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百年图景与经验启示

2022-12-17 00:14吕立志
学术探索 2022年8期
关键词:资本

张 恂,吕立志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1106)

所谓“驾驭私人资本”,就是在合理释放私人资本活力的同时,规避由私人资本逐利本性所引发的负面效应。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百年实践,既实现了私人资本“为我所用”,又保证了私人资本运行始终处于社会主义力量导控之下,助推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在“两个一百年”的历史交汇点上,回顾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百年图景,科学总结其基本经验,是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题中之义,能够为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妥善利用和规制私人资本提供重要启示。

一、历时回顾: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百年演进图景

中国共产党自1921年成立以来,就肩负起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历史重任。为了改变私人资本宰制劳动人民的局面,为了利用私人资本促进社会生产、增进人民福祉,党开展了驾驭私人资本的不懈探索,主要经历了初步探索、步入正轨、历史转型、新时代境界这四个时期。

(一)初步探索(1921~1949年):根据革命斗争需要利用并限制私人资本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就开始思考如何正确对待私人资本及其人格化载体,并开展了初步探索,主要经历了萌芽孕育、实践落地、稳步推进三个阶段。

第一,1921~1927年是萌芽孕育阶段。1921年,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基本纲领就明确提出“消灭资本家私有制”[1](P1)以变革生产关系的问题,同时强调通过革命手段“打倒本国外国一切资本阶级”,[1](P475)彰显了党作为无产阶级先锋队的阶级立场和价值追求。不过,这些主张也反映了尚处幼年时期的党对当时中国资本力量的总体认识带有一定的笼统性和理想性。1922年,党的二大第一次提岀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开始认识到中国革命的主要敌人并不是资产阶级,同时提出与代表民族资产阶级和城市小资产阶级的民主派开展合作。1925年,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破除了以往对中国资本力量的笼统认识,首次将中国资产阶级划分为买办阶级、中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这为党日后科学对待私人资本做了思想准备。

第二,1927~1937年是实践落地阶段。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党领导人民在农村地区建立革命根据地和工农政权,并在探索革命根据地经济建设过程中,对中国革命的特殊性和中国资本力量构成的复杂性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进而在正确区分民族私人资本与官僚垄断资本的基础上,开始了利用私人资本的实践探索。1934年1月,在江西瑞金召开的第二次全国工农兵大会上,毛泽东提出“我们对于私人经济,只要不出于政府法律范围之外,不但不加阻止,而且加以提倡和奖励。因为目前私人经济的发展,是国家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所需要的”,[2](P133)从而认可了私人资本的积极作用。1935年12月召开的瓦窑堡会议,纠正了土地革命战争早期党内存在的拒斥民族私人资本的错误倾向,决定用更为“宽大”的政策对待民族资本家,并欢迎民族私人资本“到苏维埃人民共和国领土内投资……以发展中国经济”,[3](P612)标志着党科学对待民族私人资本的实践落地。

第三,1937~1949年是稳步推进阶段。从全面抗战时期到解放战争时期,党逐步确立了在新民主主义条件下既利用又限制私人资本的政策导向。1940年,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提出,新民主主义经济要走“节制资本”道路,即将官僚垄断资本收归国有,同时“不没收其他资本主义的私有财产,并不禁止‘不能操纵国民生计’的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4](P678)1949年,党的七届二中全会明确了对民族私人资本采取“利用、限制”的政策,即:在积极利用私人资本主义发展经济的同时,对其“采取恰如其分的有伸缩性的限制政策”。[5](P1431~1432)从“利用”层面看,党在这一阶段正式肯定了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在新民主主义经济中的重要地位。1945年,党的七大提出要为民族私人资本的存在和发展提供便利。1947年,毛泽东在《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报告中明确将“保护民族工商业”作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三大经济纲领之一。从“限制”层面看,党对民族私人资本的保护和利用并不是无条件的,而是限定于“有益于国计民生”的范围内。一是确保国营经济对私人资本主义经济的领导地位。二是采取“公私兼顾,劳资两利”的经济政策。即在兼顾国家、劳动者和资本家利益的前提下,通过发展国营经济、合作社经济等公有制经济形式,提高经济发展水平;同时在活动范围、税收政策、工资标准、劳动条件等方面对民族私人资本予以限制。

总体而言,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对民族私人资本采取既利用又限制的政策,是符合中国革命实际需要的。因为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近代中国,难以一步到位地进行以消灭资本私有制为主要任务的社会主义革命,还需要私人资本这一与新生产力相联系的经济成分。党在这一时期“利用、限制”民族私人资本的有益探索,不仅巩固了革命政权,还为新中国成立初期利用私人资本改善贫穷落后的国家面貌提供了认识和实践基础。

(二)步入正轨(1949~1978年):通过国家计划管理逐步改造私人资本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没收了官僚资本,建立并壮大了社会主义国营经济,掌握了国家经济命脉,进而在此基础上通过国家计划管理有步骤地完成了对民族私人资本的社会主义改造,主要经历了合理过渡、全面开展和曲折阻滞三个阶段。

第一,1949~1952年是合理过渡阶段。党在继续利用、限制私人资本的同时,开始初步将私人资本运转导入国家计划轨道。新中国成立的最初三年,基于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面性”以及恢复国民经济等历史与现实考量,党和国家决定继续鼓励并扶助那些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民族私人资本企业,以实现劳资两利、促进社会生产。同时,为了保证国家经济建设决不为“少数人所得而私”,[4](P679)党开始推动民族私人资本主义向国家资本主义发展。一是实现了全国财政经济工作的统一,集中掌握了现金和重要物资,确立了社会主义国营经济对私人资本主义经济的领导地位,从根本上扭转了私人投机资本操纵市场的局面,为后续工作创造了有利条件。二是采取国家资本主义初级形式,通过向私人资本企业加工订货、统购包销、经销代销等方式,建立私人资本主义经济与社会主义国营经济的联系。三是在工业领域实行“公私合营”这一国家资本主义高级形式,这主要针对“五反”运动后资本家违法所得、部分出现财务困难的大工厂以及私营金融业。至1952年底,实行国家资本主义初级形式的私人工业资本占私营工业总产值的一半以上,近四分之一的公私合营和私人工业资本跨入国家资本主义高级形式,资本主义金融业则实现了全行业公私合营。[6](P161)

第二,1953~1956年是全面开展阶段。党在1953年公布过渡时期总路线后开始正式通过国家计划管理对私人资本开展社会主义改造。需要指出的是,这一阶段对私人资本的国家计划管理并不是单一的指令性计划,而是直接计划与间接计划相结合,呈现出“统中有活、活中有统”[7](P226)的鲜明特征。一是对一部分承担国家生产任务的公私合营企业直接下达指令性生产指标。二是对一般的私人资本企业及公私合营企业实行间接计划,即采取国家资本主义的过渡形式,运用定股定息、“四马分肥”等和平“赎买”政策,通过一系列由低级到高级的过渡形式,有步骤地实现从个别企业到全行业的公私合营,最终使私人资本主义经济过渡至社会主义经济。三是从1953年下半年开始,党和国家恢复了私营批发商的营业税,并在大城市实行采购工作统一管理、粮棉统购统销、重要工业原料计划供应等举措,使得私人商业资本逐步被国营商业和合作社商业取代。在1956年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后,私人资本成分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重接近于零,生产资料私有制在当时基本消失,生产资料社会主义公有制得以建立,这实际上意味着资本剥削制度被根本消灭。

第三,1957~1978年是曲折阻滞阶段。党在这一阶段对私人资本的态度逐渐转向消极否定。1957年之后,受“左”的错误影响,加之国内反右派斗争的严重扩大化,“资本=资本主义”逐渐成为全社会的主流观点,资本被视为“万恶之源”而受到彻底否定。在实践过程中,为了建立纯而又纯的单一公有制经济,党和国家以单一的指令性计划和高度集中的行政手段取代了国家资本主义等间接计划形式,并将商品经济、市场关系乃至价值规律统统纳入“资本”范畴予以取缔、排斥和消灭,“资本”概念本身也被“资金”“基金”取代。

总体而言,计划经济时期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历史实践取得了两大划时代成就:一是以和平过渡方式完成了对私人资本的社会主义改造,第一次在社会主义发展史上把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赎买”资产阶级的设想变为现实。二是通过国家计划管理,建立了生产资料社会主义公有制,从根本上消灭了私人资本宰制劳动人民的制度土壤,使广大劳动人民真正“站了起来”,这为改革开放后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驾驭资本之路奠定了制度根基。

(三)历史转型(1978~2012年):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化改革释放私人资本活力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冲破“左”的思想长期束缚,将党和国家的工作重点转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开启了“以市场化为导向的”[8]经济改革。在此形势下,党驾驭私人资本的认识和实践均发生重大转型,可分为科学调整、创新发展和持续深化三个阶段。

第一,1978~1992年是科学调整阶段。党在这一阶段开始重新正视并引入私人资本,积极谋求在计划与市场的良性互动中“搞活”私人资本。一是正确认识到私人资本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还有存在的必要性。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就明确提出,国外资本“可以作为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补充”,[9](P65)在小范围内容许私人资本力量的存在“更有利于社会主义”。[9](P103)随后,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确认了个体经济在社会主义经济中“有益的补充”地位,这实际上意味着民间私人资本发展开始获得合法性认可。党的十三大正式使用“私营经济”概念,同时强调债券、股票等虚拟资本形态“并不是资本主义所特有的。社会主义可以而且应当利用它们为自己服务,并在实践中限制其消极作用”。[10](P26)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科学概括了社会主义本质,明确提出“三个有利于”标准,廓清了改革开放相关实践“姓社姓资”的认识迷雾。二是引入市场调节机制,通过计划与市场的良性互动,为理性利用私人资本创造有利环境。从改革开放之初提出“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到1984年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提出“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再到1987年党的十三大提出“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的新型经济运行机制,社会主义与资本运行、计划与市场之间的传统对立局面被逐渐打破,资本生长的制度土壤得以生发,资本运行的市场主体得以孕育。三是建立国内外资本市场。从1978年末中国人民银行体制的全面恢复,到20世纪80年代众多金融机构的涌现、企业股份制改革的实施以及股票市场的完善,私人资本运行的金融环境逐渐生成。1990年上海证券交易所的成立,标志着中国资本市场的正式诞生。同时,国家在这一时期相继出台了一系列法律政策,大胆引入国外资本,兴办“三资”企业,建立经济特区,开放港口城市,国内外资本市场联通渠道逐渐完善。

第二,1992~2002年是创新发展阶段。党在这一阶段依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设,初步确立了以公有资本为主体、公有资本与私人资本共同发展的格局。一是从“利用论”到“发展论”的认识深化。改革开放的前十五年,私人资本主要被视为一种“可以利用”的外在变量。随着党的十四大提出“加快发展”后,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发展资本成为党内共识。1993年,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首次明确使用“资本额”“资本市场”等概念,并允许“属于个人的资本”等生产要素参与收益分配,改变了相当一段时间以来只谈“资金”却避讳“资本”的状况。二是初步确立以公有资本为主体的多种所有制资本共同发展的格局。1997年,党的十五大首次将“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确定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并创造性地提出“公有资本”范畴,并强调“着重发展资本、劳动力、技术等生产要素市场”,[11](P25)初步确立了公有资本对私人资本的主导地位。在此基础上,2002年党的十六大提出“两个毫不动摇”,强调要放手让资本与劳动、技术、管理等生产要素的活力“竞相迸发”,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大力发展“国有资本”“集体资本”和“非公有资本”。三是通过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导控私人资本发展。党的十四大明确提出“使市场在社会主义国家宏观调控下对资源配置起基础性用”,[12](P22)党的十六大强调要在更大程度上发挥市场对资源配置的基础性作用。这标志着党驾驭私人资本的模式从直接式“计划”转向间接式“规划”,即:充分运用市场机制释放私人资本活力,同时国家不再直接干预微观资本主体的运营活动,而是更加注重从调节宏观经济、加强市场监管、优化公共服务等方面入手,综合运用经济、法律和必要的行政手段来引导私人资本的良性发展。

第三,2003~2012年是持续深化阶段。党在这一阶段通过健全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进一步深化在公有资本主导格局下推动私人资本发展的体制机制建设。一是通过推进企业股份制改革,不断强化国有资本的控制力与竞争力,使国有资本在履行社会综合职能、主导市场体系、参与宏观调控、推进科技创新与产业升级、缓解收入差距等方面,不断发挥对私人资本力量的导控作用。二是持续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从制度上更好发挥市场机制对资源配置的优化作用,不断消除束缚私人资本活力释放的体制机制壁垒,主要包括:放宽对民间私人资本的市场准入限制;积极建立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为民间私人资本提供筹资便利、分散投资风险;鼓励资本等生产要素按贡献参与分配。三是大力发展公有资本与非公有资本参股的混合所有制经济。2007年党的十七大提出,要在现代产权制度的基础上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并首次提出“现代金融体系”范畴。为此,党和国家积极推动包含私人资本在内的各类所有制资本通过规范上市、中外合资、相互参股等市场化方式,加快流动和重组,以实现国有资本、集体资本、个体资本、外国资本等各类资本的活力竞相迸发。

总体而言,改革开放新时期中国共产党通过市场机制重新将私人资本拉入社会主义建设轨道,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驾驭私人资本的新局面。一是在认识上扭转了以往消极拒斥私人资本的倾向,对私人资本从合理“利用”的体制外认可转向积极“发展”的体制内接纳,对资本的所有制形态实现了由私到公、公私并存的认识深化。二是在实践上创造性地实现了政府与市场、公有资本与私人资本之间的良性互动,既保证了社会主义力量对私人资本的控制,又实现了合理利用私人资本增进社会财富的目标。

(四)新时代境界(2012年至今):以国家治理的顶层设计导控私人资本发展

2012年,党的十八大开启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也标志着中国进入全面深化改革的深水区和攻坚期。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指出,新时代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13]这规定了党在新时代驾驭私人资本的根本路向是在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前提下,通过国家治理现代化层面的顶层设计,导控私人资本发展。

第一,在治理主体上,凸显中国共产党在驾驭私人资本过程中总揽全局、举旗定向的领导核心作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驾驭私人资本之路的最本质特征是:中国共产党全方位、系统化地引导和掌控私人资本沿着“以人民为中心”的航道运行。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指出,要让资本与其他生产要素的活力竞相迸发,更要“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形成资本所有者和劳动者利益共同体”。[13]为了匡正某些领域发展过于依赖资本驱动的认识偏颇,2015年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创造性地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旨在以更优的发展理念统筹解决因私人资本盲目逐利而引发的一系列不平衡、不公正问题。2017年,党的十九大深刻认识到“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是阻碍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满足的症结所在,将“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作为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方略。2020年12月11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首次提出“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明确了导控私人资本发展的方向。可见,“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共产党是掌控私人资本力量运行方向的最关键力量,是使私人资本服务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根本保证。

第二,在治理客体上,将驾驭私人资本的相关实践纳入国家发展全局,充分提升驾驭私人资本的系统性、整体性和协同性。相较于传统的“国家宏观调控”和“政府管理”,国家治理是涉及国家各项事务的“国家共同体的总体治理”。[14]因此,国家治理现代化视域中的资本问题就不仅仅是单纯的经济问题,而是跃升为涉及各领域的复杂性问题。相应的,新时代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相关实践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五位一体”总布局的框架内进行的,即更加注重协调私人资本运行的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积极推动私人资本力量参与包含经济领域在内的多领域建设,从而实现释放私人资本活力与推进国家整体发展的战略性对接。譬如,在经济领域,紧扣国家战略规划,引导和鼓励民间资本积极参与数字技术、节能环保、高端装备、生物医药以及新材料等战略性新兴产业;在“三农”建设领域,积极推进“资本下乡”,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向农业输入现代生产要素和经营模式;在文化建设领域,降低私人资本参与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的门槛;在民生领域,鼓励民间私人资本投向医疗养老等需求多元的服务领域;在环保领域,建立吸引社会资本投入生态环境保护的市场化机制,推行环境污染第三方治理等。

第三,在治理模式上,更加注重顶层制度供给和制度环境优化,努力使关涉私人资本的体制机制更加成熟和定型。一是首次将公有资本与非公有资本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经济确立为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实现形式,以制度化方式明确了各类资本相互促进、共同发展的改革方向,从而将释放私人资本活力的改革纳入基本经济制度框架内。二是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积极改革束缚私人资本活力有效释放的体制机制。通过完善产权制度、深化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深化金融体制改革、推进简政放权等举措,矫正私人资本与其他生产要素的扭曲性配置,提高包含资本在内的全要素生产率。三是不断建构有利于私人资本健康运行的新的体制机制。党的十九大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跃升为“决定性”作用,并提出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特别是加快建设有利于产业资本、金融资本、人力资本协同发展的产业体系。同时,“着力构建市场机制有效、微观主体有活力、宏观调控有度的经济体制”,[15]以保证包含私人资本在内的各类资本健康运行、促进多层次资本市场健康发展,为资本活力的“充分涌流”创造良好制度环境。

综上可见,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相关举措日益成熟,这集中体现在两方面。一是整体性愈加鲜明。为了解决因片面依赖私人资本驱动而导致的发展不平衡问题,这一时期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相关实践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全局中系统筹划和整体推进的。二是战略性大大提高。这集中体现在驾驭私人资本的实践重心转向勾勒战略蓝图与强化制度供给。

二、多维审思:百年来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基本经验

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年来,党始终坚守初心使命,领导人民不断探索驾驭私人资本的中国道路,积累了极其宝贵和丰富的历史经验。

(一)在理论基础上,坚持对马克思关于资本历史作用二重性思想的继承创新

马克思资本观最能穿透时空的理论魅力在于,科学揭示了资本历史作用的二重性。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作为一种以无限追求价值增殖为根本遵循的“生产关系”,既有“野蛮的一面”,即资本只考虑自身而罔顾其他,其无序生长会对人民、社会和自然造成巨大破坏;又有“文明的一面”,即资本能为扩大社会再生产、推动技术创新提供活力因子。因此,马克思在开展资本批判的同时,也强调正视“资本的文明”对生产力发展的积极面,认为无产阶级可以利用政治统治“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以“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16](P52)马克思晚年在研究“东方社会”时,还曾天才地设想较为落后的俄国可以不经过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而在吸收资本主义一切文明成果的基础上过渡到社会主义。

马克思关于资本历史作用的辩证认识,为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百年探索提供了母体性理论资源。尽管党在不同时期对私人资本的认知取向和实践重心有所不同,但总体上“破除了无批判肯定资本与彻底否定资本之间的抽象二元论”。[17]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就在革命实践中正确认识到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面性”,并对民族私人资本采取了既“利用”又“限制”的政策。新中国成立后,为了恢复国民经济,党并未直接没收或消灭民族私人资本,而是在继续采取“利用”政策的同时,创造性地运用和平“赎买”政策完成了对民族私人资本的社会主义改造。改革开放新时期,党以“三个有利于”标准冲破了“资本=资本主义”的思维束缚,明确了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利用和发展私人资本只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手段,其最终目标是实现共同富裕。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党一方面通过优化顶层设计进一步释放私人资本活力,另一方面又强调防止私人资本无序扩张,不断通过制度化渠道划定私人资本运行的范围和界限。

概言之,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百年实践,在总体上实现了对资本二重性的辩证扬弃,一方面树立起私人资本力量可以为社会主义所用的科学认识,另一方面又能清醒地认识到私人资本作为逐利性生产关系的负面效应,始终强调在利用资本的过程中坚持社会主义导向,丰富并发展了马克思关于资本历史作用二重性的思想。

(二)在价值取向上,坚持以“人民至上”的根本立场统摄资本逻辑

资本的生活本能和唯一本性就是无限增殖自身而罔顾其他,如若对其稍加放纵,资本运行就有可能滑向反人民、反社会的方向。中国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政党,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在驾驭私人资本过程中一以贯之的是“人民至上”的根本价值立场,从而最大限度地保证私人资本运行符合人民利益。早在1921年党的一大召开时,党就明确提出了“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消灭资本家私有制”等内容,旨在改变私人资本力量宰制劳动人民的局面。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到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基于“有益于国计民生”的考量,党对私人资本采取了既利用又限制的政策,并依托国家力量完成了对私人资本的社会主义改造,建立了生产资料社会主义公有制,消灭了资本剥削制度,真正使劳动人民摆脱了私人资本宰制。改革开放后,党基于“三个有利于”标准重新引入、利用和发展私人资本,并在新世纪逐渐树立了“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统筹私人资本发展。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党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进一步明确了释放私人资本活力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是为了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可见,中国共产党始终将“人民至上”作为驾驭私人资本的根本价值尺度,这在根本上区别于西方国家“以资本为中心”的发展逻辑。质言之,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相关实践归根到底服务于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而不是服务于资本无限逐利的私欲,这为社会主义力量导控私人资本发展确立了价值根基、实践基准和目标导向。

(三)在力量保障上,坚持党的领导和国家力量持续“在场”

无产阶级政党运用国家力量对社会生产和发展进行指导和调节,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之一,这区别于资本主义国家社会生产的“以资本为中心”和“无政府”状态。具体到驾驭私人资本问题上,更加需要无产阶级政党和国家力量的持续“在场”。这是因为,资本作为一种“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18](P31~32)在谋求自身价值增殖的同时,会不断将其布控场域拓展至社会、政治等各领域,甚至“俘获”国家权力。如果缺少代表人民利益的无产阶级政党和社会主义国家力量的引导、掌控,私人资本的运行势必要滑向“以资本为中心”而非“以人民为中心”的航道。纵观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百年实践,党的领导和国家力量从未缺席。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依托革命政权对私人资本进行利用和限制,到新中国成立后党运用国家计划管理改造了私人资本,到改革开放以来党先后在国家计划与市场调节的良性互动中、宏观调控与市场机制有机结合中、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的更好结合中理性释放私人资本活力,特别是党在新时代进一步从国家治理高度加强和优化导控私人资本发展的顶层设计,都充分表明:正是在代表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的党和国家的坚强领导下,私人资本力量才能始终处于社会主义力量的导控之下,私人资本才能始终沿着增进人民福祉的中心航道运行。反之,如果党和国家没有直接或间接掌控资源配置的权力,“市场经济就会被私有资本所主宰,这样的市场经济必然以资本为中心”。[19]

总之,党的领导和国家力量的持续“在场”是私人资本力量能够被有效驾驭的根本保证,是确保私人资本运行始终沿着社会主义发展方向的最大优势,这与受资本力量裹挟而陷入“资本之乱”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形成了鲜明对照。

(四)在实践路径上,坚持以制促治与灵活施策有机结合

在驾驭私人资本的问题上,制度建设具有根本性、全局性和长远性。同时,制度效能能否充分发挥还有赖于施策者的治理能力。回顾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百年历程可以发现,党高度重视通过制度建设举旗定向,又十分善于在制度框架内根据不同时期的实际情况,科学调整政策导向,实现了以制促治与灵活施策的辩证统一,保证了一切释放私人资本活力的“开放、搞活、改革等方面的政策,目的都是为了发展社会主义经济”。[9](P110~111)

从“以制促治”的层面看,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百年实践之所以能够不变色、不走样、不偏航,关键在于始终紧扣“所有制”这一“牛鼻子”,确立了生产资料公有制这一制度根基。资本本质上是一种生产关系,无产阶级政党要有效驾驭私人资本,必须确保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对资本关系的支配地位。在整个生产关系中,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具有决定意义。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就注重发展国营经济等公有制经济形式。新中国成立后,党领导人民建立了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经济制度,在根本上消灭了私人资本宰制劳动的制度土壤。改革开放以来,党从实际出发,将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确立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不断推动以公有资本为主体、公有资本与私人资本共同发展的格局制度化、定型化。相应的,党确立了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既保障广大劳动者的尊严和权益,又鼓励资本等各种生产要素按贡献参与分配,有利于使一切创造社会财富的源泉充分涌流。

从“灵活施策”层面看,党之所以能使私人资本始终“为我所用”,还在于党重视在制度框架内保持“为了实现原则性的一切许可的和必需的灵活性”。[5](P1436)譬如,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为了联合民族资产阶级完成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任务,党并未将民族私人资本列为消灭对象,而是对其采用了既利用又限制的灵活政策。新中国成立后,为了快速恢复国民经济并向社会主义过渡,党在继续利用私人资本的过程中,通过和平过渡方式对其进行了社会主义改造。毛泽东还曾提出“可以消灭了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认为在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可以允许国营经济和私营经济同时存在。[20](P170)改革开放新时期,考虑到对国家指令性计划的单向度依赖容易遮蔽私人资本在促进生产力发展方面的正效应,党果断引入“市场”这一与资本运转密切关联的重要机制,积极谋求在政府与市场的良性互动中释放资本活力,并强调在相关政策实施上“要搞得更加灵活一些”。[9](P306)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党更加重视通过“增强政策举措的灵活性”取得“最大政策效应”,[21]采取了一系列政策举措。

三、未来展望: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新时代路向

中国共产党驾驭私人资本的百年历史,彰显了社会主义科学对待资本力量的中国智慧,为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中更好地利用和约束私人资本提供了重要启示。

(一)从“两个大局”的战略高度统筹私人资本发展

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出发,必须使私人资本运行更好地对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总体布局和战略布局。其一,在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过程中,进一步通过优化制度供给和制度环境,有序推动私人资本力量参与数字经济、科技创新、生态治理、城市建设乃至文化产业发展等多领域建设,更好地激发私人资本对现代化建设的内在驱动力。其二,在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过程中,解决好关涉私人资本运行的关键性问题。从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角度看,要着重处理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与私人资本增殖的关系。从全面深化改革角度看,要继续推动“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更好结合,保证有关私人资本发展的市场化改革符合社会主义导向。从全面依法治国角度看,要为私人资本发展创造更好的法治环境和营商环境,依法保护民营企业权益。从全面从严治党角度看,必须加强反腐倡廉建设,永葆党的宗旨和本色,划清权力和资本之间的界限。

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出发,必须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中进一步释放私人资本活力,办好自己的事,从容应对复杂多变的世界局势。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这是贯通“两个大局”,“解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阶段性路径”,[22]为私人资本发展提供了广阔空间。在国内大循环方面,面临当今世界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重大机遇,必须坚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战略方向,抓住扩大内需这一战略基点,进一步释放国内私人资本在生产、流通、消费等经济运行环节中的增长动能,以高质量供给引领和创造新需求,促进居民消费优化升级,扩大国内市场空间和机会,不断强化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在国内国际双循环方面,必须进一步扩大开放,完善国内国外资本联通渠道,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吸引更多外国资本进入中国市场,同时鼓励国内私人资本走出国门开拓国际市场,带动世界经济复苏。

(二)以“中国之制”推进社会主义驾驭私人资本的“中国之治”

第一,以党的领导制度掌控私人资本运行方向。造成当前西方世界的“资本之乱”的制度根源是“以资本为中心”的政党竞争制度。而“中国之治”的最根本因素是“政党中心”治理。[23]更进一步说,中国共产党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最本质特征,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共产党是掌控私人资本运行方向的最高政治力量。今后,必须进一步突出党的领导制度“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根本功能,尤其要加强党对经济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一方面毫不动摇地坚持党的领导在国有资本运行过程中的核心地位,把党的领导嵌入国有企业内部治理结构中,从而为强化国有资本对私人资本的支配地位提供有力的政治保障和组织保障;另一方面积极推进在私人资本企业中开展党的组织建设,以党建为抓手确保私人资本运行的社会主义方向,使资本发展成果更多惠及全体人民。

第二,以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规制私人资本发展。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占统治地位的生产关系总和是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这是确保私人资本运行不偏离社会主义轨道的基本框架。一是在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所有制格局中,坚持“两个毫不动摇”的基本原则,确保公有资本对私人资本的支配地位,同时鼓励私人资本参与混合所有制经济,实现公有资本与私人资本同频共振、合作共生。二是在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格局中,明确发展私人资本的结果导向,使一切创造社会财富的源泉充分涌流,最大限度地使全体劳动者共享私人资本发展成果。三是继续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既要充分发挥“有效市场”对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推进资本与其他要素的市场化改革;又要更好发挥“有为政府”的调控作用,为多层次资本市场的健康发展创造良好的制度环境。

第三,以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制度引领资本逻辑的“拟像”文化。目前,资本逻辑的价值取向与多元利益诉求相互裹挟,潜藏于各类非主流社会思潮中,以更为隐蔽的方式侵蚀社会价值观,必须予以规制和消解。一是在指导思想上,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这一根本制度,引导和治理各类暗含资本逻辑的非主流意识形态,保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超越资本逻辑的思想定力。二是在精神纽带上,坚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文化建设的制度,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社会生活各个方面,抵制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泛娱乐主义、消费主义等资本主义价值观。三是在文化体制上,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不断健全人民文化权益保障制度,同时鼓励私人资本参与文化产业发展,实现坚持文化发展的社会主义导向与文化发展借力资本的有机统一。

(三)坚持“以人民为中心”防范私人资本“越界”

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导向和实践基准,明确私人资本运行的合理界限,严防私人资本“越界”。更进一步说,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驾驭资本的实践必须“有的放矢地推进对资本‘关系’的批判性反思、规范性矫正和理想性导引”。[24]

首先,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私人资本的最主要活动范围就是经济领域,但这绝不意味着私人资本在经济领域内就可以野蛮生长、肆意扩张。因为经济问题关乎国计民生,当前中国存在的许多社会民生问题“客观上都与私人资本无序扩张有关”。[25]所以在经济领域内也要划定私人资本运行的边界,一是要禁止私人资本涉足关乎国民经济命脉的关键领域和重要行业,要保证国有资本在这些领域的支配力和领导力;二是要通过优化政策导向,引导私人资本在稳定增长、促进创新、增加就业等方面发挥积极作用,规避私人资本在互联网经济、房地产行业、教育培训行业、医疗产业、食品行业等领域可能产生负效应,不给私人资本加重民生负担提供任何政策空间。其次,严防私人资本“染指”政治领域,避免资本权力化。中国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一切权力属于人民,绝不允许出现西方国家那样的由资本利益集团影响和操控政权的乱象。为此,必须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有机统一,保证代表人民利益的党和国家具有制约、管控私人资本的绝对权力,打造“亲”“清”新型政商关系,在促进国家力量与私人资本良性互动的同时,坚决杜绝私人资本的权力“寻租”,严防私人资本通过权钱交易“俘获”政治权力进而危害公共利益,在资本与权力之间划定“红线”。最后,严防资本化价值取向“入侵”精神文化领域。资本逻辑孕育生成的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利己主义等不良价值观是精神“鸦片”,容易消解理想信念、导致道德滑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虽然承认私人资本对促进生产力发展的积极作用,但绝不认同资本逻辑的消极价值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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