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遥
几个月前,接到入驻酒店的任务,我带上了画具,因为听同事说半夜随时要调度接机或接车。全神贯注画画的时候,人会产生一种心流,能够抵御足不出户产生的郁闷,消解熬夜等待的熬煎。后来任务结束,被隔离到另一个酒店,窗外不远处矗立着小雁塔,我趴在窗台上一遍遍地画小雁塔,画日出时金光灿烂的威武古塔,画夕阳下身披彩霞的浪漫古塔,那十几天里,我与古塔日夜相伴,从面面相觑到“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这次拿起画笔,已经是我从美院毕业20多年后了。画画给了我新的视角,那就是美的事物更美了。从前看到那些稍纵即逝的美好事物——色彩斑斓的云霞,姹紫嫣红的春花,会惊叹于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并感慨“彩云易散琉璃脆”。而现在就没那么遗憾了,因为当把这些美好的事物画下来的时候,我就留住它们了。毕竟,留住时间的唯一办法,就是和当下发生的一切产生深刻交集。
有时画着画着,觉得坏了坏了,水彩画就是这样,把控不好水或彩,水彩就会肆意蔓延,画面就成废墟了……随着技术的成熟,化险为夷带来的笃定增加了,偶尔还会有意外和惊喜。就像谈恋爱的感觉,你和喜欢的人互相确认和质疑,彼此给予和索求,时而心慌意乱,时而峰回路转,随着情感的加深,会越来越平静和充实。
因疫情很久没出远门了,边画画边听音乐的感受,有点像坐绿皮火车,看着外面的景色从眼前飘过,万千思绪涌上心头。除了“我创造了一个世界”的成就感,最享受的还是这个过程——伴随着移动的笔尖,眼前的画面逐渐有了雏形,呈现出它的迷人和生动,画出了自己的渴望、向往、希求,或是恐惧。让这些情绪像眼泪一样流出来,心里就越发澄澈了。
画画的确是一种心理拯救。阿兰·德波顿的《工作的迷思》里有一个故事:两年来,斯蒂芬·泰勒花费很多时间待在英吉利的一块麦田里,一遍遍地描摹不同光线、不同天气条件下的同一棵橡树。泰勒是5年前经历了丧亲之痛后,看到这棵树,他觉得这棵树在渴求被人画出来,如果能做这件事,这一生便没有虚度。他相信伟大的作品会使人关注那些转瞬即逝的东西,唤醒的是某些已经遗忘的往事,再度看到时光流转中年少的自己。
年少时向往鲜衣怒马,没有快意恩仇和奇绝险峻不足以谈人生,“看着天边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如今“翻过岁月不同侧脸”,更容易被那些坚韧和温柔所触动,我羡慕朋友小雅有猫,同事老杨有狗,也感动于同学安云发布的画作,表姐经历大病后跳舞的视频,欣赏那些善于实现自我的人,喜欢与世界产生温暖连接的事,理解了笔短而情长言浅而情深的美感,领悟了恰到好处的诗意和留白。因此,人到中年重拾画笔这件事对我的意义,就像那句话说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寻找爱情,只是去爱;你不再渴望成功,只是去做;你不再追求空泛的成长,只是开始修养性情;你人生的一切,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