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指示代词转变的标句词“这”与that

司罗红 樊留洋

(1.郑州大学 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2.澳门大学 人文学院，澳门 999078)

英语中的that、if、for等词具有引导小句充当句子主宾语的功能，被称为补足语标句词，简称标句词。标句词作为当代句法学的重要概念之一，在语言学界得到了广泛关注，形式语法着重研究标句词短语的特点及其形成的管辖范围，词汇化理论则重点讨论标句词的来源和词汇化过程。Lockwood[1](P222-223)就指出法罗语(Faroese)中的指示代词tadh(that)可以转化为标句词at(that)。Hopper & Traugott[2](P185-189)指出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是由指示代词that转变而来的。Harris & Compbell[3](P287)表示德语中的标句词das/dass(that)也由指示代词进化而成。Heine & Kutiva[4](P329)在考察多种语言的基础上指出指示代词是标句词的重要来源。

汉语中的言说动词“讲”“说”“道”等也被认为是标句词(Yeung[5]、刘丹青[6]、方梅[7]、Chappell[8]等)。言说动词不但有具体的语义，而且附着于动词而不附着于小句，与英语中的that在句法上存在诸多差异。刘丹青[9]指出汉语中“是否存在有标句词作用的虚词？语法功能如何？调查时还要注意挖掘”。

研究发现，汉语口语中的“这”能够促使之后的结构转化为不能独立运用的小句，并引导其充当句子的主宾语，汉语口语中的“这”与英语中的that在句法上具有一致性，已经是典型的标句词，例如：

(1)你知道这一家有一家的难处。

(2)这你作清洁未必妥当，或者总叫作“威仪”吧。(周作人《看云集》)

(3)这头脑有毛病是不是会遗传啊？

(4)这我们搞一点教改那可难啦！

(5)这到哪儿买设备是有讲究的。

例句中的“这”出现在小句之前，与之后的成分之间有短暂的语音停顿，它引导之后的结构充当句子的主语和宾语，没有具体的语义，已成为典型的标句词。汉语中作为标句词的“这”与英语中的that句法作用一致。同时，两者均由指示代词转换而来，与指示代词“这”和that的差异也表现出一致性。标句词“这”与that的不同之处主要体现在“这”可以引导疑问小句做主宾语，而that只能引导陈述小句，两者的差异是由语言对标句词功能设定不同造成的。

一、“这”和that引导小句做主宾语

汉语口语中出现在小句之前的“这”与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句法表现基本一致，它们均能引导小句做句子的主宾语，但不能标识独立运用的句子，不能在句中充当句法成分，两者引导小句做宾语时对动词有相同的语义限制。因此，“这”与that一样都是由指示代词转换而来的标句词。

(一)“这”与that均能引导小句做句子的宾语

标句词最基本的特征是引导之后的小句充当句子主宾语，同时能够标识小句的性质。汉语中的“这”和英语中的that都出现于小句之前，促使整个小句在句中做宾语。

英语中的that是典型的标句词之一，它通常出现在具有陈述性时态的小句之前，标识小句的性质，引导小句充当动词的宾语，例如：

(6)I know that the book has been broken.

(7)He is sure that you are right.

(8)I think that he couldn’t come.

例句中的标句词that出现在具有时态的小句之首，与小句一起充当句子的宾语。小句可以是肯定形式，也可以表达否定意义。标句词与小句组成的结构CP句法作用上与名词相当，但对句子的动词有所选择，只能出现在know、think、say等可以指派小句论元的动词之后，不能出现在hit、eat等只能指派受事题元的动词之后，这与指示代词that有明显差别。

汉语口语中的“这”也可以出现在小句之前引导小句做宾语，引导的小句可以是主谓句，也可以是非主谓句。与英语一样，主句的动词也只能是知道、提倡、说等能够带小句宾语的动词，而不能是吃、打等带受事宾语的动词，例如：

(9) 我知道这你心里有意见。

(10)大家都知道这我叫金正昆。

(11)国家从八十年代开始就提倡这一家只生一个孩子。

(12)你最让人不放心的就是这不知道按时吃饭。

(13)现在农村都注意这出门戴口罩了。

例句中的“这”引导主谓结构“你心里有意见”“我叫金正昆”“一家只生一个孩子”作动词“知道”“提倡”的宾语。引导非主谓结构“不知道按时吃饭”“出门戴口罩”做动词“是”“注意”的宾语。汉语中的“这”与英语中的that均能引导小句做句子的宾语，两者对动词的选择也基本相同。

(二)“这”与that引导小句做主语

英语中的that能够出现在小句之前引导小句充当句子主语，此时作为标句词的that不能省略，不然句子不合法。有时标句词小句可以出现在动词之后，主语使用代词it代替，例如：

(14)That he comes from China surprised me.

(15)That he comes from China is a secret for me.

(16)*He comes from China surprised me.

(17)It is surprised me that he comes from China.

例句中的标句词that引导主谓小句he comes from China在句子中充当主语，谓语动词可以表示实在意义的surprise，也可以是没有具体语义的系动词be。引导和标识主语的标句词that省略时句子不合法，如例(16)所示。That引导的小句可以出现在句尾，主语位置由代词it占据，代词it的所指为整个that小句，如例(17)所示。汉语口语中的“这”也能引导小句做句子的主语，据统计，主语小句中“这”的出现频率远高于宾语小句。“这”引导的小句做主语时，小句之后可出现指示代词“那”进行复指，“那”的意义与“这”引导的小句相同，例如：

(18)这我不说话不代表我没有意见。

(19)这一直坐着对身体不好。

(20)这我们搞一点教改那可难啦！

例句中的“这”引导小句“我不说话”“一直坐着”做句子主语，小句可以是主谓结构，也可以是非主谓结构。例(20)中的小句“我们搞一点教改”由标句词“这”引导做句子主语，小句之后出现了指示代词“那”进行复指，“那”的所指为小句“我们搞一点教改”。引导主语小句的标句词“这”为非强制成分，省略与否句子均合法。

汉语口语中的“这”与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一样，能引导小句做句子的主宾语，是典型的标句词。引导宾语小句时两者都对句子的谓语动词有相同的选择，都可以省略不强制出现。引导小句做句子主语时，英语的标句词that必须出现，而汉语的“这”可以省略。标句词引导的主语小句可以由代词或指示代词进行复指。

二、标句词“这”与that句法功能相同

(一)标句词“这”与that均不标识独立的句子

标句词具有标识结构性质的功能，一般认为that标识陈述结构，if标识疑问结构。虽然形式语法将独立运用的句子和充当句法成分的小句都使用CP表示，但标句词只能标识小句而不能标识句子，独立的句子之前出现标句词则句子不合法。

1.英语中的标句词不标识独立句子

英语中的标句词引导的小句只能充当句子的主语或动词、形容词的补足语，标句词不能出现在主句中，不然句子就不合法，例如：

(21)a. That he will marry Mary is known by everyone.

b. *That he will marry Mary.

c. He will marry Mary.

例(21a)中的标句词that引导陈述性小句做句子的主语时句子合法，当陈述性结构做独立运用的句子时，不能用标句词that标识，不然句子就不合法，如例(21b)所示。

标识疑问的标句词if也只能出现在小句中，主句表示疑问时只能使用I-C移位的方式表示，不能使用标句词，当标句词if出现在主句中时句子也不合法，例如：

(22)a. I wonder if he can come.

b. *If he can come.

c. Can he come?

例(22a)中的标句词if引导小句做动词wonder的补足语，具有疑问性。小句采用正常语序，不能发生I-C移位。例(22c)中当独立的句子表示疑问时必须采用疑问的手段产生情态助词在前的倒装形式。标句词if添加在句首时，独立运用的句子不但不表示疑问，而且不合法，如例(22b)所示。

2.汉语口语中的“这”不能引导独立的句子

汉语口语中的“这”引导的小句也只能作句子的主宾语，不能独立使用。即便是句法成分完备、句子意义完整、独立运用时合法的结构，由“这”引导做句子时也不合法，例如：

(23)a. 我追过人家慧芳。

b. 当时全村都知道这我追过人家慧芳。

c. 这我追过人家慧芳当时是全村都知道啊。

d. *这我追过人家慧芳。

例(23)中的结构“我追过人家慧芳”句法成分完备，句子意义完整，独立使用时句子合法。如例(23b/c)所示，“我追过人家慧芳”可以由“这”引导做句子的主宾语。但当独立的句子前出现标句词“这”时句子不合法，如例(23d)所示。

标句词能促使其后的结构失去独立性，转换为只能充当句法成分的小句，因此标句词不能出现于主句。英语中的that、if和汉语口语中的“这”表现一致，都只能引导小句做句法成分，不能出现于主句。

(二) 标句词“这”与that不能充当句法成分

标句词处于[C，CP]位置，引导小句充当句子的主宾语。虽然标句词在线性位置上处于小句句首，但它不在句中承担语义角色，不与其他句法成分发生结构关系，不在句中充当句法成分。

1.英语中标句词that不充当句法成分

英语中标句词that处于小句句首，引导陈述小句充当句法成分，that不能与小句中与之相邻的成分发生结构关系，例如：

(24)I think that you are right.

(25)I think that the city has been broken.

(26)You know that John comes from China.

(27)He said that human should work hard.

例句中的标句词that引导小句在句中做宾语，与that直接相邻的代词you、由限定词修饰的名词短语the city、专有名词John以及不需要修饰类指的名词human等都不能再受到限定，因此标句词that与它们并无结构关系。

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也不能与之前的动词发生结构关系，虽然标句词短语引导小句充当动词补足语时句子合法，但若标句词不引导小句，单独出现在动词补足语位置时，句子不成立，例如：

(28)a. I am sure that you are right.

b. *I am sure that.

(29)a. I think that you are right.

b. *I think that.

例句中的标句词that引导小句you are right充当动词宾语时，句子成立。当引导的小句不出现，只有标句词that作宾语时句子不合法，如例(28b)(29b)所示。

2.汉语中的标句词“这”不做句法成分

汉语口语中的标句词“这”引导小句做主宾语时，也不与小句中的成分发生结构关系，例如：

(30)大家都知道这我叫金正昆。

(31)这我们搞一点教改那可难了！

(32)大家都知道这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33)国家从八十年代开始就提倡这一家只生一个孩子。

例句中的“这”作为标句词出现在小句之前，引导小句做句子的主宾语。例(30)(31)中与“这”直接相连的代词“我”“我们”不能受到“这”的修饰和限定。例(32)中小句的主语为名词重叠形式“家家”，不能受“这”的修饰。例(33)中小句的主语“一家”虽然能受到指示代词“这”的修饰表示有所指的某一家，与“那一家”相对，但此处的“一家”表示每一家，不受“这”的修饰。

汉语口语中的标句词“这”引导的小句做宾语时，也不与之前的动词发生结构关系，例如：

(33)a. 我感觉这他都不会再回村里来了。

b. *我感觉这。

(34)a. 我估计着这你这次应该不会去上学了。

b. *我估计着这。

例句中的标句词“这”引导小句动词“感觉”“估计”的补足语，句子合法。当“这”直接出现于动词之后做动词补足语时句子不成立，如例(33b)(34b)所示。

标句词C处于标句词短语CP的核心位置，决定整个短语的性质。作为功能语类，标句词没有具体语义，只能出现在小句句首，发挥引导作用，不能和之前的动词有结构关系，也不能与小句中的成分发生结构关系。因此，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和汉语口语中的标句词“这”都不能在句中做句法成分。

三、标句词“这”、that与指示代词的差异具有一致性

汉语中的“这”和英语中的that不但可以做标句词，起引导和标识作用，也可以做典型的指示代词，具有指代和限定的作用。标句词“这”和that由表示指代意义的指示代词转变而来，作为标句词的“这”和that均与指示代词在语音、语义和句法上表现出近似的差异。

(一)标句词“这”和that与指示代词均有语音差异

英语标句词that读音与指示代词that不同，自然口语中，标句词通常会弱化为[t]，而指示代词则通常使用无弱化形式[æt]，例如：

(35)a. I refuse to believe that[æt] rumour.[10](P51)

b. I refuse to believe that[t] Randy Rabbit runs Benny's Bunny Bar.

例句(35a)中的that出现在名词之前是典型的指示代词，修饰rumour，读非弱化形式[æt]。例句(35b)中的that引导小句Randy Rabbit runs Benny’s Bunny Bar做动词believe的补足语，是典型的标句词，读弱化的语音形式[t]，两者之间有明显的差异。

汉语中的标句词“这”与指示代词在语音上也有差异，标句词“这”不表示具体语义，一般不能重读，与之后的小句之间通常有短暂的语音停顿，指示代词与之后的成分之间没有语音停顿，例如：

(36)a. 这路不通是个大问题。

b. 这路不通是个大问题。

例句(36a)中的标句词“这”引导小句“路不通”做句子的主语，表示所有道路都不通，“这”不重读，与小句之间可以有短暂的语音停顿。例(36b)中的“这”重读，修饰名词“路”，与名词“路”之间没有语音停顿，“这路”表示这条路，区别于其他路。

北京话中的“这”有两种语音，可以读作zhè，也可以读作zhèi，其中zhèi是指示代词“这”和数词“一”的合音[11](P85)，例如：

(37)这(zhe/zhèi)柜子是从部里搬过来的。

例句中的“这”修饰名词“柜子”，是典型的指示代词，可以读zhè，也可以读zhèi。

出现在小句句首、引导小句的标句词“这”只能念作轻读的zhe，不能念作去声的zhè，也不能读作zhèi，例如：

(38)这(zhe/*zhèi)从上海走是主要领导的要求。

(39)大伙儿都知道这(zhe/*zhèi)大家的事情大家办。

例句中的“这”出现在小句句首，引导小句做主宾语，是典型的标句词，只能念作轻声的zhe，不能念作“这一”的合音形式zhèi。

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和汉语中的标句词“这”都由指示代词转换而来，虽然两者书写形式相同，但标句词在语音上与指示代词仍有差别。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通常念弱化音[t]，汉语中的标句词“这”不能重读，与小句之间通常可以有短暂的语音停顿，只能念作zhe，不能念作去声的zhè，也不能读作“这一”的合音zhèi。

(二)标句词“这”和that与指示代词存在的语义语法差异基本一致

指示代词本身意义比较虚，主要表示指示、区别和替代，没有具体的语义所指，表示指示和区别时通常需要伴以手势和其他条件，替代意义主要由所替代的名词或事物决定。由指示代词转换而来的标句词没有语义，不能表示指示、区别和替代，部分标句词可以省略，不能由指示代词替换。标句词不能用指示代词替换，不能受修饰，也不能针对其进行提问。

1.指示代词不能省略

指示代词具有表示指示和区别的意义，不同的指示代词表示意义不同。英语中指示代词在句中充当定语修饰名词或直接做主宾语(1)指示代词出现在名词之前是名词前限定词，直接做主宾语时是代词性限定，两者区别与标句词无关，因此讨论时不做区分。，一般不能省略，不然句子不合法，例如：

(40)a. That is a book. b.*is a book

(41)a. I just hate that. b.*I just hate

(42)a. That book is easy to read. b.*book is easy to read.

例句中的指示代词做主语、宾语和定语时句子均合法，当指示代词不出现时句子不成立，如例(40b)(41b)(42b)所示。

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没有具体的语义，在句中不充当句法成分。当标句词that引导小句做宾语时，标句词可以省略，标句词出现与否句子均合法(2)标句词应引导小句做主语时，标句词不能省略，标句词省略与否的条件我们将在之后做进一步研究。，例如：

(43)a. I refuse to believe that Randy Rabbit runs Benny's Bunny Bar.

b. I refuse to believe Randy Rabbit runs Benny's Bunny Bar.

例(43a)中的标句词that引导小句做宾语，句子合法。当标句词that省略，小句Randy Rabbit runs Benny's Bunny Bar直接做句子的宾语时，句子仍然合法。

汉语中的指示代词“这”不但可以直接做句子的主宾语，也可以做定语限定名词，还可以与数量结构和量词组合修饰名词，这些指示代词都不能省略，不然句子将发生意义改变或变得不合法，例如：

(44)这是人民英雄纪念碑。*是人民英雄纪念碑。

(45)这些水果卖得非常好。*些水果卖得非常好。

例(44)(45)中的“这”作为指示代词分别在句中做主语和定语，当“这”省略时，句子不合法。

汉语中的标句词“这”没有具体的语义，不充当句法成分，无论引导主语还是宾语都可以省略，例如：

(46)(这)你不配合检查就是不对。

(47)我最害怕(这)人人都为自己。

例句中的“这”作为标句词引导小句充当句子的主语和宾语，出现与否句子均合法。

2.不能针对标句词提问

指示代词具有指别意义，能够单独使用，也能在句中做句法成分，因此可以针对指示代词进行提问。英语中的指示代词this、that通常可以通过疑问词which进行提问，汉语中的指示代词“这”“那”通常使用疑问词“哪”进行提问，例如：

(48)a. This /That book was broken yesterday.

b. Which book was broken yesterday？

(49)a. 这/那本书是我的。

b. 哪本书是我的？

例句中的指示代词修饰名词在句子做主语，可以使用疑问词which、“哪”针对指示代词进行提问，句子结构完整，句子合法。

标句词只有语法作用，没有具体的语义，不在句中做句法成分，因此不能对其进行提问。英语中的疑问词which和汉语中的疑问词“哪”对that和“这”进行提问，句子都不成立，例如：

(50)a. That he comes from China surprised me.

b.*Which he comes from China surprised me？

(51)a. 我们都知道这一家有一家的难处。

b.*我们都想知道哪一家有一家的难处？

例句中的标句词that和“这”引导小句在句中做主宾语，句子合法，当使用疑问词which和“哪”对that和“这”进行提问时句子不合法，如例(50b)(51b)所示。

3.标句词不能用指示代词替换

语言中的指示代词一般可分为远指和近指(3)部分语言和方言的指示代词可以三分为远指、近指和中指，但不影响本文的讨论。，例如英语中this表示近指，that表示远指。汉语中“这”表示近指，“那”表示远指。指示代词的句法功能相似，通常可以相互替代。使用不同的指示代词通常会改变句子的意义，但不改变句子的合法度。标句词that、“这”在句中没有具体的语义所指，不能用其他指示代词替换，不然句子就不合法，例如：

(52)Everyone knows about that/this accident.

(53)这(那)本书是我最喜欢的。

(54)I am sure that/*this you are right.

(55)我们都知道这(*那)一家有一家的难处。

例(52)(53)中的that、“这”为指示代词，修饰之后的名词，表示区别意义，可以由指示代词this、“那”替换，替换之后句子的意义发生改变，但句子仍然合法。例(54)(55)中的标句词that、“这”引导小句做宾语，不能替换为指示代词，不然句子不合法。

指示代词that、“这”虽然意义较虚，但仍具有指示、区别和替代等意义，作为标句词的that、“这”由指示代词虚化而来，只有语法意义，没有语义所指，因此标句词省略不影响句子的表达，句子仍然合法。

4.标句词不能受修饰

指示代词的句法功能丰富，位置灵活，可以修饰名词，也可以直接做主宾语，指示代词做主宾语时可以受到修饰，例如：

(56)You referred to CalTrain as “ lumbering” ——only that does not accurately describe CalTrain.

(57)Kim won ? 10,000，but Pat won twice that.[12](P434))

(58)光这就够我们用上三天了。

(59)仓库里就剩了一点这，没别的东西了。

例句中的指示代词that和“这”分别做句子的主语和宾语，能够受到only、twice和“光”“一点”等的修饰。

标句词只能引导和标识小句，句法功能单一，不能充当句法成分。标句词不做句法成分自然也不能受到修饰，不然句子不合法，例如：

(60)*I know only that John comes from China.

(61)*大家都知道光这一家有一家的难处。

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和汉语中的标句词“这”都由指示代词转换而来，两者都与指示代词表现出近似的差异。作为标句词的“这”和that与指示代词的读音有差异，它们都没有具体的语义，引导宾语时都可以省略。不能有针对性的提问，不能用其他指示代词替换，不在句中充当句法成分，不能被修饰。

四、标句词是否引导疑问句具有类型学差异

汉语中的标句词“这”与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都可以引导小句做主宾语，但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只能引导陈述小句，而汉语中的标句词“这”不但可以引导陈述小句，还可以引导疑问小句。标句词能否引导疑问句因语言不同而有差异，具有一定的类型学意义。

(一)英语中的that不能引导疑问小句

英语中疑问小句做主宾语时需要使用标句词if引导，标句词that只能引导陈述小句，不能出现在疑问小句中，不然句子就不合法，例如：

(62)a. I wonder if I should go.

b.*I wonder that I should go.

c.*I wonder what that I should buy.

例(62a)中的标句词if引导表示是非疑问的小句做宾语时句子合法，当使用标句词that引导表示是非的疑问小句或含有疑问词的小句做宾语时句子不合法，如例(62b)(62c)所示。

(二)汉语中的“这”能够引导疑问小句

汉语口语中的标句词“这”不但可以引导陈述性小句做句子的主宾语，而且可以引导疑问小句做主宾语。充当主宾语的疑问小句可以是正反问，也可以是选择问、特指问，例如：

(63)这他来不来我还不知道呢。

(64)这谁去郑州我们还没定下来呢。

(65)这我们去还是他们来就看您的意见了。

(66)我不知道这他会不会来上学了。

(67)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这怎么去郑州呢。

例(63)(64)(65)中的正反问句“他来不来”、包含疑问代词的小句“谁去郑州”和表示选择的疑问句“我们去还是他们来”都由标句词“这”引导，在句中做主语。例(66)(67)中的正反疑问句“他会不会来上学”和包含疑问副词的小句“怎么去郑州”都由标句词引导，做句子的宾语。

英语中的标句词that只引导陈述性小句，汉语中的标句词“这”可以引导陈述小句，也可以引导疑问小句，两者分别代表了不同的语言类型。东亚的许多语言中的标句词都既可引导陈述句，又可引导疑问句，例如 ：

(68)John-num Mary-ka kocen umak-lul cohaha - n -ta [13]

约翰-话题 玛丽-宾格 古典 音乐-宾格 喜欢- 现在时 -陈述句

-ko mit -nun -ta

-标句词 相信 现在时 陈述句

“约翰相信玛丽喜欢古典音乐。”

(69)John-num Mary-ka tungsan-lul cohaha - nya -ko

约翰-话题 玛丽-宾格 爬山-宾格 喜欢- 疑问句 -标句词

mwul -ess -ta

问 -过去时- 陈述句

“约翰问玛丽是否喜欢爬山。”

例句中的朝鲜语中的标句词-ko能够引导陈述句，也能引导疑问句，但只能出现于内嵌的小句，不能运用于独立的句子，这与汉语中的标句词属相同的类型。

五、结论

标句词是当代语言学持续关注的热点问题，英语、德语等许多语言的指示代词都有发展为标句词的路径。本文首次发现汉语口语中的“这”与英语中的that一样能够引导小句做句子的主宾语，已经成为典型的标句词。“这”和that一样，引导宾语小句时对句子的谓语动词有相同的选择，引导主语小句可以由代词或指示代词进行复指。“这”和that都不能引导独立的句子，在句中都不能充当句法成分。标句词“这”与that一样都由指示代词转换而来，但与指示代词存在诸多差异：标句词与指示代词的读音不同，标句词没有具体的语义所指，引导宾语时可以省略，标句词不能由指示代词替换，不能针对其进行提问等，标句词“这”、that与指示代词的差异也基本一致。与英语标句词that只能引导陈述小句不同，汉语标句词“这”能引导陈述小句，也能引导疑问小句，这一差异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标句词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