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蓉
(安徽电气工程学校,安徽 合肥 230031)
《红楼梦》是我国古代小说的典范之作,其中的女性形象基本上概括了东方女性的特征。《飘》是美国畅销小说,其中塑造的人物又是西方文化、经济、精神的代表。王熙凤和斯佳丽分别是两部小说的主人公之一。两位女性生活的环境颇为相似。一个处在封建社会末期,行将就木的社会让有才能的人也无处发挥其才能,而只能被拘泥于一个家庭之中,对外界认识的途径也被封闭,最终结局必然是悲剧性的。另一个则处于资本主义上升时期,战争的洗礼让斯佳丽迅速成熟,顽强不屈的斗争亦使她对社会的发展有所把握,因而能够顺应历史潮流的发展方向终获生存的胜利。而性格为人处世方面也同中有异、各有千秋,争强好胜的心理、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是两人身上的缺点,但同样两人又都坚贞不屈、自信能干成为家庭中的支柱。由于两位作家都有着自己的创作意图、时代局限,这样两个人物也就有着各自不同的命运。
仔细研究不难发现,王熙凤和斯佳丽身处历史与社会背景极为相似。王熙凤身处家族解体、封建社会由盛及衰时期,而斯佳丽则身处资本主义兴起、奴隶制解体时期。二者均经历了社会大转型、大变革,且家庭背景相似,因此二人存在很多共同点:
《红楼梦》是我国古典小说的经典之作,它所描述的是一个处于封建社会末期的摇摇欲坠的大家族的衰落。而王熙凤则是贾府不可缺少的支柱,但是另一方面,她也是从内部腐蚀贾府的主要角色。她独揽大权后舞弊营私、欺上瞒下,凭借着自己高贵的出身,嫁入贾府后又得到掌权者王夫人、贾母、贾政等的信赖,就连宁国府的贾珍在大事面前也不得不借用她。由此可见她在贾府是握有实权且有能力的人物,但是即使如此,她仍然专横作恶、纵欲贪财。她公然受贿说官司断送张金哥夫妇的性命、毒设相思局害死贾瑞、巧言令色骗尤二姐进荣国府后又将其置于死地,鲍二家的死与她亦有关,利用贾母作威作福,欺压妯娌、鞭笞奴婢、扣押侵吞经手的钱财,派爪牙放高利贷,直至最后她秉承统治集团的意旨设计破坏了宝玉、黛玉的婚姻。贾府的奴仆们说她是“有名的劣货”、“脸酸心硬”、“嘴甜心苦”、“两面三刀”、“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可见不愧“凤辣子”之称,其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飘》是美国长篇小说的一座丰碑,主人公斯佳丽是贯穿全书的主线。她是旧传统与旧道德的反叛者,但是作为没落的奴隶主阶级与新兴的资产阶级的混合物的代表,她身上显示出了残酷、贪婪与自信[1]。她的反叛主要表现为爱与母亲的教导相悖。母亲艾伦的理想是按照传统把斯佳丽塑造成为一个文雅的大家闺秀,但是由于父亲对她的喜爱娇纵,她从小就养成了男孩儿的个性。她爬树、骑马,什么都做,且自己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拿她没有办法。她任性、倔强、高傲自负、贪图虚荣,“人家谈话要是不拿它当作主要的题目,她就不耐烦得很,而且她决不能容忍人家爱别的女孩不爱她”她这种唯我独尊、任性自负的性格也是她后来爱情悲剧的主要原因。与王熙凤的自私虚伪相比,斯佳丽身上亦有独特体现。首先,在对待战争的态度上。在她少女时代的塔拉庄园生活中她就讨厌别人谈论战争、联盟州的问题。她一听到他们谈论战争就不耐烦的说“你们要是再讲一声战争,我就跑进屋子里去”。当亚特兰大的其他妇女为南方贵族所宣扬的“主义”效劳卖命时,她却不置可否,她觉得“这个主义与她是毫不相干的”,她只是要求正常的生活权力,只追求个人的快乐。正如她之所以跑到外面去当看护妇,到街上去当售货员,根本不是为了爱国,也不是为了支援战争,而仅仅是为了好奇,为了解闷,为了出风头。其次,斯佳丽的自私可以说是她性格中的本质方面。如“她从来不相信任何女人是能不自私自利的”当她听说媚兰说她活泼可爱时,她竟然觉得比痛痛快快的谩骂更难受。即使在对待男人方面,她也是以自私自利为动机的。她不像媚兰那样趋奉男人是诚心要使男人快乐,她是“除了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怎么也不肯巴结男人的”,这一点从她的三次婚姻中很容易看出来,第一次婚姻是为了让艾希礼难受,第二次与妹妹的未婚夫富兰克在一起也只是因为斯佳丽认为妹妹(所有女性)是自私的,如果是苏伦结婚,她是不会拿钱补贴家用的,那么塔拉庄园就完了。第三次,虽然是与爱她的瑞德结合,但也是因为瑞德太有钱了,和他在一起对自己有好处。
对金钱拼命地追求是斯佳丽与王熙凤的又一共同点,俗话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确是万万不行的”,这对她们俩都很合适。两者的婚前生活皆比较富裕,这是毋庸置疑的。斯佳丽生活在一个大农场主家庭,拥有上百黑人奴隶,是位千金小姐;王熙凤则是当时京营节度使、九省制军王子腾的侄女,她的家业居于金陵四大门阀的第一位,正如书中所形容的声势:“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对金钱贪婪的追逐则主要体现在她们的婚后生活。王熙凤是贾府“一言九鼎”的实力派人物,她从小生活在“专管各国进贡朝贺”事宜的豪门巨户中,这样的环境氛围使得她从小就耳濡目染,不自觉地沾染上聚敛资本的习气。在贾府中,掌握权力夺取财富是她一切行动的根本动力之源。贾府内部的用人行政方面基本上都经凤姐之手。从中她可以收受贿赂,坐享其成。如贾珍要派贾蔷到江南采买唱戏的女孩子,贾琏原不甚同意,但贾蓉示意凤姐,凤姐便立刻发言支持,使他通过,于是蔷蓉二人当面许下贿赂。另外贾芸使用贿赂和巧言说动凤姐从而获得了充当大观园中种树的差事。如果只是受贿那倒也罢,也不足以说明其对金钱的贪婪,最典型反映王熙凤的贪婪与残酷的是:弄权铁槛寺,馒头庵尼姑求了凤姐假冒贾琏之名,托了长安节度使便强迫别人退婚,结果张家的女儿和某守备的儿子双双自尽,而凤姐就以别人两条人命无所顾忌地得贿三千两银子。诸如此类,不可胜数[2]。以至最后贾府抄家,她的大箱的放利钱的票据是主要罪证之一,自取灭亡啊!对金钱的贪婪追求,至于冷酷就更不用说了,在尤二姐这件事上,她踏尤氏大骂一通之前尤氏还邀请过她游园听戏赏花呢!一旦触及她的利益,那她就翻脸不认人了!通过小斯兴儿的一番话,我们可以从正面领略她的冷酷、自私、虚伪的人品。兴儿对尤二姐说:“我告诉奶奶,一辈子别见到她才好,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脚底下就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但是兴儿最后也是遭遇了凤姐严厉的压制[3]。所有的一切都表明凤姐对金钱的贪婪与对人的冷酷!
斯佳丽是直接说出“我爱钱,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爱些。”战争的洗礼使她明白,旧的时代那些属于南方的闲适、自尊等不可能存在了,她意识到只能以新的生活方式才能站起来。而处于社会转型时期,“钱”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一切东西的得来都需要钱,从棉花种子到吃、穿、住、用、行等,还有塔拉庄园的税金等等,所以为了钱,斯佳丽不择一切手段,哪怕是杀人。“塔拉就是她的命运,就是她面临的战斗,她一定要征服它。”她从一个小姐变成一个管家婆,亲自下地耕作、喂牲口、挤牛奶、劈柴、摘棉花、种菜等。为了生活,为了挽救她的塔拉庄园,每天为寻找食物而操心,为保住几亩棉田而战,为了扑灭大火冒着被烧死的危险,为了保护家财而枪杀前来劫掠的逃兵,为了交足二百元钱做地产税而去探监。如果说她此时为了钱而不择手段,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生活确实需要。当她从亚特兰大战火纷飞中赶到家时,那个昔日和谐宁静的庄园已经不复存在,眼前出现的是被战火洗劫后呈现的一派破落荒凉的景象。……总之,这个时期(重回亚特兰大)的斯佳丽可以说已经没有半点名誉地位观念、道德伦理观念,既没有羞耻感,也没有责任感和良心。富兰克都被她弄得颜面丢尽,她脑子里唯一装着的就是金钱,一心想要的也就是金钱,她此时已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金钱的奴隶[4]。与此同时,她的自私冷酷也一览无余,妹妹苏伦可能因此成为老处女的问题她根本不予考虑,犯人过度的劳累可能致死她不动心,丈夫富兰克被她搁置一边,独揽财权……
王熙凤的判词中就说到:“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这两句话道出了正在走向没落的一切反动阶级的共同规律。
她出身于高贵且当权的大家族之中幼小时又是当作男孩子教养的,因此她比普通闺秀更能广泛接触各样的生活,见闻丰富,多具有处人处事的才能。嫁到贾府做了孙少奶奶,又是王夫人的侄女,被派充荣府管理家事。她能担此重任,除了家族出身的原因外,也由于她在统治阶级中确实有出众的才能。如贾珍说她“从小玩笑时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越发历练老成了”。协理宁国府是王熙凤展现精明强悍的一个好机会,既满足了她极大的虚荣心,也奠定了她在家族中的地位,她一针见血的指出贾府的五大弊病:“一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二是事无专管,临期推诿;三是需用过费,滥支冒领;四是任无大小,苦乐不均;五是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约束,无脸者不能上进。”针对这些弊病,王熙凤对宁国府实施了铁腕管理,体现出其精明强悍的管理才能。贾府如此之大的一家族,长辈、平辈、小辈、本家、亲戚和男女奴仆之间,矛盾及其复杂,要做好家父的当家媳妇决不是容易的,若不具备独到的权术机变,精明强悍,一个孙媳妇辈的年轻女子会被压得粉碎。对上,要使贾母、王夫人等人满意;对下,她得残酷压制别人以显示自己的威力,要照顾各方,面面俱到,具有多样的应付才能才行,只有如此这般精明强悍,此才能在贾府这个庞杂的家庭里站得住,行得通。
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本土发生的南北战争维护了国家的统一,废除了奴隶制度。不过,此次内战就像一股狂啸怒吼的龙卷风,瓦解了南方庄园主赖以谋生的种植园经济体系,将原本属于斯佳丽的安乐世界打破,祥和的塔拉庄园瞬间崩塌,奴隶主们所有的特权被砸得粉碎。斯佳丽在内战的重建时期,为了保住塔拉庄园,为了一家人的生存,带领大家咬紧牙关,在缺少男子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她精打细算,如何才能弄到更多的钱,为此,她胆大心细、能屈能伸,在生意场上,她可以装出既可怜又动人,把别人的心融化掉;也可以冷酷无情,不择手段地打倒对手[5]。她以自己的精明强悍战胜了那些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也正因为这一性格才使得她能够战胜生活,永不倒下。她自己也认为“这是个狂暴而艰难的时代,要在这样的时代生存下去,非得尽兴艰苦而剧烈的斗争不可。”
王熙凤在贾府家庭中虽居要职,挺威风,欺上瞒下、独断专横、握有实权,但是另一方面这位强者亦有软弱之处。她空虚、孤独,虽然物质上锦衣玉食,但是精神上却百无聊赖、无所寄托,她文化太低,全部精力都用来争夺权势、敛财上了,即使有空闲时间,她也没有琴棋书画来消遣。在精神领域,她是孤独空虚的,甚至说应该是有压力的。凤姐虽自称不信鬼神,可是她害死了那么多人:贾瑞、张金哥夫妇、鲍二家的、尤二姐,她心里能一点不愧疚害怕?她没有儿子,这在封建时代也是不可饶恕的,她能安然处之?她知道自己处在怎样一个境地,曾对平儿说,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了,但是因为权利高、责任重,“骑上虎背,虽然看破些,一时也难放宽。”她虽认识到日暮途穷,却不得不硬撑下去,即使病情加重,精力不支,却仍要紧紧支撑至死方休。从这个角度来说,凤姐也是可怜的人了!尤其是最后被抄家、被休弃,可谓是人、财两空的下场[6]。
斯佳丽与王熙凤在这一点上有惊人的相似,可以说她俩都没有同性之间的友情,尽管媚兰是自始至终支持她的,但她从未将媚兰视为知己,只是认为她是情敌,且软弱无力像个小耗子!直到媚兰去世她才意识到,失去媚兰就如同失去支柱!在亚特兰大由于斯佳丽冲突女性身份去做生意,且同北佬交往过密,致使周围邻居们都讨厌她,更别提她居然和“人渣”瑞德结婚了,人们就更加讨厌她了。在家里富兰克知道他的谎言后能平静吗?儿子韦德更愿意和姑妈媚兰在一起,妹妹苏伦更是恨透了她;唯一始终爱她,给她无微不至帮助的瑞德也由于她的任性自负而最终离开她。黑妈妈爱她但也离开了她,大女儿智力有问题,小女儿不幸骑马摔死,最后又发现自己一直爱着的艾希礼竟然是个懦弱无能的人。至此,亲情、爱情、友情她都失去了,她的情感世界一片荒凉!难道光用物质金钱能弥补得了吗?从这个角度说,斯佳丽也是可悲的!
王熙凤和斯佳丽在人物形象方面有很多相同之处,但两个人物身处不同的国度,有着不一样的社会文化背景,因此亦存在很多不同点:
王熙凤在金陵十二钗当中排名第九,被贾母戏称为“猴儿”。而猴在十二生肖当中也恰巧排第九。九在传统文化中是非常重要的数字。皇帝是九五之尊,九代表最高权力。而《红楼梦》里用权用得最得心应手的就是王熙凤了。王熙凤在贾府以超群的智慧和胆识,不仅掌管了家族里的人事和财务大权,而且左右逢源、为所欲为,在传统对女人要求的“三从四德”方面,王熙凤虽然在表面上承应符合,但实际上,她不已不同于王夫人、李纨、宝钗等人的态度,对家中男女老少、长幼尊卑皆有其独到的应付之法,但其对传统观念的突破是有局限的,她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即使在自己重病时期,为了堵住众人的口,不让人看低她的才能,仍要勉强支撑[7]。其次,对夫权的僭越方面,王熙凤对贾琏是有所不“顺”,她并非事事如贾琏的意,因为贾琏是一个招蜂引蝶,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经常招惹些残花败柳,“什么都往家里带”,而王熙凤则是出了名的醋坛子,怎能容忍?如贾芸求贾琏为他谋份差事,贾琏来求王熙凤,而她却不买帐,并嘲笑贾芸“你们要拣远路儿走”,同样,贾琏的奶妈为儿子求差和贾琏说了几次,最后还是找王熙凤才成。这都是她对夫权僭越的表现,但是这种僭越仍是建立在对贾府生活的依赖基础上的,是她的才能征服了大家,而她的目的也只是掠夺更多的权力与金钱。因此,她的反叛与超越程度也是比较低的。王熙凤处于封建王朝逐渐衰落的时期,她虽有反封建行为,但毕竟只是自发的,缺少理性思考。
斯佳丽在这一方面则是非常彻底的。斯佳丽是在美国南北战争和个人主义、实用主义的文化土壤中孕育出的顺应时代潮流的“乱世佳人”。首先,她对传统的反叛。母亲是传统美德的化身,但是对母亲她是阳奉阴违,在母亲面前只是展露其尽可能好的一面;对丈夫,按照传统的思维,妻子应该安分守己,由丈夫养活,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可是斯佳丽却自己借钱买下一个锯木厂,自己亲自经营,让富兰克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她还与北佬做生意,挤垮同行中的男性竞争者……即使面临众人的非议,她仍我行我素,按照既定目标坚持下去,她一生都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从丈夫的背后走向了生活的前台,从家庭的樊笼走向社会的广阔天地。可以说她冲破了传统家庭模式,而王熙凤却没有。不同的时代背景产生了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价值观又指引着不同的人生道路。
王熙凤与斯佳丽在对生活的主导、处事的果断方面颇有相同,但在对金钱的问题上却有不同。首先是王熙凤贪婪而吝啬,斯佳丽却贪婪而大方。比如王熙凤陪老太太斗牌,只是为了讨好老太太而故意输钱,但输得仅仅是一小部分,转眼还能百倍千倍地赚回来。她已有不下五、七万家产,却仍然克扣丫鬟仆人们的丁点月钱!斯佳丽在赚到钱之后,并不是紧紧抓住不放,而是为塔拉庄园买种子、卖骡子,为韦德买东西等。对待金钱的不同态度与其另一方面性格有关,即大度与小气的区别。这一点可以用其获得权利而采取的不同手段有关。王熙凤是阴险毒辣,为了自己想获得的权力与金钱。她制造人命案!为求丫头小姐们和谐,她“爱护有加”,为得贾母欢心,说拿弹唱演丑角。斯佳丽与之相比较就单纯得多。斯佳丽是凭借自身的容貌与才干而追求自己想要得到的,她不故意去牵扯别人。再次,她们在各自的爱情生活中亦有不同。虽然都可以说是以悲剧收场,但过程各有千秋。王熙凤是没有选择地嫁给贾琏,而贾琏却不是个正经东西。与贾蓉的暧昧不清,但后来贾蓉竟帮着贾琏偷娶尤二姐,这又伤了她的心。最终,她还是被贾琏休了,这在封建社会非同小可,失去丈夫等于失去社会的支持!斯佳丽的一生虽结了三次婚,前后有三个丈夫,三个孩子,但她并没有真正地爱过,她爱的人却爱着别人;爱她的人,要么是不爱,要么是浑然不觉。最终,当媚兰死了,艾希礼恢复“自由身”了,她才发现自己爱的竟是一个懦夫,是自己幻想中的人物。更可悲的是一直无微不至关爱着她的瑞德,此时也被她耗尽了爱而离开了!与王熙凤不同的是:瑞德还可能回来!给读者留有希望,毕竟“tomorrow isanother day”而王熙凤却被休弃,抄家后还有可能死去,结局悲惨!生在没落封建社会的王熙凤的婚姻悲剧是当时封建社会的夫权、族权造成的。而斯佳丽的婚姻悲剧是由她的骄傲自负,她强烈的虚荣心和自我中心决定的,是个人的。
不同的社会背景造就不同的文学作品和人物形象。王熙凤与斯佳丽有着相似的性格不同的命运,大概与三方面的因素有关:社会文化、家庭环境、自身发展。
她们都是生活在一个不安定的社会,不同的是王熙凤是封建社会后期,资本主义刚刚萌芽,但是她认识不清社会发展的趋势,她敛财夺取只是为了供自己享乐,巩固自己在家族中的统治地位而已。斯佳丽处在南北战争前后,资本主义发展的趋势一片大好,金钱是一切活动的基础。战争的残酷、饥饿与贫穷的折磨使她明白:钱是好东西。“我爱钱,比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爱些”,她不择手段去挣钱,又用来扩大生产获得更多的钱。她认识到将来的社会是与旧生活相悖的,过去的一切安宁、闲适的生活方式不可能站得住脚,只有顺应历史的潮流,埋头苦干,顽强抗争,才能活下去。如文中方老太太的“荞麦”论一样,斯佳丽不像艾希礼等“小麦”们,经过一场战争的风暴后,再也抬不起头来,他们像南方的种植园奴隶制一样,被埋葬在那个旧时代里。而斯佳丽,虽出身奴隶主家庭,但当那个旧世界崩溃的时候,她不为过去的时代痛哭,能够跳出旧时代的圈子,一直向前奋斗。她说:“我决不回顾已往”,“谁是能够担着一担使人悲痛的记忆前进的呢?”所以,她很快适应了“生存竞争,优胜劣汰”的社会。因此,她不断赚钱,以惊人的毅力与胆识战胜了生活,成为了时代的先锋,物质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王熙凤的时代,中国人很少能够预见未来社会发展的趋势,她本人亦未能看清潮流的发展。当然,这与时代社会环境相关,不能迁就于她。一个是顺应历史地潮流向前看,所以战胜了生活;一个是看不见社会趋势,固守根本被社会无情地淘汰。
她们都是家庭中的领导者,但是对家庭的贡献却不同。这与其有着强大的家庭背景密不可分。王熙凤是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王家之富可与贾府相匹敌“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如果没有这样庞大的家势作后台,她敢与贾琏“斗富”吗?“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了。”更何况“四大家族”皆有联姻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没有个人能力也是不行的。(这一点在前文已述)家势的显赫却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精神文明,”前文已说其精神世界的“空洞无物”。与斯佳丽不同的是,凤姐自己是荣国府的当权者,但同时也是这个家族贪污盗窃、弄权营利的首脑。如贾府最后抄家,她的成箱的放利钱的票据就是主要罪证之一。她使用着自己的特权,剥削着全家的利益[8]。斯佳丽家族的庄园是她能够生存的重要砝码。她从小的反叛性格亦来自她的家庭。她出身于贵族家庭,有母亲正面的教养,并且才貌出众,她具有一切优秀的条件和气质,加之自小受父母的溺爱,高傲自信。因此她对一切不顺意的的事物不能接受。她总想做自己想做的,说自己想说的。故而在战后重建中,她能独立自主、勇往直前、轰轰烈烈地做出一番事业来,这与她的家庭是不可分割的,但与王熙凤不同,斯佳丽把塔拉庄园当作灵魂之所。她为了塔拉庄园的税金不惜去做瑞德的“情人”,失败后又想方设法把自己嫁给不爱的富兰克。每次挣到钱她都寄回塔拉用以维持庄园生计。背后有着相同庞大的家族支撑,使她们成为一家之主。
自身因素使她们具有了类似性格。王熙凤能够深得老太太的欢心,不仅仅因为她是王家的女儿,有得力的家势支持,更因为她极善察颜观色、阿谀奉承,满足老太太的娱乐之需。王熙凤自小就假充男孩儿教养,自小就养成了“玩笑着就有杀伐决断的魄力”,成年后又“越发历练老成”且“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斯佳丽对于男性挥来斥去的自信与骄傲性格亦源自其自身的成长过程。她是父亲的宠女,在妈妈那里又依顺乖觉,唯独对两个妹妹独裁专制,这种家庭位置使她养成了占有性欲嫉妒性很强的人格。不仅掠夺妹妹的情人,而且专喜欢抢夺属于别的女人的男人。虽然生长在同一个家庭中,但她的两个妹妹却没有形成这种独特的人格,不能不说与其自身有着密切联系。除此之外,造成两人性格中的不同,与命运的不同亦有文化因素。简单的说,中国的文化是服从的文化,强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天下服务。而西方的文化则更强调个性自由。王熙凤的才能只是用来协调家族事务,为了自己谋权营私是罪不容诛的,所以,她最后的放利钱的借据也就成了贾府被抄家的主要证据之一,由此而成为家族的罪魁祸首。斯佳丽虽然也不择手段的获取金钱开锯木厂、做生意,这些虽不符合传统对女性的要求,但她看清历史发展的潮流,并且她成功了。
最后,作家的创作意图的不同也是决定人物命运不同的关键因素。曹雪芹创作《红楼梦》时,就把它当作悲剧来写的,故在书前的判词中就告诉了大家凤姐将来的悲惨下场;而玛格丽特也是先写好结尾,在不断往前写的。曹雪芹自己的经历使他在创作时将自己的人物感悟都融进去了,全书中的人物似乎都是悲剧人物(小红与贾芸似乎还有希望),结局都不甚好,这可由王昆仑的《红楼梦人物论》得知。玛格丽特则对生活充满热情,书中不止一次出现“tomorrow is another day”就给读者留有极大的想象空间。作家的思想观念、创作情感、创作个性、对现实人生的感悟力等皆与作品中人物形象的个性化相关。曹雪芹时代的中国人还在徘徊歧路,看不出前途的光明。这一点通过书中人物薛宝琴的命运即可知,她虽到过海外,却并没有什么新鲜独特的性格,仍没有越过薛、林等人物的时代局限。曹雪芹的创作是批判封建制度的封建制度的消失是历史的必然,而当时的中国人还没有找到新的生活之路。曹雪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因而他的人物王熙凤也就看不见当时历史的发展趋势。所以她就无法“自救”其悲剧性结局则是必然的。玛格丽特则生于资本主义发展较好的二十世纪,与曹雪芹的十八世纪相比,她更容易看清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虽然书中女作家明显流露出同情阿希礼所留恋的旧制度,但其正视社会改变的勇气和积极心态也是显而易见的,斯佳丽对生活的不屈服和坚强奋斗也就会有一个不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