。

恩格斯在《起源》揭示了“两种生产”在原始社会中的作用关系。恩格斯指出:“根据唯物主义观点,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一定历史时代和一定地区内的人们生活于其下的社会制度,受着两种生产的制约:一方面受劳动的发展阶段的制约,另一方面受家庭的发展阶段的制约。劳动越不发展,劳动产品的数量,从而社会的财富越受限制,社会制度就越在较大程度上受血族关系的支配。”[6]15-16

在这里我们可以理解为:首先,“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分为两种,即“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其次,当物质生产水平较低时,社会的发展是由“人类自身的生产”作为决定性因素,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家庭关系是社会的较大制约作用,然后随着“物质资料的生产”水平的提高,社会的发展将由“经济因素”起决定作用;最后,上述结论都是在“归根结底”的意义上去讨论的。接着,我们分析莱文对恩格斯的诘难——认为恩格斯“单线性”的历史观,即只有“经济因素”是社会发展的决定因素——是否存在着证据支持。

从《起源》的原文内容看,首先,恩格斯多次从物质生产(经济因素)方面论述对社会发展的决定作用,可能给莱文造成了视觉上欺骗。恩格斯为什么大量使用“经济因素”来阐述社会发展呢?很明显这是有原因的。恩格斯写道,“经济方面的论证,对摩尔根的目的来说已经很充分了,对我的目的来说就完全不够,所以我把它全部重新改写过了。”[6]17在这里可以得出,《起源》一书的大量“经济因素”的出现实际上是恩格斯有意而为之,目的就是与摩尔根的观点形成强烈的对比。其次,莱文没能看到恩格斯关于其他经济因素的表达。恩格斯在原始时代分期时论述东西半球因自然条件的差异而完全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这也导致了原始时代分期的改变。恩格斯说明了亲属关系与亲属制度之间矛盾关系,“由于亲属关系在一切蒙昧民族和野蛮民族的社会制度中起着决定作用”[6]40,所以不能忽视制度流行的意义。从文中这两处分析,恩格斯不仅看到了由“人类自身的生产”为基础形成的亲属关系在史前社会中的决定作用,也看到了地理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作用。

上述的观点已经使莱文的质疑站不住脚,为了究其根本,我们来看看马克思如何表述“两种生产”的历史作用。首先,马克思在研究摩尔根认为亲属制度的基础是不同类型的家庭后,确认在史前时期“过着杂交的原始群的生活;没有家庭;在这里只有母权能够起某种作用”[7]337-338,这一点十分肯定地说明了“人类自身的生产”在母系社会中的起着决定作用。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与恩格斯在这里都引用了摩尔根的原句,“家庭是一个能动的要素,它从来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由较低级的形式进到较高级的形式。反之,亲属制度却是被动的;它把家庭经过一个长久时期所发生的进步记录下来,并且只有当家庭已经根本变化了的时候,它才发生根本的变化。”[7]353马克思接着评论说,“同样,政治的、经济的、宗教的、哲学的体系,一般都是如此。”[7]354马克思在这里用红笔做了标记,特别是在“一般都是如此”下着重用红笔进行了标记,马克思是在强调家庭作为社会发展的基础力量,影响着社会制度的变化。马克思认为,血缘家庭首先是以“人类自身的生产”为核心的,它是亲属制度的基础,它自身的变化决定着亲属制度的变化,因此有力地说明了以“人类自身的生产”为基础的血缘家庭关系在原始社会中的决定作用。从评论中可以看出,马克思认为,亲属制度与政治、经济、宗教等体系一样,是作为生产关系一样被生产力决定的。在这里,马克思与恩格斯将血缘家庭被看作是基本生产力组织,血缘家庭的发展决定着家庭制度的发展。其次,除了在介绍时代分期时提到了地理环境对原始社会中人类的种植、畜牧和居住的影响外,马克思还说明了图兰尼亚式亲属制度(从普那路亚家庭中产生)形成的集团,“为了居住和谋生的便利,它必然细分成若干小家庭。”[7]359在这里,马克思认为,地理环境也是影响家庭发展的因素,这一点马克思与恩格斯保持一致意见。所以,在“两种生产”在原始社会中的作用问题,特别对“经济因素”历史作用的重视,马克思与恩格斯是一致的观点。

三、马克思与恩格斯在扬弃摩尔根理论上的一致性

正如马克思说的“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8],《资本论》对唯物史观的科学验证证明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唯物史观理论的合理性。资本主义社会的唯物史观发现也阐发了另一个问题,史前社会的发展是否与唯物史观思想保持一致呢?史前社会作为唯心主义历史观长时期的避难所,唯心主义者们在这片领域随意施展着才华,发扬着思辨精神,这也吸引了马克思持续的关注。就像恩格斯说的那样,摩尔根用自己的实际考察,发现了原始社会中的唯物史观思想,与马克思《资本论》研究的主要观点有着相同的结论,即发现了史前社会发展的基础。如果说《资本论》是资本主义社会对唯物史观的科学验证,那么,《古代社会》则是为了验证了原始社会的唯物史观提供了实证材料。马克思与恩格斯对摩尔根提供的实证材料进行了大量摘录和引用的同时,超越了摩尔根的研究方法,使史前社会的研究变得更科学有效。所以我们从马克思与恩格斯对摩尔根理论的扬弃来证明“两种生产”理论的一致性。

第一,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中的理论对马克思与恩格斯有着积极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对以下的观点的认同。其一,以“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为线索形成的人类原始社会的分期方法。摩尔根在描述时代演变中使用了大量的生活描述,主要是以“生存技术”的发明及使用将人类社会分为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同时分为低级、中级和高级三个时期。对于这种分期方法,马克思认为是合理的并进行了摘抄,恩格斯也肯定说到,“摩尔根是第一个具有专门知识而尝试给人类的史前史建立一个确定的系统的人;他所提出的分期法,在没有大量增加的资料要求做出改变以前,无疑依旧是有效的。”[6]32其二,母权制氏族的衰败和父权制氏族的确立。摩尔根对易洛魁人的人类社会进行研究,发现了母权制社会向父权制社会的转变真相,也就是说明,母权制是早于父权制的。恩格斯肯定了这一观点的重要意义,并认为母权制社会是原始社会研究的核心,为人们的研究提供了重要方向。其三,全面把握了家庭与氏族之间的科学关系。摩尔根首次描绘了整个家庭史发展的重要脉络,提出氏族的产生是源自于群婚制家庭,并一步步推动着家庭的发展。马克思在1853年对东方社会研究时曾对氏族进行一段描述,不过这时主流的观点将“氏族被看作是家庭的集合体”。[7]365接着在1867年《资本论》第一卷中,马克思将家庭和社会同样看作是社会发展的基础。受摩尔根的影响下,马克思与恩格斯都一致认为史前社会的基础单位是氏族而不是家庭。

摩尔根通过对“两种生产”在原始社会的作用的考察,科学地对历史时期的划分,科学的呈现了氏族发展的一般顺序,并对当时社会主流的家庭和氏族关系给予科学证明,对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原始社会研究给予了积极的作用。马克思与恩格斯通过“两种生产”为线索,在《资本论》为唯物史观进行验证后,为唯物史观进行了补充性的证明,验证了唯物史观在原始社会的有效性,使得唯物史观的科学范畴实现完整。通过摩尔根的材料经验的帮助,马克思与恩格斯实现了在原始社会的理论突破。

第二,马克思与恩格斯对“两种生产”理论实现了从论证方法上对摩尔根的科学超越。其一,否定了摩尔根理论的论证结构。对比马克思、恩格斯和摩尔根的研究内容很明显可以看出文章阐述的顺序是不同的。摩尔根体现了人类社会从原始社会向文明社会发展的唯物史观思想,但是他将社会制度的产生归结于思想问题,因此他把“政治观点的发展”放到了家族和财产发展的前面。马克思与恩格斯都否定了这一论述过程的科学性,两人都将政治观念的发展放置在家庭和财产问题之后,也没有将摩尔根在标题中重复使用的“观念”发展相关的字眼进行借鉴。他们认为,社会发展的演变是应该以“两种生产”为基础的,而观念的东西是作为意识形态领域反作用在社会发展中,并有明显的滞后性。其二,否定了摩尔根理论的理论观点。摩尔根认为,“一切生物之中,只有人类可以说达到了绝对控制(?!)食物生产的地步。”[7]332可以清晰地看到,马克思在“绝对控制”后面加了一个问号,表现出对摩尔根的观点产生了疑惑,并使用了叹号,代表着对此疑问的大小程度。在这里出现的疑问是,人类是否对食物生产达到了绝对的控制,就是说,人类对“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达到了绝对的控制。很显然,摩尔根对“两种生产”的历史作用问题进行机械化的说明,只看到生产技术对社会发展巨大作用,而没能看到更深层次“两种生产”之间的辩证关系。而马克思与恩格斯是将生产技术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重要标志,科学论述了生产技术的发展对人类直接生活的生产的影响,使之符合唯物史观的范畴。其三,否定摩尔根的唯心史观思想,将社会发展的动力归结到思想的发展。摩尔根将原始社会中人类的“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及其产生的推动作用和结果都看作是“上帝计划”的一部分。并且,摩尔根认为,“各种社会制度……都是从少数原始思想的幼苗发展出来的;它们也同样成为进步的标志。”[9]这样,摩尔根无论是从社会发展的动力出发,还是整个人类社会的演进都进入了唯心史观的范畴。马克思与恩格斯则是以“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作为社会发展的基础,并以此作为依据改造了摩尔根的唯心主义历史观,克服了其唯物史观思想的不彻底性。

摩尔根虽然看到了“两种生产”在原始社会的作用,可是他没能正确认识它们在历史中的作用意义,在这方面,反而在社会发展动力走向了唯心主义历史观,显示出理论的局限性。马克思与恩格斯是以唯物史观的方法对摩尔根理论进行了改造,通过对“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在原始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分析,将它们作为社会一切发展的决定因素,以辩证唯物主义者的立场出发,实现了对摩尔根理论局限性的批判。

四、马克思与恩格斯关于“两种生产”在“归根结底”意义上的一致性

马克思在《摘要》一文中虽然没有对“两种生产”理论的单独进行阐述,但是在文章中的行文逻辑上表现了对“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及其相互作用的探讨,充分体现出“两种生产”理论的科学内涵。恩格斯在发现《摘要》后,认真对它的内容进行认真研究,并运用自己本身的研究资料,完成了《起源》写作。在书的开篇中,恩格斯就刻意的说明“两种生产”理论的思想,这是恩格斯对《摘要》研究后得出的重要内容,实现了对唯物史观的创新发展与应用。

第一,“两种生产”在“归根结底”意义上的决定作用。恩格斯在《起源》开篇就提出,“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值得注意的是,“归根结底”一词是恩格斯1991年《起源》第四版修订中后增添的,这次修改有了较大改动,恩格斯是为了回击批评者的质疑。并且,恩格斯在学术生涯末期的书信中解释历史发展因素时也使用了“归根到底”一词。恩格斯对“归根结底”或“归根到底”通常都是在论述“经济因素”时使用的,该如何理解这种现象呢?实际上,“归根结底”或“归根到底”的决定性作用,实际上带有着一种“辩证”的决定作用的思想。两者与那种“唯一因素决定作用”或“从头到尾”的决定作用有着本质的区别。“唯一因素决定论”或“从头到尾”的决定作用的历史观就是对一种因素的决定作用的确定,并完全否定其他因素的作用和影响,这实际上是一种机械论形而上学的观点,它不能看到各个因素之间的联系,容易产生“经济自动论”的观点。实际上,莱文对恩格斯的误解就是认为“两种生产”理论是一种“唯一因素决定论”或“从头到尾”的决定作用,将恩格斯看作是一个“机械论唯物主义者”。而“归根结底”或“归根到底”的决定作用是从“经济因素”与政治、环境等因素的辩证关系出发,它肯定“经济因素”的基础作用的同时,不否定“其他因素”对社会发展的作用,也就是对“经济因素”的影响。恩格斯指出,“经济关系不管受到其他关系——政治的和意识形态的——多大影响,归根到底还是具有决定意义的,它构成一条贯穿始终的、唯一有助于理解的红线。”[10]

有学者认为,“两种生产”首先是在“归根结底”(原文作者使用的为“归根结蒂”)的意义上看作是决定性因素,并始终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但是“物质资料的生产”始终是比“人类自身的生产”起着“更根本、更重大”的决定作用。[11]显然,这种观点违背了恩格斯所阐释的在史前社会初期,生产力水平极低的情况下,“人类自身的生产”的决定作用是更大的。另外,这种解读并没有看到马克思与恩格斯关于阶级社会中历史发展动力因素的偶然性存在,在某些特定的背景下,“人类自身的生产”、“地理环境”等因素也会是特定历史发展的决定作用,上文以进行举例说明。

第二,在“归根结底”的意义上对“两种生产”的相互辩证关系的科学阐释。上文提到,恩格斯在《起源》中论述的“两种生产”理论是对原始社会发展动力的解答,他认为,在“归根结底”的意义上,“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之间的相互作用共同制约了人类社会的发展。从方法论意义上讨论,“两种生产”从理论抽象层面构成了人类社会发展的生产力系统,两者的延续发展即为了本身的延续性,又同样推动了对方的延续性,在这一点上是辩证统一关系;“两种生产”从现实层面的此消彼长、相互作用,使得人类社会经历了不同的社会形态的演进。马克思认为,“经济因素”仍是社会发展的主导力量,所以,在“物质资料的生产”对人类社会发展的作用逐渐增加后,氏族制度也“十分自然地由女系向男系的过渡”。[7]469在这个阶段之前,氏族的发展仍是母系氏族为主要,氏族的形成和财产的分配一定是由“人类自身的生产”形成的母权制所支配,在马克思早期的观点也阐述了这一想法,“人本身是他自己的物质生产的基础,也是他进行的其他各种生产的基础。”[12]在这个意义上,人与人之间阐释的社会关系的表现,会对“物质资料生产”产生或多或少的决定作用。

可以肯定的是,在原始社会中,由于群婚制的盛行,家庭和氏族都是由血缘亲属关系的基础上形成的,可是随着氏族社会的发展,“自然选择”成了推动社会发展的主要因素。恩格斯认同了摩尔根的观点,“排除血缘亲属结婚的事情上,自然选择的效果也继续表现出来”。[6]58这种表现在摩尔根看来就是,实现“婚姻禁规”后的新生代人类拥有了强壮的体质、颅骨和脑髓扩大后产生比以往更高的智力。不过随着“婚姻共同体”的日益缩小,“自然选择”完成了它的使命,“另一种动力”开始发挥作用了。在《起源》下文得知,“另一种动力”指的是人类对于生产工具的运用,实现了畜生的繁殖和驯养,也就是我们提到的“经济因素”的出现。恩格斯在“经济因素”出现之前是将“自然选择”看成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也就是通过在“人类自身的生产”上表现出得强壮的人类和智力发展的人类,这时社会发展仍是“人类自身的生产”产生更大的影响。在人类实现“自然选择”的进化后,恩格斯立刻认为“经济因素”开始发生了作用。恩格斯的论述很明显的得出,“人类自身的生产”的发展是为“物质生活的生产”目的;“人类自身的生产”的决定作用是通过“物质生活的生产”实现的。也就是说,“两种生产”呈现出“既不是平行并列的关系,也不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而是一种表现与被表现的关系”[13]所以,将“人类自身的生产”看作是包含在生产方式中的一部分,便可以理解“两种生产”在“归根结底”意义上的人类社会发展的决定性作用。

第三,“两种生产”理论是比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更基础的动力系统。传统教科书将唯物史观的观点表达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组成的生产方式系统,其中生产力是基础力量,制约着系统中的一切关系。劳动力的基本要素是:劳动者、劳动对象、劳动中介。可以看出,劳动者进行劳动后产生出劳动对象和劳动中介,并在此基础上进行物质再生产,所以劳动者是生产力中最基础的力量。我们在将劳动者的现实生产进行分解,就是“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在生产力系统中,“物质资料的生产”担任着提供生产资料、生活资料的角色,它的持续条件是需要持续稳定数量生产者;“人类自身的生产”担任着提供生产者、消费者的角色,它的持续条件是需要持续稳定的生活资料和生产者。我们清晰发现,“两种生产”是互相补充,互为前提,是生产力系统中最基础的要素。所以,“两种生产”理论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不存在着矛盾冲突,它们分别属于不同的基础,前者是更为基础的作用。

于是可以看到,恩格斯在晚年多次表达了“归根结底”意义上将“直接生活的生产”或“现实生活的生产”看作是历史发展的决定因素。实际上,这指的就是指“两种生产”作为历史发展的决定性因素。在梳理史前社会的情况后,恩格斯将“直接生活的生产”的这两个基本因素当作社会发展的动力因素,借此对唯物史观的思想的表达。一方面,从理论层面看,相比于传统的生产方式系统来说,“两种生产”作为系统内部最基础的因素,在理论表达时更有普遍性的意义。另一方面,从现实问题看,在文明时代的后期,当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除去了复杂的经济关系,并伴随着上层建筑中意识形态领域地消失,“两种生产”理论更能体现为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系统。恩格斯正是在这个更基础的层面,阐发了唯物史观基础理论的新意。

马克思与恩格斯通过“两种生产”理论的科学阐述,证实了原始社会和文明社会在历史发展中的一致性,通过对原始社会中氏族制度发展的说明,实现了人类社会的统一性。恩格斯把“物质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都看作是唯物史观的基本内容。看作是“直接生活的生产”这一历史范畴。恩格斯对“两种生产”理论的说明,明确了比生产力系统更为基础的人类社会发展的因素,实现了原始领域与文明社会的理论接轨,即是对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的律的探讨,最终实现整个人类社会发展动力的终极解答。这是深邃思考产生的结论,《起源》可能预示了晚年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研究意向,实现了对唯物史观的重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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