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跃钢教授治疗生殖器疱疹临床经验简介

王亚杰，魏跃钢

（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江苏 南京 210029）

0 引言

生殖器疱疹是一种慢性，复发性，终身性的病毒感染性疾病。主要是由单纯疱疹病毒(HSV)感染引起，其特点为外阴局部可见簇集小疱，糜烂，自觉灼痛。生殖器疱疹多由HSV-2感染所致，由HSV-1引起生殖器疱疹也在增多[1-2]。该病上可发于口腔，下可至阴部及肛周。主要通过性接触感染，一经感染，病毒则无法完全消除。即使临床症状消失，病毒也会潜伏于体内，并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潜伏的病毒可再次被激活，沿周围神经下行至皮肤及黏膜，导致疾病的复发[3]。近些年来，生殖器疱疹发病率在我国呈上升趋势，多见于青中年人群[4]。该病的反复发作和传染性已经威胁到人类的健康和心理,及社会公共卫生的安全，然而控制其复发和阻止HSV潜伏感染仍是治疗的难题[2]。该病尚无目前有效根治疗法，临床以减轻症状，防止继发感染和并发症，缩短复发间期为主要治疗目标[5]。西医治疗方法主要为抗病毒和提高免疫力，但全身使用抗病毒药物，如阿昔洛韦、泛昔洛韦等，只能缓解发作期生殖器疱疹的症状，并不能减少停药后复发的风险、频率或减轻复发时症状的严重程度。相比而言，中医药在改善复发性生殖器疱疹患者临床症状、减少复发次数等方面具有较好的作用，可以多层次、多环节、多靶点、多方式进行调节整体[6]。中医药治疗疾病更注重辨证论治及整体观念，临床颇有疗效，可以大大降低其复发率。

魏跃钢教授是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江苏省中医院皮肤科主任中医师。从事皮肤科临床、教学、科研工作40余年，对各种皮肤病、性病诊治有较丰富的经验，医术精湛，擅治以中医辨证治疗皮肤疑难杂症，针对生殖器疱疹的治疗，有其独到的见解。吾有幸能够跟师学习，侍诊于旁，在整理归纳魏跃钢教授的医案及手稿等过程中，发现诸多临床经验，获益非浅。现将其辨证治疗生殖器疱疹的经验简介如下。

1 病因病机

生殖器疱疹属于祖国医学的“热疮”“阴疮”“ 疳疮”“ 下疳”等范畴，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便有记载：阴疮有二种，一者作臼脓出，曰阴蚀疮，二者但赤作疮，名为热疮。可见当时的医家对该病已有初步的认识。文献中也存在许多有关病因病机的记载，诸如《诸病源候论》曰：诸阳气在表，阳气盛则表热，因运动劳役，腠理则虚而开，为风邪所客，风热相搏，留于皮肤则生疮。《仁斋直指方论》写道：以妇人先有宿精在内，或月水未断，与之交接，涤移不前，傅气而作。《外科启玄》曰：因男子交媾太过之，此非肝经湿热，乃感疮毒之气。清·萧埙《女科经纶》指出：妇人阴中生疮，属于湿热之邪下流肾肝。阴器为肝肾之部，二经虚，则湿热下陷，而生疳诸疮矣。《金匮启钥》：更有阴中生疮者，虽曰虫蚀，多由七情郁火损伤。肝脾湿热，下注阴中。可见古代医家当时已经对其病因病机有诸多了解。现代医家认为本病多由房事不洁、肝经湿热、房劳过度、素体虚弱、情志内伤等原因而致[7]。

魏教授在前人经验及现代医学研究基础上，结合自身多年临床实践经验，认为房事不洁引起生殖器疱疹最主要的病因，不洁性交容易导致生殖器部位的皮肤及黏膜容易破损，从而使疱疹淫毒乘虚而入，湿热之邪与淫毒之邪合而为病[8]。究其病因主要热盛、湿滞、正虚，病机多为虚实夹杂或本虚标实，该病病在下焦，与肝、脾、肾相关，由于湿热之邪侵袭肝经，下注阴部，郁久化热化火，湿热蕴蒸而发为疱疹；或素体阴虚，或房劳过度，加之湿热日久，久病热盛伤阴，脾失健运，正虚毒邪久恋则复发，经久不愈；在外多因复外风热，虫毒侵袭等，内外合邪发为本病。此外，魏教授认为，病情反复时，应注意顾护正气，应该着重强调正气在该病中应起到主导作用，但也不忽视邪气的重要性。正如《温疫论》指出“本气充实，邪不能人”，“本气亏虚，呼吸之间，外邪因而乘之。”说明人体正气不足时，人体的防御抗病能力下降，邪气乘机而入，从而导致了机体的功能紊乱或者代谢失调等。

2 证治研究

西医认为原发性生殖器疱疹可引起更持久的临床不适、容易伴发严重外阴溃疡和神经系统受累，从而引起脑膜炎等严重并发症；因此所有生殖器疱疹患者应尽早使用抗病毒药抑制病毒复制，以防传播给性伴侣[2]。对于继发性生殖器疱疹的治疗，不仅要进行抗病毒治疗，还要提高自身的免疫力。

魏教授认为，生殖器疱疹一般是内因和外因相互作用的结果，病因繁杂，容易复发，应祛邪与扶正相互为用，相辅相成，祛邪务尽，以防邪气伏留，同时提高机体的防御能力。此外，还应整体与局部相统一，再按照治病必求其本的原则进行辨证施治。应遵循“虚则补之，实则泻之”的治疗原则，认真剖析病因，对症治疗。

生殖器疱疹初发期，其患者外生殖器灼热疼痛潮红，可见簇集小水疱，溃破糜烂有渗液，伴有口干口苦，大便干，小便频急，或排尿不畅，舌质红，苔黄或腻，脉滑数等相关症状。魏教授认为，大抵是由于湿热之邪沿足厥阴肝经循股阴，入毛中，过阴器，湿热之邪日久蕴蒸化热化火，久病耗气伤阴。临床上，许多感染者缺乏典型的临床表现，处于潜伏期，并未出现明显不适的症状，可能因此耽误病情。该病病机繁杂，其复发多以气阴两虚为本，湿热邪毒为标。魏教授认为，清热利湿仍是祛邪的主要方法，该类药物，大多苦寒，容易败胃、耗气伤阴，驱邪之余伤正。因此治疗时应适量加以益气健脾之品。魏教授博览众多医家之大成，结合自身40余年的临床经验，自拟方“四黄汤”，药物组成：生地黄15g，黄芩10g，黄柏 10g，黄芪 15g，牡丹皮10g，炒薏苡仁 15g，白花蛇舌草 15g，紫丹参 15g，生白术10g，茯苓10g，陈皮 6g，鬼箭羽 15g。

3 典型医案

患者周某某，男，41岁，2022年1月28日初诊。因“阴茎部皮疹反复2年余，复发2天”至江苏省中医院皮肤科就诊。病史：患者2年前，因不洁性生活，阴茎冠状沟处出现丘疱疹，曾间断诊治后症状缓解，每遇患者应酬、饮酒、失眠时，皮疹均有复发倾向，发作时患者身心备受煎熬。2天前，患者因劳累，皮疹复发，遂来我院寻求中医治疗。皮肤刻下见:阴茎冠状沟处可见簇集丘疱疹，色红，灼热，部分破溃渗液，伴疼痛，面色微黄，腰酸乏力，纳食欠佳，夜寐安，大便不成形。舌红，苔黄微腻，脉滑略数。西医诊断：生殖器疱疹。中医诊断:阴疳（正虚毒恋，湿热下注证）。治宜清热利湿，辅以补气养阴。方用四黄汤加减。

辨证分析：患者中年男性，素体肥胖，喜食肥甘厚味之品，容易郁热化火，肥人湿多，容易导致湿热内生，又因不洁性生活感染淫毒，外在淫毒之邪与内在湿热之邪相互为患，邪气聚于外阴黏膜处出现丘疱疹、糜烂、渗液等一系列湿热和热毒症状。考虑患者病情，反复发作，伤及正气，已出现纳差、面色萎黄、乏力等虚证，此时治疗应祛邪兼以扶正，方选四黄汤加减，处方：生地黄15g，黄芩10g，黄柏 10g，黄芪 15g，牡丹皮10g，炒薏苡仁 15g，白花蛇舌草 15g，紫丹参 15g，生白术10g，茯苓10g，陈皮 6g，鬼箭羽 15g。早晚分服。考虑处于发作急性期，应配合盐酸伐昔洛韦片抑制病毒复制，联合外用重组人干扰素a2b凝胶，并叮嘱病人发作期间禁止性行为，以免传染。2021年2月21日二诊。服药以来，患者皮疹基本消退，遗留部分痂皮，纳可，睡眠易醒，大便仍不成形，小便时尿道口轻微疼痛。予原方去鬼箭羽，加麸炒山药 15g、瞿麦 10g，续服14剂。2022年3月28日三诊。患者药后皮疹未复发，大便仍稀溏，尿道口疼痛症状减轻，要求巩固治疗。予原方加麸炒苍术 10g，续服14剂。随访患者阴茎冠状沟皮损已明显消退，恢复良好，未复发。

4 按语

魏教授认为该患者病情反复发作，病程较长，且处于劳累状态，容易免疫力低下，考虑应属于复发性生殖器疱疹。正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正气亏虚是其根本，邪气入侵是外在条件。根据皮疹色红，部分破溃渗液，灼痛，舌红，苔黄微腻，脉滑略数等症状可诊断为湿热下注证，兼见面色微黄，腰酸乏力，纳食欠佳，大便不成形等虚象，考虑是因为湿热之邪日久化热化火，久病耗气伤阴所致，用四黄汤加减。疮疡皮肤病血热所致者颇多，生地黄味甘性寒，内专凉血滋阴，外润皮肤荣泽，病人虚而有热者宜加用之；牡丹皮具有清热凉血，活血散瘀之效，凡血热所致者，生地黄可与牡丹皮配伍，增加清热凉血之功。痈疽原是火毒生，黄芩、黄柏皆为苦寒之品，均有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善清下焦湿热，共用可解疮疡肿毒；白花蛇舌草清热解毒，利尿消肿，使湿热从小便而出；炒薏苡仁甘淡而平和，利水渗湿，清热排脓，可利水兼以清热。除此之外，清热利湿药，多有耗气伤阴之弊，而炒薏苡仁利水且不耗真气，可健脾胃，从而达到祛邪兼以扶正的功效；茯苓能上行渗水湿，下行利水道，使湿去正安；生白术健脾益气，燥湿利水；两者共用可增加益气健脾、固本培元之功，防止苦寒伤胃；黄芪温中健脾，善治脾胃虚弱；外可托毒生肌，为收口生肌必用之药；内可益气扶正，防御外邪，提高机体免疫功能；丹参活血祛瘀，凉血消痈，清心除烦；鬼箭羽破血通经，解毒消肿，杀虫；陈皮理气健脾，燥湿化痰；诸药合用共奏清热利湿，益气养阴之功。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生地黄、牡丹皮、茯苓、黄芩、黄芪、山药、白术、白花蛇舌草均可以增强机体的免疫功能。黄芩、黄柏、鬼箭羽、黄芪均有不同程度地抗病毒作用。黄芪、黄柏还可促进皮损溃疡的愈合。黄芪、牡丹皮都有抗HSV病毒的作用。通过这些中药的药理作用可看出中医的诊疗思路与西医颇为相似。

此外，魏教授不仅重视中医的辨证，还考虑到患者正处于发作期，应口服盐酸伐昔洛韦片抑制病毒复制，联合外用重组人干扰素α-2b凝胶。伐昔洛韦可选择性抑制HSV-DNA聚合酶的活性，进而阻断HSV的复制。重组人干扰素α-2b可通过增强T淋巴细胞免疫功能，并促进细胞表皮主要组织相容复合物抗原的表达，发挥较好的调节免疫及抗病毒作用[9]，两者合用更能有效提高生殖器疱疹患者的免疫功能，抗病毒作用更好[10]。二诊时皮疹基本消退，遗留部分痂皮，大便仍不成形，小便时尿道口轻微疼痛，原方去鬼箭羽，加麸炒山药，补益脾胃；瞿麦利尿通淋，活血通经，减轻尿道口疼痛症状。三诊时大便仍不成形，又加麸炒苍术，与白术、黄芪，山药共用增加益气健脾之效。

当兼夹其他症状时，应一并诊治，若大便干者，多加用熟大黄、枳实，白芍；若气血虚者，加用当归、党参；若口干多饮者，加用玄参、天花粉；夜寐难安者，茯苓改为茯神，或者首乌藤、合欢皮；若情绪不佳者，可加用柴胡；当患者是女性时，应考虑月经因素，月经量少者，加益母草。

5 讨论

生殖器疱疹的传染性强且复发率高，严重给患者带来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痛苦，而且增加感染其他性传播疾病的风险，应该尽早、规范治疗。魏教授治疗生殖器疱疹时，注重标本兼治，主张清热利湿先行，益气健脾紧跟其后，使祛邪而不伤正，扶正而不留邪。急性发作时以清利湿热为主控制症状，联合抗病毒药物及外用干扰素，二者连用可以缩短平均治愈时间，降低复发率。非急性期以益气健脾扶正，增强机体防御能力。魏教授还认为，频繁的发作患者容易对其治疗失去信心，出现悲观、焦虑、抑郁等不良情绪，因此对生殖器疱疹患者进行心理干预非常重要。在日常生活中，应叮嘱患者积极锻炼身体，提高机体免疫力，减少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