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建松 浙江省诸暨市草塔中学
现在学生写作文学作品,最常见的是记叙性文学作品,纯粹抒情性文学作品很少。而记叙性文学作品中,篇章结构的安排是有技巧的,也容易突破和优化。那么,如何安排好记叙性文学作品的篇章结构呢?
我们先来看记叙的特点。记叙,主要是写事情。无论是简单还是复杂,故事推进都只有两种手段:要么是重复,要么是对比。比如著名的《叶公好龙》的故事:“古代有个叶公,非常爱好龙,器物上画着龙,房屋上也刻着龙。天上的真龙知道了,就到叶公家来拜访他,它把头探进窗户。叶公一见,吓得面如土色,拔腿就跑。”这个故事情节的推进是这样的:
①叶公爱龙→②画龙、刻龙→③真龙来临→④叶公吓跑
这个故事的推进过程,①②是重复,③是发生,④是结尾,①与④是一个对比。通过对比,我们发现这个叶公不是真正的爱龙者。这样的反差造成极大的讽刺意味,给人巨大的启发。这就是对比的好处,我们在故事推进过程中要多用这种方法。如果故事推进是重复的,那就会是这样的:
①叶公爱龙→②画龙、刻龙→③真龙来临→④叶公与龙成为朋友
这个故事里,④也是爱龙的一种表现,和②爱龙的表现一样,①与④也是一种重复。但我们看到,这个首尾重复的故事,没有④的转折,故事情节没有起伏,因而不会流传。
所以,在讲故事的过程中,首尾对比能够起到强化故事内容的作用。安徒生有一篇《丑小鸭》的童话故事,写了一个天鹅蛋在鸭群中破壳后,因相貌怪异,让同类鄙弃,历经千辛万苦、重重磨难之后长成了白天鹅。丑小鸭→白天鹅,首尾就形成对比了。
但是重复就没有效果吗?不是。寓言《小马过河》,就是靠重复达到了很好的效果。小马要过河,可是河水哗哗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于是就问了老牛,老牛说很浅;他刚要过河的时候,松鼠拦住了他,说很深;他就只能回去问妈妈,妈妈说“你试一下就知道了”,小马小心地蹚了过去。原来河水既不像老牛说的那样浅,也不像松鼠说的那样深。这个故事的发展是这样的:
①小马不敢过河→②小马问老牛→③小马问松鼠→④小马问妈妈→⑤小马过了河
故事的核心推进,①和⑤是一个对比:一开始“不敢”,所以才去问人,而妈妈鼓励他“试一下”,他就过去了。这个对比就突出了亲自实践的重要性。而中间的环节,问老牛、问松鼠、问妈妈,三次“问”,就是一种行为上的重复,但重复中突出了小马的迟疑不决以及在迟疑时给予鼓励是多么重要。如果只是一“问”而没有重复的三“问”,故事的层次就单薄了。所以,重复,更多是用在故事的发展过程中。
刚才举的例子,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来写的。有时候,为了增加故事的趣味性,往往采取倒叙、插叙的写法。比如鲁迅的《祝福》,先写祥林嫂惨死在街头,再回忆祥林嫂的一生。这样的写法,很容易使人产生一个想法:祥林嫂是谁?她为什么会在祝福声中惨死街头?人们为什么会这样对待她?她的家人呢?倒叙就有助于下面的作用:引起阅读兴趣,促使人思考。
刚才我们举的是简单的事件。其实复杂的事件,也不过是几件简单的事件汇聚起来的。简单的事件,往往是一两个人贯穿起整个故事;复杂的事件,里面出现的人就更多,事里的小事更多。鲁迅写《故乡》,小说以“我”回故乡的活动为线索,按照“回故乡”“在故乡”“离故乡”的情节安排。故事推进是这样的:
①回故乡→②在故乡→③离故乡
小说开头的“回”与结尾的“离”,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其实是一个回环结构。但读完小说我们就会发现,小说写的不是“我”,而是闰土(杨二嫂只是一个小插曲)。我们还会发现,小说主要人物闰土都是出现在“②在故乡”这个情节里。这里就比较复杂了。刚才我们讲叶公好龙,叶公这个主要人物贯穿故事始终,但《故乡》的主要人物不是一开始出现,而是由“我”观察到、回忆到的。“我”起到主要人物故事叙述者的作用。那为什么不直接就写闰土而一定要以“我”的视角来叙述闰土呢?或者说,为什么要把闰土的故事放到“我”的故事里呢?我们来看“我”叙述了闰土哪几件事。作者在文中描写了少年闰土看瓜刺猹、雪地捕鸟、海边拾贝、看跳鱼儿等几件事,也描写了中年闰土的木讷的神情,恭敬地喊“我”,介绍当下的收成、吃饭、收拾东西回去等几件事。这些事情有虚有实,有当下有过去,有详略,但总之,是“我”描写的闰土。而“我”呢?这次回故乡,所见所闻,都感到社会的溃败,“我”回不到过去的好时代,“我”身上多的是感悟。归纳一下,闰土的事情多、时间跨度大、给“我”的感触深,直接写闰土,不容易处理好详略,而以“我”的视角来写,可以处理好事情多、时间跨度大、不容易处理好详略这些问题,同时,也可以直观写出“我”的感受,利于中心的揭示。你看,增加了一个叙述者“我”,有这么多好处。所以,故事复杂的话,不妨加一个叙述者“我”(当然也可以是其他人)来叙述故事。
怎么才能使故事变得复杂?只有一个办法,在简单故事的关节处添枝加叶,就能够使简单的故事复杂化,使情节吸引人、人物形象丰富、含义深刻。怎样在简单故事的关节处添枝加叶呢?这里提供第一个简单的故事是:“一个人为了救别人而死了。”这个故事是赞颂英雄的,如果不讲究讲述的方法,估计不怎么吸引人。但我们不妨思考一下:这个人的身份是什么?救别人自己就一定要死吗?他在什么环境下死的?这样思考后,我们有了第二个略微复杂的故事:“一个病人认为自己看到窗外的树叶落完自己就要死了,而一位画家画了一片逼真的树叶,病人看到树叶久久不落就有了继续活下去的信心,而画家在寒冷的雨夜里画树叶却犯了肺炎去世了。”这个故事里,人与人的关系还是一个谜,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救别人。是居住在一起的?在一起,难道病人不知道被救吗?还有,我们这个时代肺炎会死人吗?他应该画哪一种树叶呢?等等。所以,第三个故事可以这样讲述:“一个画家聚居区,同一个房间住着两位女画家苏艾和琼珊,琼珊患病了,苏艾赚钱照顾她。为了找免费模特,她找了同一楼租房的贝尔曼。苏艾画画时对贝尔曼说起琼珊不仅身体患病,还失去活下去的信心,担心外面的常春藤树叶落完她就要死了。贝尔曼邋遢、一事无成,骂骂咧咧替苏艾做完模特就走了。但窗外的树叶一直不落,琼珊的病好转了,但苏艾带回一个消息:窗外的树叶是贝尔曼画的。”
这个故事就是欧·亨利的名篇《最后的常春藤叶》。最后版本的故事比前两个多了很多内容,丰富了常春藤叶的含义:最后的生命之歌、友爱之歌、奉献之歌。另外,我们要注意,《最后的常春藤叶》是用时间顺序写的,但有一个情节显得很奇怪。我们用图示的方法来讲故事就是:
①写画家聚居区→②琼珊患病,苏艾照顾→③琼珊失去希望,苏艾继续救人→④琼珊病好转,苏艾揭示谜底→⑤贝尔曼画树叶
奇怪的情节就是“⑤贝尔曼画树叶”,按照时间应该在③和④之间,本来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①写画家聚居区→②琼珊患病,苏艾照顾→③琼珊失去希望,苏艾继续救人,贝尔曼画树叶→④琼珊病好转
通过比较,我们发现,“贝尔曼画树叶”放到前面会使得救人这个环节变得臃肿,而放在最后可以更好地刻画贝尔曼的献身精神,也丰富故事的内容。这就是著名的“欧·亨利式结尾”。所谓欧·亨利式结尾,通常指在文章情节结尾时突然让人物的心理情境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或使主人公命运陡然逆转,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给人以出乎意料的感觉,又不得不承认它的合情合理。这样的结尾技巧让文章多了一些悬念,增加了阅读趣味。
苏轼谈到他的写作时说:“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苏轼的文章表面上看十分自由散漫,但其实都是苦心经营的。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无论什么样的文体,我们必须讲究写作技巧,研究写作技巧,运用写作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