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达尼·拉费里埃
假定您那时在南方的某个地方
那么必须等七月的一个正午
当炎热变得无法忍受
芒果树下
一个盛满凉水的白脸盆
放在一张摇晃的小桌上
您忙了半天,浑身是汗
到树阴底下坐坐
长时间地不发一言
直至您的午睡被刚刚落在脚边的
芒果的沉闷声打断
吞掉芒果之前必须长时间地呼吸
以便不留一盎司果肉
和一滴果汁
然后在坐回椅子上之前
在脸盆里洗脸洗上半身
正午的芒果是白昼的恩赐
有一天,我问祖母
一整天在长廊上坐着不动
喝咖啡,对她来说
是否是智慧的见证
她露出轻盈的微笑
回答说这种智慧的很大一部分
来自让她饱受其苦的关节炎
可我也知道这微笑来自
她的聪明
这让她相信,待着不动
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掌握生活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慢慢地呷了一口
补充说,只要还活着
最好就不要知道
什么是生活
我的童年由未满足的愿望构成
而最强烈的愿望之一
仍然是那辆自行车
红色的,我从未拥有过
并且它也从未消失于我的记忆中
几十年之后
我买了一辆红色自行车,它有时
带着痛心的神情看我
我女儿有一天来,手里拿着我的一本书
我在那本书里谈论我的童年
“啊,”她用一种戏弄人的语气对我说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走廊里那辆
红色自行车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
从不骑它。”
可我这么做了
在我的梦里
现实当中有致死的毒药
它叫做时间
那辆红色自行车
是八岁时我必须拥有的
失眠,就是想睡
而睡不着
其实可以用其他严肃的事情
来占据这段不长的时间:读书,沉思
或踮起脚离家外出
我们中有些人是无辜的沉睡者
另一些人则是自己也都不知道的夜游神
而夜晚属于那些人
他们成功地逃出
可能会变成最大噩梦的失眠的迷宫
如果有人出来,他有可能发现
一个区别于他白天穿行的城市
这城市跟白天不同
说话也不一样
而生活更变幻无常
如果待在床上读书或沉思
您可能惊讶于
四周如此寂静
您很高兴
之前您认为很复杂的问题
现在很容易解决
我不知道这种做法何时开始
可一站在业余或职业摄影师的镜头前
他要求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笑
结果,照片上人们总是在笑
好像活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开动一个巨大的宣传机器
让相邻星球的人们相信
地球人生活得很幸福
我注意到,人到六十来岁
才会开始反抗
那时他才明白一个正常人
所拥有的笑
数量有限
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
都会有镜头前的最后一笑
请尽早告诉大家
你已艰难地履行诺言
拍一张不笑的照片
以便让人知道
你拒绝时尚
挑一家自己城市的小旅馆
带上巴尔扎克的全部作品
向全世界宣告
自己在旅行,然后切断全部
把我们和其他人连接起来的线
让别人好几天都找不到
在一个不给他人
哪怕一分钟独处的愉悦
越来越群居的世界里
这是最后的奢侈
不必参观城市
因为自己就生活其中
待在房间里阅读
如果想喝上一杯并且看看别人
那就下楼去酒吧
不一会儿,回到楼上
发现床已经整理好
叫人端来茶后
便钻进干净的被窝
直至读完《人间喜剧》
这一次,不跳过描写风景的
段落
这件事人们几乎从来不谈
而它应该成为
都市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读诗
自从离开乡村
开始这种快节奏的生活
读诗就变得
和氧气一样必不可少
医生们本应把诗写成处方
作为对压力的治疗
诗人们之所以看起来焦虑
是为了让读者能更好地呼吸
我先提个建议
诗不能当作小说来读。每首诗
都是独立的
请每天服用两首诗
早上一首晚上一首
找出您喜欢的一行诗
反复咀嚼一整天
直至它嵌进您的肉身
作家马尔科姆·劳瑞,一天晚上
他醉酒了,其实他每个晚上都
有点儿醉酒,那我们就说一个
醉酒最厉害的晚上。
他坐在田野里悄悄说:
“如果地球真的在转,那
我就在这里等我的房子。”
有人悄悄地为我们的目光指引方向
一切迫使我们看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不该惊讶,那么多人感觉到自己
被同一个主题,或同一个对象所吸引
往往是一种产品
或是拥有修长大腿的金发女郎
充斥散发出工业香味的有光纸印刷的
杂志
围着爱马仕丝巾的
时尚专栏作者召唤着当季的趋势
今天它触及生活的各个方面
甚至是最私密的方面
可以说,一切都生机勃勃
在同一个时刻看到、感到和梦到
同一件事物,发明这种方式的人
正是圣埃克苏佩里,在他看来
“爱,不是互相看,
而是一齐看向同一个方向。”
而我们的时间无法越过的地平线
是放在床尾的电视机
并且决定了那些爱
现在,真应该来到窗前
看一看
雨淅沥地下
一坐在咖啡馆里,城里的其他东西
都自行消失
从喧闹的我们过渡到静悄悄的我
这不是一个沙龙而是一部小说
人们瞬间变成
次要人物之一
这使我们可以进出咖啡馆
而不影响故事情节
这里的一切
并不总是以和谐的方式展现
可我们是能忍受最恶劣环境的动物
我看到人们忍受而不抵抗
愠怒的侍者的蔑视
或邻桌的冷漠
其实只需穿过大街
去对面的咖啡馆
就此改变小说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