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会娟,陈新楷,陈文强,张 路
(1.浙江财经大学会计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2.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091)
近年来,得益于互联网技术不断取得新突破,中国的数字经济快速发展,逐步展示出强大的潜力和韧性。这一现象得到了党中央的高度重视。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要促进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做强做优做大我国数字经济。国务院下发的“十四五”规划等重要文件中更是多次提到数据治理、元数据管理等数字技术相关内容。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国乃至世界经济造成了巨大打击,而在推进疫情防控各项工作、推动实体经济复工复产的过程中,数字经济的发展与数字技术的应用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各项政策的驱动下,数字化转型逐渐成为微观经济主体高质量发展的首选之路,也逐渐成为学术界研究的热点问题。
数字化转型是企业将新兴数字技术融入到自身运营管理模式中,从而改善经营绩效、谋求持续竞争优势的战略选择[1]。在我国,随着业内对数字化转型重要性认识的不断加深,各行业积极开展企业数字化转型战略部署,推动着数字技术与各行各业的广泛渗透和融通。根据《中国数字化转型白皮书(2021)》报告显示,2020年数字化研发设计工具在我国制造业重点领域企业中的普及率超过70%,大数据技术的应用涵盖政务、金融、医疗和能源等多个领域,并且仍在不断拓展。作为互联网时代诞生的一种新的企业战略手段,数字化转型映射于企业的创新发展策略中,引领企业的各项生产行为变革。通过对企业商业模式、组织活动、人员管理以及业务流程等诸多方面进行重塑[2][3],以及创新消费模式,转变市场需求环境[4],数字化转型正全方位、多角度地对企业内外部环境产生影响,传统企业也逐渐将数字化转型作为自身的核心战略方向。
风险承担作为企业在投资决策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对企业创新起着重要推进作用,能积极促进社会资本积累、提高社会生产率[5]。然而,由于存在着融资约束问题,企业无法从资本市场中获取充足的资源,这一现象在我国中小企业中尤为显著[6]。除此之外,根据代理理论,管理层比股东有着更强的风险规避动机,在环境不确定性较高时会倾向于选择保守性的投资项目[7]。由此可见,资源的稀缺会显著影响企业的风险承担意愿,代理问题的存在也会促使管理者放弃投资高风险项目,使企业处于较低的风险承担水平。一方面,数字技术的广泛使用降低了金融服务门槛和服务成本,有效缓解了企业的融资约束[8],资源可得性的提升增加了企业在投资活动中承担风险的意愿。另一方面,数字技术的应用带来了企业内部治理模式的变革,实现了企业信息透明化和流程透明化,同时强化了外部市场监督力度[9],进而缓解了企业内部的代理冲突,为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提升营造良好环境。因此,在中国数字经济迅猛发展,数字技术不断优化革新的背景下,将数字化变革和企业风险承担纳入到一个研究框架下兼具理论与实践价值。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以2010—2019年中国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利用Python技术研究分析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效应与作用机制。结果显示,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存在显著的促进作用,且在小型企业、处于成长期和成熟期的企业以及民营企业中,该促进作用更为显著。机制研究结果显示,数字化转型主要通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和降低企业代理成本两条渠道提升企业风险承担水平。
本文可能的研究贡献如下:第一,根据现有文献,数字化转型在提升企业生产效率、促进创新以及优化企业分工等方面发挥着作用[10][11][12],但尚未有文献研究数字经济时代下数字化变革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本文将数字化转型与企业风险承担联系在一起,丰富了数字化变革影响微观经济主体行为的研究,拓展了数字化转型经济后果方面的文献。第二,已有文献研究了企业风险承担会受到高管学术背景、产权性质[13][14]等企业内部因素以及经济政策不确定性[15]等企业外部因素的影响,本文关注企业数字化转型这一新兴影响因素,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因素研究进行了拓展。第三,本文研究结果显示,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提升作用会随着企业特征的不同而存在差异。这一发现有助于企业根据自身特点采取合适的数字化转型决策,并且能为政府采取政策性措施推动数字技术与实体企业的精准对接提供借鉴价值。
在数字经济的大浪潮下,随着网络组织与数字类资源的不断融合,企业数字化转型成为必然趋势。根据现有研究,数字化转型决策是企业适应新经济形态和产业发展规律,实现自身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一方面,数字化转型作为企业全方位要素同数字科技技术的深度融合,在帮助企业获取外部资源、提升资源配置效率方面具有重要作用[16]。Fitzgerald等(2014)[17]研究发现,数字技术的应用有助于企业实现重大业务改进、有效管理生产资源,帮助企业获取更多的市场份额和利润。李琦等(2021)[18]研究发现,数字化嵌入能有效缓解企业资源约束问题,数字技术和设备的引进有助于企业扩大资源储备。根据肖红军等(2021)[19]的研究,企业数字化转型通过改善企业社会责任发挥着融资支持效应,随着数字技术涉入企业运营管理过程,企业的融资约束得到了缓解,能够从外部获取更多的融资支持。另一方面,企业开展数字化变革,有利于推动企业原有内部治理机制的革新,在提升内部信息流动效率、提高信息透明度方面效果显著,对缓解股东与管理层之间的代理冲突起着积极作用。根据陈德球等(2022)[20]的研究,数字经济时代诞生的数字治理模式缓解了企业内部的信息不对称问题,使得管理层自身行为得到了有效监督。此外,数字技术的发展催生了多样化的信息流通渠道,市场信息比以往更加公开透明,这强化了外部利益相关主体对企业的监督力度[21],进一步缩小了管理层机会主义行为的空间。可见,近年来高速发展的数字化技术赋予了企业应对多变环境的动态能力和全新战略方式,为转型提供了基础。数字化转型进程的推进发挥着资源效应和治理效应,进而多方面、多角度地增强了企业的资本获取、资源配置和风险应对等能力,为企业持续健康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关于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因素的研究已经非常丰富。微观层面,学者们主要从管理者特质[13][22]、企业股权结构[23]以及股东行为[24]等方面入手,对影响企业风险承担的因素进行研究。宏观层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宏观制度环境对于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上。从正式制度方面来看,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货币政策以及政府经济发展规划会对企业风险承担产生影响[15][25][26],从非正式制度方面来看,国家文化、宗教信仰水平同样会通过影响企业管理决策进而影响企业风险承担[27][28]。上述文献为研究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因素和相关影响机制提供了丰富经验借鉴和观点启发,但并未有文献将数字化转型和企业风险承担纳入同一研究框架,考察前者对后者的影响效应及其作用机制。
从数字化转型的功能和特点来看,随着数字化转型战略在企业内部开展实施,其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可能造成的影响并非是单一的:一方面,数字化转型可以通过缓解企业融资约束和降低企业代理成本两条渠道提升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从融资约束的角度看,作为企业投资决策过程中的重要环节,企业的风险承担行为需要诸多资源,这些资源贯穿于风险投资的各个阶段,对企业风险投资战略的成功实施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8],而数字化转型通过发挥资源效应满足企业的资源需求,进而带动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提升。首先,数字化进程的推进提高了企业的生产效率,有助于企业大幅提升运营水平,对企业生产成本和管理成本的降低起着促进作用,进而增加了企业可运用于风险投资活动的资源。其次,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往往有更多的意愿向市场披露企业进行数字化变革的相关信息,数字技术的应用也能提高企业信息披露质量,高质量的信息披露能够向市场传递积极信号,从而帮助企业获取更多的资金支持。最后,数字化转型符合国家发展数字经济的方针政策,进行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可以获得更多的政策倾斜和资源支持,企业的资金压力可以得到有效缓解。
从代理成本的角度看,根据代理理论,企业管理层往往比股东更具有风险规避动机,具有风险厌恶态度的管理者会规避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项目,倾向于保守决策,降低企业当前的风险承担水平[15][29],而数字化转型通过发挥治理效应缓解企业代理冲突,从而提高企业风险承担水平。一方面,数字化转型促进了企业内部流程透明化和信息透明化,在内部信息网络和数据库的帮助下,企业生产经营的各个环节都能实现公开透明,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得到了抑制,股东和管理层之间的代理冲突得到了有效缓解。另一方面,数字化转型强化了外部市场对企业的监督力度。数字化转型极大地提高了企业的信息披露意愿和信息披露能力,企业会借助网络平台向市场不断推送信息,这大大加强了机构投资者、分析师等外部信息使用者对企业的影响力,同时数字技术的应用也增加了外部监督的渠道,增强了外部市场监督企业的力度和效度,企业代理问题带来的负面效应也随之减弱。依循上述分析,本文提出的假设如下。
H1a:数字化转型能够显著提升企业风险承担水平。
另一方面,数字化转型同样也可能为企业带来战略、财务和经营层面上的风险。首先,数字化转型会将企业置于一个全新的市场环境,在这一环境中,由于缺乏可借鉴的商业模式,企业需要摸着石头过河,探索适合自身的变革方式,这会令企业面临突破组织惯性的风险和形成新惯例的风险[30],并且数字化环境具有高不确定性,企业需要不断转换自身战略路径以适应环境变化,这对于绝大多数中小企业来说是一项挑战,因此数字化转型有可能增加企业面临的战略风险。其次,数字化转型本身是一项资源消耗性活动,数字资源的获取需要企业加大对数字技术的投入,并且这些投入是持续性的,对于那些缺乏资金的企业而言,大量的数字技术投入可能会让本就不理想的财务状况进一步恶化,因此数字化转型会给企业带来一定的财务风险。最后,数字化转型带来了生产模式和经营管理模式的变革,要求企业建立全新的组织结构和经营体系,这些变革涉及企业内部各个方面,例如业务流程、产品开发和客户服务等,这会和企业原本的生产经营模式相冲突,从而给企业带来经营风险。综上所述,数字化转型本身是一项带有风险性的战略选择,数字化转型战略的实施有可能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企业面临的各个层面的风险,在这一前提下,采取数字化转型策略可能会对企业风险承担造成负面影响。依循上述分析,本文提出的假设如下。
H1b:数字化转型会降低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
本文的研究样本为2010—2019年中国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相关数据来源于上市企业的年报文本数据,其他财务数据来源于CSMAR数据库。具体而言,本文借鉴吴非等(2021)[11]的方法,通过Python爬取获得全部A股上市公司年报,对年报中的所有文本内容进行提取,并与数字化转型关键词词谱中的关键词进行匹配,将获得的词频数作为企业数字化转型的衡量指标。研究样本同时经过以下处理:(1)剔除金融类企业;(2)剔除ST、PT类企业;(3)剔除数据异常或缺失的样本;(4)对主要连续变量进行1%分位的Winsorize处理,消除极端值影响。经处理后最终得到24797个公司年观测值。
本文构建以下实证模型研究企业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
Riskit=α0+α1Digit+∑αk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1)
1.企业风险承担(Risk)。以往文献大致从以下四个维度衡量企业风险承担:(1)业绩表现维度,衡量指标为企业盈利的波动性和股票回报率的年度波动性[5][31];(2)政策行为维度,衡量指标为研发强度和负债比率[32][33];(3)生存状况维度,衡量指标为企业存活时间[34];(4)态度维度,衡量指标为企业9年之内失败项目的加权平均投资年限[35]。考虑到大部分文献从业绩表现维度对风险承担水平进行度量,且中国股票市场存在波动性较大等问题,本文参考John等(2008)[5]和余明桂等(2013)[14]的研究,以Roa波动程度度量企业风险承担水平,其中Roa使用息税前利润(EBIT)除以年末总资产(ASSET)衡量。Roa波动程度越大,企业风险承担水平越高。具体的计算方法为,首先将公司Roa减去年度行业均值得到调整后Roa(Adj_Roa),然后滚动计算三年观测时段内调整后Roa(Adj_Roa)的标准差(Risk1)和极差(Risk2)。计算公式如下:
(2)
(3)
Risk2it=MAX(Adj_Roait)-MIN(Adj_Roait)
(4)
2.企业数字化转型(Dig)。目前学术界主要通过计算企业数字化技术支出以及文本挖掘关键词频等方法对企业数字化转型进行测度。何帆和刘红霞(2019)[36]以企业的临时和定期报告为依据,采用虚拟变量定义企业数字化转型,但该种处理方法仅聚焦于企业数字化转型战略是否实施,无法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进行深度量化。张永珅等(2021)[37]则采用企业无形资产中数字化相关部分占比衡量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但该处理方法的问题在于只体现了数字化转型对企业财务方面的影响,没有体现数字化转型在企业战略层面产生的影响。本文认为,数字化转型作为企业的一种战略选择,与之相关的信息更容易在企业年报中得到体现。企业年报能够反映企业的战略特征、财务状况以及未来发展愿景等内容,通过对年报中与数字化转型相关的关键词词频数进行统计,能够全面且多角度地反映出不同企业在数字化转型程度上的差异,具有科学性和可行性。在技术实现层面,本文借鉴吴非等(2021)[11]的方法,采用文本分析法来刻画企业数字化转型强度。借助Python爬虫功能从上交所、深交所网站获取A股上市公司年报,并提取年报所有文本内容,继而对照数字化转型关键词词谱进行关键词匹配,关键词的选取同样参考吴非等(2021)[11]的定义方法,具体见表1所示。最终的数字化转型指标为企业每年相关词频数的加总,并进行了对数化处理。
表1 企业数字化转型关键词词谱
3.控制变量(Controls)。参考以往研究[7][31],本文采用如下控制变量:(1)企业规模(Size),等于企业总资产的自然对数;(2)盈利能力(Roa),等于净利润与总资产的比值;(3)成长性(Salesgrowth),等于销售收入/上期销售收入-1;(4)财务杠杆率(Lev),等于总负债与总资产的比值;(5)董事会规模(Bsize),以企业董事会人数的自然对数来衡量;(6)独立董事比例(Idr),等于董事会中独立董事人员占比;(7)两职合一(Dual),董事长与总经理由同一人担任时取1,反之取0;(8)股权集中度(Shrcr),等于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9)企业性质(Soe),按照是否为国有企业将样本进行分类,当样本为国有企业时取值为1,当样本为非国有企业时取值为0;(10)企业年龄(Age),等于研究年度与企业成立年度之差。本文还对企业行业(Industry)以及年度(Year)固定效应进行了控制。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根据表中的统计结果,企业风险承担水平(Risk1)的最大值为0.264,最小值为0.002,均值为0.030,标准差为0.037,这与国内现有文献的统计结果基本一致,并且说明了各企业间的风险承担水平存在较大差异。企业数字化转型(Dig)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别为4.718和0,标准差为1.316,该结果说明了上市公司的数字化转型程度也存在明显的个体差异,有些企业甚至并未在年报中体现数字化转型决策。
表2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表3 企业数字化转型对风险承担影响的回归结果(N=24,797)
为检验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本文根据模型(1)进行了多元回归。表3的结果显示,数字化转型(Dig)对企业风险承担(Risk1和Risk2)的系数分别为0.0016和0.0030,均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随着数字化转型进程的推进,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得到了显著提升。从经济意义的角度来看,根据列(1)的估计结果,数字化转型程度(Dig)每提高一个标准差,企业风险承担水平(Risk1)提高了0.21个百分点(1)具体等于Dig对Risk1的回归系数乘以Dig的标准差,0.21%=0.0016*1.316。;根据列(2)的估计结果,数字化转型程度(Dig)每提高一个标准差,企业风险承担水平(Risk2)提高了0.39个百分点(2)具体等于Dig对Risk2的回归系数乘以Dig的标准差,0.39%=0.0030*1.316。。由此可见,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提升作用不仅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性,同时还具有经济上的显著性,二者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假设H1a得到了验证。
本文选择以下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1)滞后一期处理。对解释变量采取滞后一期处理,并将处理所得的数据进行回归。(2)工具变量法。使用城市互联网宽带接入用户数以及城市邮政业务总量作为工具变量进行内生性检验。(3)倾向得分匹配法(PSM)。将样本企业划分为“进行数字化转型”与“未进行数字化转型”两组,同时选取企业规模、盈利能力、成长性、财务杠杆率、董事会规模、独董比例、两职合一、股权集中度、企业性质、企业年龄等变量作为协变量进行倾向得分匹配,检验回归结果。(4)替换变量。将被解释变量企业风险承担的衡量方式进行更换,采用以5年为观察期重新计算的企业总资产收益率波动性和极差进行回归。(5)剔除部分样本。本文将样本划分为高科技企业和非高科技企业,在剔除高科技企业样本后重新进行了回归。上述检验所得回归结果均与主回归结果一致,验证了本文假设(限于篇幅,稳健性检验结果略,作者备索)。
1.企业规模。由于受到融资成本高,信息不对称严重等多方面因素的限制,小微企业缺乏足够的资金来承担高风险投资项目可能带来的财物损失,在没有明确的投资决策时极易陷入财务困境。在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的背景下,数字化转型战略的实施能够从降低市场参与成本、提高资金利用效率等方面改善小微企业财务状况,增强其风险承担意愿。基于以上观点,本文将样本中的企业按照资产规模的中位数进行分组,对这两组样本分别进行回归检验。表4报告了对不同规模企业的回归结果,从结果中可以看出,企业数字化转型在大型企业样本中的回归系数并不显著,在小型企业样本中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相较于大型企业,小型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更容易受到数字化转型的影响。本文认为,在传统金融背景下,小型企业由于受到信息不对称、资源受限、企业所有者自身教育水平低等因素的限制,在进行企业金融资源配置时会倾向于放弃高风险的投资项目。在进行数字化转型后,小型企业所获得的金融资源有所增加,资源配置能力增强,企业的风险决策拥有更为稳固的资源支撑,因此其风险承担水平所受影响强于大型企业。
表4 基于企业规模的分组回归结果(N=12,399)
2.企业生命周期。企业在不同生命周期阶段的风险承担水平存在着差异。譬如处于成长期的企业,由于融资门槛高、筹资来源单一等因素的影响,这类企业时常会面临资金短缺的困境,因此管理层会放弃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项目,企业风险承担能力较弱。而大数据技术等数字科技能够高效地识别企业所需的金融支持,针对企业特定生命周期进行精准对接[38],对拓宽企业资源获取渠道,提升企业风险承担意愿有良性促进作用。基于此,本文参考Dickinson(2011)[39]的研究,采用现金流组合法将样本企业划分为成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三个阶段进行分组回归。表5报告了将样本按照企业不同生命周期进行分组后得到的回归结果。从结果中可以看出,数字化转型能够显著提升处于成长期和成熟期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其原因可能是,处于成长期和成熟期的企业需要面对激烈的竞争环境,它们对市场趋势的反应更快,对金融资源的需求更强,数字化转型为这类企业提供了多样化的资金来源,助力企业从市场中吸取更多金融资源满足资金需求,带动了其风险承担水平的提升。而对于处于衰退期的企业而言,它们的生存目的是以最小的成本和最低的风险从行业中退出,即便企业数字化转型可以满足资金需求,这类企业为了维稳依然不会选择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项目,因此数字化转型无法带来这类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提升。
表5 基于企业生命周期的分组回归结果
3.产权性质。在我国的资本市场中,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在发展战略、资源禀赋和治理结构等方面存在着显著的差异,当企业的产权性质不同时,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可能存在异质性。基于以上分析,本文以产权性质为依据将样本企业进行分组,然后进行回归分析。表6展示了根据产权性质划分企业样本后的分组回归结果。从结果中可以看出,民营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受数字化转型的影响更强。本文认为,国有企业由于承担着政府职能,其经营目标有时不是为了实现企业价值最大化,而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因此,国有企业的管理层在进行投资时普遍会选择更稳健的投资策略,这一偏好并不会因为企业采取数字化转型策略而改变。相比之下,民营企业基于提升企业价值的目的,会有意愿选择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项目,数字化转型战略的实施满足了企业的资金需求和信息需求,管理层在进行风险投资决策时的心理负担有所减轻,因此,在民营企业中数字化转型与风险承担之间的正相关关系更为明显。
表6 基于产权性质的分组回归结果
前文从整体关系、截面异质性等方面对“企业数字化转型—企业风险承担”的关系进行了刻画和解读,但并未揭开数字化转型影响企业风险承担的内在机制。上文指出,第一,数字化转型通过多元渠道满足企业的资源需求,缓解融资约束问题,保障企业风险活动,从而提高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第二,数字化转型提高了企业内部信息透明度和外部监督力度,降低了企业的代理成本,从而提升了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鉴于此,本文选取企业融资约束和代理成本作为中介变量,参考温忠麟和叶宝娟(2014)[40]的研究,构建以下中介效应模型深入探索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具体作用机制。
Riskit=α0+α1Digit+∑αk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5)
Mediatorit=β0+β1Digit+∑βkControlsit+∑Year+∑Industry+εit
(6)
Riskit=γ0+γ1Digit+γ2Mediatorit+∑γkControlsit+∑Year+∑Industry+θit
(7)
参考鞠晓生等(2013)[41]的研究,本文以SA指数衡量融资约束,其值越大,企业的融资约束越严重。对于代理成本,参考刘孟晖等(2015)[42]的研究,本文选择了总资产周转率进行衡量,其值越高,企业的代理成本越低。
表7列(1)和列(2)的结果显示,Dig的系数正显著,数字化转型促进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提升。列(3)的结果显示,数字化转型对融资约束的回归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意味着数字化转型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企业的融资约束。进一步地,列(4)和列(5)的结果显示,在加入了融资约束这一中介变量后,Dig的系数有所下降。对相关参数进行Sobel检验得到的Z检验值分别为2.111和2.112,相应的P值均为0.0347,说明在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的正向影响中,融资约束起着部分中介作用。本文认为,当企业存在明显的融资约束时,资源的有限性会迫使管理层选择低风险、低收益的投资项目,使企业风险承担意愿处于低水平。数字化转型能够通过降低信息不对称、拓宽融资渠道等方式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问题,为管理者考量投资项目提供充足的资源保障。依循上述逻辑,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够通过缓解融资约束提升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
表7 作用机制分析:融资约束角度(N=24,797)
表8列(1)和列(2)的结果显示,Dig的系数在1%显著水平上为正,数字化转型促进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的提升。根据列(3)的结果,数字化转型对代理成本的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随着数字化转型程度的提高,企业的代理成本有所下降,代理问题得到了改善。而列(4)和列(5)的结果显示,在加入了代理成本这一中介变量后,Dig的系数有所下降。对相关参数进行Sobel检验得到的Z检验值分别为2.843和2.838,相应的P值均为0.0045,说明代理成本在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的正向影响中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本文认为,数字化转型带来了企业内部治理机制的革新,并增强了外部市场的监督力度,企业的信息流动和业务流程变得更加透明,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得到了有效抑制,风险承担意愿较以往更强。基于上述观点,数字化转型能够通过降低企业代理成本进而提升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
表8 作用机制分析:代理成本角度(N=24,797)
企业数字化转型作为一种新兴的微观主体发展模式,是中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实施不可或缺的潜在推动力。本文借助2010—2019年中国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数据,从影响效应、作用机制等角度切入,将数字化转型与企业风险承担纳入同一框架进行研究,并得出以下结论。第一,数字化转型能够有效提升企业风险承担水平,此结论在经过内生性检验、更换被解释变量衡量方式等处理后依然成立。第二,当企业规模、企业生命周期以及产权性质等企业属性特征不同时,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存在异质性。具体而言,对于小型企业,处于成长期和成熟期的企业以及民营企业,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强化作用更显著。第三,从机制传导路径来看,数字化转型通过缓解融资约束、降低代理成本两条路径带动提升企业风险承担水平。
本文的研究启示在于:第一,企业应当重视数字化转型的积极效应,加快自身数字化变革。数字化转型作为传统企业经营管理模式与数字技术结合而成的新产物,能够为企业带来资源和信息优势,有助于企业价值的提升,企业需要重视数字化转型带来的经济价值,以开放积极的态度对待数字化转型这一新战略。在转型过程中,企业应当密切关注数字技术的革新变化,结合自身的发展目标进行系统性规划,将数字化战略融入至企业生产运营的各个环节。第二,企业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需采取合适的转型策略。对于小型的、处于成长期和成熟期的企业,应当注重资源的合理运用,加强自身数字能力的构建,通过对传统生产方式的改造和加强信息化基础设施建设等方式提高生产效率,拉近与客户的距离,从而在市场竞争中取得优势。对于大型的、处于衰退期的企业而言,需要利用好数字技术对现有的经营模式和治理模式进行创新,从而提升企业管理效能,稳定内部财务环境,激发企业发展潜能。总体而言,在进行数字化转型时,企业需要基于对自身资源能力水平的合理判断选择合适的转型手段,从而达到利用数字化转型培育核心竞争力的目的,实现自身高质量发展。第三,政府需要精准施策,依据企业发展情况的不同制定政策推动企业数字化建设。数字化转型在不同属性企业内对企业风险承担起着不同的影响,政府在出台相关政策时需要考虑小型企业和初创企业等弱势群体,给予它们更多的政策倾斜,帮助企业理解并把握外部投资机会,有效发挥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风险承担的积极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