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富军,魏慧敏
(宁夏师范学院,宁夏固原 756000)
刘敏宽,字伯功,山西安邑(今山西省运城市夏县)人,明万历五年(1577 年)进士。入仕初为河南宜阳县令,后调往西北边疆,敏宽“晓畅边情,所至简兵,搜乘备储,胥缮城堡”[1],有效抵御了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并以军功屡屡升迁,官至三边总督,后加封太子太保。万历四十五年(1617 年)致仕,天启五年(1625 年)卒,终年八十二岁。刘敏宽是明代的治边名臣,考述其生平对研究明代西北边疆的社会状况有重要的价值。
关于刘敏宽的研究,目前学界多关注其参与的“湟中三捷”与“克复松山”这两大战役,关于其具体生平事迹,鲜有专题研究成果。本文以刘敏宽《定园集》[2]为基础,辅之以其他文献,就刘敏宽生平事迹进行考述,将其生平分为四个阶段:未仕成长期、入仕发展期、仕途起伏期、致仕赋闲期。
刘敏宽先祖世居山西,其先曲沃(今山西临汾)人,“胜国府,始祖以业盐家安邑”[3],后“遂隶籍焉”[4]。灭人之国曰胜国,言为我所胜之国也[5],故此处胜国指元朝,当时刘氏定居安邑。
刘敏宽生于嘉靖二十三年(1544 年)六月二十四日[6]。他幼随父学,《明敕赠文林郎仁庵刘公暨配敕封太孺人邵氏合葬墓志铭》载:“始伯功学,未尝延师,悉公口授”[7]。其父刘仁庵性情豁达,过往皆不为芥蒂,才情出众,为当时名士。敏宽,字伯功,行五,“兄得宽,按察使佥事……弼宽,知州;贞宽,贡士……中宽,贡士”[8]。在多出仕宦的家族环境中长大,他被父亲寄予厚望。伯功少有诗才,曾与父对诗“生平淡雅皆如此,梦里欢娱只似前”[9]。刘仁庵认为伯功可承其志,致力于将伯功培养成一个品行兼优,德才兼备之人。于学,父常励其“学不自止足,乃为俊杰”;于德,其父“迪德厉行”数语[10],伯功将箴言铭于簪佩之中以警自身。父亲的言传身教为敏宽今后施展才华奠定了基础。
万历四年(1576 年)科举,敏宽中亚元。他治《诗经》,文章被选为程文。盐政是国之要政,时私盐盛行,“今盐之法弊矣”[11],为选革弊之人,朝廷将此疑难设为策问。考试官选伯功之策问为程文,伯功针砭时弊,提出七种切实可行之法:一曰慎采取之时,二曰广召募之役,三曰贵采取之精,四曰别远近之地,五曰循支给之法,六曰均商民之惠,七曰禁太汾之票[12]。祖上业盐,使得他对盐政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策问文章条理清晰,体现了作者才思兼备的特点,考试官学正梅在延批中称:“才思充瞻而议见尤出人意表”[13]。考试官录用伯功的两篇乡试文章为程文,可知敏宽不仅文采出众,且看问题具有现实性与针对性。
有关敏宽的号,文献记载不一。主要是两种说法。一为“定宇”,如《石隐园藏》卷三载:“总督军门为刘定宇,讳敏宽,山西人”[14]。又如龙膺《龙膺集》多次提及敏宽,称其为“定宇”。记湟中三捷事迹时,敏宽六月至西宁为兵备副使,载:“不肖四月抵任,兵道刘定宇公以六月方至”[15]。记龙膺与刘敏宽谈论定园之名时,《龙膺集》收录的《定园记》一文载:“方岳定宇刘公治兵湟鄯”[16]。龙膺(1560—1622 年),字君御,武陵(今湖南常德)人,万历庚辰科进士,著有《纶源文集》《九芝集》等书。又如温纯《温恭毅集》卷二十八收《与刘定宇兵备》尺牍一篇。温纯(1539—1607 年),字希文,三原(今陕西咸阳)人,嘉靖乙丑进士,官至工部尚书,著有《温恭毅集》三十卷。再如杨应聘曾在宁夏为官,他为敏宽所作四首唱和诗同题为《长城同刘定宇老先生饮眺和答》。杨应聘(1556—1620 年),字行可,号楚璞,怀远(今安徽蚌埠)人,万历癸未进士,官至兵部侍郎。
二为“定余”。如余继登《淡然轩集》收《赠郡伯定余刘公备兵西宁叙》一文提敏宽号“定余”。余继登(1544—1600 年),字世用,号云衢,河间府交河(今河北沧州)人,万历丁丑进士,著有《典故纪闻》与《淡然轩集》。又如《延镇图说》为伯功所著,该书已佚,《(康熙)延绥镇志》载其《〈延镇图说〉旧序》,题“明巡抚延绥赞理军务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安邑刘敏宽定余父撰”[17]。再如吴道南《吴文恪公文集》中有多篇作者致刘敏宽的书启,多题为《答刘定余总督》《刘定余总督》[18]。吴道南,字会甫,崇仁(今江西抚州)人,万历己丑进士,著有《吴文恪公文集》三十二卷。
“定宇”与“定余”相关的文献多出于同时代,两者皆有可能。就交游关系而言,龙膺、杨应聘与敏宽的关系密切。敏宽任西宁兵备期间,与龙膺共同作战,共同参与三捷,龙膺曾为敏宽唯一的个人文集《定园集》作序。杨应聘与敏宽同在宁夏为官,私交甚好,他们曾相互以诗唱和。敏宽赠杨应聘《秋日杨楚璞中丞抚临良晤长城关》四首,杨应聘和《长城同刘定宇老先生饮眺和答》四首。相比较而言,余继登与吴文恪皆为敏宽官场泛泛之交,查《定园集》中未见有关余继登与吴文恪的记载。而且,古人之号往往反映个人情志,敏宽与龙膺在定园之名的讨论中,抒“安定宇内”之志。综合判断,敏宽号应为“定宇”。至于《(康熙)延绥镇志》,成书于康熙年间,相隔时间久远,“定余”之说不足信。
万历七年(1579 年)至万历二十年(1592 年)间,刘敏宽任河南宜阳知县。在任职期间,他做了大量安定地方的利民之事,“善政不可枚举”[19]。一为治水兴业。遭遇灾荒而镇定,决策果决而切实,稳民之所急乱,解民之所忧患。当时宜阳县遇水患,毁田过多,百姓多弃业而走,敏宽带领民众垦荒造田,并言明垦荒之地可不纳税赋。后来百姓多返乡置业,地方恢复生机。二是重文教之事。敏宽曾任河南府乡试誊录官。他兴建儒学,增读书之风气。伯功幼时便倾慕张绎之才德,张绎(1071—1108年),字思叔,寿安(今河南洛阳)人,理学家程颐弟子,北宋著名乡贤,卒赠翰林学士。时至张思叔读书处,于是“捐俸饬材”[20],在宜阳锦屏文笔峰修张思叔祠。三为清修内政。敏宽忧心民生,“省刑节费”[21],内政为之一清,为宜阳乡贤所称道。为政一方,官为民殚精竭虑,民亦感其恩泽。敏宽升调离任之日,父老儿童皆拥道挽留,后为他建生祠一座。
万历二十年(1592 年)十一月,河间知府王之士病逝,伯功调任河间知府三载。他注重发展武备,“剏武备堂”[22]。河间多水患,他命治下官员建仁字仓、礼字仓、智字仓、信社仓四社仓,使百姓凶年有所持。刘敏宽出色的政治才能与优异治理能力逐渐在官场初露锋芒,为后来调往边疆平乱埋下伏笔。
明中期,兵部尚书郑洛成功安定青海洮岷地区,震慑了外族入侵势力。此事过后不久,秋高马壮之时,明管辖的青海地区边境依然多次受到蒙古部落的侵扰。万历二十三年(1595 年),明政府改变以往隐忍保守的卫边态度,兵部下令将众多士兵调往陕西,下达“如果西犯即发兵捣巢”[23]的指令。西宁地区中悬一隅,被西北张掖一带的青把都尔部落与西宁东南方的永邵卜部落日夜窥视,两部落相互呼应,往往前后发兵扰民,明军兵力被分散,难以集中兵力准确打击,常顾此失彼。1595 年正月,“陕西抚治西宁番夷副使余良枢以调任未,推河间府知府刘敏宽补之”[24]。敏宽补任西宁兵备副使期间,“慨然以安内攘外为己任”[25]。时蒙古部落首领青把都尔盘踞于松山一带,常扰民游掠。五月初四,敏宽随甘肃巡抚田乐在甘州甘浚山(今甘肃张掖)围攻青把都尔部落,几乎致敌方部落全军覆没,首领只身仓皇而逃。此次战役被称为“甘州大捷”,为明王朝留下了赫赫声名,拉开了“湟中三捷”的序幕。明军合力解决了盘踞甘肃的青把都尔部落后,立刻将兵力对准青海西宁一带游掠的永邵卜部落。九月,在西宁南川地区,明军与永邵卜部落,瓦剌他卜囊等部落展开斗争。敏宽负责统筹防御和警戒工作,“训士卒,饬亭障,缮甲兵”(《定园集》卷八《湟中三捷记》,以下凡引用《定园集》,均只注卷数和篇名),在战略上统筹兼顾,“总四川守应之事”与“巡警城垣之事”(卷八《湟中三捷记》)。这次战役,南川设伏围攻,又截击蒙军于西川,共斩首六百八十多级,将杀害副总兵李魁的蒙古头领斩于刀下,一雪前耻,史称“南川大捷”。十月,一众心怀仇恨的蒙古部落,纠集一万五千余众,预谋伺机报复,进攻西宁。负责塘报工作的官员收到消息后,明军在康缠城(今青海西宁)设下埋伏,伏击蒙古军队,敌军大溃,史称“康缠大捷”。这三次战役是明军对抗蒙古军取得的重大胜利,被后人称为“湟中三捷”。历史上评价颇高,《万历武功录》载:“西宁之捷,奇兵也,亦义兵也”[26]。敏宽在这三次战役中发挥了战前部署,战时防御与警戒,战后善后的重要作用。
战争过后,维稳是重中之重。有了宜阳水患的成功处理经验,敏宽提出实用性强的安边三策。一是“重权”,增加地方官员的权力并加大地方的兵备,提高将领自主决策性以增加战斗力。二是“增募兵”,增加士兵的数量,以屯田养兵生息。三是“缉土番”,调整军队士兵的民族构成,收番族为士兵。敏宽正确认识到番族的力量:“湟中番族,性不畏虏,惟当鼓舞而用之,平时为之筑堡赈恤,有功区别重赏,使番以我为依,而乐为我用”[27]。《西宁府新志》卷十九载:“经尚书郑洛、中丞田乐、兵备副使刘敏宽、参将达云剿抚悉合机宜,番人渐复归业,为中国用”[28]。少数民族士兵在三捷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兵部赞番族:“此一役也,官兵之截战,诚为首功,番众之夹击,亦为殊绩”[29]。
“招番”一策在总督郑洛时已有成效,后李汶复“踵行之”[30]。敏宽在前人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以赏招番,以市招番,以安招番。他积极实施“缉土番”一策,携参将达云,“分插白旗,招回番族”[31],将译文书于白旗之上,分插于百里之地。参与西海蒙古对战的外族士兵中多为敏宽所招徕,敏宽为表重用之意,大行奖赏,以励其效用之心。明军的招徕之恩,番族特上书表忠心:“今年瓦剌他卜囊达子出来,要抢番汉,我们与西宁兵参那颜说了,齐了四五百西番,跟著人马,把达子杀了二十余个首级,当时赏了我们众西番银物,皆感郑那颜,并各那颜的厚恩。以后长远尽忠心,替朝廷守地方”[32]。那颜,亦作“那衍”“那延”,蒙古语对大人的尊称。此外,敏宽积极开放市场,各族人民在固定地点互市,互市之人可在边久居。这些安边计策“永为保护之计,边方赖之”[33]。
1595 年,刘敏宽与龙膺修《西宁卫志》,这本地方志开创了青海地区现存编史修志的先河。花费一年的时间,敏宽完成了文臣之能到文武兼备的转变,是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年。在调往西宁之前,他仅仅是一个治理有方的地方官。而调任西宁后,他展现了突出的军事才能以及出色的政务治理能力。至此以后,他的仕途之路与边疆紧紧联系在一起,为后官至三边总督打下坚实的基础。
仕途起伏期为万历二十四年(1596 年)到万历四十四年(1616 年)。刘敏宽从按察使,步步以军功升迁,历经波折,官至三边总督。
“湟中三捷”中,刘敏宽的突出表现使得他连连升迁。万历二十四年(1596 年)二月,升职二级,六月,为按察使。这是他仕途生涯中的第一个顶峰。
战争之后,断壁残垣,边疆防御设施毁坏严重。伯功深知“饬亭障”对边疆防御的重要性,“修城楼、屯堡、边榨”被朝廷采用,“厥功甚巨”[34]。这三种卫边策略让西宁地区形成了一种内外皆固,集供给、建设、防卫于一体的边疆防御系统。“修城楼”以巩内防。为拱卫中心城区,他“委通判高第增置关城悬楼一十八座”,在平戎城(今青海省海东市)“增敌楼十三座,并浚其壕”[35]。“屯堡”以充军需。“屯堡”即是“屯田”与“堡寨”,为了解决军队的供给问题,他提出在当地修建军事防卫以堡寨为基本单位进行军事屯田。“堡寨”具有“可耕可牧可守”的优越性,且有利于明军加强对区域的控制,建“边榨”以御外敌,于城外,敏宽考察外族入掠规律,参与“边榨”修建工作,完善西北长城防御系统。他与达云等人在西宁卫西部修建长城,封锁西川一线,将北线长城与南线长城连接起来,形成纵深的防御屏障。“城楼”“屯寨”以及“边榨”的有机结合,形成了以西宁卫城为中心、堡寨为基础的管理单位,内城城楼为内部防御,长城为外部防御的多层次、多方位防御系统。
1596 年,甘肃巡抚田乐深忧外敌入侵,兵备不足,便做出了采矿炼铁的决策。敏宽负责此事,他先从陕西、山西等地聘请冶铁技术师勘查铁矿,筹建铁厂。经过细致的调查勘探,他在下马圈北山(今青海省海东市内)、大山硖(今青海省海东市内)找到了铁矿。北山铁矿丰富,敏宽组织官兵就地开铁厂。杨应琚评:“省役夫之劳,而铁倍其用,大称便利”[36]。后来,铁矿因供给不足而被废弃。
万历二十五年(1597 年)七月,永邵卜部落袭击西川,“兵备刘敏宽、参将赵希云御于剌牙壑。兵败,希云死之,北川守备王汝翼、中军彭大礼死之”[37]。“将官尽杀,军马全损”[38]。这次战役损失重大,参与这次战役的官员都受到了牵连,敏宽被降为西宁兵备副使一级,仍旧管事。
万历二十六年(1598 年),敏宽随达云、田乐以及三边总督李汶等奉旨收复松山(今甘肃天祝藏族自治县),总督李汶集结六路人马,打败蒙古阿赤兔部落,收复大、小松山,史称“松山大捷”。官兵先破昌宁湖(今甘肃省武威市内)的青把都尔部落,后破永邵卜部落。三月二十日,明军出奇兵分路进剿,一路从泗水出兵直捣扒沙,一路从黄羊川出兵猛击鱼沟,攻其腹背,直攻黑马圈河,共斩杀七百一十四人,俘获五百余人,松虏阿赤兔部溃逃。《松山平鲁碑》载:“三月,兔鲁既平”[39]。九月二十五日至二十六日,两河道明军十万人会攻大小松山,大捷,攘地五百里,大小松山尽入大明版图。大捷后将松山版图重新划分,建筑城堡。其中,“芦塘等城属固原镇”“红水河等属临洮镇”“河坝岭等处属甘肃镇”[40],收复松山使“甘肃千四百里之冲,俱安枕矣”[41]。松山大捷巩固了边疆的防范,扩大了版图,是明中期以来取得的标志性胜利。
1598 年六月与七月是敏宽仕途中起伏最大的一段时期,他越级升职,成为史上任职期间最短的甘肃巡抚,因言官弹劾,当月被罢。从湟中三捷到克复松山,敏宽在战争中展现的突出才能被当朝兵部侍郎李祯所赏识。正值甘肃巡抚空缺,李祯大胆上书,推敏宽为甘肃巡抚。通过兵部侍郎的举荐,六月,敏宽任右佥督御史,巡抚甘肃。给事中杨应文以敏宽“方坐事谪,不当推举”[42]为由弹劾李祯,神宗因此诘问李祯。李祯性子直,面对神宗的责问,他坚持认为敏宽可补甘肃巡抚之缺。神宗怒斥李祯不认罪,将他调往南京,敏宽当月被罢。《明督抚年表》载:六月丁丑,刘敏宽巡抚甘肃,壬辰罢[43]。
“巡抚风波”后,敏宽又升任延绥巡抚,未就任便因西宁兵逃散事件被朝廷中的言官屡次弹劾,最后被弹劾回籍。万历二十八年(1600 年)七月,伯功由西宁兵备升“督查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等地方赞理军务”(卷十八《谢恩疏》)。赴任期间,参将王国柱对士兵刑罚过重,通判曾学明收粮过恶以致西宁兵外逃十三名。此事发生,多方弹劾,“河西巡抚吴楷误谓多军投虏”(卷十八《乞赐罢免疏》),又有礼科给事中王士昌以西宁家丁营逃散为由弹劾敏宽。伯功之前无巡延绥之功,西宁兵叛逃之事有损朝廷招徕之策,当月敏宽被弹劾回籍,孙维城代延绥巡抚。这段弹劾回籍的经历并未让敏宽失意惘然,反而磨炼出他历经风雨而波澜不惊的心境。
敏宽回籍后,朝廷屡次勘明复核西宁兵逃散一事。万历二十九年(1601 年)二月,朝廷核明西宁兵逃散一事,原是给事中祝世禄等人“纠劾冒滥”[44],勘明后伯功以原官复起。万历三十年(1602 年)五月,刘敏宽“起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等地方赞理军务”(卷十八《乞赐罢免疏》)。万历三十一年(1603 年),猛克什力进犯怀远堡(今陕西榆林),敏宽与参将陈长祚在波罗(今陕西榆林)西边的大川沟上游马鞍山关隘设伏反击,三战三捷,明神宗赐金匾“三捷关”。伯功为报朝廷复起之恩,守国之疆土安宁,多次以大捷之音以报朝廷。
万历三十八年(1610 年),陕北遭遇百年大旱,频发灾情,军民困苦,饿殍遍地。敏宽上《关陕重灾恳乞蠲恤疏》禀明陕西灾状,恳请朝廷减税放粮,后他与榆林道行政长官陈长祚开仓放粮,免民流离失所,安抚民心。万历三十九年(1611 年)九月,黄河结冻,伯功奏《黄河结冻疏》报朝廷河套诸酋可能乘机“踏水往来,勾煽为患”(卷十八《黄河结冻疏》)。以防蒙古部落突袭,敏宽派人走遍横山五堡,追踪蒙古军队的活动规律。从当年冬季起,连续三年,刘敏宽、陈长祚指挥延绥驻军,在响水堡、马鞍山、怀远堡周边设伏用计,先后击退了猛克什力、卜失兔等所率蒙古骑兵的多次侵扰。
万历四十年(1612 年),蒙古部落首领纠集其他的小部落,要挟明朝需给予他们八年的岁赐,更是言明每年岁赐需增加。明朝不愿受其要挟,故周边部落屡次弄兵骚扰明朝边疆。其中,陕西、甘肃、宁夏、延绥等地受其侵扰尤甚。1612 年,虏谋大举入犯保宁,总兵官秉忠击破之。虏又来犯怀远,敏宽同官秉忠、协守杜文焕等统兵挺身鏖战,大捷而还。虏“业经四次”(卷二十一《大获奇捷题叙各官员疏》),明军勇猛当阵,截杀虏众,缴获兵器众多。大创之后,套虏颇为畏惧,自主进贡“三十二年贡马”(卷二十一《大获奇捷题叙各官员疏》)。虏性狡诈多变,每逢大败便言和,休整生息,而后又来反复扰明。
万历四十一年(1613 年) 与万历四十二年(1614 年)这两年在保宁与怀远发生的诸多大捷对敏宽升为三边总督有不可估量的影响。万历四十一年(1613 年),敌虏多次重犯保宁与怀远,敏宽与众将士智斗敌虏,多次获捷。《明督抚年表》载:“明年又破敌于保宁,又明年破敌于怀远,加兵部左侍郎,迁督三边”[45]。万历四十一年(1613 年)十一月,敏宽因多次获捷升为兵部左侍郎,荫一子世锦衣卫千户。1613 年,捷报连连,伯功连上《骄虏纠众内讧官员大获奇捷疏》《大获奇捷题叙各官疏》《雠虏纠众侵犯官军奋勇获捷疏》等奏疏。
万历四十二年(1614 年)二月,刘敏宽为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1614 年三月,他以原官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兼理粮饷。八月,酋首猛克什力、棋牌撒动台等人又纠众部落,共约三四千骑,从怀远、威武、保宁一带入犯,刘敏宽带领总兵官秉忠击破之。敏宽擅长从战场上总结经验,他预料到每次到了秋高马壮之时便会有敌人骚扰边疆,便让边将注意秋防。由于官兵们早有准备,猛克什力等部落入犯怀远后,立刻遭到就地伏击,打得猛克什力等部落慌忙遁北而去。此次大捷,“中国之威自此大张, 狁之瞻自此稍寒矣”(卷三十一《延镇定边等处出塞获功叙录各官员疏》)。这一系列军事行为让刘敏宽留下了“料敌先见如神”[46]的美名。
万历四十三年(1615 年)十一月,虏犯保宁(今陕西榆林)等地。总兵官秉忠堵截敌虏于中、东二路,敏宽助秉忠脱西路之危。该战役中,十一月十四日在宁塞地方,斩首四十六级。二十五日,战砖井地方,斩虏一百六十九级,西路之警乃解。此战役详载于《定园集》卷三十《延镇保宁获功叙录疏》中。外虏常以“今日劫东路,明日劫西路,又明日劫中路”(卷三十《延镇保宁获功叙录各官员疏》)的方式突然袭击边疆,明军难以防备,为了应对敌人不定时不定点的袭击,刘敏宽重视发展情报系统,拉拢番族,发展外族为塘报官员。因塘报之效,明军在虏来犯之前,早做好了军事部署,多次取得大捷。
万历四十四年(1616 年)二月,72 岁高龄的他深感“衰病之危笃已甚,卫边之艰钜难胜”(卷三十《二次请告疏》),为不使边事废弛,特向皇帝请辞。明神宗惜其才,故“陕西总督刘敏宽再疏乞休,不允”[47]。1616 年孟夏吉日,敏宽与兵备董国光修《(万历)固原州志》两卷。该书是现存宁夏固原最早最完备的史料汇编之一,亦是现存宁夏方志中的重要一部,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万历四十五年(1617 年)四月,伯功“逾七十望八之年,构九死一生之症”(卷三十《二次请告疏》),身体委实不可胜边之职,遂致仕。家含怡弄孙,与子侄谈文论道。仲秋望日,赋闲致仕的敏宽回望一生:“原州六七年间,竭蹶从事,历经数十余战,馘虏三千余级……固不敢谓努力自强,亦似不坠前人之业”(序《刊秦塞军功疏稿叙》)。思及半生为官之路,历于三边四镇,敏宽无愧于心、无愧于行。
边事反复,敌虏多次来犯。天启元年(1621 年)十月,明熹宗升敏宽为兵部尚书。虽未到任,却可表敏宽之功。天启二年(1622 年)十二月,敏宽被工科给事中方有度疏荐,“敏宽久历边疆,肤功累奏,近虽身处田间而志在吞胡”[48],仍因年迈,未被重新启用。
天启五年(1625 年),敏宽去世,享年八十二岁。《明熹宗悊皇帝实录》载:“原任兵部尚书刘敏宽祭葬如例”[49]。葬于运城东五里[50],具体位置不详。
敏宽功绩荫及三世子孙,子刘懋勋因其父之功荫为锦衣卫正千户。孙刘常泓“荫锦衣卫,世袭指挥佥事”[51]。
纵观敏宽一生,历经三朝,军功无数,政绩卓然。敏宽谋略过人,料敌如神。任职二十余年,屡次对敌,“计捷三十有奇”[52]。“在延镇捷者八,宁镇捷者三。近古以来,所未见也”[53]。敏宽有文士风,好文学,常“与诸生谭文论道”[54]。喜作诗文,其著作《定园集》诗文颇丰,参政高邦佐评其文章为:“允词林之高标,学士之邃远”(《定园集·序》)。著有《延镇图说》与《删定武库益智录》这两部著名的军事著作。他公正严明,举有才之士,常与诸将吏推心置腹。与人交游,“为人慷慨有大略”[55]。他在边疆边防、军事、防御等方面都提出了自己独到的治理策略并被用于长期实践,有效抵御了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为边关稳定和当地经济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受到了当地百姓的广泛赞誉。在二百年的六十余任三边总督中,敏宽承宇内安定之任,不坠前人之志,在西北政治、经济、历史、社会生活等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