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自己握手言和(组诗)

2022-12-21 09:27湖北大学
星星·散文诗 2022年25期
关键词:野鸟白鸟大雪

陈 媛(湖北大学)

拾 柴

我永远无法拾净山中的柴

这些早已断裂,踩得嘎吱作响的木棍们

它们从高顶的碧绿坠落到底层的黑黄

于是被当作柴火,被饥渴地捡走

更多的,我都不能一一接受

比如老去的秋风,身边的这位老者

他含笑劳作,奉命来除去多余的枝头

斧子反复地砍着,年轮如一层层的时间

孤独沉寂的树,和满地枯蝶

将人包围在一个山般沉重的圈套里

默默如我。山那边,更远的秋江无止地奔腾

被称作虫毛丝儿的松针,褐红如老人脸颊

在脚边,寂寞地等待自己的归属

短 憩

远离了喧嚣之后,我与自己握手言和

耽搁于暂时的荒废,古老的屋子

适合饮酒,品茶,读陶潜,或者

看着窗栏掉落的铁屑,积累太多的旧事

野花在适宜的气候开放,有时一觉醒来

半个下午已经过去。风很轻,阳光打在窗外的白墙上

许多鸟声像洒落的花瓣,而屋内静如井口

睁眼时,很多星星点点在我眼前跳动

仿佛多年前的儿时三点,我已囿于

这样的宁静,躺着,甚至能感觉到院子里正在劈柴

地上一颗钉子叮咚的震落。平和的年代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遗忘了从前的人

变成一具单纯的躯壳,像腰骨疲劳的稻草

夕 阳

一觉醒来,打电话给姥姥,她说

屋后的汪老爷子走了,今天下午三点走的

这时太阳刚好掉进山林,被慢慢吞没

霞光在巨大的血泊里浸染,深绿变得更黑

一点遥远的思想把我拉得更近于黄昏

明天或者后日,我们将永远失去他

即便从未拥有。风一吹,就成了灰

仿佛从来不存在,哐当的锣鼓声也成了尘埃

想起年关前,隔壁小孩隔着铁闸门

朝里张望,问:“汪爹爹怎么不唱歌呀?”

现在,他真的不能唱了,他和夕阳一起走了

而昨夜,我梦见一场大雪。我不是他的子孙

却也梦见戴孝的大雪,足够埋没我的小腿

可死后的人,仍不够富足

活着的人,也倍感空虚

他的收音机,曾经热热闹闹,而今是天黑时分

路上只剩几只白鸟,咕咕地送他回家

那么寂寞,轻飘,如同,不被记挂的一生

暴 雨

暴雨如注的天气,水流的方向暗示着顺从

气势磅礴的白沫溅出,像是雾中的凌乱花瓣

情绪更加凌乱,整个世界,宣泄着蓄积已久的话语

淅淅沥沥,无从断绝

刮风之时,我们认为只要按紧帽子

就可以躲避所有,来势汹汹的尚在云端

加快步伐但毫无追杀的危急

被冲刷其实并不惨烈,雨的本质

不过就是洗礼,没有谁会否认这一点

数只野鸟,从腐烂的电线上跃上阳台

避免这场讨伐,树上的顽强者还停驻在击打中

落下之物,刚刚落败于疯狂的对抗

隔岸观雨。有人在雨幕前止步,无所谓淋湿的衣襟

有的在水边泅渡,脸色苍白甚于天色

挣扎并非羞耻,溺亡已成常态,失去退路的人

拼命振臂。上岸后,在银灰色的哑片里决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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