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
秋收过后,晒场空旷起来,农人们也闲散了。农家生活,半年辛苦半年闲,闲的日子在秋收后开始。
村,那时候叫大队,干部有书记,也有村主任。一个村分成若干个小组,每个组还有组长,这些都是村干部。他们就开始合计,在村里闹腾一下,也就是唱戏。
幺叔公是村里唱戏的好手。幺叔公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记性却特别好,别人教他什么,一下子就记住了。嗓音也好,高音洪亮,低音婉转。更重要的,不识字的他,即兴做些唱词,幽默传神,朗朗上口,让乡亲们听得乐呵呵的。
村干部合计好了,就在晒场上搭起舞台来,用几根木柱子立起架子,再铺上木板,周边用各色布匹围起来。舞台,简单里承载着全村人的喜乐,我们称这种戏叫晒场戏。
村里演戏,演员都是村里的村民,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时登台表演,一样的都熟溜。演出的剧目年年也都有新花样。村里没有编剧,演员就拿村里发生过的事情做蓝本,几个演员在一起碰个头,各人分好工,然后就是敲定台词。台词要些功夫,肚子里没有点墨水肯定不行,于是就请了县城里文化馆的老师们下来,帮忙合计。那时候老师也好请,不要工资,随叫随到,不仅敲定台词,还给予舞台设计,表演示范,下来就半个月,只要村里供他吃住就行。
每年开始搭台,幺叔公就成了村民们追捧的热点。幺叔公每年是雷打不动的主角儿,对于今年演出什么剧目,根据谁家的故事编的,只有他最清楚。但幺叔公就是不说,笑一笑,卖个关子:到时候看戏,就知道了。
有一年,演出的剧目是采莲船。大家都觉得没意思,这是很平常的事情,每年春节村里都会玩采莲船。后来,幺叔公和一帮村民在台上演出,台下的村民都笑得前仰后合,直到今天,都还在村里老人们口中流传。幺叔公去世好多年了,只要谈到幺叔公,大家依然会想起他编的戏:采莲船。
那是根据村里一位大叔的真实事情编排的。那时大叔还是小伙子,长得俊俏,也伶牙俐齿的,每年村里玩采莲船,都是他做艄公,俗称艄婆。这个艄婆不仅要有好声音,还要有好口齿,更重要的是要头脑活泛,现场发挥能力强,能够见啥唱啥,不然,采莲船便没有看头。大叔这方面能力挺强的。他曾经根据农村人家现场的景物发挥几句:采莲船儿扎得花,来到贵府就把年夸,老板一边喝香茶,堂屋里停的新自行车,今年肯定要大发。这唱词,喜庆又吉利,人人都高兴。只是,小伙子名字不好听,小名叫傻婆。那时候村里人文化水平低,又信奉名字越贱越好养,所以,这个名字当时并不奇怪。
傻婆还没结婚,正好谈了个女朋友。采莲船玩着玩着,就来到他女朋友家门口了。傻婆一下腼腆起来,不肯做艄婆了,要幺叔公代他一阵。幺叔公也没推辞,接过来就做。来到傻婆女朋友家,一挂鞭炮迎着。鞭炮过后,锣鼓钹儿响起来,好一阵热闹。待得乐器稍歇,幺叔公唱下来了:采莲船儿玩得乐呵呵,恭喜贵府把年过。原来是傻婆做艄婆,他怕辱人就把到我……一句唱下来,满堂喝彩。
辱人,在鄂南地方是害羞的意思。本来傻婆是害羞不肯干,结果被幺叔公抖了出来,博了个满堂彩头。也经此一唱,成就了一段经典。
如今,这些乡下的戏剧几近绝迹。乡下人都没剩下几个了,哪里还会这些玩意儿。偶尔倒是有一些城里文化部门组织的演出去送文艺下乡,演出的剧目,怎么也品不出原汁原味的乡村气息,因而也只剩下个热闹,留不下其他印象了。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网络上的一句话:高手在民间。当年幺叔公他们,是真正的民间高手。幺叔公一辈子在村里,与田地纠缠,没受过一天正规教育。也演了半辈子的戏,虽然不见纸写笔载,经史流传,却在乡亲们的心中鲜活到现在。如今,我们说文艺复兴,文化振兴,那么,将文艺家放到民间去,将创作让老百姓品,让他们都能体会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看晒场戏的快乐,那样,文化振兴就真的振兴了。
“左不想,右不想,只想蒿笋炖黄颡。”在鄂南大地上,蒿笋炖黄颡是一道流传上千年的美味佳肴。
蒿笋,是鄂南水乡生长的一种野草,和茭白属同一品系,当地叫野蒿苞,也就是野生的茭白。
蒿笋并不是茭白,而是每年清明前后,野生茭白的根系,在淤泥中新长出来的那一点根尖。茭白的根系像竹子的根一样,在淤泥中穿行,每穿行一节,就在节上发出一个芽头,而根再继续向前。这个芽头也不是蒿笋,蒿笋就是淤泥中穿行的根系,最顶端的那个尖。
鄂南水系发达,湖泊众多,清明前后,水边的蒿苞便从淤泥中钻出一片片鹅黄的新叶。这时,乡人们便提了竹篮,穿了下水裤,去水边扯蒿笋。
扯蒿笋无须铁锹、锄头,只需用手。鄂南水乡土地肥沃,水边淤泥稀稠,并不板结。而蒿苞的根系也并不下沉,只是在淤泥半尺左右深浅。扯蒿笋的人,看见蒿苞的新叶了,就顺着新叶将手探下去,摸到了根系,稍一用力,就将根系扯出水面。新长的蒿笋像景德镇的骨瓷一样,洁白细腻有光泽,用两根手指捏住,轻轻一折就断了。蒿笋也可以生吃,入口甜脆爽口,别有一番风味。
蒿笋扯回来,切成细条。黄颡鱼去了内脏,洗净。这时,起锅烧水,水沸腾后,将黄颡鱼倒入,猛火继续炖五分钟。蒿笋炖鱼,最大的特点是开水炖活鱼,放鱼的时候最有技巧,要将所有的鱼一下子倒入进去,不能一条条相继下锅。如果前后下锅,会出现前面的炖烂了,后面的还没熟透的情况,吃起来有腥味。
猛火炖五分钟,见汤色如乳白色时,依锅边放入蒿笋,文火再炖三分钟,放入盐,起锅。
蒿笋炖黄颡,美就美在原汁原味,除了盐之外,没加入任何作料,油酱醋、味精、葱花、生姜什么的都不用。起锅后可置酒精炉上,边炖边吃。鱼肉入口滑嫩而不腻,蒿笋轻咬脆爽而不烂,最有味的是那汤,鱼的鲜美,夹着蒿笋的清甜,甜津津,黏稠稠,那滋味,不知道琼浆玉露可否与之媲美。
这般美味,一年之中,清明前后半个月最佳。过了这段时间,其味道就有天壤之别。蒿笋是多年生的,其根部在泥中一直保持着活力。清明前,气温低寒,蒿笋生长缓慢,其笋尖纤维粗壮,劲道,咬不动。清明过后,气温升高,笋尖生长迅猛,且蒿苞叶子吸收雨露后,将营养传输至根部,笋尖的味道便有了酸涩,炖出来的汤,味道便大打折扣。所以,一年中能吃上一回两回蒿笋炖黄颡,也是缘分。
黄颡鱼在鄂南,又名昂古。鄂南之地,古称莼川。相传三国时期,莼川为一片泽国,遍地都是蒿笋,满畈都是鲜鱼。时曹操雄踞北方,虎视南疆。东吴孙权励精图治,调兵遣将,沿江一带设防,并垦田囤粮。由于莼川多为水系,兵士种粮艰难,自给不足,于是开发水面种粮。兵士在拔除蒿笋时,偶然发现蒿笋尖味道甜脆,便有了采食的习俗。
孙权派兵垦田时,兵士于水中捕得黄颡鱼,见其通体黄澄澄,吓了一跳,也不敢食用,因为当时黄色为天子之色,谁敢大逆犯上呀。
后来,孙权下至陆口视察垦田情况,见士兵生活艰苦,而捕得了鱼又不敢食用,心中大是怜恤,于是降下一道圣旨,允许士兵捕食昂古鱼。孙权时为东吴国君,也就是皇帝了,兵士便将昂古鱼称为皇赏鱼,意为皇帝赏赐的鱼,流传至今,便依了鱼的颜色,叫了黄颡。
蒿笋炖黄颡,便是在这时流传下来,成了鄂南大地的一道美食。
盛夏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在门前打谷场上,父亲赶着大水牛,拖着大石磙,正在赶场。赶场就是将刚刚从田野里收割回来的稻子从稻草上碾压下来。当时村里的水稻都是种双季,五月种下早稻,到了七月,早稻成熟了,就收割回来再种晚稻。
石磙在大水牛的牵引下,正吱吱呀呀地叫得欢畅。突然,天空飘过来一团黑云,将刚才还像火一样暴躁的太阳遮蔽了,狂风也突然间窜出来,裹挟着黑云向头顶上压过来。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抢暴了!”父亲一声大喝,吱吱呀呀的叫声戛然而止。全家人立即像是接到冲锋命令的士兵,无论男女老少,冲到打谷场上。一切可用的工具,拿到什么是什么。于是,拢堆的拢堆,装谷子的装谷子。谷子也不装袋子了,直接运往房间里,倒在地板上。
抢暴的时候,全村的人没有你家我家之分,只要是家里没事干的人,都会跑出来,帮着在赶场的人家一起抢。粮食是农家人养命的第一保障,一旦危及粮食安全,所有的村民都会出来做斗争。有时候,雨来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全部抢入房间,雨就哗啦啦下起来了。这时候已经没办法再抢,于是,只能将没有抢进房间的谷子用塑料布盖住,不让雨水将谷子冲走。等到雨过天晴,再来晒。抢暴,不仅体现了村民们团结一心的凝聚力,也展现了村民淳朴、善良的本性。
关于抢暴,村里熊大伯是最有发言权的。
熊大伯本来不是我们村的人,而是邻县某村的人。小时候,熊家是很富裕的,有着大庄园,大房子,生活很是优越。后来,家道中落了。到了熊大伯二十来岁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了,父母也双双去世了,只剩下他一个孤儿。熊大伯头脑活泛,筹了些小资本,做起了生意,成为一名走村串户的货郎。
货郎是八十年代特有的一种生意人,做这种生意的都是挑着货担,走村串户叫卖。也不是什么大物件,无非是针头线脑,牙膏牙刷之类的小东西,也卖一些糖果、饼干、麻花之类的小食品。熊大伯当时就是做这种生意。
说来也是缘分,熊大伯每隔一周左右来一次村里叫卖,每次来,总是遇上抢暴。每到抢暴,熊大伯便将自己的货物担子往人家门口一放,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遇上谁家就给谁家帮忙抢。抢起来也特别卖力,有多大劲使多大劲,绝不含糊。完了,浑身上下也湿透了。人家过意不去,让他洗一下,留他吃个饭什么的,他也都拒绝。因为抢暴一般都是一阵子,暴雨不终朝嘛,一般也就半个钟头,少的就十几分钟,过去就过去,又雨过天晴。熊大伯就又挑起担子,继续去做他的生意。
货郎走村串户,一要好心性儿,与人无争;二要好口气儿,与任何人说话都和气。这两样,熊大伯都具备,来得多了,与村民们都熟悉了,大家见到他来,就都与他打招呼,家里缺些什么,都找他买。他也随和,人家要什么,有的直接就卖了,没有的,下次来就特意给人家带来。或者是人家需要什么,差个一分两分的,他也卖,一时间没钱,想要赊账的,他也不怕人家赖账,东西先给人家用着。时间久了,大家就觉出熊大伯心地善良,为人诚恳,是个实在人。就有人开始打听他的身世。于是,就知道熊大伯单身,家里就他一个。
杨二爹是村里的老好人,儿子早些年是村里的队长,因为兴修水利带队,在一次土方施工中,炸山时出了意外,被炸断了一只腿,农家活儿算是摸瞎了。媳妇儿带着一双娃儿,农家活儿也是干不过来。杨二爹当时七十多岁,儿子这个样子,也让他心里很是凄苦,只能拖着个身子,能帮多少是多少。杨二爹还有个女儿,当时也是二十多岁,还没许人家。
杨二爹听说了熊大伯的身世,又看了他做事,觉得这个小伙儿可靠,勤劳善良,心眼儿也活泛,便想要将他招了上门女婿。杨二爹就委托村里教书先生去问熊大伯。教书先生是以前村里的私塾先生,说话办事很有一套的。他逮住一个机会,将熊大伯喊到家里,仔细地分析撮合。熊大伯听了,就问一句:杨二爹家女娃儿灵光不?
教书先生立马明白,他怕杨二爹家女儿是个傻子。忙拍着胸脯说:这你放心,我不会做这种没有事理的事情,绝对的乖巧。就是他家里那个条件,你去了怕是要多辛苦。
熊大伯二话没说:农家人,怕什么辛苦。
事情就这么成了。后来熊大伯说到做到,照顾着杨二爹一大家子。杨家儿子也一直没有分家,都是他担着。大舅哥一双儿女读书,嫁娶,他都视同自己的孩子一样。他自己后来也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女儿老二,考取了卫校,做了医生。小儿子考取了江苏的大学,出来后在县城任职,没多久辞职下海,现在沿海地区做着大生意。大儿子没有考上学,陪在父母、舅舅身边,那个孝顺,成了村里老人们口中的典型。
大家都说,熊大伯是抢暴抢出来的一家人,不然,他那个条件,只怕成个家都难。
只有当初给熊大伯做媒的教书先生,他屡屡劝诫人:凡事都有因果的,如果那孩子没有那份善良,杨二爹也不会招他上门。这不是抢暴能换来的,那是他的善良,使得老天给他安排下来的前程。
大家听了,想想也是。
杨爹一辈子历尽坎坷,做过乞丐,跑过船帮,上过战场,最让村民们敬佩的,也是他养命的行当:郎中。
郎中现在已经退出了我们的语言空间,90后、00后可能会感觉陌生,但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郎中还在村民们口中流传。
郎中在古代,是官职,后来不知怎么发展变化,成了医生的一个别称。郎中不会打针、输液,只会挖草药、熬中药,看病全靠望闻问切。他们没有经过系统的医护学习,有的甚至大字都不识几个,行医也没有营业执照,就是能治病。两根手指搭在病人脉门上,双眼微闭,一番沉吟,就去身后的筐筐篓篓里,左抓一把草,右摘几根茎,用报纸包了,嘱咐病人拿回去煎了。当然,有些病治好了,有些病治不好,毕竟那时候,农村医疗条件有限。后来,国家为了缓解农村医疗条件紧张的状况,用短平快的方式,培养了一批乡村医生。这些人经过短短的几个月的医药、病理培训后,回来就给病人打针、输液。这批人当时叫乡村医生,也叫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治病也有治不好的,毕竟他们所学有限,所以当时郎中与赤脚医生在乡下,都有人去,国家也并不反对。再后来,国家经济起来了,医疗水平也提高了,民众生活也富裕了,赤脚医生也好,郎中也好,全部退出了历史舞台。
杨爹五六岁的时候,父亲被抓了壮丁,一去杳无音信。没多久,娘又因为上山砍柴,被毒蛇所伤,撒手西去。杨爹跟着奶奶,也还勉强,可没多久,抗战打响,为躲避鬼子,大家就都往山上跑。奶奶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行,几番折腾,杨爹就成了孤儿。这时杨爹也有十来岁,也不知道生活该怎么过,只能跟着乡亲们,大家跑他也跑,大家回来他也回来。没粮食吃,人家挖野菜,他也挖,人家挖什么,他也挖什么。
在那个年代,乡亲们想要照顾杨爹,也没那个能力,都自顾不暇。后来,杨爹在大家的眼前消失了,也没谁记得他了。
新中国成立后,大家开始重建家园。这时,杨爹突然回来了,并成了郎中。
起先大家仅仅关心杨爹的生活,毕竟他只是一个人,而大家的日子也渐渐宽裕,东家给点米,西家给点菜地接济他,让杨爹很感动。杨爹平时也耕田种地,日子自给自足,闲时就背上篓子,带上小药锄头,进山挖草药。但大家都不相信他能治病,杨爹也不申辩,只是挖药、切药、晒药。
大家相信杨爹能治病,是从张大奶奶的病开始的。秋天,张大奶奶得了怪病,白天好好的,晚上高烧,但盖着两床被子还觉得冷。张家人延请了很多郎中,不见好转。这时,杨爹毛遂自荐,带了两包草药找到张家。张家人本来不信,也是没有办法了,抱着试试的心态,煎了一副给老奶奶服了,还真就药到病除。于是,大家都知道了杨爹会治病,找杨爹讨药的人也就多了。大家头痛脑热,腰酸背痛都去找他。杨爹也来者不拒,一样的抓药,治好了不少乡亲们的病。大家对杨爹感激不尽,要酬谢他。杨爹呵呵一笑:都是乡里乡亲的,谢什么谢?别人说:这药也要钱呀。杨爹也是呵呵一笑:药都是山上地里长的,本来就是大家的。别人实在过意不去,说:那您挖药、切药、晒药,也要时间呀。杨爹还是一笑:闲着也是闲着。坐在家里能坐出钱来吗,总之是拒收一切酬谢。
杨爹也有治不好的病。夏天,发大水,涂家大伯从堤上回来,感觉浑身乏力。当时以为累了,躺床上休息一天,却起不来床了,也吃不下饭。家人急坏了,赶紧去找杨爹。杨爹感觉事情有些严重,匆匆赶了过来,号了涂家大伯的脉,又翻看了眼皮,揉了揉他肚子,便走出房间。
涂家人跟出来,问杨爹怎么回事。杨爹长叹一口气:我这是没办法了,你们赶紧往县城送,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涂家人吓了一跳,问是什么病。杨爹说:病人脉相衰弱,眼神散漫,肚子里鼓鼓囊囊,都是水,这病,蛮恶。
涂家人听得这么说,赶紧准备往县城送。涂家奶奶更是慌作一团,拉着杨爹:你可要救救我儿哦。
杨爹长叹一声,扶起老奶奶:非是我杨某人不救呀,实在是学医不精,无从下手。
未几,涂家大伯从县城转了回来,已是气若游丝。
涂家大伯当时也就四十来岁,乡亲们都深感痛惜。问杨爹是什么病,这么恶?杨爹摇了摇头:药可医病,可医不了命呀。
乡亲们对杨爹一个孤儿,为什么会治病,感到很疑惑。后来,杨爹告诉别人,小时候到处流浪,后来碰上队伍,跟随着炊事班,队伍打仗,上百人全部牺牲了。炊事班长冲上战场前,将杨爹藏在一个山洞里,他成了那场战争中,队伍里唯一活着的人。后来,他流浪到长江边上,跟随别人跑船,到了四川地段,在那里终于得到了一段安定,也是在那里学会了看病。
杨爹后来成家了,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艰难的时候,大家劝杨爹看病收钱,杨爹依然不肯,为此,儿子还跟他大吵了一架。再后来,因为没有行医证,杨爹被限制了行医资格。但乡亲们还是会找他,他也还是会抓几把药。
杨爹最后还是客死他乡了。他不肯教儿子挖药行医,被儿子揍了一顿。好在女儿孝顺,忙忙地把他接了过去。女儿中医大学毕业后,远嫁安徽。杨爹最后无疾而终,女儿按照老人叶落归根的遗愿,护送骨灰回到家乡。
杨爹回来,村里人都列队迎接,一直将他送上山头,入土为安。
至于杨爹为什么不教儿子行医,有几个版本的说法。最为可靠的是杨爹的女儿在送父亲入土后,对弟弟说的一句话,那句话让全村人都热泪盈眶。
杨爹的女儿对弟弟说:爸爸说你,眼里只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