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云凤, 陈高峰, 黄中登, 高海利
(1.广州中医药大学,广东广州 510405;2.广东省第二中医院肿瘤科,广东广州 510095)
2000年美国国家癌症综合网络(National Comprehensive Cancer Network,NCCN)将癌因性疲乏(cancer-related fatigue,CRF)定义为一种痛苦的、持续的、主观上的,关于躯体、情感或认知上的疲乏感或疲惫感,与近期的活动量不符,与癌症或者癌症的治疗有关,妨碍日常功能[1]。癌因性疲乏为肿瘤患者常见的症状之一,尤其常见于作为中国癌症之首的肺癌患者中。据调查[2]显示,肺癌患者在化疗期间约有70%~100%的人会出现中度甚至重度的疲乏感,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工作、学习等,降低患者的生活质量。化疗相关性疲乏属于癌因性疲乏一种,根据目前研究及NCCN指南,其生理病理机制尚不完全明确,指南也尚未推荐有明确疗效的药物进行干预治疗[3-4];但从中医的角度,可将其归为“虚劳”范畴,且有研究[5-8]显示,针刺疗法可以明显改善肿瘤患者的疲乏感。“三皇五穴针刺法”源于美国汉唐中医学院院长倪海厦医师关于针灸治疗疑难杂症的研究总结。本研究旨在观察“三皇五穴针刺法”联合参芪扶正注射液对改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的疗效,现将研究结果报道如下。
1.1研究对象及分组选取2019年10月至2021年12月期间就诊于广东省第二中医院肿瘤科,符合《中国临床肿瘤学会(CSCO)原发性肺癌诊疗指南2016》[9]的诊断标准,正在或准备行化疗治疗,并伴有癌因性疲乏的住院及门诊患者,共120例。采用随机数字表法将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每组各60例。
1.2诊断标准
1.2.1 西医诊断标准 原发性肺癌的诊断参照《中国临床肿瘤学会(CSCO)原发性肺癌诊疗指南2016》[9]中的诊断标准。癌因性疲乏的诊断参照第十次国际疾病分类修订会议(I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 of Diseases-10,ICD-10)[10]的诊断标准,即癌症患者反复出现疲乏感,持续时间超过2周,同时伴有下列5个及以上症状,则可诊断为癌因性疲乏:①自觉乏力或沉重感;②难以集中注意力;③时常有消极情绪、易激易怒并难以控制情绪;④有失眠或嗜睡等睡眠障碍;⑤睡醒后疲乏感不能缓解;⑥日常活动后即出现疲乏感,经休息后得不到缓解;⑦缺乏激情、兴趣和信心;⑧无法胜任原来能独立完成的活动;⑨短期记忆明显减退;⑩疲乏感经充分休息后无法缓解,并持续数小时。
1.2.2 中医诊断标准 参照《中药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试行)》[11]及《肺癌中西医综合治疗》[12]中关于气血亏虚型疲乏诊断标准。主症:神疲乏力,面色少华,四肢冰凉,少气懒言,唇甲色淡,舌淡红少苔,脉细弱或脉沉缓无力;次症:自汗,易感冒,眠差易醒或嗜睡,纳呆,耳鸣,脱发等。凡符合主症3项和次症1项,或符合主症2项和次症2项者,即可诊断。
1.3纳入标准①符合肺癌及癌因性疲乏的诊断标准;②中医证型为气血亏虚型;③年龄为18~80岁;④Karnofsky功能状态评分(KPS)≥60分;⑤预计生存期≥3个月;⑥无免疫系统缺陷疾病;⑦能独立完成问卷调查,临床资料完整;⑧本人及其家属同意参加本研究,并签署了知情同意书的患者。
1.4排除标准①合并有心、肝、肾等重要脏器功能损害的患者;②有精神疾病史患者或妊娠期、哺乳期妇女;③有严重感染或恶病质的患者;④针刺部位有严重溃疡或感染,或既往对针刺有晕针、出血等不良反应的患者;⑤依从性差,无法配合完成试验的患者;⑥已接受与本研究相类似的其他治疗或临床试验的患者。
1.5试验方案
1.5.1 化疗方案2组患者的化疗方案根据《中国晚期原发型肺癌诊治专家共识(2016年版)》[13]选择,其中非鳞癌患者均采用PC方案:培美曲塞500 mg/m2化疗第1天静脉滴注+顺铂75 mg/m2化疗第1天静脉滴注;鳞癌患者均采用TP方案:紫杉醇150 mg/m2化疗第1天静脉滴注+顺铂75 mg/m2化疗第1天静脉滴注。两种化疗方案均以21 d为1个疗程,共治疗2个疗程。
1.5.2 干预措施
1.5.2.1 对照组 给予常规中西医结合治疗。①西医治疗:给予PC方案或TP方案的化疗治疗以及常规对症支持治疗。②中医辨证治疗:化疗期间,气虚甚者,予以四君子汤加减治疗;阴虚甚者,予以沙参麦冬汤加减治疗。每天1剂,常规煎取200 mL,分早晚2次服用。21 d为1个疗程,共治疗2个疗程。
1.5.2.2治疗组 在对照组的基础上,给予三皇五穴针刺法联合参芪扶正注射液治疗。①三皇五穴针刺法治疗。取穴:膻中、鸠尾、中脘、内关(双)、阴陵泉(双)、地机(双)、三阴交(双);针刺操作:患者取仰卧位,暴露施术部位,常规消毒,选用0.30 mm×60 mm、0.30 mm×40 mm、0.30 mm×50 mm不锈钢毫针,以从上至下原则针刺:膻中向下平刺0.5寸(同身寸,下同),捻转平补平泻;鸠尾直刺0.5寸,捻转补法;中脘直刺0.5寸,捻转补法;内关直刺1寸,捻转平补平泻;阴陵泉直刺1.5寸,捻转泻法;地机直刺1.5寸,捻转泻法;三阴交直刺1.5寸,捻转补法;均以得气为度,留针30 min,每日1次。②参芪扶正注射液治疗。用法:参芪扶正注射液(丽珠集团利民制药厂生产,批准文号:国药准字Z1 990065;规格:250 mL/瓶)500 mL静脉滴注,每日1次。针刺及参芪扶正注射液治疗,均为治疗2周,休息1周,即21 d为1个疗程,共治疗2个疗程。
1.6观察指标及疗效评价
1.6.1 疲乏状况评估及疲乏疗效评价 采用Piper疲乏修订量表中文版(The Revised Piper’s Fatigue Scale,RPFS;Chinese Version)[14]作为癌因性疲乏的评价量表,用于评价患者治疗前后的癌因性疲乏改善情况,分别于治疗前和第2个疗程结束后进行评估。该量表包括行为、情感、躯体和认知等4个维度,每个维度的评分为该维度中条目总得分/该维度条目数量,总分为全部条目得分/总条目数量。每一项条目的评分及疲乏总评分为0~10分,0分表示无疲乏,1~3.3分为轻度疲乏,3.4~6.7分为中度疲乏,6.8~10分为重度疲乏。以《中国癌症相关性疲乏临床实践诊疗指南(2021年版)》[15]为参考,根据治疗前后Piper评分的变化情况评价癌因性疲乏的改善疗效,计算公式为:疗效指数=(治疗前Piper评分-治疗后Piper评分/治疗前Piper评分)×100%。具体评价标准:临床痊愈:疗效指数≥75%;显效:50%≤疗效指数<75%;有效:25%≤疗效指数<50%;无效:疗效指数<25%。总有效率=(临床痊愈例数+显效例数+有效例数)/总病例数×100%。
1.6.2 生活质量评估 分别于治疗前和第2个疗程结束后,采用KPS评分对癌症患者的生活质量进行评估[16]。该量表评分为0~100分,得分越低表示生活质量越差,0分表示死亡。
1.6.3 骨髓抑制情况评估 分别于治疗前和第2个疗程结束后检测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血红蛋白的水平,用于评估试验方案对化疗所致骨髓抑制的影响。
1.6.4 安全性评价 分别于治疗前和第2个疗程结束后,对2组患者的肝功能指标[总胆红素、谷丙转氨酶(ALT)、谷草转氨酶(AST)]和肾功能指标(肌酐、尿素氮)进行检测,以评价治疗方案的安全性。
1.7统计方法应用SPSS 26.0统计软件进行数据的统计分析。计量资料以均数±标准差(±s)表示,组间比较采用两独立样本t检验,组内治疗前后比较采用配对样本t检验;计数资料以率或构成比表示,组间比较采用卡方检验。均采用双侧检验,以P<0.05表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1 2组患者试验完成情况和基线资料比较研究过程中,2组患者均无脱落病例,均能完成全部疗程的治疗和观察。表1结果显示:2组患者的性别、年龄、病程、病理类型、化疗方案等基线资料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具有可比性。
表1 2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基线资料比较Table 1 Comparison of baseline information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lung cancer patients with fatigue of qi and blood deficiency syndrome (±s)
表1 2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基线资料比较Table 1 Comparison of baseline information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lung cancer patients with fatigue of qi and blood deficiency syndrom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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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2组患者治疗前后Piper量表评分比较表2结果显示:治疗前,2组患者Piper量表评分中的行为、情感、躯体、认知评分及总分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治疗后,治疗组患者Piper量表评分中的行为、情感、躯体、认知评分及总分均较治疗前明显下降,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1);而对照组治疗后Piper量表评分中的各项评分及总分均较治疗前略有下降,但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组间比较,治疗组对Piper量表评分中的各项评分及总分的下降作用均明显优于对照组,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5)。
表2 2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治疗前后Piper量表评分比较Table 2 Comparison of Piper Scale score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lung cancer patients with fatigue of qi and blood deficiency syndrome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s,分)
表2 2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治疗前后Piper量表评分比较Table 2 Comparison of Piper Scale score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lung cancer patients with fatigue of qi and blood deficiency syndrome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s,分)
注:①P<0.01,与治疗前比较;②P<0.05,与对照组治疗后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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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组患者疲乏改善疗效比较表3结果显示:经治疗2个疗程后,治疗组的总有效率为76.7%(46/60),对照组为53.3%(32/60);组间比较,治疗组的疲乏改善疗效明显优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
表3 2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疲乏改善疗效比较Table 3 Comparison of efficacy of fatigue improvement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lung cancer patients with fatigue of qi and blood deficiency syndrome[例(%)]
2.42组患者治疗前后KPS评分比较表4结果显示:治疗前,2组患者的KPS评分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治疗后,治疗组的KPS评分较治疗前明显改善(P<0.01),而对照组的KPS评分无明显改善(P>0.05);组间比较,治疗组对KPS评分的改善作用明显优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
表4 2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治疗前后Karnofsky功能状态评分(KPS)比较Table 4 Comparison of Karnofsky Performance Status(KPS)score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lung cancer patients with fatigue of qi and blood deficiency syndrome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s,分)
表4 2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治疗前后Karnofsky功能状态评分(KPS)比较Table 4 Comparison of Karnofsky Performance Status(KPS)score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lung cancer patients with fatigue of qi and blood deficiency syndrome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s,分)
注:①P<0.01,与治疗前比较;②P<0.05,与对照组治疗后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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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组患者治疗前后骨髓抑制相关指标比较表5结果显示:治疗前,2组患者的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血红蛋白等骨髓抑制相关指标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治疗后,2组患者的骨髓抑制相关指标均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但2组治疗前后自身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治疗后组间比较,治疗组的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血红蛋白的下降程度较对照组小,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5),表明治疗组化疗所致骨髓抑制程度较对照组小。
表5 2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治疗前后骨髓抑制相关指标比较Table 5 Comparison of bone marrow suppression indicator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lung cancer patients with fatigue of qi and blood deficiency syndrome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s)
表5 2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治疗前后骨髓抑制相关指标比较Table 5 Comparison of bone marrow suppression indicator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lung cancer patients with fatigue of qi and blood deficiency syndrome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s)
注:①P<0.05,与对照组治疗后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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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组患者治疗前后安全性指标比较表6结果显示:2组患者治疗前后的肝功能、肾功能等安全性指标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表明2种治疗方案对患者肝、肾功能的影响无显著性差异。
表6 2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治疗前后安全性指标比较Table 6 Comparison of safety indicator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lung cancer patients with fatigue of qi and blood deficiency syndrome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s)
表6 2组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治疗前后安全性指标比较Table 6 Comparison of safety indicators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lung cancer patients with fatigue of qi and blood deficiency syndrome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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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因性疲乏作为肿瘤患者最常见的症状之一,其发病率逐年上升,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因此也越来越引起国内外学者的关注。癌因性疲乏的发病原因与肿瘤疾病本身的治疗密切相关,包括放疗、化疗、手术、免疫和靶向治疗等手段[17]。综合近年来国内外的文献研究,该病的具体发病机制尚未完全明确,但目前普遍接受两种假说,一是与5-羟色胺(5-HT)调节紊乱有关,其水平与癌因性疲乏呈正相关[18],二是与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HPA轴)对皮质醇等应激激素的影响有关,其水平越低,癌因性疲乏程度越重[19-20]。皮质类固醇激素(如地塞米松)、中枢兴奋剂(如哌醋甲酯)、改善贫血的促红细胞生成素(EPO)等都曾被用于癌因性疲乏的治疗[21-23],但因其并发症或副反应的存在导致疗效并不理想。
癌因性疲乏在中医学中可归属于“虚劳”范畴,其病因不外乎邪毒内蕴、正邪相争、久病致虚,病机特点为虚实夹杂、以虚为主[24]。中医药治疗癌因性疲乏的研究层出不穷,尤其是作为中医药特色疗法的针刺在癌因性疲乏的治疗中收效甚佳。国内外关于针刺治疗癌因性疲乏的Meta分析[25-26]显示,针刺治疗癌因性疲乏的疗效是值得肯定的。“疲三针”“三焦调益针法”“龙砂开阖六气针法”“烧山火针法”和“老十针”等针刺法在癌因性疲乏的治疗上均有显著疗效[6-8,27-28]。本研究所采用“三皇五穴针刺法”为美国汉唐中医学院院长倪海厦医师所创,三皇即天皇、人皇、地皇,分别为阴陵泉、地机、三阴交;五穴即膻中、鸠尾、中脘、双内关。根据圆运动理论[29],脾土居中,脾胃为全身气机之枢纽,“中气如轴,四维如轮”,脾升胃降,气机中轴运行如常,全身脏腑气机功能才能正常运转。脾不升清,无以养肝木则肝木不升;胃不降浊,无以涵肺金则肺气不敛,中轴气机升降失常以致全身气机逆乱,正如《黄帝内经》所言:“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打蛇打七寸,治病当求本,恢复气机之枢纽,则“轴运轮行,轮运轴灵”。肝木得升,肺金得降,心火不亢,肾水不寒。笔者以此为基础,选择足太阴脾经及任脉穴位,通过调节中焦枢纽之气机以恢复一气周流的状态。阴陵泉为脾经合穴,可健脾渗湿,恢复脾脏喜燥恶湿的生理特性;地机为足太阴之郄穴,具有转运脾土之精微至全身脏腑的功效;三阴交为足三阴经气血交会之处,可健脾胃、调肝肾、行气血、通经络,恢复三阴经之气行;膻中为气会穴,助全身气机升降出入如常;鸠尾、中脘合用,具有宽胸和胃降逆之效,协助胃气降浊以纳肺金。肿瘤患者长期处于肿瘤高消耗状态,正气严重亏耗,脾肺气虚为肺癌患者癌因性疲乏最常见的证型[30],治疗当以益气扶正为主,参芪扶正注射液以党参、黄芪为主,对改善气虚所致疲乏具有明确疗效[31]。
本研究通过观察肺癌气血亏虚型疲乏患者治疗前后Piper疲乏量表评分、Karnofsky功能状态评分(KPS)以及对血常规、肝功能、肾功能相关指标的变化情况,探讨三皇五穴针刺法联合参芪扶正注射液对改善中晚期非小细胞肺癌患者疲乏症状的疗效。通过数据分析,结果显示,治疗组的疲乏改善疗效明显优于对照组(P<0.05),生活质量明显高于对照组(P<0.05),化疗所致的骨髓抑制程度明显小于对照组(P<0.05),且2组在安全性上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结果表明三皇五穴针刺法联合参芪扶正注射液在改善中晚期非小细胞肺癌患者化疗所致的癌因性疲乏上具有明显疗效,能提高患者生活质量,减轻化疗所致骨髓抑制,且临床操作简单快捷,安全性高,值得临床进一步推广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