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靖, 陈洁, 李志芳, 董丽妍, 方红城(指导:冼绍祥)
(1.深圳市中西医结合医院,广东深圳 518000;2.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广东广州 510405)
原发性高血压是以体循环动脉压升高为主要临床表现的心血管综合征,通常简称为高血压[1]。高血压是心、脑血管疾病的重要病因和危险因素。《中国心血管健康与疾病报告2020》[2]显示,我国高血压的患病率近年来呈上升趋势,推算大于18岁的高血压患者约为2.45亿,而控制率却仅为16.8%,仍有待提高。高血压以其高致死率与高致残率已经成为我国居民健康的头号杀手,有效控制血压是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西药治疗原发性高血压降压效果确切,但存在作用靶点单一、不良反应较多等问题。中医治疗则充分考虑到个体差异,辨证论治,发挥整体调节作用,具有多靶点、多途径的特点,能有效提高患者生活质量,减轻不良反应及不良事件[3]的发生。因此,中西医结合优势互补,是有效控制血压、减少心血管事件的关键。
广东省名中医冼绍祥教授从事医学临床30余年,在高血压的诊疗中,充分发挥中医学个体化辨证论治、三因制宜、内外结合、心脉同治的优势[4-5],疗效甚佳。以下基于中医传承辅助平台(V2.5),对冼绍祥教授治疗高血压的方药进行配伍规律分析,以总结其临床用药规律,从而丰富中医临床治疗高血压的思路,提高中医治疗的临床疗效。
1.1处方资料的来源及筛选收集冼绍祥教授于2020年4月至2021年4月在深圳市中西医结合医院心血管门诊及病房诊治的第一诊断为原发性高血压患者的有效病例的处方资料。纳入的处方资料符合以下标准:(1)病案患者符合高血压诊断标准[1]:在未使用降压药物的情况下,非同日3次测量诊室血压,收缩压(SBP)≥140 mmHg和(或)舒张压(DBP)≥90 mmHg;为单纯收缩期高血压。(2)纳入的处方为有效病例的首诊处方。(3)纳入的处方药物齐全,剂量准确。
排除以下处方资料:(1)第一诊断非高血压的患者;(2)符合继发性高血压诊断的患者;(3)严重肝肾功能不全或患有精神疾病的患者;(4)过敏易感体质及不愿意配合中药治疗的患者;(5)近3个月参加过其他临床研究的患者。符合上述5项之任意一项者,即符合排除标准,予以排除,不纳入本研究。
1.2数据的整理及规范将纳入处方资料患者的基本信息如姓名、年龄、就诊时间、中医诊断及证型、西医诊断、方药等由两人单独录入中医传承辅助平台(V2.5),并交叉核对。
根据冼绍祥教授多年临床经验及学术思想总结[4-6],将高血压分为气郁痰湿、痰瘀互结、肝阳上亢、肝肾不足4种证型。参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7]对中药名进行规范化处理,如将“丹皮”统一为“牡丹皮”。
1.3数据的分析采用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研制的“中医传承辅助平台(V2.5)”对纳入的病案处方资料进行整理及数据分析。该平台为集名老中医经验传承、临床医师经验总结和中药新药处方为一体的综合性辅助平台[8-10]。基于中医传承辅助平台(V2.5)数据分析模块中的“方剂分析”功能以及统计报表模块中的“方剂分析”功能,分析其用药规律:①对冼绍祥教授治疗高血压处方中的高频中药使用情况及证型分布频次进行分析;②设置支持度≥30,置信度≥0.95,根据药物出现频率的顺序提取药对及药物核心组合,探讨组方规律;③基于改进的互信息法、复杂系统熵聚类两种核心算法进行聚类分析,设置支持度为5,惩罚度为3,采用无监督的熵层次聚类方法挖掘新处方。
共纳入冼绍祥教授采用中药汤剂治疗的高血压患者91例,筛选并录入有效处方91首,中药152味。91例患者中,气郁痰湿型患者35例(占38.46%),痰瘀互结型患者22例(占24.18%),肝阳上亢型患者18例(占19.78%),肝肾不足型患者16例(占17.58%),结果提示气郁痰湿型患者占比最高。
2.1用药频次分析纳入的91首处方共涉及中药152味,药物出现的总频数为1 076次。使用频率最高的中药为茯苓,共使用64次,其次为陈皮、党参、法半夏。用药频次居前11位的中药为茯苓、陈皮、党参、法半夏、白术、竹茹、蒸枳壳、炙甘草、柴胡、枳实、天麻。使用频次≥20次的中药分布见表1。
表1 冼绍祥治疗高血压处方中使用频次≥20次的药物分布Table 1 Distribution of the herbs with the medication frequency being or over 20 times in the prescriptions for hypertension treated by Professor XIAN Shao-Xiang
2.2药物四气五味归经分析152味中药的四气分析结果显示,温性药物的运用频次最高,为402次(占比43.51%),其次为平性药(291次,占比31.49%)、寒性药(224次,占比24.24%)、凉性药(4次,占比0.43%)、热性药(3次,占比0.33%)。药物的五味分析结果显示,甘味药的运用频次最高,为564次(占比37.85%),其次为苦味药(375次,占比25.17%)、辛味药(372次,占比24.97%)、酸味药(82次,占比5.50%)、咸味药(60次,占比4.03%)、涩味药(37次,占比2.48%)。药物的归经分析结果显示,归脾经、肝经、肺经、胃经、心经及肾经的药物运用频次居前6位(见图1)。
图1 冼绍祥治疗高血压处方中的药物归经分析Figure1 Meridian tropism of the herbs in the prescriptions for hypertension treated by Professor XIAN Shao-Xiang
2.3基于关联规则的组方规律分析在中医传承辅助平台的方剂分析模块中,将“组方规律”分析功能中的支持度设置为30,置信度设置为0.95,计算得到核心药物组合共计11组,包含5味药。冼绍祥教授治疗高血压常用药物组合见表2,常用药物组合的关联规则分析结果见表3,涉及的5味药的关联规则分析的网络展示图见图2。
图2 冼绍祥治疗高血压处方中常用药物组合的关联规则网络化展示(支持度30,置信度0.95)Figure 2 Network diagram for the association rules of the common herbs in the prescriptions for hypertension treated by Professor XIAN Shao-Xiang(support being 30,confidence being 0.95)
表2 基于关联规则分析冼绍祥治疗高血压处方中的常用药物组合Table 2 Herbal combinations in the prescriptions for hypertension treated by Professor XIAN Shao-Xiang obtained by association rule analysis
表3 冼绍祥治疗高血压处方中的常用药物组合的关联规则Table 3 Association rules of the common herbs in the prescriptions for hypertension treated by Professor XIAN Shao-Xiang
2.4基于熵聚类的组方规律分析为获得处方中两种药物之间的关联度,本研究根据处方的数量(91首)结合经验判断和不同参数提取的数据预读,将相关度设置为5,惩罚度设置为3进行聚类分析,得到的关联系数≥0.05的药对见表4。
表4 冼绍祥治疗高血压处方中的药对关联分析(关联系数≥0.05)Table 4 Correlation analysis of the herbal pairs in the prescriptions for hypertension treated by Professor XIAN Shao-Xiang(correlation coefficient being or over 0.05)
对冼绍祥教授治疗高血压的常用药物组合运用改进的互信息法进行药物间关联度分析,依据相关度与惩罚度之间的约束,基于复杂系统熵聚类提取出6组核心药物组合,结果见表5。由核心药物组合衍化得到3首治疗高血压的候选新处方,结果见表6。
表5 基于复杂系统熵聚类的冼绍祥治疗高血压的核心药物组合Table 5 Core herbal combinations in the prescriptions for hypertension treated by Professor XIAN Shao-Xiang obtained by complex system entropy-based clustering
表6 基于熵层次聚类的冼绍祥治疗高血压候选新处方Table 6 New candidate prescriptions for hypertension treated by Professor XIAN Shao-Xiang obtained by complex system entropy-based hierarchical clustering
2.5证与方药的对应关联规则分析将冼绍祥教授治疗高血压的证型与方药的对应关联规则进行分析,结果见表7。
表7 冼绍祥治疗高血压的证型与方药的对应关联规则分析Table 7 Association rule analysis for the syndrome types and herbs for hypertension treated by Professor XIAN Shao-Xiang
中医学中,根据高血压的临床表现,多将其归于“眩晕”“风眩”“头痛”“头胀”等范畴。高血压的发病与体质、年老、饮食、情志、过劳等[11]有关,这些因素可导致肝失疏泄、脾失健运、脾肾不足等脏腑功能失调的表现。肝失疏泄,肝阳上亢,肝火上炎;脾失健运,痰浊上扰,血脉不利,瘀阻清窍;脾肾不足,清窍失养;或相互纠缠,互为因果,合而为患,呈现复杂的病机。中医治疗高血压多从风、火、痰、瘀、虚辨治。《国家基层高血压防治管理指南2020版》首次将高血压纳入中医药诊治范畴,将高血压分虚实辨为“风阳上亢”“肝肾阴虚”2个证型进行辨证论治[12]。由中华中医药学会心血管病分会发布的《高血压中医诊疗专家共识》则明确将高血压分为肝阳上亢、痰饮内停、肾阴亏虚3个证型,治疗采用平肝潜阳、化痰熄风、滋补肝肾之法[13]。冼绍祥教授在相关指南的基础上,结合岭南独特的气候、地理环境以及岭南居民体质特点,提出采用“通补血脉,顾护脾胃”辨治岭南地区高血压的思路,依据三因制宜,病证结合,每获良效,为中医药高血压诊治提供了重要思路。
3.1高频用药体现“通补血脉”治则冼绍祥教授认为,“气血失和,脉道不畅,脉泣血凝,心失所主”是心血管疾病的基本病机,提出“通补血脉”是治疗心系疾病的基本治则,并结合多年的临床实践总结出了通补八法[14],补法有补气行血、补脾生血、补肝温血和补肾养血,通法有潜阳舒脉、化痰畅脉、活血通脉和清火安脉,高血压治疗亦然。
现代社会中,人们受生活节奏快、精神压力大等因素的影响,六志过极,则易化火伤肝,导致肝失疏泄,气逆于上。气者阳也,肝阳暴张,可扰动卫阳,逆于脉道,脉道壅遏,血脉不和。治疗可用钩藤、珍珠母等以熄风止痉、潜阳通脉。《丹溪心法·头眩》认为:“无痰不作眩”。广东地处南方,地卑土薄,脾土易受困而聚湿生痰,痰湿阻于脉道,脉道郁滞,则血脉不通。此时治疗需采用橘红、法半夏等以行气化痰、化湿畅脉。同时,冼绍祥教授认为,痰瘀损脉,亦可伤气,用药不可专事攻逐,以免愈伤其正,宜多用白术、党参、茯苓、黄芪、五爪龙等益气通脉之品。肝失疏泄可致气郁化火,岭南痰湿偏重可聚而化火,火热灼脉,血脉不利,故治疗多选用黄芩、栀子、竹茹、柴胡等以清火安脉。
本研究用药频次分析结果显示,冼绍祥教授治疗高血压使用频次居前11位的药物为茯苓、陈皮、党参、法半夏、白术、竹茹、蒸枳壳、炙甘草、柴胡、枳实、天麻。其中的天麻可潜阳舒脉;陈皮、法半夏、蒸枳壳、枳实可化湿畅脉;白术、党参、茯苓、炙甘草益气通脉;竹茹、柴胡可清火安脉。这些高频用药体现了冼绍祥教授治疗高血压“通补血脉”的思路。
3.2四气五味用药趋势体现顾护脾胃通过对91首方剂所包含药物的四气五味分析可知,在中药归经上,以脾为主,与五脏均相关。冼绍祥教授认为,脾运化水谷精微,化气生血,使五脏得养。现代人生活节奏快,饮食失节,过分节食致饥饱不定,均可伤及脾土。脾伤而无法运化水谷精微,脾胃运化失司则枢机不利,湿聚痰凝,致气血郁滞,停而为瘀,阻塞经脉,上扰清窍,则发为眩晕。因此,在治疗高血压的用药上需注意顾护脾胃。具体用药以温、平、凉性的药物为主。其中以温性药的使用频次最高,温性药可温化湿浊。平性药物次之,用来调和脾胃。凉性药频次排序居第三,可清泻脾火。冼绍祥教授治疗高血压的用药过程中,多用健脾益气如党参、茯苓之品及火麻仁、牡蛎等平和之品,擅于寒温并用,如竹茹、橘红同用。
3.3衍化的新方体现其辨证论治思路本研究衍化得到的3首候选新方,各有权重,体现了冼绍祥教授辨证论治的思路。
新方1由竹茹、郁李仁、橘红、蒸枳壳、草豆蔻组成。方中竹茹、橘红、枳壳等行气健脾;草豆蔻有温中燥湿之效,是岭南地区特色药材,《本草纲目》谓草豆蔻“南地卑下,山岚烟瘴,饮啖酸咸,脾胃常多寒湿郁滞之病。故食料必用,与之相宜”;郁李仁入肝、胆二经,可去头风之痛。新方1寒温并用,侧重于治疗高血压气郁痰湿证。
新方2由神曲、毛冬青、山楂、荷叶组成。方中神曲健脾化积、祛湿化痰;山楂健脾消食,化浊祛瘀;荷叶消暑利湿;毛冬青则有理气通络之效。现代药理学研究[15]表明,毛冬青在心脑血管疾病的诊治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具有抗凝、降压、保护心脏和脑组织、抗炎及提高免疫力等生物活性,能够通过调节血管内皮功能起到降压的功效。新方2可用于治疗高血压痰瘀互结证。
新方3由石菖蒲、郁金、香附、茯神、黄芩、珍珠母、益母草组成。方中石菖蒲化浊开窍,益母草活血行血通络,茯神、珍珠母养心安神,郁金、香附、黄芩入少阳经以行气解郁而宁心安神。新方3适合高血压肝阳上亢证。3首新方在诊治高血压中各有侧重,对指导临床中医药诊治高血压具有参考意义。
综上,本研究基于中医传承辅助系统平台,基于复杂系统熵聚类方法挖掘冼绍祥教授辨治高血压的用药规律和思路,展现了冼绍祥教授治疗高血压的“通补血脉”用药思路和“顾护脾胃”治疗理念,可为中医药治疗高血压提供思路。然而,由于门诊病例处方资料有限,且数据挖掘本身的局限性,故本研究挖掘得到的中医药治疗高血压的候选处方及核心组合有待进一步的临床研究加以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