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战略选择与技术路线

2022-12-26 22:33朱成晨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 2022年4期
关键词:共生跨界逻辑

朱成晨

(中央民族大学 教育学院,北京 100081)

农村职业教育是全面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的重要力量,不仅具有指向农业、面向农村、服务农民的“本土”优势,更能够促进“人口红利”转向“人才红利”,彰显其技术赋能的“智力”优势。立足我国现代化征程中“民族复兴,乡村振兴”的历史“底色”,着眼农村现代化发展进程中“乡村振兴,关键在人”的社会“亮色”,农村职业教育的两大优势能够揭示其在“乡村振兴”与“人才红利”上的必然“特色”。然而,我国农村职业教育长期处于系统低效、结构错位、功能缺失的现实困境,其症结就在于自身“内生力”不足、社会“外推力”不强、跨界“融合力”不够,而农村“空心化”“边缘化”“碎片化”现象又加剧了农村职业教育的“悬浮态势”,与其“应然”样态产生一定程度的脱节或悖离。因此,指向农村职业教育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发展愿景,提出融合治理的时代命题,力求从方法论和实践论上对农村职业教育治理进行系统性、深层性与超越性地反观,以求探寻农村职业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治理逻辑。

一、问题的提出

我国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已然实现,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教育现代化也取得重要进展。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发生转化,农村依然是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重点区域,“三农”问题仍是我国新时代社会发展的“短板”。为此,自21世纪以来,国家连续19年将“三农”作为中央“一号文件”的核心主题。2017年,乡村振兴战略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标志着国家从根源上对彻底解决“三农”问题下定决心;2018年,围绕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农村生态环境治理、农村社会文明建设、农村社会治理体系构建等,对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进行全面部署;(1)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EB/OL].http://www.gov.cn/zhengce/2018-02/04/content_5263807.htm,2018-02-04/2021-10-05.2019年,重点强调“三农”工作之于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实现的特殊重要性;(2)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做好“三农”工作的若干意见[EB/OL].http://www.gov.cn/zhengce/2019-02/19/content_5366917.htm,2019-02-19/2021-10-05.2020年,更加明确了集中力量脱贫攻坚与“补短板”的重点任务。(3)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抓好“三农”领域重点工作确保如期实现全面小康的意见[EB/OL].http://www.gov.cn/zhengce/2020-02/05/content_5474884.htm,2020-02-05/2021-10-05.随着2020年脱贫攻坚战大获全胜、圆满收官,我国已解决了区域性整体贫困,消除了绝对贫困,步入了全面小康社会,与此同时,乡村振兴战略全面推进。站在“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重要历史交汇期,脱贫攻坚的胜利成果与乡村全面振兴如何实现有效衔接与持续推进,已然成为当下中国社会发展的时代命题。

当前,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征程已经开启;推进脱贫攻坚进入“后扶贫时代”的号角已经吹响;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蓝图已经擘画;实现教育大国迈向教育强国的目标已经确定。作为“木桶”里的“短板”,农村迎来了新的机遇和挑战。立足民族复兴与时代变革的“两个大局”,农村不仅站在承前启后的新起点,更迎来走向高质量发展的新机遇与新空间。然而,我国农村职业教育长期面临生存难、发展难的困境,所以,更为迫切地需要一种新思维来实现突围。农村职业教育的发展与治理必须以新的“方法论”与“实践论”逻辑,超越传统的“本体论”“认识论”与“价值论”逻辑,以“系统性”与“跨界性”思维范式来重新认识与建构其发展路线与逻辑框架。实际上,农村职业教育的发展与治理,既关涉职业教育本体系统的教育逻辑,即“本位逻辑”;也关涉新时代国家发展战略的国家逻辑,即“上位逻辑”;更关涉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特定背景的社会逻辑与融合治理的技术逻辑,即“同位逻辑”。“三位一体”逻辑决定了农村职业教育的发展与治理,既是一种“自系统”的本体性存在,也是一种跨界“他系统”的关系性存在,更是一种共生“超系统”的融合性存在。因此,农村职业教育的治理必须在跨界协同中融合治理。

二、国家理想:职业教育社会治理的融合战略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既契合当前国家的战略安排,也反映出社会改革发展的整体趋势。该目标一经提出,即为国家社会各领域的深化改革奠定基调,教育领域概莫能外。职业教育是国民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推进职业教育治理现代化是当前教育综合改革和实现教育现代化的关键环节和重要任务。职业教育与经济社会发展天然具有紧密联系,跨界性是其质的规定性,使得职业教育必须开放办学、协同治理,与区域经济良性互动、融合共生。所以,职业教育的治理必须遵循跨界思维,构建跨界协同的融合式治理新模式,促进职业教育与经济社会共生发展。

1.融合治理是新时代全球化的历史发展新格局

治理是各种公共的或私有的个人和机构管理其共同事物的诸多方式的总和,是使相互冲突或不同的利益得以调和并采取联合行动的持续过程。(4)全球治理委员会.我们的全球伙伴关系[M].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1995.23.无论是早期的自由主义和“嵌入式自由主义”,还是战后的新自由主义,均非治理“良方”,“制度失灵”长期困扰着西方国家的发展。(5)邢晖,郭静.职业教育协同治理的基础、框架和路径[J].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18,(3):90-95.在此背景下,治理理论应运而生,转向构建政府、市场、公民社会的通力互助、合作并进的新型关系,能够充分彰显公民社会在治理领域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和主要功能,强化其主体意识与身份自觉。因此,在吸收西方治理理论和经验基础之上,我国从实际情况出发,提出了符合国情的中国方案:以“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核心要义,积极构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

2.教育融合治理是教育现代化的题中要义

相较于教育管理,教育治理是一种新型教育行政方式,旨在将教育领域内各主体纳入行政范畴,通过在协调与引导过程中激活主体的积极性与能动性,达到共识,进而不断完善目标与手段。(6)任友群.实现教育治理现代化的必由之路[N].中国教育报,2016-06-10(08).作为教育改革的重要目标,教育治理现代化对于推进教育现代化具有不可或缺的支撑与保障作用。一方面,教育治理由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两部分构成,治理体系是治理能力发挥的前提和基础,治理能力的发挥以治理体系为支撑,(7)甘晖.基于大学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大学治理体系构建[J].高等教育研究,2015,(7):36-41.二者形成合力才能提升教育治理现代化水平。另一方面,“现代化”是具有丰富内涵的概念,既指向时间维度,也蕴含价值维度。在“时间”上,通常指的是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或知识社会的变迁过程,具有政治民主化、经济工业化、思想理性化等特征。在“价值”上,则指作为一种达成共识的理想样态和衡量标准以区分新旧两种社会形态,如有学者将现代化定义为“较不发达社会或发展中的社会为了获得发达的工业社会所具有的一些特点,而经历的文化与社会变化或改革的过程”(8)转引自:威廉·A·哈维兰.当代人类学[M].王铭铭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575-576.。这一层意义存在一个弊端,即造成现代化标准的西化,将西方发达国家作为“现代化”的影射。实际上,现代化是一个由多种因素驱动的、自然的历史发展过程和复杂的社会变迁过程,是多样化和差异性的统一。国家意志、社会形态、历史阶段、领域范畴不同,现代化的意涵旨趣也就不同。“空间”上,现代化是一个全要素、全领域、全方位的变革,包括经济、政治、文化、思想、生态、技术方方面面,可能是其中一个因素占主导推动现代化进程,但是其最终影响并促进了其他因素发展。“过程”上,现代化是一项未竟的事业,始终处于朝向前方、指向未来的运动、变化与发展之中。我国教育现代化是在中国语境下开展的教育改革,扎根本土,也放眼世界和未来。教育在国家现代化发展中具有基础性、先导性、全局性地位和作用(9)孙立会等.面向2035的中国教育信息化发展图景——基于《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的描绘[J].中国电化教育,2019,(8):1-8.,建设以共参共治为表征、多元协同为核心的教育治理新格局是教育现代化发展的关键任务。多元主体共同管理教育公共事物的过程,其直接目的是通过“善治”达成教育“公共的善”,即公平而有质量。实现有效的教育治理是推进教育公平的重要保障,也是通过教育公平促进社会公平的必由路径。

3.职业教育融合治理是教育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必然逻辑

职业教育融合治理不仅是一个教育命题,更是一个关乎社会发展的时代命题,必须因社会发展之势而进,及时回答教育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如何实现“现代化”之问。伴随着经济社会转型升级,职业教育的发展从注重规模扩张转向质量内涵建设,从“层次”走向“类型”,新时代又面临新的使命,即紧跟国家战略要求,兼顾职业教育发展的大规模与高质量,持续提升职业教育现代化水平。由此,科学规范的职业教育治理体系和高效灵活的职业教育治理能力,就自然成为纵深推进现代职业教育的重要抓手。2019年《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出台,彰显了职业教育的“类型”属性,也清晰刻画出职业教育办学格局的多元化发展趋势;“双高计划”强调提升高职治理水平,着重在制度体系、管理体制与约束机制等方面下功夫;(10)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等.教育部 财政部关于实施中国特色高水平高职学校和专业建设计划的意见[EB/OL]. http://www.moe.gov.cn/srcsite/A07/moe_737/s3876_qt/201904/t20190402_376471.html,2019-04-01/2021-10-05.《职业教育提质培优行动计划(2020-2023年)》又指出将完善服务全民终身学习的制度体系作为重点任务(11)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等.教育部等九部门关于印发《职业教育提质培优行动计划(2020-2023年)》的通知[EB/OL].http://www.moe.gov.cn/srcsite/A07/zcs_zhgg/202009/t20200929_492299.html,2020-09-23/2021-10-05.,意味着职业教育在新时代所面向的人群规模容量不断扩大,层次结构更加合理。这一系列政策背后揭示的是新业态、新技术、新规范、新职业对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的考验。为此,从系统论角度来看,职业教育既需要不断完善自身体系建设,激发内生动力;也需要持续优化与政府、行业、企业协同育人机制,增强外部适应性。内部体系的活力激发和外部体制的动力助推,均离不开职业教育在产教融合中进行跨界协同与融合治理。唯有走向开放、跨界、协同与融合,才能使职业教育变“独木桥”“断头路”为真正意义上纵向贯通、横向融通的成才“立交桥”。职业教育要充分发挥人力资源开发的优势,将人口红利转为人才红利,助力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逻辑起点自然而然就指向农村职业教育。然而,目前农村职业教育存在一系列“短板性”问题,与农村“碎片化”“空心化”“内卷化”现象交织叠加,使其后乡土社会正遭受一系列治理危机,农村基层治理力量孱弱。因此,农村职业教育必须主动对接农村经济产业、乡风文明传承和社会治理现代化的需要,在国家推进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形势下顺势而为。

三、共生发展: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的技术路线

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站位“超系统”境域,以其系统性思维与跨界性思维范式重构农村职业教育治理的共生逻辑与行动路向,超越了农村职业教育基于封闭“自系统”单一管理的传统模式,破解了当下农村职业教育发展面临的“实然”困境,为新时代中国农村进入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思维范式和“应然”指向。融合治理行动逻辑的技术路线表现在:首先在技术哲学的理性追问中澄明职业教育的价值理性和跨界思维,凸显职业教育能够在横跨其他界域中拥有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双重本真属性;其次在遵循职业教育价值理性与跨界思维中横向剖析农村职业教育的“教育逻辑”“社会逻辑”“国家逻辑”与“技术逻辑”,纵向探究农村职业教育的历史演进、现实样态与理想图景,从“应然”愿景与“实然”样态间寻找农村职业教育发展的“必然”路向,进而演绎出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的分析框架;然后站位“超系统”境阈的立场,从方法论和实践论上分别演绎农村职业教育发展的共生逻辑和行动路向两大框架;最后基于逻辑与行动框架,构建农村职业教育“五元联动”协同机制与社会支持系统,从而确保农村职业教育在跨界中协同,在跨界协同中融合治理,在融合治理中走向共生发展。

1.价值定位:追求“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高度统一

职业教育的价值旨归于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高度统一,其所持存的理性能够在“技术”“人”“社会”“教育”“职业”等要素的深度融合中,由低级形态的工具理性上升为以技术精神和实践价值为内核的技术理性,最终真正回归于发展人的过程理性即价值理性。技术型时代的来临,意味着现实世界的生活、职业、教育等诸方面将由技术来定义,这充分揭示出社会的技术性与技术的价值性的双向建构过程。技术内涵多重隐喻的表现,包括作为人工物、过程、知识、意志以及意识形态等,(12)顾建军.技术的现代维度与教育价值[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8,(6):1-18.但是对“技术”的狭隘认知、盲目崇拜和精神依赖又会导致技术走向“异化”的一端,造成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所言的“时代最高的危险”(13)马丁·海德格尔.演讲与论文集[M].孙周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37.。实际上,由“理性”演化出来的“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本是一个整体,即一个事物的两面性,而正是两种理性的高度统一才生动彰显该事物的本真价值所在。在现代社会,技术理性并非占据主导地位,反而是发展不足,处于低水平的工具理性阶段,所以更需要呼吁技术理性,回应技术型时代的价值需求。技术理性并非等同于工具理性,而是内隐着技术本体性意蕴与重要的社会价值。因此,职业教育本身就包含了工具理性与人文理性的内在统一,以其技术理性为载体追寻技术精神来彰显职业教育的人文精神与社会价值。

职业教育技术理性的发展与技术本身的演变历史和社会的变革进程密切关联,彰显融合共生的演进逻辑。从技术本身的演变历史来看,职业教育技术理性价值逻辑的每一次演变,无不伴随着社会产业类型与对人才需求结构的变迁,而这种变迁正是由技术的一次次革新所引发。从社会的变革进程来看,新技术总是在职业教育改革创新的生动实践中扮演“助推器”的角色,同时,职业教育天然地与社会其他领域重叠融合,在跨界中与之完美协同、共生发展。技术理性是一种追求合理性、规范性、有效性、功能性、理想性和条件性的人类智慧和能力,是一种扎根于人类物质需求及人对自然界永恒依赖的实践理性和技术精神。(14)朱葆伟等.技术的哲学追问[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223.人是物质性存在与精神性存在的统一体,具有能动性与创造性,能够在客观实践中以其生命保全与价值实现的双重需求,凸显自身的存在。技术的主体尺度和客体尺度与人的本能性和超越性具有内在契合关系。因此,职业教育的技术理性体现在“自然人”“学校人”“职业人”“生命人”“社会人”的“五位一体”育人逻辑路向上(15)朱成晨,闫广芬.精神与逻辑:职业教育的技术理性与跨界思维[J].教育研究,2020,(7):109-122.,彰显出技术在人的全面发展与社会和谐发展日趋重叠交融的过程中,所承载的时代价值与逻辑旨归。

“五位一体”的育人逻辑凝练表达着人与社会融合共生、主体与客体协同发展、科学与人文互相依存、目的与手段和谐统一的目标理想。所以,职业教育技术理性的彰显必须借由其跨界属性来实现。职业教育是一个兼具复杂性、开放性与多元性的教育系统,横跨职业域、技术域、教育域与社会域“四域”,分别体现导向性、本体性、主体性与场域性“四性”,强调内外系统从局部的要素融合走向整体的结构与功能和谐发展。职业教育的“四域”体现“四性”,进而形成“四链”,即职业市场链、教育生态链、技术创新链、社会产业链,构成“链式联通体”。在“四域共生”“四性协同”“四链联通”的网状生态格局中,职业教育能够促使专业以产业需求为纲、课程以岗位内容为本、教学以生产实践为主、学校以协同企业为重,实现精准对接。

职业教育是一种由跨界思维方式主导的教育类型,要在理念追求、培养目标、培养模式、教育场域以及教育体制机制等方面上体现跨界主张,并在跨界中实现协同共生。一是以“和”为理念追求,从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中提炼职业、技术、教育、精神、价值、文化等共同要素,形成价值共识,摆脱技术工具理性的规限,追求技术的精神品性与价值力量,使人置身于、更共生于职业教育的“四域”之中,充分彰显职业教育在跨界发展中的价值理性;二是以“人”为培养目标,既要关注学生的技能习得与素养生成,又要重视对学生职业道德与行业精神的培育,旨在为技术型社会培养整全的“职业人”“生命人”与“社会人”;三是以“通”主导人才培养模式,建立以多元化、集团化为表征的产教融通、校企联通、校校互通的办学格局;四是以“群”统筹专业建设,以课程群为中位,“平行”推进岗位集群建设,“向上”精准对接产业与职业集群建设,“向下”有效协同知识与技能集群建设;五是以“融”形塑教育场境,强调学校教育场域与企业工作场域的互促互融,使“教”的逻辑和“学”的逻辑与工作逻辑统一,变员工为学生、师傅为教师、工作过程为学生的学习与教师的教学、车间为教室、产品为学业成就;六是以“同”重构育人机制,推进办学主体的多元化、协同化发展,以多中心、多场域、多机制的治理范式转换推进校企命运共同体建设,(16)马廷奇.命运共同体:职业教育校企合作模式的新视界[J].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20,(5):118-126.进而形成政府主导、学校主体、行业指导、企业参与的办学格局,深化多方共抓、共参共治、共赢共享的协同育人机制。

2.框架构建:协同“五位一体”融合治理体系

农村职业教育发展的“必然”取向应该是以“共生共在”的境界为引领,以融合治理为突破点,追寻与农村社会在跨界中同构发展。融合治理的“五位一体”分析框架由治理逻辑、治理体系、治理能力、治理成本和治理环境构成,以此构筑全系统、全领域、全过程观照农村职业教育与农村社会共生发展的现代化愿景。

就自身规律而言,农村职业教育同样具有跨界之属性,通过横跨“四域”,融合技术与生命、物质与精神、经济与文化,聚焦从“自然人”到“社会人”、从“职业人”到“生命人”的育人目标,形成产教融通、校企联通、校校互通的集团化办学格局,真正体现双场互融、工学结合、知行合一、理实一体的融合共生图景。

就历史演进而言,在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农村职业教育的办学目标、价值诉求、办学形式、组织形式、教育内容呈现出不同的特征:在建立和探索期,农村职业教育旨在促进农村农业发展;在转型和提升期,农村职业教育旨在服务农村经济全面发展;在改革和创新期,农村职业教育旨在服务乡村振兴和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可以说,农村职业教育的发展始终与农村经济社会发展密切相关,呈现出“部分嵌入”向“全面嵌入”的发展演变。农村职业教育全面嵌入农村经济社会发展,自然需要先跨出“教育”自封地,通过融合治理介入并协同农村社会,最后实现相依相融、命运与共的理想状态。

就发展样态而言,农村职业教育体系初步完善但结构有待优化,规模基本稳定但质量有待提升,办学效益逐步扩大但办学模式有待创新,发展导向基本明确但功能与特色有待挖掘。在社会现代化发展进程中,职业教育承担了培育技术技能型人才和服务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使命,农村职业教育助力乡村人力资源振兴和激发乡村发展动力的价值作用日渐凸显。(17)王扬,乐晶.技能资本:农村职业教育助力乡村振兴的内在机理与行动逻辑[J].中国电化教育,2022,(5):66-74.当前,正值“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期,农村职业教育必然成为破解“三农”问题和推进“乡村振兴”的重要突破口。然而,农村职业教育依然陷于农业现代化进程加快、农村人口过渡转移就业、“跳农门”思想持续蔓延、农村人口老龄化速度加快与自身功能发挥欠缺、后劲不足、培养目标偏移、反应滞后之间的矛盾张力,(18)祁占勇,王志远.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农村职业教育的现实困顿与实践指向[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20,(4):107-117.突出表现为部门间、院校间、参与主体间的治理分化(19)房亮等.农村职业教育助力返贫防治的内在逻辑、现实问题与实践路径[J].教育与职业,2022,(11):21-27.,其实质在于农村职业教育“自系统”内生动力不强、跨界协同融合力不足和外部社会保障机制不畅,难以实现从“自系统”横跨农村社会“他系统”进而实现农村职业教育“超系统”整体性治理的愿景。因此,农村职业教育必须基于要素、功能、结构和价值融合,构建“农科教统筹”“产教研融通”“普职成统整”“校村户共进”的跨界协同发展模式,(20)朱成晨等.乡村建设与农村教育:职业教育精准扶贫融合模式与乡村振兴战略[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9,(2):127-135.以融合治理促进其共生发展。

农村职业教育是一种极具开放性与多元性、复杂性与融合性的教育类型,它与社会系统不仅在内部缔结着要素互动、结构互嵌、功能互补的耦合关联,更在政治、经济与文化等各领域中进行着跨界融合。农村职业教育的发展以跨界融合的战略思维为引领,遵循融合发展、和谐发展、共生发展的治理逻辑,与农村社会发展同频共振,真正走向合乎理性、合乎规律的融合治理。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走的是破立接续的跨界之路,是分合交融的统整之路,是上下协同的联动之路,是内外循环的共生之路。其关涉治理的逻辑、体系、能力、成本与环境等要素,由此构成“五位一体”的行动体系与分析框架,(21)朱成晨,闫广芬.跨界与共生: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的分析框架[J].教育研究与实验,2020,(1):20-28.有效助推其融合治理的现代化与高质量发展,与农村经济社会发展同步调,最终推进乡村全方位振兴,实现国家战略理想。第一,现代性是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的逻辑属性表征,其构成并主导着职业教育的发展语境、教育治理的战略思维以及农村社会发展的推进路向;第二,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需要结构立体、界域开放、主体多元、信息交互的公共性治理体系,围绕“公共理性”设计一套遵照社会秩序规范、体现多元思想意志、保障主体合法权益的公共规则体系;第三,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能力建基于农村高素质、多元化与复合型人力资本的有效供给;第四,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成本以治理成本最小化、效益最大化为旨归,强调以最小化的治理成本,细化治理目标、优化治理过程、强化治理效能,进而平衡公利性与公益性,兼顾公平与效率,从“共治”走向“善治”;第五,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环境内嵌于农村社会发展环境之中,需要与农村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生态文明等诸多领域的建设相统筹,注重彼此要素间、结构间、功能间、价值间的协同与关联,综合高效地实现共生发展。

3.逻辑重塑:共生“上位—同位—本位”理论体系

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的理论逻辑是以共生逻辑为前提,以系统性思维范式为方法论,以“超系统”境域为站位立场,围绕“共生”形成由单元、模式、环境与界面共同构成的逻辑体系。

共生逻辑的“上位”概念体现其系统性思维。以系统性思维对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的价值、结构、要素、功能等方面进行整体关照,通过审视“超系统”内部的主要要素构成及其结构关系和整体作用机制,全方位澄清农村职业教育发展的价值逻辑,进而整体把握农村职业教育走向共生发展的行动路向。系统性思维包括三种思维形态(22)朱成晨,闫广芬.农村职业教育跨界发展的思维范式:系统性思维[J].贵州社会科学,2020,(6):101-107.:一是结构性思维,借以认知农村职业教育“超系统”内部整体结构;二是关系性思维,借以厘清作为“自系统”的农村职业教育与作为“他系统”的农村社会之间的要素关联;三是价值性思维,借以明确农村职业教育“自系统”在跨界“他系统”共生“超系统”过程中的价值。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将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简单视为由学校“单兵作战”的活动,而应注重政府、企业、行业、农户家庭、农民等重要主体的协同参与。同时,也启示我们必须以长远目光重新认识融合治理这一“超系统”的价值体系,既要处理好经济利益、社会效益与文化价值的关系,也要考量发展效益的当前性与可持续性,还要兼顾农村农业发展的经济价值与绿色发展价值。

共生逻辑的“同位”概念指向其关系主体。农村职业教育“超系统”是学校与农村农业发展的共生关系体,也是教育与农村社会发展的共生关系体,由共生单元、共生模式、共生环境和共生界面构成,四大结构要素之间以物质、信息、能量的交互传递达至共生共存的发展状态。(23)朱成晨.农村职业教育发展的共生逻辑:结构与形态[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22,(7):58-68.农村职业院校、地方政府、企业、行业、农户家庭等构成共生单元;农村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构成共生环境;在“超系统”中多主体通过持续不断的利益博弈与协同平衡,达成共识,走向共治,形成和谐共同体,最终实现共赢的过程就是共生模式;效益最大化的驱动与价值利益的同构是动力机制,即共生界面。

共生逻辑的“本位”概念强调结构形态。基于共生系统应遵循的共生逻辑与系统性思维范式,农村职业教育共生系统的逻辑结构包括起点逻辑、价值逻辑与行动逻辑三种结构形态。其中,起点逻辑是共生发展的价值原点,价值逻辑是共生发展的价值遵循,行动逻辑是共生发展的行为路向。基于农村职业教育共生发展的“现代性”表征以及“职业性”与“技术型”属性,起点逻辑聚焦于“精神”与“理性”;基于农村职业教育共生系统应遵循的价值性思维范式以及利益相关者理论,价值逻辑体现在“效益最大化原则”;基于农村职业教育共生发展应遵循的结构性思维与关系性思维范式,行动逻辑体现为“融合共治”。

4.结构统整:推进“三大能力”与“三大体系”融合

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既是一种时序性演化的共生过程,也体现为一种结构性统整的行动逻辑,融合治理的现代化水平必须通过“自系统”的内生能力与教育功能体系、“他系统”的融合能力与社会支持体系、“超系统”的共生能力与共生发展体系来生动体现。系统地看,农村职业教育治理实效提升的关键不仅在于外部资源的密集输入,更在于本土农村主体内在的积极性与创造力的增强,(24)刘奉越.乡村振兴下职业教育与农村“空心化”治理的耦合[J].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18,(7):40-46.最终指向内外联动的融合共生。

基于共生逻辑,站位“超系统”境域立场来看,农村职业教育的共生发展必须以共生机制的有效构建为动力保障。首先,农村职业教育共生系统在跨界融合过程中体现出三个不同时序段的共生机制演化过程:一是跨界适应时段的“竞争”与“协同”机制;二是融合调适时段的“博弈”与“耦合”机制;三是共生发展时段的“外推”与“内生”机制。三个时序段共生机制的演化过程表现出一种进阶性的发展规律。其次,农村职业教育通过结构性统整促使治理系统内部诸要素发生联系,可以从主体、方向、功能与范围等四重维度对其融合治理的内在体系进行审视。(25)朱成晨.协同与共生: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的行动逻辑与支持系统[J].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20,(1):80-88.其一,主体维度的“他治—自治”,在由“他治”驱动的外推式发展中,精准定位从“外推”向“内生”转换的关键点,形成融合治理的内外联动机制,推进“他治”到“自治”的行动转变,并最终以“自治”为治理逻辑;其二,方向维度的“上治—下治”,办学格局由政府主导的单边化向政府主导、学校主体、行业指导、企业参与的多元化转变,行动逻辑随之从“自上而下”向“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双向发力推进,进而形成上下协力、多方联动的融合治理格局;其三,功能维度的“扶治—共治”,对农村职业教育要“扶治”但不能唯“扶治”,应以“扶治”联合社会各界广泛力量,进而助推其“内生”,达至各方系统参与、和谐互助、内生共赢的“共治”愿景;其四,范围维度的“外治—内治”,农村职业教育治理追求在内部治理与外部治理协调统一的基础上走向“善治”,以“善治”引领农村职业教育的高质量发展,推进农村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最终助力农村经济社会的内涵发展。

农村社会发展的现代化过程,是整个社会现代化历程的生动缩影,其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生态等各领域的诸多方面,极具复杂性。因此,站在“超系统”境域来看农村职业教育,农村职业教育共生发展的价值逻辑应该体现在教育逻辑、政治逻辑、经济逻辑、文化逻辑、生态逻辑等多重价值理性的有机耦合,在多重价值理性的有机耦合中充分凸显农村职业教育与农村社会协同发展的共生逻辑。遵循其“超系统”的共生逻辑,农村职业教育共生发展的现代化过程就是一种体现农村社会整体性变迁的复杂转化过程,其涉及到人的发展与农村社会的制度体系、产业经济、教育文化、环境生态等各方面,要促使这些领域的现代化进程同向并进,就必须抓住农村职业教育治理的主要矛盾,以治理观念的更新,引领内涵与机制的创新。农村职业教育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的现代化水平生动体现在“三大能力”与“三大体系”上。基于二者的协同发展与同构融合,进而在“经济共生、人才共生、文化共生、生态共生、组织共生”五大体系的整体推进上,共同构筑并努力追寻农村职业教育共生发展的美好蓝图与现代化愿景。其中,“经济共生”能充分体现农村职业教育推进农村产业发展的现代化规模;“人才共生”能充分体现农村职业教育提升农村人力资源发展的现代化水平;“文化共生”能充分体现农村职业教育彰显农村人文精神的现代化品格;“生态共生”能充分体现农村职业教育提高农村环境治理的现代化能力;“组织共生”能充分体现农村职业教育保障农村制度建设的现代化高度。

5.机制保障:建立“五元联动”的协同模式和支持系统

“五元联动”协同模式和社会支持系统共同保障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在“超系统”境域中走向共生发展,进而形成共生发展的高级进阶,即学习型社会与终身教育体系的建设。

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以“超系统”为表征,是在整全包容与内生和谐的价值引领下,由“他系统”的融合力和“自系统”的内驱力共同作用而产生的,这一过程建基于多元治理主体的互纳互信、互帮互助。“超系统”的形成与发展需要构建长效的协同机制和强力的社会支持系统来支撑。首先是必须建立“五元联动”的长效协同机制即“GIFES”协同模式,该模式涉及政府(Government)、行业(Industry)、家庭(Family)、企业(Enterprise)、学校(School)“五元主体”。(26)朱成晨.协同与共生: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的行动逻辑与支持系统[J].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20,(1):80-88.其中,政府负责宏观调控,在制度设计、财政投入、政策颁布等方面起决定性作用,主导职业教育发展方向;行业负责指导沟通,是学校与社会、教育与产业的中介枢纽,承担推进产教融合、制定技能标准、设计培养规格等关键任务;家庭虽然只起到辅助补充的作用,却是农村职业教育最直接的利益关联者,通过在职业规划与生涯发展方面对学生产生潜在影响,借以发挥对职业教育的重要引导作用;企业是职业教育发展不可或缺的参与者与建设者,对推进校企深度合作、工学紧密结合具有决定性作用;学校作为职业教育的办学主体,承担着立德树人、教书育人等根本性任务,直接决定人才培养质量并影响职业教育整体发展质量。农村职业教育的发展要嵌入农村社会的发展,“五元主体”是在共生发展的目标指向下与乡村振兴形成利益共同体(27)朱德全,杨磊.职业教育服务乡村振兴的贡献测度——基于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的测算分析[J].教育研究,2021,(6):112-125.,通过在融合治理中充分发挥不同的角色功能,助力推进农村职业教育走向协同共生。其次是基于上述模式,建立主体多元、功能复合、领域综合的支持系统,包括国家层面、地方层面、环境层面、企业层面与家庭层面的协同支持,涉及顶层制度体系设计、投入保障机制建立、生态综合体系构建、多元办学格局重塑、“三农”价值本性复归等具体范畴。最终要形塑要素齐全、绿色发展的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体系,实现治理主体的内生增能、治理客体的共生发展、治理手段的持续优化与治理结果的共享共赢。(28)朱德全,沈家乐.职业教育服务乡村振兴的经济逻辑:新内源性动能与作用机理[J].教育与经济,2022,(3):25-34.最后,在社会支持系统的基础上,形成共生发展的高级进阶,即面向新农村进行学习型社会与终身教育体系的建设,这契合新时代教育改革的战略目标。随着科技的变革和信息社会的建设,工业、农业、医疗、教育等众多领域的生产方式发生了系统性变革,人类所需要的知识与技能随之不断更新。过去以知识传授和为职业做准备的传统教育已经“无法适应这个高度信息化、智能化、个性化的新时代”(29)朱永新.未来学习中心构想[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7,(4):15-18.;同时,学习也已经超越学校场域空间,转变为人人学习、时时学习、终身学习的社会活动。因此,新时代教育变革将聚焦于全民素质的提升,在农村社会重点推进学习型社会建设,构建终身教育体系也成为必然趋势。

新农村建设是在现代化语境下,结合中国本土实践,对农村改革发展进行的有益探索,既要彰显“现代性”,更要留住“乡土味”。农村职业教育融合治理就是在遵循国家“重农固本”的历史根基,响应振兴乡村战略愿景下提出的,期望为农村职业教育改革与发展提供一种技术路线,更期望为更好地引领乡村振兴发挥关键杠杆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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