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如, 吉训超
(1.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广东广州 510405;2.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广东广州 510405)
近年来,肺炎支原体肺炎(mycoplasma pneumoniae pneumonia,MPP)的发病率和大环内酯类抗生素的耐药率逐渐增高,MPP进展为重症肺炎支原体肺炎(severe mycoplasma pneumoniae pneumonia,SMPP)的比例也逐年上升[1]。中医学认为,病理因素“热毒血瘀”在MPP由轻症进展为重症过程中起重要作用[2],与现代医学SMPP发生机制中的过度免疫炎症反应[3]、血液高凝状态[4]有相似之处,但两者之间的关系尚不清楚。本研究通过分析MPP和SMPP患儿的实验室检测指标,探讨“热毒血瘀”与炎症反应、机体高凝状态的关系,并探索SMPP的预测指标。现将研究结果报道如下。
1.1研究对象选取2019年9月1日至2021年12月31日期间在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儿科就诊的270例MPP及SMPP患儿作为研究对象。其中,MPP患儿195例,SMPP患儿75例。
1.2诊断标准①MPP诊断符合中华医学会《儿科疾病诊断标准解读》[5]中儿童社区获得性肺炎的诊断标准,以及国家卫计委合理用药专家委员会《中国儿童肺炎支原体感染实验室诊断规范和临床实践专家共识(2019)》[6]的诊断标准;②SMPP诊断同时符合国家健康委员会《儿童社区获得性肺炎诊疗规范(2019年版)》[7]中的诊断标准。
1.3纳入标准①2019年9月1日至2021年12月31日期间在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儿科就诊;②年龄为1~14岁;③符合上述MPP或SMPP的诊断标准;④临床资料相对完整的患儿。
1.4排除标准①有合并其他细菌、病毒、真菌等病原体感染证据的患儿;②合并疱疹性咽峡炎、急性化脓性扁桃体炎、急性喉炎等急性上呼吸道感染疾病的患儿;③合并急性中耳炎、急性胃肠炎等其他原因引起肺外感染灶的患儿;④有肝、肾、血液系统、风湿免疫系统等严重原发疾病的患儿;⑤有长期服用免疫抑制剂或糖皮质激素类药物等特殊用药史的患儿;⑥近期有手术史、外伤史、烧伤史的患儿。
1.5研究方法收集患儿的一般资料及实验室检查结果,比较2组患儿治疗前后血液分析、C反应蛋 白(C-reactive protein,CRP)、乳 酸 脱 氢 酶(lactate dehydrogenase,LDH)等水平差异,探讨其与“热毒血瘀”的关系,通过接受者工作特征(receiver operating characteristic,ROC)曲线判断诊断价值。
1.6统计方法①使用IBM SPSS 23.0统计软件进行数据的统计分析。②对正态分布的连续变量采用均数±标准差(±s)表示,方差齐性者使用t检验,方差不齐者使用校正t检验;对非正态分布的连续变量采用中位数及四分位数[M(P25,P75)]表示,使用曼-惠特尼秩和检验;对二分类变量采用率或构成比表示,使用2×2列联表卡方检验。以P<0.05表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③诊断性试验:绘制ROC曲线并计算曲线下面积(AUC)。
2.1 2组患儿一般资料比较表1结果显示:MPP组与SMPP组患儿的性别、年龄、入院前病程等方面资料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
表1 肺炎支原体肺炎(MPP)组与重症肺炎支原体肺炎(SMPP)组患儿一般资料比较Table 1 Comparison of general information of children in the MPP group and SMPP group [M(P25,P75)]
2.2单因素分析表2结果显示:入院时,SMPP组患儿的白细胞总数(WBC)、中性粒细胞百分比(N%)、红细胞分布宽度(RDW)、大血小板总数(PLC)、血小板比积(PCT)、CRP、LDH水平均明显高于MPP组,组间比较,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5或P<0.01)。
表2 肺炎支原体肺炎(MPP)组与重症肺炎支原体肺炎(SMPP)组患儿入院时实验室检查结果比较Table 2 Comparison of laboratory findings at admission for children in the MPP group and SMPP group[±s或M(P25,P75)]
表2 肺炎支原体肺炎(MPP)组与重症肺炎支原体肺炎(SMPP)组患儿入院时实验室检查结果比较Table 2 Comparison of laboratory findings at admission for children in the MPP group and SMPP group[±s或M(P25,P75)]
注:WBC:白细胞总数;N%:中性粒细胞百分比;RDW:红细胞分布宽度;PLT:血小板;MPV:平均血小板体积;PDW:血小板分布宽度;PLCR:大血小板比率;PLC:大血小板总数=PLT×PLCR;PCT:血小板比积=PLT×MPV(下同)。①P<0.05,②P<0.01,与MPP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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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ROC分析结合单因素分析结果,选取WBC、N%、RDW、PLC、PCT、CRP、LDH绘制ROC曲线,以MPP组为对照时,上述指标单独用于诊断SMPP的准确性较低(AUC<0.7);而联合应用时可将诊断准确性提升至中等,AUC为0.734[95%CI(0.668-0.800)]。结果见图1和表3。
表3 单因素及联合诊断ROC分析结果Table 3 Results of single factor and combined diagnostic ROC analysis
图1 单因素及联合诊断ROC曲线图Figure 1 Single factor and combined diagnostic ROC curves
2.4出入院实验室检查比较对出入院时实验室检查结果完整的125例MPP组患儿和57例SMPP组患儿进行自身前后对照,结果显示:出院时,MPP组患儿和SMPP组患儿的WBC、N%、CRP均较入院时降低,血小板(PLT)、PCT均较入院时升高,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1)。结果见表4和表5。
表4 肺炎支原体肺炎(MPP)组患儿出入院时实验室检查结果比较Table 4 Comparison of laboratory findings in children of the mycoplasma pneumoniae pneumonia(MPP)group at admission and at discharge [±s或M(P25,P75)]
表4 肺炎支原体肺炎(MPP)组患儿出入院时实验室检查结果比较Table 4 Comparison of laboratory findings in children of the mycoplasma pneumoniae pneumonia(MPP)group at admission and at discharge [±s或M(P25,P75)]
注:①P<0.01,与入院时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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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5 重症肺炎支原体肺炎(SMPP)组患儿出入院时实验室检查结果比较Table 5 Comparison of laboratory findings in children of the severe mycoplasma pneumoniae pneumonia(SMPP)group at admission and at discharge [M(P25,P75)]
3.1“热毒血瘀”理论阐述在肺炎支原体肺炎(MPP)病程中,“热毒血瘀”的产生和发展与小儿“肺常不足”“阳常有余”的生理特点有密切关系。小儿形气未充,脏腑娇嫩,卫外功能不足,易为外邪所伤而引起肺部疾患。小儿“阳常有余”,病邪常从热化,郁闭肺脏,蕴生热毒,灼炼阴液,导致津亏血稠,凝滞成瘀,热毒血瘀互结,病情进展为重症肺炎支原体肺炎(SMPP),进而可引发肺实变、坏死性肺炎等[2]。“热毒血瘀”的内在含义包括病因、病机两方面。作为病因,外感风热、邪郁化热,皆为“热”的产生提供条件,“热”具有炎热、伤津、耗气、动血、致痈的特点;而“毒”为火热之极[8],且“热深毒亦深”,“毒”可破坏脏腑功能,败坏机体形质,导致病情加重、难愈;“瘀”既是“热毒”的病理产物,又是继发性病因,在MPP中以阻滞气机和肺络为主要致病特点。作为病机,“热毒”是指机体出现功能亢进性的变化,在外表现为阳热征象,在内实为脏腑功能紊乱、气血阴阳失调;“血瘀”是指因气机郁滞、热毒伤阴导致血液运行迟缓、郁滞不畅、停滞成积的病机变化。王雪峰[9]提出,“热瘀相虐、毒瘀互结”,可使小儿肺炎病机复杂化、病情严重化。
3.2“热毒”与免疫炎症反应现代研究发现,过度的免疫炎症反应在SMPP的发生中起重要作用。肺炎支原体(mycoplasma pneumoniae,MP)的超抗原作用刺激炎症细胞释放大量淋巴因子,如白细胞介素1β(IL-1β)、白细胞介素6(IL-6)和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等[10],引起组织水肿和破坏;MP感染出现免疫球蛋白IgE升高[11],Ⅰ型超敏反应诱导气道炎症和气道高反应,促使哮喘发作;MP与人细胞膜有共同抗原,引起Ⅳ型超敏反应[12],且反应强度与肺损伤程度直接相关;抗原抗体形成免疫复合物激活补体系统,导致多器官系统免疫损伤[13]。上述病理过程与“热毒”的致病特点及病机变化相似。MP本身及其毒素作为外源性致热原促使体温调定点升高,剧烈炎症反应使机体产热增加、散热减少[14],与“热毒”导致发热的外在表现一致。
本研究与“热毒”相关的实验室指标包括白细胞(WBC)、中性粒细胞百分比(N%)、C反应蛋白(CRP)、乳酸脱氢酶(LDH),且后两者的临床意义更显著。CRP是一种急性期反应蛋白,常作为监测机体感染状态及炎症反应的指标,其升高水平与感染及炎症反应严重程度呈正相关[15]。LDH是一种在组织中广泛表达的细胞质酶,急性肺部炎症时升高提示肺组织损伤,被证明是肺炎预后的独立影响因素[16-17],且LDH>364 U/L可作为SMPP激素治疗的参考标准[18]。Zheng Y等[19]的研究发现,MPP患儿的N%、CRP、LDH与D-二聚体呈一致性改变,提示炎症反应(“热毒”)与凝血功能改变(“血瘀”)密切相关。本研究发现,入院时MPP组和SMPP组患儿的CRP和LDH均超过正常上限,且SMPP组较MPP组明显升高。Su M等[20]亦报道了CRP升高与SMPP有关;而Lee E等[21]提出LDH升高与难治性MPP相关。结合出院时2组患儿CRP均降至正常,患儿发热、气喘气促等症状均消失,提示MPP病程中“热毒”存在,且与MPP严重程度有关;又因小儿脏腑清灵,随拨随应,若肺气得开,宣降得宜,则“热毒”可以较快祛除。
3.3“血瘀”与机体高凝状态现代医学考虑机体高凝状态也是SMPP发生的重要因素,通常认为与免疫炎症损伤、抗凝血成分被抑制有关。MP可直接损伤血管内皮细胞或通过炎症反应导致血管内皮细胞损伤,激活凝血系统,引起微血管功能障碍和血栓形成[22-23]。当机体感染较重、炎症反应剧烈时,血小板(PLT)被诱导活化并消耗,刺激骨髓巨核细胞增生代偿,出现循环中的幼稚型PLT和PLT总数增多,PLT大小不均一,大血小板总数(PLC)和血小板比积(PCT)升高[24-25]。
本研究与“血瘀”相关的实验室指标包括红细胞分布宽度(RDW)、PLT、PLC和PCT。研究发现,入院时SMPP组的RDW、PLC和PCT较MPP组升高,但尚在正常范围内;出院时MPP组和SMPP组患儿的PLT和PCT均超过正常上限,且SMPP组较MPP组稍高。RDW增高提示红细胞大小不等,血流中轴扩大,红细胞(RBC)移动时发生旋转、摩擦和撞击的概率增加,血流切率减小、黏度升高,符合血瘀时血液流变学改变的特点[26]。Aydinyilmaz F等[27]认为RDW与呼吸道感染严重程度相关,且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感染的重要预测因素;Yardimci A C等[28]报道了PLT和PCT可作为COVID-19预后的评价指标。Pan C等[29]的研究证实PLT水平与MPP进展有关,与本研究结果一致。本研究结果提示,MPP病程中“血瘀”出现时间较“热毒”晚,但SMPP患儿的“血瘀”较MPP患儿出现时间早且改变更明显;且患儿病情稳定、达到出院标准时,“血瘀”的情况依然存在,一方面热性疾病灼津耗液,津伤易生,液脱难补,血液不充盈,则难以恢复其正常运行;另一方面,有研究提出“污秽之血”(血液中包含病原体、毒素、自身代谢产物、抗原抗体复合物等)难除[26],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MPP后期应重视活血化瘀治疗。
本研究首次将实验室指标与MPP“热毒血瘀”理论结合进行探讨,并提出将RDW、PLC和PCT应用于SMPP的早期预测,尽管使用单一指标作为SMPP的诊断标准时准确率较低,但通过联合应用WBC、N%、CRP和LDH进行诊断时可将ROC曲线下面积(AUC)提升至0.734。由于本研究为单中心的小样本回顾性研究,实验室检查仅在患儿出院及入院时进行,可能存在一定的误差,后续研究可将起病时间、发热天数、体温变化、舌脉指纹等与生物标记物的动态变化结合分析,以进一步探究“热毒血瘀”与MPP的关系。
综上所述,本研究结果表明“热毒血瘀”在儿童MPP病程中起重要作用,且与病情严重程度密切相关。“热毒”出现时间早,易于祛除;“血瘀”出现时间晚,疾病后期可适当应用活血化瘀药物。血分析、CRP和LDH均为临床常用实验室检查,具有应用方便、取样容易、价格低廉等优点,可为临床诊疗提供丰富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