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全面发展、教育公平与共同富裕：逻辑关系和政策支撑

栾 海 清

(扬州大学 a.社会发展学院；b.教育科学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9)

一、引言

马克思和恩格斯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分析方法论证了人类社会变迁过程并提出了人的全面发展理论，认为人的全面发展必须建立在生产资料公有制和按劳分配基础之上，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理论为共同富裕提供了理论基础和指导思想。中国共产党在继承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和共同富裕理论与思想的基础上，始终把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作为执政目标和奋斗方向，并根据中国实际情况在共同富裕的道路上不断探索，可以说中国共产党是在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对马克思主义共同富裕和人的全面发展思想进行了创新和发展。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进一步把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首次把“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作为远景目标提出，2021年8月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又对共同富裕作出全面而具体的部署。由于实现共同富裕与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是相互统一的，而教育公平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根本路径，因此，教育公平不但可以提升全体人民的人力资本进而有力推动物质层面的共同富裕，还可以丰富全体人民的精神世界从而加快实现精神层面的共同富裕，所以教育公平是连接人的全面发展与共同富裕之间的纽带。深入理解人的全面发展、教育公平和共同富裕三者之间的逻辑关系将有助于加快推进我国共同富裕进程，有鉴于此，本文着重论证三者之间的逻辑关系，并在此基础上给出促进教育公平从而加快实现共同富裕的政策建议。

二、人的全面发展与共同富裕的逻辑关系

共同富裕与人的全面发展是相辅相成的，两者互为因果并相互保障。马克思虽未直接使用共同富裕这一概念，也并未专门撰写讨论共同富裕及其实现路径的文章，但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的论述却蕴含着丰富而深刻的共同富裕思想和实现路径[1]。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了人的全面发展与共同富裕之间的本质关系——“促进共同富裕与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是高度统一的”[2]。因此，人的全面发展是对共同富裕的最准确和最全面的阐释，这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的内在要求和必然结果

马克思指出人的全面发展受所处历史阶段的生产关系和所有制结构的制约，资本主义国家难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是因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劳动者或潜在劳动者的能力发展被动地受到社会分工的制约，而主宰社会分工秩序的是少数资本家，在这种情况下个人能力呈现出“异化”和“片面”的发展状态。新中国是在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和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引下建立、发展和壮大起来的社会主义国家，历史唯物主义深刻揭示了社会主义的本质特征是人民当家作主，人民群众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主体，是社会物质财富、精神财富的创造者和社会变革的推动者，因此从历史主体和新中国建立与发展的理论和实践来看，共同富裕的建设主体是全体人民，目标是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所以，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的内在要求。

马克思从分析现实的人和现实的生产关系入手，对人的全面发展的内涵作出了全面分析和界定。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发展中的“全面”有三层含义，第一层含义是全面，指人的体力、智力、才能、志趣和道德品质等各个方面的发展，第二层含义是自由，指人在不妨碍他人自由全面发展的前提下遵从个人兴趣、意愿自由发展和从事各种社会活动，第三层含义是全体或每一个人，指全社会每一个人的全面发展而不是单个人和少部分人的发展[3]。从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的三层含义可以得到以下三个方面启示：第一，如果一个人实现了真正的全面发展，他可以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所需的高质量生产要素，即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劳动力和人力资本，高质量的劳动力和人力资本不仅可以创造自身再生产所需要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同时还可以创造出他人和社会所需要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第二，当一个人真正实现了全面发展之后，他会在知识学习与创造、道德情操培养等方面对周围的人产生积极影响，从而有利于和谐社会的构建。第三，当全体人民真正实现了人的全面发展，共同富裕社会形态会自然形成，国家和社会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也会极大丰富。因此，共同富裕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必然结果。

(二)共同富裕是人的全面发展的重要保障

首先，从人的全面发展的内涵来看。人的全面发展包括智力、体力、才能、情趣和道德等各方面的发展，每一个方面的发展都需要一定的物质投入作为保障，这些物质投入一般有三个来源：第一个来源是政府公共服务投入，包括基本医疗、教育、体育、文化、环保等方面的公共支出；第二个来源是个人或家庭的投入，如非义务教育阶段的教育服务、家庭成员的文体和健康服务等的支出；第三个来源是社会投入，包括社会慈善捐赠、企事业单位和团体对员工的教育培训和各类保障等支出。在上述人的发展的投入中，政府和家庭的投入占据主体，因此这两项也是人的全面发展的重要基础，而贫富差距过大会严重影响人的全面发展的投入基础，这是因为：当贫富差距过大时，家庭在成员的智力、体力、情趣、道德等方面的支出差距过大，根据恩格尔定律，一个家庭的收入越低，其用于购买食物支出的比例就越高，反之，收入越高的家庭的食物支出在其总支出中的比例越低。也就是说低收入家庭主要将收入用于需求收入弹性较低的体力恢复等方面的支出，而在需求收入弹性较高的智力、教育、情趣、道德等方面的投入比例较低，导致低收入群体消费支出单一化程度高而多样化程度低，个人的全面发展因此难以实现，全体社会成员的全面发展也无法实现。

其次，从人的全面发展和人的需求层次来看。马克思和恩格斯把人的全面发展和人的需要联系起来并将人的需要分为自然需求、社会需求和精神需求三种，自然需求是指满足生存而产生的需求，精神需求是指人的道德情操等方面的需求，社会需求是人的归属、尊重与被尊重的需求。著名心理学家马斯洛把人的需求层次从低到高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这与马克思关于人的需求理论不谋而合。马克思同时还指出需求的满足是人的全面发展的逻辑前提[4]，人的全面发展是建立在从低级到高级需求被满足基础之上的，如果只有自然需求被满足而精神需求和社会需求没有得到满足，人的全面发展将无法实现。当贫富差距过大时，收入较低的一部分人的大部分收入仅用于满足自然需求，无法有更多剩余满足社会需求和精神需求，人的全面发展也就无法实现。因此从人的需求层次来看，只有在共同富裕的社会状态下全体人民的全面发展才有保障。

三、人的全面发展与教育公平的逻辑关系

(一)教育公平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根本途径和前提

马克思和恩格斯不但全面阐述了人的全面发展的深刻内涵，同时还指出了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唯一路径——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全部历史是为了使‘人’成为感性意识的对象和使‘人作为人’的需要成为需要而作准备的历史”[5]，这里所说的“准备”是指培养人对自然界和社会的科学认知，使人成为全面发展的人[6]。人的全面发展离不开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塑造和培养，教育的主要任务和目的就是培育和塑造人的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然而对于人的全面发展只有教育本身仍然不够，因为人的全面发展不但指个人的全面发展，而且更重要的是每一个人的全面发展，因此，每一个人都能获得充分的教育才能实现人的全面发展，而教育公平是每一个人都能获得充分教育的重要保障。教育公平不是每个人都接受相同时长的教育，而是保证每个人都有公平获得接受基本同质教育的机会。除此之外，教育公平还需要受教育者公平地参与劳动，从广义上来说劳动本身也是教育过程不可或缺的部分，所以教育公平还必须使每个人得到公平的劳动机会，只有这样每一个人才能真正获得全面发展。社会主义公有制自诞生之日起就自然地为每一位劳动者提供了平等的劳动机会。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关于“劳动与教育相结合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唯一路径”这一指导思想，并结合中国不同发展阶段的实际情况大胆探索和创新，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教育公平发展理论。毛泽东同志在领导中国革命和经济社会建设过程中高度重视劳动与教育的结合[7][8][9]，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同志提出“整个教育事业必须同国民经济发展的要求相适应”的指导思想[10]。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确立之后，江泽民同志进一步强调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坚持社会主义教育方向的一项基本措施[11]。胡锦涛同志提出通过“优化知识结构，丰富社会实践，加强劳动教育”来促进人的全面发展[12]。进入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继续坚持马克思主义劳动与教育相结合的原则，并进一步把劳动教育纳入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总体要求中[13]。中国共产党长期坚持的教育公平思想和实践探索为我国人民的全面发展提供了重要保障。

(二)人的全面发展是社会主义中国教育公平的终极目的

教育的目的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对受教育者身心素质所作出的规定，二是对受教育者的社会价值所作出的规定。不同的国家和社会制度在教育目的方面既有相似之处又有明显的不同之处。相似之处一般表现为对受教育者在某一学科领域的专业素养和品质等提出要求和制定标准，不同之处表现为各个国家会根据自身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和统治阶级的利益制定出不同于其他国家和社会形态的教育目的。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的教育目的因其生产力发展水平和统治阶级不同而导致其教育目的也存在根本差异，奴隶社会的教育目的是维护奴隶主的统治和利益，封建社会的教育目的是维护地主阶级的统治和利益，资本主义社会的教育目的是维护资产阶级的统治和利益，而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的统治阶级都属于少数派，因此无法真正实现教育公平，也就无法实现大部分或每一个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在我国教育的目的是维护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而这种以人民为中心的教育是目前公平性和正义性最强的教育。教育公平是社会主义教育事业最大的特征和始终追求的目标，我国现阶段的教育目的是培养“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和接班人，这正是对人的全面发展的最好阐释，是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在中国的实践和发展，因此，人的全面发展是社会主义中国教育公平的终极目的。

四、教育公平与共同富裕的逻辑关系

(一)教育公平是促进共同富裕的有效途径和必要条件

首先，教育公平有助于形成橄榄型的收入分配结构。一方面，教育通过内化于受教育者身上的人力资本影响和决定个体劳动者的收入水平。早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经济学家舒尔茨和贝克尔就提出了著名的人力资本理论，该理论将资本分为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两种，物质资本是体现在机器、设备和厂房等实物上的资本，而人力资本则是体现在劳动者的知识、技能和体力上的资本，舒尔茨和贝克尔通过理论分析和实证检验发现人力资本收益率远高于物质资本，并且是经济增长的主要源泉[14][15]。教育本身除了可以增加劳动者的劳动技能和创造力从而使劳动者获得更高的报酬之外，更重要的是教育过程还可以给受教育者带来社会资本，进而使受教育者容易获得各种发展平台和晋升机会等。另一方面，人力资本的形成及其丰裕程度的分布基础是劳动者的先天智力、体力等条件，这些先天条件在劳动者群体中一般呈正态分布，因此，如果教育机会是公平的，经过教育形成的人力资本在劳动者群体中也应该呈现正态分布，与此相对应的是劳动者的收入也应该呈现正态分布，正态分布的收入结构基本与收入分配领域所说的橄榄型的收入结构相当，如果一个社会的收入分配并不是橄榄型结构而是呈现金字塔或者哑铃型结构，说明作为人力资本投资的教育资源分布发生了较大偏差，没有形成公平的教育机会。因此，全社会形成公平的受教育机会有助于形成橄榄型的收入分配结构。

其次，公平的受教育机会是阻断贫穷代际传递的有效途径。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在建党百年之际成功消除了绝对贫困，这是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一大壮举，但与此同时相对贫困仍然普遍存在，消除绝对贫困并不意味着收入基尼系数的缩小，因为贫穷或富裕本质上是一个相对概念。在此背景下，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共同富裕是一个长远目标，需要一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对其长期性、艰巨性、复杂性要有充分估计”“坚持循序渐进原则”[2]。公平的受教育机会和高质量的教育水平是实现共同富裕的有效过程，同时这一过程的效果也并不会立竿见影，需要在中长期中才能显现。一是因为教育作为一项投资活动需要长期投资才能获得回报，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二是因为共同富裕不仅涉及“收入”这一流量，更涉及“财富”这一存量。流量的调节主要依靠目前正在执行的所得税，存量的调整需要借助于诸如遗产税和房产税等手段，一方面目前我国遗产税和房产税仍在研究制定中，另一方面，即使诸如遗产税和房产税等调节手段开始实施，它们也主要是对高收入人群的调节，无法直接提高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更无法阻断相对贫困的代际传递，因此，唯有大力提高教育公平度和教育质量，才能阻断相对贫困的代际传递。

(二)共同富裕可以有效推动教育公平和科教高质量发展

首先，共同富裕有助于提高教育公平程度。从受教育的微观个体来看，一个社会在实现了共同富裕之后，整体上会有更高比例的人口主动接受年限更长的教育，因为教育支出属于人力资本投资，但这种投资行为投入期限长，短期内难以获得回报，而且有许多投入需要跨越代际获得回报，一个家庭如果收入过低，将难以支撑其成员长期接受教育，特别是非义务教育阶段的教育。即使是在义务教育阶段，目前由于我国教育资源分布相当不平衡，同一地区学区房价格的巨大差异是教育资源分布不平衡的重要表现，也成为不同收入水平家庭获取教育资源的自动分离器，比例较低的高收入家庭更容易获得优质的教育资源，而大部分中低收入家庭难以获得同样的教育资源，从而不利于国家宏观人力资本的积累。另外，一个家庭的收入水平越低，在中短期内其接受教育的期望成本往往越大。如果一个国家和地区贫富差距过大，则会有相当比例的人难以获得良好的教育，因此教育公平性将会无法保证。所以，共同富裕有助于推动教育公平度，是实现教育公平的物质保障。

其次，共同富裕有助于科教高质量发展。在共同富裕的社会里中等收入群体占比最高，中等收入群体越大，他们为社会提供的高质量人力资本就会越多，从而有助于科教事业的高质量发展；反之，当收入分配差距过大时，大部分低收入者及其所在家庭难以负担长期的高质量人力资本投资，而少数富裕群体的人力资本投资又难以满足科教创新活动对大规模人力资本基数的要求。这是因为单个人力资本创新成功与否具有非常大的不确定性，但在宏观层面根据大数定律，当有大量的高质量人力资本参与科教创新活动以后，整体上成功的频率将会稳定于其概率值，所以宏观层面上的教育高质量发展和经济社会的创新驱动发展需要解决微观层面上数量巨大的劳动者如何进行长期人力资本投资的问题，只有在共同富裕的社会里才会有规模庞大的中等收入群体来支撑长期的人力资本投资，进而保证科教事业高质量发展所需要的高质量人力资本基数。

(三)提高教育的公平性可以有效协调共同富裕过程中效率与公平之间的关系

共同富裕在结果上表现出收入和财富基尼系数分布在合理区间，在生产和生活过程中则表现为获得教育、就业、晋升机会的公平性和公正性，而不是收入和财富的平均分配，平均分配一定会严重损害经济效率，因此平均分配也不是公平本身。公平的结果一定会产生差距和不平均，包括收入差距、学历差距、认知差距等，这是因为不同的人存在先天禀赋和成长环境的差异，禀赋和成长环境差异在公平的教育条件下会形成差异的劳动能力和学习能力，最终引起收入差距，但这个差距是合理的并非两极分化的差距，是对人们能力和付出的应有回报和有效激励，此时的整体收入分配结构仍然是一种橄榄型结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效率和实现收入分配公平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本质上就是文化的人，而不是‘物化’的人；是能动的、全面的人，而不是僵化的、‘单向度’的人。”[16]因此，促进教育公平除了可以通过增加全体劳动者的专业技能和知识储备来提高劳动生产率和经济效率，还可以在无形中培养和塑造受教育者积极向上的精神世界，如探索精神、公平正义感等，积极向上的精神世界是推动社会运行效率的重要支撑，这是因为提高教育公平性可以使每一个人在教育和受教育这一高尚社交过程中感知社会的公平正义，在公平正义的社会氛围中成长的受教育者更容易具备主观能动性。提高教育的公平性可以增强受教者对世界和社会认知的客观性，增强受教育者行为决策的科学性，提高其创新创业的效率和成功率，从而有利于形成创新驱动的经济发展模式，这些都是经济效率的重要表现。相反，如果一个国家和社会的教育缺乏公平性，在这个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受教育者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性往往会受到挫伤，这会导致受教育者在非创造性活动上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从而影响社会资源的配置效率。所以，提高教育公平性可以有效协调效率与公平之间的关系。

(四)提高教育的公平性有助于形成精神和文化层面的橄榄型结构社会

共同富裕要求形成橄榄型的收入分配结构，这除了需要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等“硬”的举措之外，还需要精神和文化的“软”性因素发挥重要作用。在加快实现共同富裕的过程中，收入分配改革是以物质财富的共同富裕为首要目标，然后在物质财富共同富裕的基础上逐步实现精神财富的共同富裕，而提高教育的公平性则是首先从精神和劳动能力层面推进共同富裕，进而同时实现精神和物质层面的共同富裕，并为形成橄榄型收入分配结构奠定精神基础。不同劳动者收入水平的相近和收入结构的相似性往往是建立在价值观和文化认同基础上的，因为价值观和文化认同可以增强人们在经济合作与社会交往过程中的信任感，可以节省不同消费者和企业之间的交流和交易成本，价值观和文化认同相似的劳动者之间的经济和社会交往一般比较密切，因此会在就业、创业等方面具有较多相互学习和交流的机会，而相同的教育环境、相同的教育观念和指导思想、相当的教育年限可以促使来自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不同家庭背景的人们形成相似价值观和文化认同感，进一步可以塑造现代化的人而非各具传统的人，在提高收入的同时使人们的收入水平趋同。 教育机会的不平等将会从根本上导致接受不同教育的人们之间形成价值观和文化认同的巨大差异，不利于不同消费者和企业之间的社会交流与经济合作，从而阻碍收入结构的趋同，形成收入分配鸿沟。 因此提高教育的公平性有助于形成精神和文化层面的橄榄型结构社会。如果将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比作外科手术式的分配优化措施，那么提高教育的公平性则是一种“润物细无声”式的改善贫富差距的举措。

五、提升教育公平促进共同富裕和人的全面发展的政策建议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发现，在人的全面发展、教育公平和共同富裕三者关系中，共同富裕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教育公平的重要保障和途径，更是人的全面发展和教育公平的必然结果，而教育公平不但是连接人的全面发展和共同富裕的重要桥梁，而且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共同富裕的最根本抓手。因此本部分从提升教育的公平性入手给出促进共同富裕和人的全面发展的政策建议。

(一)延长义务教育年限

延长义务教育年限是提高教育公平度最直接、最客观的措施。延长义务教育年限将直接增加政府对教育的投入，从短期看会增加政府财政压力，但从长期来看，此举可以促进全社会人力资本投资，作为高级生产要素的人力资本存量将会显著增加，从而会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政府财政收入将会因此受益。 另外，延长义务教育年限也是公共服务均等化的重要措施，是政府在公共服务领域发挥兜底作用的重要表现。具体做法可以将我国目前实施的九年制义务教育向前和向后延伸，向前延伸至学前教育阶段，向后延伸至高中阶段(包括职业高中等同级别教育)。首先，学前教育对人力资本的积累至关重要，除了可以提升认知能力和学业成绩以外，从长远来看，学前教育还能增强受教育者在劳动市场上的人力资本优势[17][18][19]，学前教育有助于孩子更好地适应社会，与他人形成良好的关系，并增进对校园生活和学习的投入[20]，Reynolds等研究发现接受1～2年学前教育的儿童相比未接受学前教育的儿童具有更强的适应能力[21]。目前我国不同区域和城乡之间的学前教育资源差异突出，表现为学前教育年限、教育标准、软硬件设施、师资力量、入学意愿等都存在较大差距，如果能够将义务教育向前延伸至学前儿童阶段并均等化学前教育服务，将在长期中提升我国的人力资本存量和质量，同时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提升当前低下的人口出生率。其次，科学技术的进步和产业结构的高级化从未停歇，因此产业升级对劳动者的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果长期坚持九年义务教育不变，则会有许多受教育者无法得到与经济社会发展相适应的知识和技能，尽管这些知识和技能仍然是相对基础的，但它们对受教育者未来的职业起到重要的支撑作用，并为受教育者提供更多深造的机会，因此将义务教育延伸至高中阶段将有利于社会整体人力资本的积累，有效提升教育公共服务的均等化水平，从而提升教育的公平性。

(二)提高教育服务的多样性

当前我国各个阶段的教育服务多样性不足，难以满足不同兴趣、不同禀赋、不同行业劳动者和潜在劳动者对教育种类和层次的需求，表现为教育培养目标和人才评价体系趋同，技能型人才和科学创新型人才培养模式和培养过程趋同。教育服务多样化程度不足会从以下两个方面影响教育公平，一是导致相同教育层次的受教育者激烈竞争，形成宏观层面上的无谓竞争和无效竞争，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受教育者自由发展的空间和创新精神的培养，最终不利于人的全面发展和共同富裕的实现。二是导致众多接受同类教育的受教育者在同一评价体系下出现两极分化，不利于其个性化发展，造成教育资源和劳动力资源错配，从而影响教育公平度和劳动力资源的配置效率。因此，提高教育服务多样性是提高教育公平的有效举措，具体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一是提高办学层次的多样化水平，针对社会不同需求增加满足个性需求的教育服务，同时对相同层次的教育要求统一化、标准化和严格化，严把人才培养“出口”关，以此提高各个层次人才的培养质量。二是鼓励办学主体多样化，鼓励企事业单位和社会团体根据自身需求办学，对具有公益作用的非公立办学主体给予税收优惠。三是加快推进教育服务的数字化转型，以数字化带动教育服务的多样化、开放化、虚拟化、网络化和受教育者学习时间的弹性化、自由化和终身化。目前经济社会的数字化转型正如火如荼地发展，在此过程中教育作为传统服务业表现出了较强的数字化转型潜力，这为不同地区、不同年龄、不同行业的人们提供了接受优质和多元教育的机会，提高了全民接受教育服务的多样性和自由度。在教育服务数字化过程中，鼓励学校教育通过数字技术向全社会开放，并加强和统一对校内外受教育者在各个环节的考核，通过学校考核者可以获得相应学校的学业证明。与此同时，相关政府部门应该抓住教育数字化的机遇，消除不同地区和城乡之间的数字鸿沟，为身处不同区域的受教育者共享质量基本相同的教育服务提供基础设施。

(三)坚持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贯穿于各个教育阶段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共同富裕要“促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2]，指明了共同富裕不仅是物质上的共同富裕，而且还是精神上的共同富裕，因此，除了出台收入分配调节领域和教育公平领域的改革政策促进物质层面的共同富裕之外，还必须使不同教育阶段的受教育者和不同领域的劳动者自始至终受到高尚的精神教育，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但包含了人的全面发展、社会公平正义，还包括高尚的道德情操标准，也包括全体人民的长期奋进目标等，可以从精神层面有效协调人的全面发展、教育公平和共同富裕之间的关系，是一切精神与文化服务的标准，并能为其他共同富裕政策的制定提供指导思想。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既是对科学社会主义的承续发展与守正创新，也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历史进步的现实承载与表征彰显[22]。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对社会主义的描绘和探索、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在长期的革命实践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积累的大量宝贵经验都是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理论指导和实践指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正是对人的全面发展的重要阐释，也为我国教育公平发展指明了原则和路径，教育应在其各个阶段培养人们“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文化内涵和精神风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为教育公平发展提出了明确的目标，教育应通过更公平的环境营造文明与和谐的氛围、在提高全民科学素养和人文精神的过程中促进国家富强和民主。通过各阶段教育养成每一个公民“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道德情操和价值观念是社会主义精神层面共同富裕的内在体现。

(四)深化与人口和劳动力相关的配套改革

人的全面发展、共同富裕、教育公平说到底都是关于人口和劳动者的生产、成长、发展问题，人口和劳动者的生产、成长、发展贯穿于人的全生命周期，为了进一步从根本上提高教育的公平性，需要深化与人口和劳动力相关的配套改革。一是继续深化户籍制度改革。近年来随着我国人口红利的下降，许多城市开始放宽户籍限制来吸引人才落户，但仍然保留了许多限制条件。未来除个别超大城市之外的地区应进一步深化户籍制度改革，消除本地与外地、城市与农村的户籍差别。二是加快推进区域间和城乡间各种公共服务的均等化进程。除了推进教育公共服务均等化之外，还需要在医疗卫生、就业与社会保障等方面消除城乡和区域间的限制与歧视[23]，形成区域间和城乡间一体化的公共服务。三是提高中央财政在教育服务均等化方面的统筹力度。根据投资收益边际递减规律，当教育投资不均等时，教育资源丰裕地区的教育投资的边际收益率低于教育资源相对贫瘠地区的教育投资的边际收益率，而教育作为正外部性极强的服务需要政府来提供，因此中央财政要加大对经济欠发达地区和农村地区教育事业的支持，除了改善这些地区的教育基础设施之外，还应着力提高这些地区教师的待遇水平，吸引更多的人才投身于欠发达地区和农村地区的教育事业中，以斩断教育落后和经济落后相互强化的链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