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炜
寻找塔拉法
布泽带着年幼的儿子悄悄来到西罗王国西北部的海港齐沃勒。齐沃勒已经没落,就算在它的鼎盛时期,规模也不及王国最大的海港泊拉多的十分之一。
住了两天最便宜的小旅店,布泽几乎花完了所有的零钱。就在他焦急的时候,一个小伙子来带他和儿子出去,到码头见一位大胡子。大胡子是拉艾博船长,小伙子是船长的侄子兼助手费尔肯。
拉艾博船长望着布泽和他的儿子,说道:“既然你们能找到我,就应该知道规矩,我一向是先收足钱再让人上船的,否则免谈。”
布泽说:“能让我先看看船吗?”
船长和助手带着父子俩在落寞的码头上走了好一会儿,在角落里见到一艘看上去年久失修的帆船。
“这……”布泽说,“这船遇到风浪不会散架吗?”
“不会。”拉艾博船长说,“这条船已经运送了很多人。当然,你要是觉得不安全,可以选择回去,留着你的钱。”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回去呢!”布泽掏出沉甸甸的钱袋递给船长,“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卖了,故乡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存在,只有塔拉法才是我们的出路。”
拉艾博接过钱袋,看也没看就放在随身的皮袋里,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许多次。“那好吧,现在就上船,等起风了就出发。”
船在海中航行两天后,遭遇浓雾,海浪越来越大,布泽开始忧虑。为了舒服一点儿,他大多时间躺在底舱的床上,但船体在风浪中的嘎吱声让他根本不能得到休息。
“爸爸,这船会不会散架呀?”儿子问道。
“别担心,不会的。”尽管布泽也是这么担心,但他还是安慰儿子,“你没听船长说吗?这条船已经运送了很多人。他是经验丰富的老船长,我们该信任他。”
儿子说:“塔拉法究竟在哪里呀?我看船长心里也不是非常有数,两天里航向变了好多次。”
布泽说:“海上航行本来就不容易。你好好休息吧,说不定过两天我们就到那里了。”
儿子闭上眼,没多久就发出了鼾声。布泽想,毕竟是十几岁的孩子,虽然忧虑,但还能想睡就睡着。
一周前,布泽以很低的价格把房子和土地卖给了同村的铁匠。铁匠付钱的时候笑嘻嘻地看着布泽:“你要去塔拉法了?”
布泽很惊讶,他以为自己是村里唯一知道塔拉法的人。开春没多久,他去集镇上补锅,两个外乡人在小饭馆里悄悄说着什么。反正闲着没事,他偷偷听了一会儿。原来这两人是兄弟,逃离了领主的地盘,打算到齐沃勒找一个船长,去一个叫塔拉法的海岛。
布泽听了好一会儿,弄不清塔拉法是什么地方,毕竟那兄弟俩声音太轻了。他好奇心大盛,拦住了走出小饭馆的兄弟俩:“你们这么逃亡可是犯法的,被抓就要坐大牢!”
兄弟俩吓得瑟瑟发抖。布泽说:“告诉我塔拉法是个什么地方,否则我就去告发。”
兄弟俩请布泽到僻静处,说前些天,他们听说海上有个叫塔拉法的岛屿,土地广阔、气候适宜而人烟稀少,更没有领主,去的人可以得到大量土地并且不用交租交税,过上自由富足的日子。齐沃勒有个船长可以带人去那里,当然,要付不菲的船资。兄弟俩变卖了所有家当,正在去齐沃勒的路上。他们担心的是,这些钱也许不够付船资。
布泽也心动了,但怀疑兄弟俩在骗他。兄弟俩说,如果他们近期没从这里经过,那就是到了塔拉法。
布泽天天留意着这对兄弟是否折回来,好久也没等到。他跟儿子说了这事,儿子也心动了:“爸爸,到了塔拉法我们应该能过上好日子。”
直到铁匠提起,布泽才知道塔拉法的传说并不那么鲜为人知。
难以入睡的布泽挣扎着起来,跌跌撞撞地摸到驾驶舱。
“船长,还有多久能到塔拉法?”
拉艾博皱着眉说:“海况太差了,比预计的至少迟两天,也有可能不得不返航,等待下一个好天气。”
“啊?!”布泽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担心,如果返航,下一次出航我不会另外收取你们的费用。在这条航线上,我的名字就是信用。你放心吧。”船长说。
布泽放下心来,又跌跌撞撞地摸回底舱。
费尔肯给父子俩送了面包和水,然后和几个船员一起调整船帆。天气渐渐转好,船终于回到了预定的航线。
回到驾驶舱,费尔肯接过船长递来的酒,舒心地畅饮起来。
“亲爱的叔叔,这趟任务完成后,我要休整一段时间,或者另找出路。”
拉艾博很惊讶:“你不想跟我干了?为什么?”
“不是不想,而是我觉得这条路差不多走到头了。”费尔肯说,“两年前我们发现塔拉法这个小岛时,上面没有一个人。我们无意中提及,却让几个潦倒失意的人有了梦想之地。于是我们就悄悄散布这个消息,靠带人去塔拉法赚大钱。现在塔拉法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们必须另找出路。”
拉艾博笑道:“如果塔拉法再多一倍的人,他们的生活会比原来在王国里更差吗?”
“呃……”费尔肯顿了顿,“那还真不见得。”
“还有,就算塔拉法最终令后来去的人失望了,我们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拉艾博说,“也许,我们还可以在海上再找到另一个塔拉法。”
“这太难了,上次发现塔拉法纯属意外。”费尔肯说。
拉艾博又笑了:“但是,我们可以让人相信,那就是另一个塔拉法。”
总 管
离耶尼埃镇不远的尤斯农庄一改之前的荒凉景象,庄稼长势喜人,果树欣欣向荣,羊群悠闲漫步,磨坊的风车修葺一新重新转动。
格莱特侯爵看到這一切,不免心中有些得意。一年多前他从都城回到耶尼埃,这个农庄是他买下的重要产业之一。在都城朝堂失意归乡后,他觉得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
“瓦卡索,这农庄被你管得太好了。”格莱特侯爵回过头,对跟在身后的农庄总管说,“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你第一次管理一个农庄。”
“我可当不起这样的夸赞,我的主人。”为了看清侯爵的表情,瓦卡索努力睁大眼睛,“这都是主人的功劳,我只是听从您的吩咐做了些事。一年多前你买下这里,多少人以为您白白花了那么多银币呢。”
侯爵说:“我的瓦卡索,你可从来不会自满啊!我会奖赏你的,等着吧。你说说看,下一步你对农庄有什么打算?”
“如果您同意,我打算在北边的小山那里开一个采石场,”瓦卡索说,“我去看过了,那边的石料很好,除了自用之外,还可以出售。”
格莱特侯爵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不过,你要知道,我不可能为采石工人付太多的工钱,明白吗?”
“当然,我知道。”瓦卡索说,“那边比较偏,我们可以……”
公爵一摆手:“好了,别说了。也许过几天,你要的人就会到了。”
过了十来天,采石场需要的工人都到了。瓦卡索知道,这六个男子,应该都是侯爵通过有“门路”的人搞来的,和农庄那些种庄稼、放牧的本地雇工不同。
瓦卡索带着六个人到了北边的小山下,先领着他们盖好了简易的住所。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六个人中有四人痴呆,便于管理;有两个人头脑正常,但他们的气力明显不如那四个人。他觉得,这两人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采石是艱苦的,无论是烈日下还是风雨里,只要是白天,瓦卡索都不会让六个人停下来。农庄已经步入正轨,他只要用少量时间去管管就可以,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采石场。有时候,他会亲自上阵,尽全力挥锤敲击。但是,这六个人的表现并不能让他完全满意。
有时候吃饭时,瓦卡索会指着食物对六个人说:“你们看着,这些都是侯爵给你们提供的。如果不是他让你们有吃有住,你们现在说不定早就倒在哪个地方被乌鸦啄着吃掉了。你们得用最大的力气干活儿呀,是不是?”
瓦卡索还是觉得,自己苦口婆心的一番话并没有让六个人完全听进去。他只得跑到牧羊人那里,借来了鞭子。在采石场上,他看到有谁明显偷懒了,就抽上一鞭子;要是没见成效,就再抽上一鞭。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他觉得鞭子起效了,因为采石的进度确确实实在提高。没多久,瓦卡索管理的采石场开始对外出售石料,为侯爵挣了一笔钱。侯爵特意招他去,夸了他,说今后会好好奖励他,很可能会给他一座房子。
瓦卡索高兴坏了。现在他不管在采石场还是在农庄,都是一个人住一小间,比采石工和农庄雇工那么多人挤在一起要好得多,而以后,他会有一整座屋子!
没高兴几天,瓦卡索就气得七窍生烟:一个头脑正常的采石工,带上另一个在瓦卡索总管看来头脑不好的,趁着黑夜跑了。
瓦卡索从农庄叫来好些雇工和狗,一直追到第二天中午,总算把两个人押了回来。头脑好的那个工人回到采石场没多久就咽气了。瓦卡索告诉剩下的五个人:“好好干活儿才是出路,也许等小山的石料开采完了,侯爵会放大家走。逃跑,是逃不掉的,回来只会吃更多的苦。”
采石场重归平静。虽然侯爵供应的食物没有减少,但五个采石工都明显瘦了,尤其是名叫查理的,也就是头脑正常的那个。
许久后的一个深夜,一阵轻微的响动把瓦卡索惊醒了。自从上次逃跑事件发生后,他就不敢睡死。他起来后发现,查理逃跑了,跑之前竟然搞定了那条看门狗。
瓦卡索怒了,提上木棍就追了上去。没追出多远,他就在月光下看到了查理的身影。查理太瘦弱了,根本跑不快。
瓦卡索紧跑几步,一棍把查理敲倒在地。“快起来跟我回去!”他吼道。
“不,我不会回去的。”查理喘着气,说得倒很平静。
“为什么?难道你要躺在这里直到饿死吗?”瓦卡索说,“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为什么不放我走呢?”查理说,“其实,这些天我看出来了,你和我们是同样的人。我们一起走吧,走得远远的,侯爵根本找不到我们。不管做什么,我们都能生存,自由地活着。”
“笑话,我怎么可能跟你走?”瓦卡索说,“我是被人卖到侯爵这里的,可是我肯出力,侯爵欣赏我、信任我,经常夸赞我,以后还会奖励给我房子。你想想看,我是农庄总管,怎么会和你一样?”
查理说:“希望你再好好想想,你缺少了什么。”
瓦卡索说:“我什么都不缺。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不让采石场再少一个工人。”
“我是不会回去的。”查理说完这句,再不开口。
瓦卡索挠挠头,思索着该直接把查理拖回去,还是先把他绑起来,再叫个人一起把他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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