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勇
内容提要: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健全宏观经济治理体系,发挥国家发展规划的战略导向作用,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是今后中国完善宏观调控机制和健全宏观经济治理的重要任务,是健全宏观经济治理体系和国家治理体系的关键,也是着力扩大内需、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的重要基础。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宏观调控体系和宏观经济治理体系建设取得了新突破,宏观调控的目标体系、工具体系更加健全,宏观调控理论不断创新,逐渐建立起具有中国特色的政策体系和调控模式。然而,目前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仍存在“调控失衡”现象,政策目标失衡,目标体系不健全、目标间关联机制不清,协调度不高;沟通协调机制不畅;目标与政策、政策之间的协调度较低,仍存在政策步调不一致和政策合成谬误,对政策效应叠加或抵消认识不足,导致政策“超调”和效果弱化。针对此问题,本文坚持问题导向和系统观念,从健全宏观经济治理体系、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的现实需要出发,围绕目标协调、沟通和协调机制、总量协调、结构协调、工具协调、目标与政策协调、不同期限协调、国际政策协调等方面全方位提出完善政策协调机制和框架、改善政策协调效果的对策建议。
从凯恩斯主义经济学诞生以来,与“政府调控”①宏观调控是典型的中国化术语,于20 世纪80 年代最早提出,其基本内涵与西方经济学理论和西方国家经济管理实践的“宏观经济政策”“稳定化政策”相对应。相关的理论不断演进和发展,出现了新古典综合派、后凯恩斯学派、新凯恩斯主义学派等,它们不仅说明“宏观调控”的必要性和有效性,而且对调控目标和工具做了论述。20 世纪70 年代前后出现的理性预期学派、货币主义学派、供给学派、公共选择学派、新制度主义经济学派等对“政府调控”提出了与凯恩斯主义不同的论点和主张,丰富并拓展了“宏观调控”理论,推动了“宏观调控”实践的进展。20 世纪90 年代兴起的“泰勒规则”和通货膨胀目标制等,使得“宏观调控”在目标和操作模式等方面有了进一步发展。总体而言,在宏观经济理论体系建立至今约90 年的经济学理论发展演变过程中,围绕宏观经济政策的决策机制、政策目标与手段的搭配等问题展开了大量的讨论,形成了丰富的成果。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经济体制由原来的计划经济逐步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变,宏观调控经历了若干不同阶段,①不同学者对我国宏观调控的具体阶段划分存在差异,如董昀(2019)、庞明川(2019)、杨小勇和吴宇轩(2020)等,但总体而言,基本的逻辑路线和观点是一致的。自“巴山轮”会议提出“宏观调控”理念以来,宏观调控体系不断演变和发展,取得了明显成绩:首先,宏观调控目标体系逐渐完善,特别是党的十六大将宏观调控的主要目标确定为:促进经济增长,增加就业,稳定物价,保持国际收支平衡。自此以后“加强和完善宏观调控”就成为政府经济工作的重点。进入新常态以来,中国宏观调控逐渐由短期思维向中长期思维转变,日益重视和推动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强调追求经济高质量发展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调结构、促创新日益成为政府宏观调控的重要出发点和重要抓手。虽然,随着中国经济发展面临的国内外环境的变化,宏观调控目标会出现边际调整,但基本上已经形成稳增长、保就业、调结构、促创新,短期目标与中长期目标相结合的宏观调控目标体系。其次,宏观调控手段不断丰富,由最初主要依赖行政手段,逐渐过渡到以经济手段为主。经济手段中的财政政策工具和货币政策工具不断创新,宏观调控工具箱不断丰富,政策调控框架逐渐形成,政策机制逐渐理顺。再次,宏观调控模式不断创新和完善,由最初的“强刺激、急刹车”模式,逐渐演变到后来的“反冒顶”模式、“点刹车”模式、“高位控制”模式,并发展到“微调”模式和“区间调控”模式等,表明社会各界对宏观调控的重视,也说明中国宏观调控经验不断丰富。最后,宏观调控效果逐渐改善,由最初“大起大落”式宏观调控,过渡到“软着陆”式宏观调控和“相对精确”式宏观调控,再到如今的“精准”式宏观调控,宏观调控的预见性、针对性、灵活性和精准性不断增强。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中国积极适应和引领经济新常态,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中共中央宣传部,2019),坚持稳中求进工作总基调,紧紧围绕市场主体创新宏观调控,有效应对“三期叠加”、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等重大挑战,积累了宏观调控的新经验,丰富和拓展了宏观经济管理的理论和政策体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调控创新”课题组,2022)。2020 年7 月30 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强调,要完善宏观调控跨周期设计和调节,实现稳增长和防风险长期均衡,进一步为今后宏观调控目标和调控模式指明了方向和确定了基调。宏观政策跨周期调节的提出,是旨在建立和完善一套站位更高、侧重解决中长期问题的宏观调控框架,将宏观政策由“短期视角”和“速度视角”拓展到“中长期视角”和“质量视角”,是中国宏观调控的理论创新和制度创新,充分展示了中央的市场经济驾驭能力和宏观经济治理能力,有利于加快构建中国特色的宏观调控理论和经济理论(王立勇,2021)。
尽管如此,中国宏观调控体系仍存在较多问题,如政策目标体系不健全、政策机制不完善等,特别地,虽然中国宏观经济政策调控的实践中,经常使用各种政策手段搭配和协调,包括松紧搭配的财政货币政策等,以进行多目标调控,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调控效果。然而,政策搭配中仍存在政策步调不一致、存在政策叠加或抵消效应的问题,特别是不同部门在进行宏观调控过程中,存在门户之见,争论与扯皮现象依然存在,导致“超调”现象和弱化效果,造成经济剧烈波动或延误调控时机。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明确提出“健全以国家发展规划为战略导向,以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为主要手段,就业、产业、投资、消费、环保、区域等政策紧密配合,目标优化、分工合理、高效协同的宏观经济治理体系”,2021 年12 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要协调联动,跨周期和逆周期宏观调控政策要有机结合”,2022 年10 月,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健全宏观经济治理体系,发挥国家发展规划的战略导向作用,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是今后中国完善宏观调控机制和健全宏观经济治理的重要任务,是健全宏观经济治理体系和国家治理体系的关键,也是着力扩大内需、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的重要基础。
本部分将简要分析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协调配合的理论依据,重点指出目前二者协调配合仍存在的问题,为后文提出相应的协调配合思路及对策奠定基础。
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是宏观调控体系框架的两大工具,对社会总需求与总供给的调节发挥着重要作用,二者的协调配合存在充足的理论依据和现实必要性。
第一,众所周知,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是不同的政策工具,二者的调节手段和调节范围存在较大差异。财政政策可以通过税收增减、发行国债、调整支出规模和结构来直接影响实体经济,包括经济总量和结构,政策时滞相对较短;货币政策主要是通过影响经济主体的资金可得性和资金成本,以间接影响实体经济运行,其政策手段主要包括货币供应量、准备金、再贴现率、公开市场业务等。相对而言,货币政策的时滞较长。党的十八大以来,货币政策工具箱变得越来越丰富,特别是结构性货币政策在经济发展中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调节手段和调节范围的差异性带来二者功能的互补性,为二者的协调配合提供了现实条件和需要。
第二,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调控目标具有统一性。虽然维护物价稳定是货币政策较为侧重的目标,但促增长、稳就业、调结构、防风险等是近年来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重要目标,特别地,近年来“着力扩大内需”“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更是成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重要目标。目前中国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突出,科技创新能力还不强,防范金融风险还须解决许多重大问题,城乡区域发展和收入分配差距仍然较大等。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新变化、新要求和新问题呈现出明显的系统性特征,客观上要求政府进行多目标调控。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是坚持问题导向、坚持系统观念的集中体现。换言之,坚持问题导向、坚持系统观念要求我们必须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这是新时代宏观调控必须遵循的重要原则,是应对当前错综复杂经济形势的有效“钥匙”。
第三,虽然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调节范围具有差异性,但二者之间存在明显的交互作用和交互影响(Chen et al.,2020;Jarocinski and Ma kowiak,2022),货币政策的态势变化会影响财政政策有效性(周波和于金多,2020;Coenen G. et al.,2012;Cloyne et al.,2020;Bianchi-Vimercati et al.,2021),财政政策实施会产生货币效应(李俊生等,2020;刘朝阳和柳小慧,2021;Cochrane,2022),甚至货币政策实施会影响财政能力和财政空间(Elenev et al.,2021)。更为重要的是,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之间存在许多交叉点,如国债、国库现金管理、外汇储备管理等,这更是加剧了二者之间的交互作用、相互影响,政策效应难以截然分离。一种政策工具的变化可能会影响另一种政策工具的效果,如国债作为财政政策的重要工具,对货币供应量会产生重要影响。正是因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之间存在各种差异和千丝万缕的联系,二者之间必须加强协调配合,以最大程度地发挥二者的组合效应。
如上所述,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宏观调控体系和宏观经济治理体系建设取得了新突破,宏观调控的目标体系、工具体系更加健全,宏观调控理论不断创新,逐渐建立起具有中国特色的政策体系和调控模式。宏观调控的目标多元化和工具多样化对于熨平经济周期波动、促进经济发展和防范系统性风险起到重要作用。然而,由于不同目标之间存在较为复杂的联系,以及不同工具的调节范围、作用对象和效率效果存在差异性,多目标调控、多工具发力给宏观调控和宏观经济治理带来了巨大挑战,迫切需要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虽然中国宏观调控和宏观经济治理取得了长足进步,但目前中国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仍存在“调控失衡”现象,政策不协调、不协同是主要表现,制约了宏观经济治理能力的提高,甚至阻碍了宏观经济治理体系的现代化进程。具体而言:
第一,政策目标体系仍有待健全,目标间的关联机制有待厘清,政策目标之间的协同机制不完善,协调度不高,特别是短期目标与中长期目标的协调度有待提升。首先,虽然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目标体系逐渐完善,但对政策目标体系的系统性研究不足,新时代下这些目标的内涵或者我们审视这些目标的视角是否应发生改变?不同目标之间的动态调整机制是什么?如何实现政策目标体系的机制化?这些问题仍有待进一步厘清。其次,政策目标之间的关系会随着经济发展阶段的变化而变化,很多目标之间的关联机制在新时代呈现出新变化。再次,鉴于新时代政策目标呈现新变化或新特征,某些目标有新的含义和新的测度,需要在充分考虑和深刻理解目标之间的关联机制的基础上,对政策目标值进行科学测算,以提高区间调控的精准度。
图1 政策协调配合的逻辑框架
第二,不同政策部门之间的沟通协调机制不畅,不同部门在宏观调控过程中仍存在门户之见,争论与扯皮现象依然存在。近年来,关于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协调搭配的呼声越来越高,相关部门和人大代表们屡屡提及。特别是,近年来美国等国家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级,国际经济不确定性加大,再加上新冠疫情的不利冲击,给世界经济和中国经济造成严重不利影响,建立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部门之间的沟通协调机制更为迫切。
第三,政策目标与政策、不同政策之间的协调配合机制不完善,局部的协调配合效果仍不够,仍存在政策步调不一致和政策合成谬误,对政策效应叠加或抵消认识不足,导致政策“超调”和效果弱化,尤其是短期目标和中长期目标的协调配合效果不够,这在宏观经济政策跨周期设计方面尤为明显。
要健全宏观经济治理体系,着力扩大内需,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当务之急是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党中央、国务院近年来高度重视这一问题,党中央、国务院的一系列表态,为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以及健全宏观经济治理体系指明了方向,明确了重点。2019 年5 月29 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八次会议审议通过的《关于创新和完善宏观调控的指导意见》指出,创新和完善宏观调控,应构建与高质量发展相适应且能够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宏观调控政策体系、目标体系、决策协调体系、监督考评体系、保障体系,坚持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正确处理政府和市场、短期和长期、国内和国际的关系,统筹稳增长、促改革、调结构、惠民生、防风险、保稳定,发挥国家中长期发展规划的战略导向作用,健全财政、货币、产业、区域、就业等政策协调机制,确保将经济运行维持在合理区间。特别是2020 年中共中央政治局7 月30 日召开会议强调,要完善宏观调控跨周期设计和调节,实现稳增长和防风险长期均衡,进一步为今后宏观调控目标和调控模式指明了方向和基调。由此可见,要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健全宏观经济治理体系,首先应坚持问题导向和系统观念,厘清宏观经济政策的目标逻辑及关联机制,在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前提下,以中长期目标为主,实施兼顾总量目标和结构目标、短期目标和中长期目标、内部目标和外部目标的治理模式。伴随国内外经济环境变化或不可预期的外部冲击,对政策目标进行动态边际调整,提高政策目标之间的协调度。
中长期目标是在保证风险等可控的前提下,大力推动结构调整与升级,改变经济发展方式,实现创新驱动,最终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短期内应实时关注国内外经济环境变化,积极做好逆周期调节,实现稳增长和稳就业,保证实际经济增长达到潜在经济增长率水平,以保持物价稳定。短期目标与中长期目标是一个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综合体,二者并不矛盾,并不存在权衡取舍关系。为了保障经济长期高质量发展和持续增长,应不断推动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包括动力结构转换、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收入分配结构调整、贸易结构升级等。创新或技术进步是决定一国经济增长水平的最重要因素,长期经济增长率取决于技术进步速度,创新驱动是实现经济长期增长和高质量增长的关键。以提升自主创新能力为主攻方向,完成产业基础再造与产业链供应链提升,促进产业结构升级,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和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应有之意;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减少收入差距,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有利于经济增长;贸易结构的变化和经济高质量发展均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内生需求,二者相辅相成。因此,调结构与稳增长并不矛盾,具有内在一致性。在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的轨道上,政府应以中长期目标为主,应在努力实现中长期目标的前提下,做好短期逆周期调节。然而,如果出现重大外生不利冲击,如全球疫情冲击,政府应对短期逆周期调节赋予更高权重,做好稳增长、稳就业和惠民生,这是经济健康快速发展的基本前提。
在政策目标体系中,内部目标和外部目标是相辅相成的。国内国际双循环是相互促进的统一整体。国内大循环的畅通势必会通过贸易、投资等带动全球资源流动、国际产业转移、国际分工合作,从而带动和畅通国际循环。国际循环能够为国内大循环提供市场、资金、技术、人才、互补的产业配套及合作分工等,有利于国内大循环的健康运转。实施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有利于缩小国内收入差距,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改善收入分配结构。对外开放有利于促进企业创新(王立勇和范薇,2018),提高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促进长期经济增长。可见,构建国际循环,实现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建设贸易强国,实现外部经济目标对国内政策目标是促进的,并不存在冲突。在经济平稳发展路径上,要兼顾内部目标和外部目标,然而,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应以形成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和基本前提。国内大循环是指社会再生产全过程的往复循环,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基本前提,也是中国经济发展的立足点。国内大循环应将扩大内需作为战略基点:一方面加快构建完整的内需体系,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另一方面以提升自主创新能力为主攻方向,完成产业基础再造与产业链供应链提升。“新发展格局”虽是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但旨在形成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局面,以更高水平对外开放为国内大循环提供强大的外部支撑。
虽然菲利普斯曲线说明,失业与物价存在短期权衡取舍关系,减少失业意味着物价上涨,似乎预示着稳就业与稳物价目标之间存在矛盾。然而,当实际经济增长率达到潜在经济增长率时,即在产出缺口为零处,经济增长的就业吸纳能力最强,而此时经济实现均衡,物价自然会保持稳定(王立勇和徐晓莉,2018)。从这一意义上讲,稳增长、稳就业和稳物价是相辅相成的,逻辑一致的。在日常宏观调控中,应赋予稳增长和稳就业更高的权重,同时注重宏观经济政策的协调和搭配。
由此可见,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使这个大变局加速变化,国际经济、科技、文化、安全、政治等格局都在发生深刻调整。在这一大背景下,中国经济发展面临较大不确定性,政府应实时关注国内外经济社会环境的变化,在做好“防风险”的大前提下,实施兼顾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内部目标和外部目标的调控模式,在不断推动结构转型升级和创新驱动战略的同时,做好逆周期调节。随着国内外经济环境的变化或不可预期的外部冲击,政策目标重要性或权重可进行边际动态调整,积极做好政策目标之间的协调。
要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应坚持问题导向和系统观念,从健全宏观经济治理体系、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的现实需要出发,厘清新时代政策交互作用,围绕沟通和协调机制、总量协调、结构协调、工具协调、目标与政策协调、不同期限协调、国际政策协调等方面全方位提出完善政策协调机制和框架的建议。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坚持和加强党的全面领导,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前进道路上必须牢牢把握的重大原则,应把党的领导落实到党和国家事业各领域各方面各环节,应完善党中央决策议事协调机构,加强党中央对重大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经济工作是中心工作,坚持加强党对经济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的重要内容,也是新中国70 年宏观管理的根本指导思想(庞明川,2019),党对宏观调控等经济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一大优势(谢伏瞻,2019),党在宏观调控等经济工作中把方向、谋大局、定政策、促改革的能力和定力持续增强,这有利于形成共识,统一方向,增强了宏观调控的战略性、协调性和权威性,避免了宏观调控的碎片化,减少了不同政策间相互冲突,以及部门或地方执行不力等情况(董昀,2020)。应充分发挥党中央在宏观经济决策和宏观经济治理中的核心作用,使政策调节和宏观经济治理充分体现党中央的前瞻性思考、全局性谋划和战略性布局,加强制度化建设,提高决策科学化水平。
随着政策体系和工具的日益丰富及多元化,特别是政策跨周期设计和调节的背景下,涉及部门更加繁杂,应完善决策机制和沟通机制,成立权威宏观调控与决策领导小组或协调机构,根据宏观调控总体部署和总体目标,协调宏观调控决策和政策方案。应充分发挥中央财经委员会、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的作用,加强顶层设计和总体布局,统筹协调宏观经济政策,启动和建立国家发改委、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及其他调控部门间的高层级决策协调机制。统筹、及时、客观披露政策信息,增强政策透明度,在政府宏观调控过程中,避免出现政策不一致性或冲突,增加政策调控的可信性,避免机会主义和部门间扯皮推诿现象,提高政策协调配合效果。
国家中长期发展战略和规划主要是实现中长期目标,包括调结构、促创新,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对各项中短期政策起到导向作用,也是各项宏观经济政策本身的中长期目标,是政策方向、政策力度和政策搭配的出发点。应以国家中长期发展战略和规划为导向,从更基本、更长期角度设计政策体系,提高政策机制化水平,注重调控政策与中长期目标的有效结合,增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以及财政货币政策与中长期战略和规划、区域和产业等政策间的协调配合,健全以国家中长期发展战略和规划为导向、以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为主要手段,就业、产业、投资、消费、区域等政策协同发力的宏观调控制度体系,推进目标制定和政策手段运用机制化,提高宏观调控跨周期设计和调节的前瞻性、针对性、协同性和有效性。在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和充分利用市场手段优化配置资源的基础上,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通过先行的规划设计,引导经济社会平稳健康发展。对于整体中长期战略、规划和中长期目标,需要系统设计、整体协调和科学研判,妥善解决发展中不平衡不充分等中长期问题,促进经济结构持续优化和经济高质量发展。
宏观调控跨周期设计和调节的提出,虽然淡化了传统逆周期调节在中长期问题面前的重要性,但不意味着对逆周期调节的摒弃,宏观调控在跨周期调节大框架下仍需发挥好逆周期调节的功效,应加强二者的有效搭配和协调统一。应厘清不同目标下的政策机理和政策效果,尽快形成科学合理的政策搭配和协调模式,建立简单易操作的工作机制,通过制度化、机制化的方法建设,强化政策搭配效果。应统筹短期与中长期发展目标,通过中长期规划引导,不断持续优化政策组合,确保跨周期设计和逆周期调节的政策组合的施力点恰到好处,这需要科学定位着眼中长期目标的跨周期调控措施与逆周期调节措施的协调搭配,形成协调统一的政策目标、方向、力度和科学合理的协调配合机制,在政策跨周期设计中设定好逆周期调节预案,促使短期熨平经济波动和实现中长期经济发展目标的有机衔接。
重视需求管理与供给管理的协调,重点做好不同功效的宏观政策内部,以及不同政策之间的协调。第一,合理把握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侧重点,提高二者在调控时机、力度方面的协调程度,保持调控节奏和基调的一致性。第二,增加国债规模,合理规划不同期限结构的国债发行量,完善期限结构,扩大投资者在国债市场的参与深度和广度。发行国债不仅有利于财政收支平衡和资金融通,更重要的是,能够为金融市场提供安全资产,为货币政策调控创造更可持续的基础货币发行机制,有利于提高货币政策传导效率,特别是短期利率向中长期利率的传导效率(王立勇,2020)。第三,理顺国库库存与基础货币投放的关系,把握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协调搭配的时间节点,加强国库部门与央行间的信息共享力度。第四,随着财政减税降费的不断推进,财政政策扩张空间受限,这需要货币政策和金融政策的配合,以引导社会力量加大投入,以有限的财政资金调动金融资金。
这一方面要求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调控节奏和基调要保持一致,有利于向微观主体传递明确且准确的信号;另一方面,要注重政策的波动性和不确定性管理,实现波动性和不确定性管理层面的协调配合,以防范由于政策波动性和不确定性导致调控效果被削弱(王立勇,2022)。当前经济形势仍然复杂严峻,不稳定性不确定性较大,对中国经济发展长短期目标的实现均存在较大的不利影响。在此背景下,政府应关注政策波动性和不确定性的影响,关注政策调控的正向作用背后可能潜伏着的代价,稳住并引导微观主体或市场主体的预期尤为重要,是保护和激发市场主体活力、提高产业链供应链稳定性和竞争力的前提。所以,不仅应从政策水平量角度考虑政策协调配合,也应重视不确定性视角,通过优化政策组合降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影响。当前预期具有后顾性、适应性和顺周期性,应充实和调整政策工具箱,改善前瞻性指引和央行沟通效果,重视专家型微观主体反应,更重视非专家型微观主体反应(王立勇,2022),提高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度,有效引导微观主体的预期,激发市场主体活力,给企业及微观主体更大自主权、更大发展空间、更大活力,重点引导和帮助中小企业渡难关,协调发挥好两个政策的预期传导机制。
在提高宏观调控政策手段运用机制化水平的同时,在服务于中长期目标的前提下,政策应以规则为基础,遵循一定的政策规则,适当降低相机抉择成分,降低政府随意调整引起的政策波动性和不确定性。同时也应保持一定的灵活性。不能让规则捆住宏观调控的手脚,不能只强调政策的稳定性和持续性而放弃或忽视政策的灵活性,以规则为基础兼顾灵活性,使相机抉择和规则相融合。面对更加复杂的宏观经济形势,需要更好发挥规则和相机抉择的优势,以规则式调控增进宏观调控的稳定性和连续性,但对超过潜在经济增长水平一定范围的经济大幅波动,尤其是受外部冲击影响产生的经济大幅波动,则需要采用相机抉择式调控手段,以逆周期调控使经济尽快回到合理增长区间。应从中长期视角,科学设定规则形式及相应规则的临界值水平,并从中长期或跨周期视角看待政策指标的高低和政策风险水平,如赤字水平、债务率、宏观杠杆率等,并积极推动制度创新和宏观调控的制度化设计。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中国坚持经济全球化正确方向,推动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推进双边、区域和多边合作,促进国际宏观经济政策协调,共同营造有利于发展的国际环境,共同培育全球发展新动能……”,加强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协调配合,一个重要方面是重视宏观经济政策的双向跨国外溢效应、传导效应和关联效应,特别是国外经济政策对中国的溢出效应,加强国际宏观经济政策协调,构建政策沟通及协调机制,提升宏观政策信息的透明度,提高政策的同步性和协调度,极力避免国外经济政策变化对中国财政货币政策协调效果的冲击和影响。另外,建立健全针对跨境资本流动的宏观审慎监管框架,实施全口径、高频率的跨境资本规模监测,防范国际金融风险累积演化所带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