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晚期英国文学中的自然主义“影响”问题辨正

2022-12-27 17:13宋虎堂
关键词:英国文学作家英国

宋虎堂

(兰州财经大学商务传媒学院,甘肃兰州 730101)

19 世纪80 年代至20 世纪初,产生于法国的自然主义在英国得到传播,并对英国文学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自然主义在英国传播期间,许多英国作家被冠以“自然主义”的头衔,不少英国小说则被贴上“自然主义”的标签,致使我们很难判别英国文学中与自然主义有关的创作实践到底是源于英国本土的产物,还是受到法国自然主义的影响所致,抑或是与自然主义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契合或巧合。由此,如何准确把握英国文学中的自然主义“影响”问题,便成为探究英国自然主义历史构成及其价值意义的重要问题。但是,学术界关于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产生的影响方面的论述较少,现有阐述也多为涉论性的泛泛而谈,或辅助性的简要提及,对其影响的源起形态、渊源关系、探究方法等问题不仅缺乏明晰的论述,而且在阐述中存在诸多误区与偏见。鉴于此,本文基于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产生的影响史实,通过考辨其影响的存在源起、辨析其影响的关系误区、纠偏其影响的研究路径、更新其影响的文学史书写,试图重构英国文学中自然主义影响的历史图景,为进一步研究英国自然主义及其文学史书写提供有益的参考。

一 “影响”存在的缘起追溯

19 世纪中后期,在工业革命的大力推动下,伴随着欧洲自然科学的飞速发展,文学领域的变革也在悄然进行。法国作家左拉等积极回应时代话题,主动借鉴孔德的实证主义、达尔文进化论等思想,积极汲取传统文学养分,在写实文学的承传与启变中,确立了自然主义的文坛地位。作为不同于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文学范式,自然主义不仅为法国传统文学话语注入了新鲜血液,而且对英国的文学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那么,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的影响是如何发生的呢?

就传播契机而言,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强大的国力、繁盛的经济等为自然主义在英国的传播奠定了物质基础,实证主义、达尔文主义的盛行、科学的大众化普及等则为自然主义进入英国提供了思想文化土壤。印刷技术的发展、教育的推广,以及小说创作的繁荣、文学阅读的普及等,则为自然主义在英国的传播提供了文学和文化氛围。与法国自然主义产生相似的是,英国维多利亚中后期的社会历史和文化文学为法国自然主义在英国传播提供契机的同时,实际上已经为自然主义在英国的出场准备了条件。尤其是英国文学深厚的写实传统以及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现实主义的主流地位,与其进一步演化为自然主义存在着某种联系,也就是说,自然主义在英国产生的可能性较大。但是,自然主义在英国的产生与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产生的影响虽有联系,却并非相同的问题。对此,有两个相互关联的问题需要澄清。

第一,在法国自然主义传入英国之前,英国现实主义小说中是否已经存在与法国自然主义相同或者相似的文学因子?

在英国维多利亚中后期盛行的诸多文化思潮中,与自然主义联系最为紧密的莫过于英国学者斯宾塞的实证主义和达尔文的进化论。斯宾塞将孔德的实证主义发扬广大,将实证观念应用于生物学、社会学等,构筑起英国实证主义的思想体系,改变了知识的认知与建构方式。相较于斯宾塞的实证主义,达尔文的进化论所产生的文化效应更具冲击力。进化论在对传统宗教观念提出挑战和对英国人的思想产生冲击的同时,也积极地参与英国文化的建构。这突出地表现在,斯宾塞将达尔文的进化论从生物领域拓展到社会领域,由“生物进化论”演变为“社会进化论”,且将进化论转化为英国社会发展的文化动因。可以说,进化论的影响遍及当时英国人文社科的诸多领域。

美国学者威廉·科尔曼(William Coleman)指出,“对人类进行科学研究,一般而言是伴随着达尔文主义的来临而开始的”[1]。文学领域也不例外。事实上,进化论不仅为英国文学提供了新的社会观和历史观,也为英国作家提供了一种认识世界的视角方法、文本实践的思想视域。考察维多利亚中后期的一些英国作家如哈代、特罗洛普(Anthony Trollope)等,他们在创作中不再注重于用人的精神来解释社会发展和历史变迁,而是聚焦于以人的物质形态和生存环境来解释社会现象和历史问题,或将工业社会的变迁与人的社会进化历程相比对等。例如,哈代在“威塞克斯系列小说”中塑造的托马沁、维恩等人的适者生存,以及裘德、亨察尔、游苔莎等人的劣者淘汰,特罗洛普塑造的巴切斯特主教的命运沉浮等,无不体现着进化论的观念,这与自然主义的思想基础相一致。对此,英国批评家科莱斯特(Tess Cosslett)曾指出,进化论完美地与已经风行的自然主义和种系渐变论(作者注:生物进化观念)相契合[2]。从表面上看,英国现实主义创作中的进化论体现的确与法国自然主义相契合,然而,从深层来看,即使没有法国自然主义的影响,进化论也会成为维多利亚后期英国文学的重要因素。

与进化论相关的是,自然科学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迅速发展,使诸多自然科学的相关术语、观念逐渐进入英国文学领域。例如,英国小说家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在《织工马南》等小说中使用科学术语来展示社会现实,描述市井生活[3]。英国批评家托马斯·卡莱尔(Thomas Carlyle)、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等人的理论主张则与19 世纪物理学话语存在着一定的关联[4]。诸如此类的情形表明,在维多利亚后期的英国文学中已经存在与法国自然主义相似的科学因素。只不过,虽然在英国出现了达尔文、斯宾塞等文化名人,且科学文化氛围浓厚,英国作家对孔德的实证主义亦产生兴趣,但自然科学与自然主义的产生并非两者的简单演绎,况且,维多利亚时代英国文学中科学因素的出现并不是文学被动适应科学,而是面对社会现实的一种主动选择。这是因为,自然主义既非左拉所有,亦非法国独有。自然主义因子在英国文学中的存在,说明英国具备了产生自然主义的重要文化基础,是否能够发展壮大或形成气候则另当别论。

面对法国自然主义,英国文学界对自然主义的接受态度各有差别。一部分对自然主义持赞成态度的英国作家,在一定程度上将英国现实主义中已经存在的自然主义因素融入创作实践中。譬如,哈代曾参与拥护自然主义小说出版的声讨活动,在其小说《一双蓝色的眼睛》中,就有与自然主义相似的遗传学等科学元素[5]。而一部分对自然主义持反对态度的英国作家,如梅瑞狄斯(George Meredith)等,对法国自然主义注重人物生理性、侧重生活阴暗面的手法不屑一顾,将自然主义视为“下流的行为主义”[6]。诚然,不管英国文学界如何看待自然主义,不可否认的是,进化论、自然科学等自然主义因子在彼时的英国小说中已经有所体现,只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与英国现实主义交织在一起,依然继续沿用现实主义之名。正因为如此,许多英国评论者时常将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等同或者混淆。如英国学者珊斯培尔(Sainsburg)就认为自然主义和现实主义实为一物,两者若论区别,则只有客观化程度之分。实际上,这恰恰从侧面证明了英国虽然没有自称“自然主义”的作家,但自然主义因子在英国文学中的萌发却不能忽视。

第二,既然英国本土已经有了自然主义的萌芽,那么英国一些作家为何还会受到法国自然主义的影响呢?

历史地看,英国文学的发展并不是封闭、静态的演变过程,而是不断在外国文学影响下的动态发展过程。16 世纪至20 世纪以来,英国文学不同程度地受到外国文学的影响。就19 世纪来说,在初期,英国浪漫主义主要受到德国文学的影响;在中期,法国现实主义对英国文学的影响开始逐渐增大;在后期,英国小说家受到最大的外来影响便是法国自然主义。

自然主义之所以能够对英国文学产生影响,主要原因如下。一是,自然主义代表着当时欧洲富有革新精神的文学形式,其所产生的历史冲击波很容易对英国文学创作产生影响。譬如,1885年,英国作家乔治·莫尔(George Moore)在写给左拉的一封信中指出:“正是在梅塘这个地方,人们安排了世界的文学事务!”[7]在写作《演员之妻》之际,莫尔不仅为自然主义的“真实”大造声势,而且撰写《被喂养的文学》来声讨英国文学界对左拉等人自然主义作品的审查和批判。二是,19 世纪末20 世纪初,英国主流的现实主义文学鼎盛期已过,维多利亚晚期的英国文学正面临着变革。然而,彼时英国现实主义内在变革的动力不足[8],英国文学若要进行革新,除了要从内部进行话语秩序的调整,还需要外国文学的影响刺激,以重新获得活力。在此时代潮流中,英国一些作家则从颇具影响的自然主义中汲取创作营养。如毛姆曾坦言:“我对法国作家的学习要多于对英国作家的学习,而且已经从莫泊桑那里学到了我所能得到的东西,并转而向司汤达、巴尔扎克、龚古尔兄弟、福楼拜、法朗士学习。”[9]

问题在于,英国本土萌发的自然主义为何没有发展壮大呢?有学者指出,“对左拉风格的赞成或者反对,背后是那个时代文学选择的隐喻”[10]。究其原因,自然主义在英国虽已萌生,但是并没有借法国自然主义在英国传播的“东风”,形成像法国那样的自然主义运动态势,而是受到英国意识形态、道德话语等因素的制约,未能成为维多利亚晚期英国文学的主流。换言之,英国自然主义的存在与发展虽然受到了法国自然主义的影响,但仍需经过英国作家的主体建构才能发展壮大。并且,英国自然主义的发生自有其内在的社会历史与思想文化根源,英国文学所受的自然主义的影响,其作用具有一定限度且形态复杂。在此意义上,英国一些作家受到自然主义影响后进行的创作,本来就是具有复杂性和个性化的审美活动,创作动机和艺术构思往往会受到自身内在因素的制约,况且“精神性文化遗产的传承与渗透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常常以潜在的方式进行”[11]。如果仅仅将英国自然主义视为借鉴、模仿的结果,其实会掩盖英国文学内含的民族精神,若将这种借鉴、模仿夸大且超过某种限度,就会将本土的因素视为外来的影响。

辩证地看,英国作家创作中的自然主义倾向,在一定程度上是基于文化共振语境,依凭个体生活体验,同时在法国自然主义的影响下激活了本土的自然主义因子,出现了与现实主义不同且自然主义风格明显的作品。或者是英国一些作家受自然主义的影响,在本土文学与法国自然主义的融会、互补中,创作出具有自然主义倾向的作品。总之,英国自然主义的生成是内因与外因双重作用的结果,英国文学中的自然主义既有法国自然主义的影响成分,也有本土萌发的自然主义因素,英国自然主义应是由“本土发生”和“外来影响”共同构建的产物。

二 “影响”关系的误区辨识

法国学者亨利·密特朗(Henri Mitterand)曾指出,《卢贡-马卡尔家族》只具备表面上的统一性与连贯性,内里却存在着作为“孤例”和“另类”的小说[12],即作为自然主义倡导者的左拉,并非他的每一部小说都可以称之为自然主义。与此相似,在维多利亚晚期,受到自然主义影响的英国作家数量是有限的,而英国图书市场上出现的标榜为自然主义的大量作品,显然仅凭名称命名,实际上难以断定是否与自然主义存在影响关系。更重要的是,自然主义的“名称”与“实指”有时并非名副其实,这种情形一是源于“影响”存在的真伪难辨,二是由于“影响”边界的模糊不定,还会产生一些疑问,诸如英国所谓的“自然主义”和法国“自然主义”是不是一回事?自然主义在英国有没有“对等物”等。这些疑问使“影响”的辨识变得扑朔迷离,一些误区、偏见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一)判定基点的无效性

自然主义在英国的传播正值英国现实主义的成熟时期,且由于自然主义与现实主义在“写实”层面具有一定的相通性和相似性,因而学术界往往从二者的承继性、异质性等方面进行异同辨析,以此作为判别英国文学是否受到自然主义影响的基本思路。然而,事实证明,此种研究路径既不能较好地探明其影响关系,研究逻辑也不能令人信服。为何不能?在《镜与灯》中,美国学者艾布拉姆斯(M.H.Abrams)的观点具有启发性,即“实际上许多艺术理论根本就不可能相互比较,因为它们没有共同的基础,放不到一起来比较孰优孰劣”[13]。据此,当自然主义和现实主义作为一种创作方法时,尽管二者有相似之处,但二者存在的差异使得它们属于不同的诗学。若将现实主义与自然主义人为地机械“捆绑”,尤其以常量的“写实”去判定变量的“自然主义”,其结果就会对文学现象之间的特殊性有所遮蔽,因为“左拉用作为‘常数’的现实主义来指称自然主义只是出于策略,并非表明自然主义当真等同于作为‘常数’的现实主义”[14]。即使有所区分,自然主义与现实主义之间的异同理应作为一个参照标准而非立足点,若将其作为辨析“影响”关系的起点,自然难以奏效。

(二)厘定方法的简单化

文学之间的影响关系往往具有多层性和微观性,且较难进行数字化度量,因而,学术界对英国文学与自然主义影响关系的判定还存在简单化的弊端。

一方面,英国一些作品确实内含着与自然主义相似的创作因素,如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对人的生物性展示、莫尔的《伊丝特·沃特斯》对非个人化手法的运用等。问题的关键是,这些相似因素是受到左拉、龚古尔兄弟等人的影响,还是由作家的共同体验而引致的巧合?一些作品中虽存在与自然主义相似之处,却难觅其影响之踪。何况,“‘影响’的论证基础,是建立在‘同时的’(synchronic)、‘类同’(similarity)、‘异时’(diachronic)、‘相异’(dissimilarity)等多个层面”[15]。如是,若仅仅依据作品与自然主义的相似之处,而不辨析“类同”与“同源”现象的多维层面就认定影响关系的存在,自然令人难以信服。

另一方面,促使自然主义生成的一些因素(实证哲学、自然科学或写实传统)对英国一些作家有所影响,这些作家是否也可算作受到了自然主义的影响?如哈代受到达尔文进化论的影响,就可以断定哈代受到了自然主义的影响?问题的症结在于,有的作家如莫泊桑明明受到自然主义的影响,却不直接表明,反而予以否定。反之,有的作家如德莱塞则声称自己没有阅读过左拉的作品,对自然主义也知之不多,但多被文学史归入自然主义行列。在大多时候,一个作家属于某个流派或具有某种风格,并不完全以作家本人的说法为准,因为自然主义“具有一种突破文本结构规则束缚的倾向,其诗学的首要原则具有模糊、混乱或消解秩序等‘不确定性’”[16]。这样,作家的创作意图和文本实践时常并不统一,若仅仅以简单的类推方式去断定英国作家与自然主义影响关系的存在,实乃牵强之举。

(三)推理逻辑的模糊性

在论证和描述一个作家受到外来影响时,若运用的思维视角不同,所要传达的信息也就不同。诸如,一位作家看了某人的书或接受了其思想,是否就可判定这位作家一定就会写出某人风格的作品,或这位作家的某一部作品受到了某人的影响?或者一个作家虽然没有受到某种影响,其创作就一定没有某某式的风格?有时事实恰恰相反。

这里以哈代和劳伦斯的创作为例。在时代背景方面,哈代和劳伦斯的创作既处在法国自然主义发展成熟的时代,也处于自然主义在英国传播的时期,受到自然主义影响的概率较大。从创作实践来看,哈代和劳伦斯的一些作品确实与自然主义具有相似之处,但若就此断言哈代和劳伦斯受到了自然主义的影响,便会因其判定逻辑缺乏严谨性,而使结论的合理性令人质疑。如有著述指出,劳伦斯作品中“所表现的自然主义情欲,可以看作是左拉自然主义的生理情欲理论在英国小说领域的绚丽蝶变”[17]。不难推断,某位作家的创作表现出自然主义倾向(特征)、具有自然主义风格(色彩)与受到自然主义的影响并非等同,不能简单地划上等号,尽管呈现形态具有相似性。对应的事实是,当《无名的裘德》在一片争议声中出版时,哈代拒绝自己被比作左拉,声称自己作品中有菲尔丁的色彩,而没有左拉的色彩[18]。

需要提及的是,在确认英国作家作品所受自然主义影响时,在现实主义之前或之后加上自然主义的修饰,或者用不同内涵的术语表述相似的创作方式,并不能充分地表明影响关系的存在。例如,有学者将毛姆的流派归属笼统地界定为“法国派”[19]。细辨其义,“法国派”这一称谓似乎与自然主义存在着某种联系,但在内涵上主要指向一种特色表征而非影响关系,依然难以确认影响关系是否存在。

可见,自然主义在英国传播所带来的影响评判问题,确实给研究者带来了一些难题。而要避免影响关系判定中出现的误区,重点在于把握影响的多元性。究其原因,自然主义在英国的传播与接受是多方位的,相应地,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的影响也是多元性的。就影响关系而言,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产生的影响,既有宏观影响(如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在“真实”“非个人化”等观念话语方面的整体影响),也有微观影响(如自然主义对英国一些作家创作手法、技巧方面的影响);既有直接影响(如自然主义对英国大众读者审美趣味的影响),也有间接影响(英国一些作家在法国旅居学习、参与自然主义活动等受到影响),抑或还可分为内在影响与外在影响、隐性影响与显性影响等。

无论哪种情形,英国作家作品受到自然主义的影响程度也许会有所不同,表现形态或许迥然有别。但是,若忽略了上述不同,只作出影响的判断,而不进行程度的逻辑分析,或仅凭单一资料、艺术家自述或作品样式之类去言说影响关系,除了不能把握作家创作的真实面貌外,最终也会消解具体的影响话语的存在意义。因此,在众多影响事实中,只有深入辨析不同层次的具体影响,才是对影响程度和具体表现作出符合逻辑判断的前提。

三 “影响”研究的路径纠偏

在比较文学视域中,影响研究通常的做法是追溯影响关系的渊源,即依据作家的传记书信、札记评论、日记回忆、口述史实、序跋文论等展开关系探究。然而,对上述事实材料的考辨,仅仅是初步判定影响关系的一种基础性方法,并非唯一的终极路径,因而,根据具体作家所受的不同影响进行考察实有必要。并且,在具体研究中,基于历史语境寻找线索是有益的,但影响关系的探索就会显得宽泛而难觅恰当的切入点,而在此基础上仅靠以文本为中心的方法又会以偏概全,这就需要影响研究既要有明确、具体的切入点,也要体现一种文学研究的逻辑思维。由此,就英国作家作品所受的自然主义影响而言,研究者需要从以下三种路径来探讨。

第一,参照自然主义小说的界定与特征,将影响辨析与文本要素有效结合。

在大多数国家,小说体裁是自然主义主要的表现形式,英国亦不例外。这是将自然主义小说的界定作为影响判定参照的主要理由。我们不妨回顾一下关于自然主义小说较具代表性的界定。自然主义的倡导者左拉简要概述道:“自然主义小说不过是对自然、种种存在和事物的一种调查研究。”[20]美国学者詹姆斯·纳格尔(James Nagel)如此描述道:“自然主义小说倾向于强调人类无能为力的生存状态、个性特征的完全缺失、生活态度的绝望毁灭、环境控制的无奈。”[21]英国学者利里安·弗斯特(Lilian R.Frust)等认为,“自然主义小说是一种旨在最大限度地以科学家的客观态度来写作的小说,它力求表达人作为一种生物受遗传、环境和时代压力所支配这一新的观点”[22]。

相比较而言,左拉的界定侧重于小说的形态范式,纳格尔的界定重心在于主题内容的倾向性,弗斯特的界定以思想方法为标准。这些关于自然主义小说界定的侧重点和方式各有不同,甚至还不够明确,但却为影响研究提供了一个判断依据。在此基础上,如果说自然主义的核心在于对真实性、科学性和客观性的强调,那么若参照以上界定,阅读左拉的《卢贡-马卡尔家族》系列中的诸多作品,就能发现自然主义小说的几个主要特征。在题材选择方面,自然主义小说基本以社会底层生活为主要题材,如《萌芽》以矿区工人生活为题材、《娜娜》以妓女为人物中心展开故事。在人物塑造方面,自然主义小说主要借鉴遗传学、生理学等方法分析书写人的生物性,如左拉在《戴蕾斯·拉甘》中对戴蕾斯与洛朗的通奸进行生理剖析。在叙述艺术方面,运用“自由间接引语”等叙述手法,即让作者在叙述中隐退,并以第三人称模仿人物的话语,从而达到文本的客观性效果。如在《小酒店》开端,左拉在介绍女主人公绮尔维丝时,以“她”来模仿女主人公的语言和内心,相较于第一人称叙述,其客观性效果不言而喻。

追溯而言,左拉的自然主义创作“基于社会学、伦理学的理论,运用主题、人物、语言和环境来达到想要的效果”[23]。因此,要判定一部小说是否属于自然主义小说,除了小说文本具备自然主义的真实性、科学性、客观性等基本特性外,小说的主题题材、创作方法、叙述艺术等方面也理应成为判断依据。不过,即使具备题材与方法的基本特征,仍须审慎辨别,因为“应用这一标准我们将会遇到许多问题,但是,我们必须以此为起点,因为这正是自然主义作家为他们自己提出的标准”[24]。故此,将影响研究建立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就要将自然主义小说的基本特征作为一个重要参照,进而在题材选择、主题思想、方法风格等方面是否与自然主义存在影响关系进行针对性辨析。

第二,基于相似性的文学逻辑关系,以实证批评为主,辅以审美批评。

就性质而言,文学影响关系最突出的特征在于文本间各要素呈现的相似性。这是因为,不论是从文学形态的类同到创作手法的借鉴,抑或是主题观念的巧合,相似性都贯穿于文本作品的承继与影响关系中,是否具有契合点是其探究的重心。那么,如何辨别基于相似性的影响关系呢?

实践证明,许多作家在创作艺术上往往是影响与独创并存,因而,影响研究的一个重要目的就在于将这些混合的艺术成分揭示出来。然而,影响研究所谓的“实证”并非一种完全意义上的事实论证,而是一种文学史实的“逻辑化”,即以逻辑的方式来靠近事实或建立事实之间的联系。由此,影响研究在本质上就成为文学逻辑关系的探究,要将实证批评与审美批评有机结合而各采其长,因为“实证能证明科学事实和科学规律,但不能证明艺术创造与接受上的审美意义”[25]。细究其理,“实证”在审美层面上并不能有效地探明事实联系,而审美批评却能在一定的逻辑关系中进行相似性的类比阐释。当然,在影响研究中将二者相结合,应突出事实材料联系的实证主导地位,否则,就会变成单纯的文学作品的审美研究,而非影响关系的探究。

基于相似性进行影响研究,还需要我们重点辨析以下文学逻辑关系。一是英国作家的创作经历与自然主义之间的关联。如毛姆对莫泊桑的作品情有独钟,曾坦言:“在我决定从事写作时,对我影响最大的还是莫泊桑的小说和短篇故事。”[26]毛姆在对莫泊桑小说的反复阅读中,在哪些方面受益且有所实践,其中的内在关系需要进行逻辑辨析。二是英国作家的创作观念与自然主义理论的契合点。如在《新寒士街》中,吉辛(George Gissing)借人物比芬之口谈道:“我想出的一个新的表达方法,即我真正想要追求的是一种表现低贱生活的、绝对的现实主义。”[27]那么,“绝对的现实主义”与自然主义“非个人化”观念有何承继或差异,便是逻辑关系辨析的重点所在。三是英国作家的创作实践与自然主义的类同性或一致性。如《新寒士街》如何在人物性格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中,通过里尔登等文人作家的命运沉浮展现出自然主义特色?这就需要我们深入阐析作家的创作意图。四是英国作家在自然主义实践中彰显的创造性艺术和美学特质。如贝内特(Arnold Bennett)的《老妇谭》虽是受莫泊桑的《一生》启发而作,但为何在主题方面呈现出与法国自然主义不同的自传性、悲观性的倾向?这就需要我们在比较中辨析其独特性。

要言之,英国作家作品与自然主义影响关系的逻辑论证,在于深入细致地对影响程度的最大可能性进行分析。而对与英国作家作品有关的零碎文学事实在相似性和契合点方面进行逻辑建构,既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影响关系,也包含研究者对文学影响关系的深度思考。

第三,考察英国文学史实,将英国作家创作的审美钩沉与跨文化阐释相结合。

在一定程度上,以事实材料为佐证,对影响关系的勾勒因技术方面的局限有时仅仅只能揭示其外在“线路”,却难以揭示作家创作的内在“心路”。所以,对影响研究路径的分析,需要在逻辑上将“线路”与“心路”进行对接,深入探究影响关系的发生机制。因此,在探寻英国作家所受的自然主义影响时,要对其进行创作活动的审美钩沉展开研究,并由此使影响研究从文献学层面上升到审美学层面。

一是自然主义文化语境对英国作家创作实践的影响。如吉辛服膺孔德的实证主义,不仅参加了“实证主义社”,而且将自己视为“激进派的喉舌”。当吉辛将书写穷困工人的小说《黎明中的工人》(Workers in the Dawn)送给当时的英国哲学家弗里德里克·哈里森(Frederic Harrison,忠实、坚定的实证主义者)后,受到哈里森的高度赞扬。《黎明中的工人》是否包含实证主义思想、是否与哈里森实证主义哲学存在契合性,则是需要我们加以深入探讨的问题。二是英国作家在与自然主义作家的交往中受到影响,进而运用了自然主义创作手法。如莫尔曾说:“我就是在马奈的画室遇到左拉的,……正是通过左拉,我成为龚古尔、都德、杜兰特、加图尔·蒙代斯、库贝尔、海瑞狄尔的朋友”[28]。那么,莫尔在与左拉文学圈的交往中受到自然主义怎样的熏陶?《伊丝特·沃特斯》为何具有自然主义特色?这要从跨文化角度进行深入阐释。三是英国一些作品具有与自然主义类似的审美品质。如劳伦斯的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对“性”的书写备受诟病,与左拉的《戴蕾斯·拉甘》在刚出版时被斥为“淫秽文学”产生的审美效果类似。如此,19 世纪后期英法文学的艺术标准和审美取向显然是其审美钩沉的重要方面。

一般情况下,一个作家的创作是多元而复合的,是自身艺术追求与外来影响相融合的多维呈现。因而,在明确“影响”范畴的基础上,如果将影响话语的接受、借鉴与选择的过程视为本土话语之内驱力的话,那么,在跨文化中阐发“影响”,研究的重心就不单单是影响形态的求证,而是转向基于影响的“独创”与“超越”。例如,莫尔、贝内特皆在巴黎旅居数年,有着大体相似的艺术体验,阅读过左拉、龚古尔兄弟等人的自然主义作品,并在创作中将个体的阅读体验内化为文本要素,但是其文本形态和美学呈现却大不相同。这样,除了文字与非文字间的影响关系之外,更深层的关系应是“与生存处境相关的精神与审美创造之间的差异共存关系”[29]。尤其是在英国文化的过滤下,自然主义文学中的一些元素在英国文学中已经发生了变异。当影响与变异同在,在探究其所受影响时,就要将上述路径有效结合或兼容,更要深入剖析哪些是影响的要素、哪些又是基于影响的超越或独创。由此,可以深入阐析英国作家在创作中对自然主义的接受、借鉴、创造的动态机制,深入辨析“同源而出”“异态呈现”的影响形态。

四 “影响”书写的历史重建

探究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产生的“影响”,直接关系到英国自然主义的文学史书写。考察涉及英国自然主义的相关文学史著述,可以发现如下问题。

其一,诸多文学史基本上没有专门论述英国自然主义的章节,有所论述,或多为概括性的简单陈述,或将其归入19 世纪现实主义中。如侯维瑞主编的《英国文学通史》概括道:乔治·吉辛和乔治·莫尔的作品带有浓厚的自然主义成分,托马斯·哈代是具有最强烈的自然主义色彩的作家。本世纪初的作家中,贝内特在对人生的观念和创作方法上表现出自然主义倾向,但毛姆更接近法国自然主义的传统[30]。简短的定性表述,从中难以推断上述作家与自然主义的影响渊源。而英国学者迈克尔·亚历山大(Michael Alexander)指出了莫尔所受的自然主义影响,认为《伊丝特·沃特斯》是“以左拉的自然主义方式创作的”[31],但将莫尔置于19 世纪后期英国现实主义的章节中。

其二,大多数文学史对自然主义在英国产生的影响整体评价不高。如陈惇主编的《比较世界文学史纲》对英国自然主义评价道:“左拉的大部分作品在1885 年至1900 年间介绍到英国,自然主义因此传播到英国,但是英国并没有因此而出现一场自然主义运动。80 年代至90 年代出现了一些自然主义小说,……但这些作品影响并不很大,很快被人忘记。”[32]王守仁、方杰主编的《英国文学简史》认为,“自然主义在英国并没有形成什么气候,不仅作者寥寥,而且和者可数。”[33]牛庸懋、蒋连杰主编的《十九世纪英国文学》作为一部断代性的英国文学史,对英国自然主义只字不提,因而谈不上关于影响关系的描述。

其三,一些史论在论及英国作家作品与自然主义的影响关系时,没有相对稳定的评判标准。譬如,有研究指出,吉辛“以‘贫民窟文学’揭露英国社会的腐败现象,突出环境和遗传的影响,作品表现出自然主义的特征”[34]。这一判断显然不够周延,其判断标准大概基于以下两点:一是以“贫民窟”为文学题材,二是突出环境和遗传的影响。首先,以“贫民窟”作为文学题材,的确与自然主义小说的创作要求相吻合,但此类题材的小说并非一定是自然主义小说,或许属于“苦难文学”“社会问题小说”等。其次,与自然主义相比,现实主义小说更加凸显典型环境中的人物性格,而突出了遗传影响的小说,还有可能是科学小说或者其他的小说类型。

反思不足,追溯其因。一是对英国的自然主义创作实践缺乏系统研究,且研究相对滞后,这就导致一些学者简单地认为,“和其他国家相比,‘自然主义’一词在英国与文学的联系要松散得多”[35]。实际上,如贝内特的小说创作与自然主义多有联系,但研究成果却屈指可数,因而其影响关系的文学史书写便没有前期研究可供参考,诸如此类的情况还有不少。二是由于意识形态等多种因素,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产生的诸多影响史实被刻意遮蔽。如英国出版家亨利·维泽特勒(Henry Vizetelly)因出版自然主义作品而遭受的审判、英国国家治安协会(National Vigilance Association)因担心自然主义产生社会危害而发行《有害的文学》(Pernicious Literature,1885)等集中体现英国对待自然主义态度的现象,在史料探究方面尚不充分,因而其影响效应在文学史中基本被忽略不计。三是由于影响存在形态的复杂难辨,一些观点将自然主义视为现实主义的延伸,一些英美学者甚至刻意避免使用“自然主义”一词,这样,自然主义的“影响”就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如美国学者考德威尔(Erskine Caldwell)指出,贝内特是英国最后一位现实主义者,是“法国龚古尔式的现实主义以及那超然的、俨若神明的观察者”[36]。四是概因前述原因,一些研究一味地强调自然主义在英国的传播与英国现实主义产生的碰撞冲突,而没有看到二者在影响互动中的观念扬弃和价值传承,继而机械地割裂了英国自然主义“本土”与“外来”的同构关系,尤其忽略了影响中的独创、借鉴中的差异。例如,有观点认为,英国出现的自然主义文学在理论和创作上“追求的是正宗的‘法国式’的自然主义,而无意于改造和变化”[37]。很明显,这一说法并不符合英国自然主义的创作实情。

相对于法国自然主义来说,英国自然主义在国内和国际上的影响虽不及德国和意大利等国,但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产生的影响效应却是多方面的。在传播接受层面,自然主义在英国的传播既没有形成流派,也没有成立团体,但自然主义在英国文学场中为争取占位和合法性进行的较量、英国批评界围绕自然主义展开的关于“小说描写”与“小说革新”的论争却点燃了英国文学变革的星星之火,促进了英国文学批评观念及其话语的转变。如上述英国出版家亨利·维泽特勒因出版自然主义的作品而遭受的审判、《有害的文学》的发行等因自然主义引发的文学事件,表面上看阻碍了自然主义在英国的传播进程,但在客观上促进了英国女性文学、大众审美趣味等方面的建构。以历史的眼光来看,英国批评界关于自然主义产生的诸多分歧,表面上看是文学模仿或者真实问题的观念交锋与话语碰撞,实际上则激活了英国本土文学经验,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英国文学的现代性转型。如英国意识流与自然主义在真实观念、科学介入、审美追求方面存在的隐性影响与逻辑演变恰恰说明了一个事实,即意识流的方法是“从十九世纪迈出步子”[38],也就是从自然主义而来的。

在创作实践层面上,因自然主义的影响,英国出现了吉辛、莫尔、毛姆等具有自然主义倾向的作家,他们创作了《新寒士街》《伊丝特·沃特斯》《兰贝斯的丽莎》等富有自然主义特色且极具时代意义的作品。如《新寒士街》聚焦于社会底层知识分子作家的生存危机,彰显了商业化趋势与艺术价值之间的悖论,使“《新寒士街》作为一部经典名著留传后世,具有永久的价值和魅力”[39]。莫尔的《伊丝特·沃特斯》之所以显示出独特的艺术风格,其“最大成功是运用了印象主义画家的技巧”[40],超越了自然主义的“非个人化”创作原则。毛姆《兰贝斯的丽莎》的艺术魅力,不在于叙述一连串的事件,而在于再现现实生活情境中建构人性的精神图景,被誉为“英语小说中自然主义最完全的样本”[41]。无疑,这些作品丰富了19 世纪后期英国文学的创作形式,既体现了英国作家对自然主义的接受和借鉴,也体现了这些作家对社会现实、个体精神、价值追求等方面的不同处理,丰富了自然主义的表现形态。

不相对称的是,文学史关于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影响方面的书写只是笼统地进行归纳,而不对具体影响作出表述,就难以知晓在哪些方面产生了影响及其程度如何;只简单地加以概括,就会使人误认为自然主义在英国产生的影响,不过是出现了零星的自然主义模仿之作而已。尽管有时受篇幅所限,但与历史事实不符的表述就会遮蔽自然主义在英国产生的多重影响而缺乏客观性。归根结底,此种情况与对自然主义在英国产生影响的效应价值探究不足有很大关系。

客观地评价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产生影响的文学史意义,重点在于考察自然主义在英国文学文化逻辑上的动态性和互动性,修复和重构“断裂”的英国自然主义文学史脉络,建构起19 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文学与自然主义关系的整体视域。同时,在历史场域中探究影响的存在意义,除了探究英国文学对自然主义接受角度的变化和差异外,最终应落在以他者为镜像进行的自我审视上。正如有学者所言,“文学史在于提供某一国别历史时期相对完整的文学图景,而且对于把握这一历史时期的文学文化具有导读性作用,因而,文学史研究中的史实呈现和历史重建问题尤为重要”[42]。如是,只有深入探究英国文学中自然主义“影响”的历史价值,才能较为恰当地进行文学史书写。

如何更加历史客观地描述英国文学中自然主义的“影响”呢?有必要做到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基于法国自然主义在英国的传播接受史实,明确自然主义的内涵及其动态变化,在文学史实的交织纠缠中,厘定自然主义小说的国别差异性和相似性,分辨英国自然主义因子与法国自然主义影响之间的渗透融合、对立排斥、滋生延展。二是抛弃模糊笼统的“写实”标准,在内容、叙事等方面确定共同认可的自然主义判定标准,在辨析英国作家作品与法国自然主义“接受”“独创”“超越”的影响关系中,突出各自的创作个性和审美倾向,以此折射出英国维多利亚中后期文学自身发展的美学轨迹。三是明确“影响”的有效边界,辨明自然主义的影响类别。如英国文学涉及的是与自然主义时代背景及其文学语境的宏观影响,还是英国作家与法国自然主义作家交往接触和事实记载的微观影响?抑或是英国作家作品与自然主义具有实证事实联系的先天影响?还是缺乏实际证据仅由读者审美接受而产生的后天影响?四是在当今世界文学语境下,应以世界性的视野,通过对英国自然主义的“本土发生”与“外来影响”的动态关照,在“自我”与“他者”的关系中,探明英国自然主义与其相继文学之间的变迁发展,在英国现实主义与自然主义“写实性”的交互演变中,发掘出英国文学所受自然主义影响的深层逻辑。

五 结语

总体来看,探究自然主义对英国文学产生的影响,就要追溯英国文学中自然主义“影响”的发生缘起,明确英国文学自然主义影响研究的指向范畴。面对影响事实的多元存在形态,应避免影响关系判定中存在的误区与偏见,循着英国作家接受自然主义的轨迹,探寻出合理有效的影响关系辨析的路径。同时,在事实材料和审美价值的互参互鉴中,充分辨析影响的存在形态,探索英国作家作品中自然主义倾向形成的渊源,考察英国作家作品与自然主义诗学观念和文本实践方面的契合点,追问英国作家作品对自然主义的拓新、创造,从而使影响研究达到逻辑性、合理性、有序性的目标,以增强英国文学与自然主义影响关系研究的可信度和说服力。基于此,在跨文化的历史语境中,重估自然主义在英国传播对英国文学产生影响的史实价值与时代意义,理性地审视自然主义“影响”在英国文学发展中的传承、衍化,以更加客观、公允的态度重构英国文学与自然主义影响的历史关系,由此达到对英国自然主义认识深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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