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国报道》记者 陈珂
新发展格局强调重视国内经济大循环,潜台词并非“关起门来搞发展”,而是对客观经济规律和发展趋势的自觉把握,代表着我国的对外开放进入到了新阶段。
11月10日,在位于江苏省南京市江宁区的苏宁华东物流中心,工人驾驶叉车搬运商品。
2020年,“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概念正式提出。不久前召开的党的二十大上,这一概念得到进一步阐释,并有了新提法——“增强国内大循环的内生动力和可靠性,提升国际循环质量和水平”。
新发展格局面世初期,不乏一些“中国对外开放程度会不会越来越小”的舆论担心。专家在采访中表示,新发展格局强调重视国内经济大循环,潜台词并非“关起门来搞发展”,而是对客观经济规律和发展趋势的自觉把握,代表着我国对外开放进入到了新阶段。
通读党的二十大报告不难发现,多处提到“开放”,围绕“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的一系列详细部署有增无减。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以高水平对外开放驱动国内国际双循环,对于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对于繁荣世界经济,都将产生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提出后,一个问题曾长时间存在:过去40多年中国一直坚持对外开放,为何现阶段更加关注国内市场?
在受访专家看来,尽管新发展格局提出已久,但提出的背景、意义在今天仍值得探讨,新发展格局与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仍有必要梳理。接受采访时,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原部长赵晋平表示,回应以上问题应首先掌握一个基本判断,即构建新发展格局是我国一种主动的战略选择。
赵晋平从3个方面进行了阐释。首先,新发展格局继承发扬和创新了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战略思想和理念,体现出政策和战略上的连续性。其次,我国经济发展在质量上、速度上均实现了一些预期目标,但并未完全改变我国的发展中国家定位,经济由高速发展转向高质量发展要求作出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战略决策。最后,新发展格局彰显了我国通过自身发展推动经济全球化,为世界经济作出贡献和造福各国人民的战略出发点。
“当然也要看到,新发展格局与国际形势变化之间存在联系。”赵晋平指出,近几年来,国际环境日趋严峻复杂,我国经济发展的外部环境面临诸多挑战,如经济全球化遭受逆流,贸易保护主义和投资保护主义明显抬头,国际贸易增速明显放缓,外需增长乏力,特别是一些国家重拾冷战思维,动用行政力量打压和围堵中国企业。在这一点上,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表现出很强的预见性。
在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经济研究院院长桑百川看来,疫情在全球暴发给国际投资和贸易造成巨大冲击,国际经贸动能减弱,更多地关注国内市场和国内经济循环是顺势而为的战略举措。桑百川还表示,更为重要的原因是,我国经济发展的比较优势已发生变革。他指出,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工业化建设刚刚起步,要素成本低廉,很多成本寻求型的外资大量进入中国市场。如今我国要素成本抬高,靠成本优势和价格竞争力赢得国际市场的竞争难度在加大。
“必须转变经济发展方式,靠创新推动发展,破解制度障碍、体制障碍,打通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各环节堵点。这离不开国内经济循环和国际经济循环的相互促进。”桑百川说。
新发展格局强调重视国内市场,有现实数据支撑。早在2020年10月30日中共中央举行新闻发布会介绍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时,中央财经委员会办公室分管日常工作的副主任韩文秀就介绍称,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中国经济的再平衡已取得显著进展,经常项目顺差占GDP的比重由2007年的大约10%,下降到2019年的1%左右;外贸依存度由过去的60%以上下降到目前30%左右。由此可见,我国经济增长越来越多依靠国内消费和投资。
在受访专家看来,尽管如此,国内经济大循环与进一步对外开放不无关系,“十四五”期间,对外开放依然是我国经济发展的底色。
桑百川表示,只有促进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保持外贸规模稳定、外商投资持续增长,拓展国际经济合作空间,才能吸纳更多优质的要素资源持续流入中国市场,从而扩大国内经济规模,推动经济结构转型升级。
采访中,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赵蓓文告诉《中国报道》记者,“双循环”由内而外、由外而内地相互作用,循环往复,共同推动制度型开放的功能深化和内涵提升。“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不意味着要关起门来‘自力更生’,而是我国对外开放进入到了新阶段。”她补充说。
“有人认为中国要搞自给自足,这是误解”“未来中国开放的大门只会越来越大”。10月15日、17日,国家发改委副主任赵辰昕、党的二十大新闻发言人孙业礼分别在不同场合解疑答惑。针对“国外一些舆论担心,只关注内部循环,导致中国的对外开放程度越来越小”,孙业礼表示,这种担心是不必要的。不论世界如何变化,中国开放的决心和意志不会动摇,我们将坚定不移实施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的对外开放。
桑百川强调,作为一个开放的经济体,中国和世界上所有的开放经济体一样,一定是国内循环和国际循环同时存在,而且同任何一个国家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参与国际经济循环一样,落脚点始终是保障国民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福利水平的提高。因此,“以国内大循环为主,国内国际循环相互促进”这两句话不可偏废、缺一不可。
在桑百川的观察里,当我国初提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的新发展格局时,的确给外资企业带来了一些犹疑,甚至有个别企业进行了业务上的调整,比如外商投资的区位转移。“但随着误解逐渐消除,它们的情绪又有所稳定,也有更多企业看重更加开放的中国的大市场机遇,增加投资规模,更为深入地融入了中国的经济体系之中。”他说。
此前刚刚出炉的数据显示,今年前10个月我国实际使用外资金额达10898.6亿元,已接近去年全年水平。中国市场的前景被继续看好。不久前,由西门子、巴斯夫、博世等8家德国大型跨国企业首席执行官共同撰写的文章发表在《法兰克福汇报》上,文章表示:“退出中国将令我们失去机会”“我们坚信中国会保持基本的增长动力”。
桑百川补充道,一些缺乏竞争力的外商投资谋求区位转移,是中国经济结构转型升级过程中的必然现象,无法从根本上避免。从“走出去”的角度,赵蓓文指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也并未对中国企业的海外投资动向造成影响,有影响的是一些西方发达国家以外资安全审查为名对中国企业的海外投资制造障碍。
我国提出构建新发展格局以来的时间,几乎被疫情占据。受访专家均表示,不可否认,疫情和其他一些不可控因素使得国内经济循环和国际经济循环均遭遇了一定程度的困难。
“如果把这些因素剔除掉,可以看到,新发展格局还是取得了初步的进展。”桑百川指出,近几年的固定资产投资增速、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虽均在下降,但市场规模仍在扩大。“而且我国有效完成脱贫攻坚,低收入阶层的收入明显提高,待经济恢复常态,消费需求增长的潜力将会得到释放,更大程度地激发庞大的内需市场,注入经济增长活力。”此外,我国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在破解一些深层的体制障碍过程中持续深化改革,也为国内经济大循环创造了条件。
国际大循环方面,赵晋平向《中国报道》记者表示,近几年在一系列风险挑战下,我国对外贸易依旧保持了一定幅度的增长,尤其在2021年实现强劲增长,进出口规模连跨5万亿、6万亿美元两大台阶,对稳定国内市场需求发挥了积极作用,足以说明在双循环相互促进领域所取得的积极进展。
从国际投资领域看,记者梳理发现,2020年、2021年我国吸收外资分别同比增长6.2%、14.9%,尤其今年前三季度增长接近15%,引资规模不断创下历史新高。赵晋平强调,在逆全球化趋势增强和疫情负面影响加剧的情况下,应充分肯定吸收外资增长本身的积极意义,比如,促进投资稳定、投资增长,促进国内产业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激发微观主体活力,等等。
“国内国际循环相互促进作用的另一种体现,是在我国的对外投资领域。”赵晋平称,尽管今年上半年我国对外投资只增长了不到1%,但近几年对外投资的总体增长所发挥的作用不容置疑。他举例称,东盟之所以成为我国第一大贸易伙伴,除了双方签署有自贸协定,加强了很多合作特别是制度性合作,还在于中国企业加大了对东南亚地区的投资,使得中资企业自身形成了一个跨境的产业分工体系。
赵晋平表示,中资企业对这类跨境产业分工是可控的,对于稳定国内产业链供应链发挥了积极作用。据《2021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显示,2021年我国对东盟十国直接投资197.3亿美元,增长22.8%,占对亚洲投资的15.4%。
党的二十大报告以“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着力推动高质量发展”为题作了专章部署,指出要坚持以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题,把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机结合起来,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和可靠性。
受访专家均注意到,“内生动力”与“可靠性”的表述是首次出现。
“内生动力是指如何利用我国超大规模市场的优势,通过扩大需求拉动经济发展,并且使得经济可持续发展。”赵晋平告诉记者,表面上看,内生动力似乎和国际大循环没有直接关系,但也正是在国际循环的外部环境面临很大不确定性的背景下,所提出的一个重要判断。它把扩大内需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拿商品市场的开放举例,赵晋平表示,扩大出口必然会在国内形成巨大的市场需求,即原材料配置、劳动力配置等,并且需要相关的产业链布局来满足扩大出口的需要。“进口也同样如此,运输物流、金融方面、服务业的一些配套,本身也会成为内生动力的组成部分。”他说。
我国利用外资的增长也足以说明问题。跨国公司来华进一步投资布局,可直接转化成新的生产动能和服务供给能力,对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产生积极影响。“更为重要的是,跨国公司在中国强链补链,它们所拥有的全球领先技术、研发成果,以及先进的管理经验也会给我国带来积极影响。”赵晋平称,此类贡献会直接成为内生动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对于“可靠性”,他认为可以从三方面理解。首先,通过扩大内需,使经济发展的原动力自主可控,本身即为可靠性的一种体现;其次,在于提升产业发展的水平和质量,这一点上要重点关注关键领域、核心环节,提升创新能力和技术实力;最后,我国庞大的产业体系一方面链接国内产业,一方面向境外延伸,参与产业发展的跨境分工,由此形成的产业链供应链需要具备可靠性。
4月15日,广州轻工工贸集团纺织品进出口公司员工在第131届广交会上进行直播。
为增强内生动力和可靠性,今后将瞄准哪些方向?赵晋平强调了扩大内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性,依托国内强大的市场规模、人口规模和世界上最大的中等收入阶层群体规模以及消费升级来产生长期的、持续性市场需求,并使这种需求不断增长、扩大,成为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强大支撑。
桑百川表示,新一轮的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要求我们跟踪国际经贸规则的变迁,主动参与全球经济治理改革,参与更高标准的经贸规则构建,从而推动国内改革,形成开放型经济制度体系。这也恰恰是打通国内生产关系堵点的重要方向,保障国内大循环顺畅运行不可或缺的体制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