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教授调神针法结合针刺手法量学诊疗模式浅析

2022-12-12 14:22江焕钊温健辉黄子津
针灸临床杂志 2022年8期
关键词:进针针法针刺

江焕钊,温健辉,黄子津,孙 瑞,袁 青

(广州中医药大学针灸康复临床医学院,广东 广州 510405)

袁青教授,现任广州中医药大学靳三针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研究生导师,师从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靳瑞教授,系靳三针学术带头人,从事针灸临床、教学及科研工作30余年,经验丰富。袁青教授与靳老之靳三针一脉相承,并将其融会贯通,从临床实践中将其进行荟萃衍化,形成靳三针之调神穴组,总结为调神针法,为靳三针学术思想提出了新的理论,在针灸临床上形成了新的诊疗思路,广泛运用于小儿自闭症、多动障碍等诸多“失神”类疾病的治疗,对于病程冗长、影响身心健康的疾病有着独到的治疗效果。袁青教授在针灸临床中十分重视传统针刺手法的运用,在因人制宜的前提下,提出治疗前中后调神思想的融汇以及选穴、手法及剂量三者并重的针刺诊疗模式,其诊疗思路与针刺手法量学中寻找穴位合适的施术手法和一定刺激量以达最佳疗效的概念相吻合。针刺手法量学是由石学敏院士提出并确定针刺最佳治疗剂量的学术思想,对针刺的作用力与方向、大小、施术时间及两次针刺间隔时间的针刺手法的四大要素进行了标准的建立,推陈出新,在针灸治疗重视选穴而轻视手法、关注方法而忽视剂量的临床现象中提出了新的角度,使针刺疗法更具有规范性、可重复性及可操作性,为针刺治疗在补泻的定向基础上增加了定量的新标准,笔者有幸跟师数年,现将调神针法与针刺手法量学关联探讨如下。

1 调神针法渊源及学术特点

神的概念最早起源于《灵枢·天年》曰:“何者为神?岐伯曰,血气已和,荣卫已通,五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血气荣卫养五脏是组成人体的基础,而神气魂魄皆具备才是一个完整的人体,神是人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失神”一词最早出现在《素问·移精变气论》中,曰:“得神者昌,失神者亡。”失神不是某类具体的病证,而是疾病中出现的一系列与神气不足相关症状的病理概括。据袁师多年临床观察,失神之人尤见于大病久病者,常可见双目无神、表情呆滞、神疲和失眠等失神症状。失神患者的病情不一定严重,但常比无失神症状的患者更难治愈,需要医者细加揣摩,辨证论治[1]。而运用针刺调神的概念最早出现于《灵枢·本神》云:“凡刺之真,必先本于神。血、脉、营、气和精神,此为五脏之所藏也。”针刺的要义是依托在神的基础上的,强调了神是藏匿于人体内的重要所在,是针灸治疗人体疾病的根本,为针刺调神的思想夯实了理论基础。

针刺调神,指的是运用调神的思想,在行针前、行针中和行针后治疗疾病。明代杨继洲在《针灸大成》中,首次较为详尽地讲述了针刺调神的思想及操作思路:“凡刺者,使本神朝而后入;既刺也,使本神定而气随,神不朝而勿刺,神已定而可施。凡用针者,必使患者精神已朝,而后方可入针,既针之,必使患者精神才定,而后施针行气……如神气既至,针自紧涩,可与依法察虚实而施之。”针刺调神,即治疗前调动患者之神,进针时安定患者之神,施针时依虚实补泻诊治患者之神。调神的运用贯穿始终,穿插于完整的针刺诊疗过程,与现代医学提出的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2]吻合,该模式表明人的健康和疾病不仅是生物学过程,还包括了心理和社会的因素,要从生物、心理和社会三位一体的整体观念来理解和防治疾病。现代临床研究发现:针刺对全身机能有着广泛的非特异性作用,其中就包括了对整体性机能的调节,诸如认知、情绪、感知、运动与生命活动节律等[3]。由此可见,针刺调神对于多种疾病诊疗的整体过程有不可或缺的推进作用。袁师传承靳三针疗法中“治神”的思想,结合多年临床诊疗经验,提出了调神针法的诊疗模式,作为一种承古出新的针刺治疗方法,调神针法对小儿脑病等临床迁延难愈的疾病有着较好的临床疗效,拓宽了针刺诊治疾病的新思路。

2 针刺手法量学的提出

针刺手法量学是石学敏院士在对古医籍深入研究的基础上,借助现代科学手段,率先提出的理论,是一种研究和确定针刺最佳治疗剂量的学说[4]。针刺手法量学根据疾病种类和轻重的不同,确定相应的手法及合适的刺激剂量,针对疾病的治疗转归达到最佳疗效。据研究表明,针刺进针后运针手法众多,不同的运针手法作用于人体有其特有的物理量变化,对这些物理量的变化进行量化分析,对研究针刺手法的实质及作用机理提供新的思考角度,有助于临床疗效的提高[5]。由此可见,运用针刺手法量学的概念对调神针法进行手法拟定及疗效总结,对于调神针法诊疗模式的规范推广及机制研究有着重要的意义。近10年来,针刺手法量学随着理论的完善及研究的深入不断发展,相关学者通过自身前后对照、不同针刺刺激强度、留针时间、针刺频率和针刺前后功能核磁变化等角度研究不同手法量学的临床疗效差异[6],可系统地总结为以下4个方面。

2.1 针刺作用力的方向

针刺作用力的方向是决定针刺补泻的首要因素,而针刺补泻作为针刺手法的重要组成部分,早在《灵枢·九针十二原》中就有相应的阐述:“凡用针者,虚则实之,满则泻之,邪盛则虚之,宛陈则除之。”可见面对不同证候,采取的运针手法截然不同,《难经·七十三难》言:“补者不可以为泻,泻者不可以为补。”可见补法与泻法截然不同,是关系到临床取效与否的关键因素。随着后世医家的完善与创新,系统分类出徐疾、捻转、提插、迎随、呼吸与开阖等具体的针刺补泻方法,为不同体表位置的穴位提供合适的补泻手法选择。其中,以捻转补泻为例,作为临床运用最广泛的补泻手法之一,捻转补泻的操作详解最早出现在金元时期窦汉卿撰著的《针经指南》,云:“以大指次指相合,大指往上进,谓之左;大指往下退,谓之右。”《针灸大成》为捻转补泻的甄别进行了进一步补充:“左转从阳,能行诸阳;右转从阴,能行诸阴。”捻转补泻操作时作用力兼具了向心力、离心力以及向上、向下的作用力,相对其他操作手法力学分析较为复杂,针刺手法量学结合历代医家考量,以捻转补泻为例,作出如下规定:以两手拇指捻转时作用力切线的方向为标准,医生面向病人呈平卧位,以作用力的方向向心者为补法,离心者为泻法,即左侧捻转的方向为顺时针(相对患者而言),右侧捻转方向(逆时针)为补,具体操作为捻转时运用拇指施加指力,倒转时自然退回, 一捻一转连续不断,此时为向心力及向下的作用力。捻转泻法与补法正相反,其作用力起始的方向左右两侧均为离心,即左侧为逆时针,右侧为顺时针,捻转时自然捻入,倒转时运用拇指施加指力,此时为离心力及向上的作用力[4]。因此,通过针刺作用力的方向判断针刺的补泻,是结合针刺手法量学总结调神针法的重要前提。

2.2 针刺补泻作用力的大小

补泻作用力的大小通常难以界定,古代医家对于补泻力度大小的控制亦鲜有具体的剂量数值记载,因医者个体的差异,各个医家补泻的力度选择亦有所不同。研究表明,分析针刺操作时力的大小、性质等物理量的变化,对针刺量学研究具有重要意义[7]。根据现代物理学对补泻手法的矢量分析,在手法运针过程中,针体将受到两个区域的阻力:表皮区域的阻力和真皮及以下的结缔组织区域的阻力。行提插手法时,由于人体表皮区域的硬度较高,针体受到的主要阻力应该来自表皮,真皮及以下结缔组织区域的组织由于较为松软,为次要阻力;行捻转手法时,针体的阻力主要来自结缔组织中的弹性纤维和胶原纤维缠绕,其次则来自针体和结缔组织之间的摩擦,表皮由于厚度较薄,其阻力基本可忽略不计。以上两种补泻手法将部分机械能以摩擦形式转换成热能,其余能量将以机械能形式贡献给穴位,使扎入穴位的针体周围大量成纤维细胞产生了可逆性收缩,成纤维细胞的收缩又引起纤维的再次牵拉,形成波浪式的传导,使细胞收缩并通过针体针刺传导至整个结缔组织,引起穴位的一系列生理反应[8],而能量提供的多少与针刺补泻作用力大小在一定范围内呈正相关。由此可见,通过提插的上下幅度、捻转的旋转角度及手法操作频率的计算和规范,可以间接衡量确定针刺补泻的作用力大小,运用手法行针过程中对于表皮作用力大小的衡量与针刺疗效有着重要的关联,便于归纳调神针法的补泻力度选择。

2.3 施行手法持续时间

据石学敏院士运用针刺手法量学对比考察361个十二正经经穴及50余个经外奇穴,施术手法的最佳持续时间为每穴1~3 min[4],其与袁师平素临床实践总结得到施术手法的时间选择基本吻合。

2.4 施术治疗间隔时间

施术治疗的间隔时间存在最佳疗效的选择,但针对不同病种,施术治疗间隔时间的选择有着较大的差异。薛晓静等[9]针对古代和现代文献进行统计研究表明:古代及现代针灸间隔均未明确规范,不同医者间存在较大的个体差异,并缺乏切实可信的客观依据,结合现有针灸临床研究和基础实验研究,目前针刺同一疾病最佳针灸间隔结论不甚相同,甚至有相互矛盾之处。而针对目前不同病症之间针灸间隔是否存在规律性的相关文献研究较少,针刺效应的影响因素与作用机制以及不同疾病的针刺间隔的应用规律仍待深度挖掘。因此,个人临床经验总结应结合完善基础实验及统计研究,有利于规范施术治疗最佳间隔时间,这是针刺手法量学应投入研究的重要方向,有利于指导针灸临床实践。

综合上述四大考量,现今临床针灸流派众多,不同流派间的操作手法迥然不同,其规范性、可操作性及可重复性参差不齐,临床上较难推广,且单一的针刺选穴及针刺手法,针对现今病因繁多、病情复杂和病程冗长的病人,往往在初期疗效凸显,后续疗效的递进乃至维系都难以停留,极易反复,已无法满足现代临床治疗的需要。袁青教授作为靳三针学术传承人,在多年的靳三针临床实践中,不单单提炼总结了调神针法的针刺选穴及手法,并且将调神的思想贯穿于患者就诊、治疗及复诊随访的过程中,形成了完整的针刺诊疗模式,其独到长远的疗效已获针灸业界的广泛认可,而在因人因病、辨证施治的前提下,结合针刺手法量学对调神针法诊治疾病过程进行系统规范,可以将其更好地运用于临床,提高并巩固疗效。

3 调神针法结合针刺手法量学诊疗模式

3.1 治前定神

3.1.1 定医者之神 《素问·上古天真论》言:“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袁师平素规律作息,健康饮食,年至六旬仍坚持每周参与足球等运动。袁师时常告诫学生,医者治人,必先强壮自身体魄,并注重精神内守,方可“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灵枢·终始》言:“专意一神,精气之分,勿闻人声,以收其精,必一其神,令志在针。”每入室开诊,袁师全神贯注于患者,接诊耐心,查体柔和,用专业的医学精神使患者信服。准备施治时,袁师立于患者体位侧旁,助手站在左侧协助递针,目光专注于穴位,押手(左手)揣穴,刺手(右手)接过针后施针治疗,进针全程从不言语,定医者之神于患者病所。

3.1.2 定患者之神 从患者走入诊室的那一刻开始,袁师从患者的面色、表情和言语中观察患者是否有“神”的改变,此为望而知之者谓之神[10]。接诊病人时,袁师强调时刻谨记“耐心、细心、爱心、信心”四词甄言,对患者因失神表现出来的行为、情绪异常予以充分的包容,富有同理心与患者问答,通过“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三大问题,向患者规范阐述当前诊断、病因及治疗手段,予以患者治愈疾病、改善生活质量十足的信心,平定患者原本失神的状态。而针对小儿患者,尤其是小儿脑病类如自闭症、多动障碍的患儿,需要医者运用强大的沟通能力平定患儿之神,如令患儿每次就诊目视医者对答,同医者分享近期喜爱的事物等与患儿互动交流的方式,以获取信任。此外,袁师十分重视平定患儿家属之神。研究表明,在小儿慢性病的治疗中,患儿家庭的干预对疾病转归有着重要的影响,包括影响管理能力、家庭功能和儿童心理社会行为问题等重要因素[11],小儿脑病是小儿慢性病的一大类别,属于调神针法的优势病种范畴,通过与家长采集病史及沟通病程,稳定患儿家属焦虑的情绪,鼓励家长患儿可治愈的信心,可平定家属因患儿扰动之神。治疗前由患儿家属协助固定患儿扎针部位,在治疗全程陪伴患儿,可以有效协助平定患儿的失神状态,鼓励患儿配合治疗,为治疗提供正向反馈,尽快恢复患儿健康的神志及生理状态。

3.2 治中调神

治中调神是调神针法诊疗模式与针刺手法量学结合的重点,其调神穴组从靳三针临床实践中提炼而出,主要由刺神穴组、醒神穴组、定神穴组及调阴阳穴组构成[12],其手法量效关系通过袁师的临床经验结合针刺手法量学系统规范,得到了如下拟定。

3.2.1 刺神穴组 刺神穴组是调神针法的核心,《医学衷中参西录》言:“神明之体藏于脑,神明之用发于心也”,脑为元神,心为识神,脑中之神,体也;心中识神,用也[13]。袁师认为,心与脑共主神明,两者互为体用,治疗失神之人,两者合而共用,且失神亦有心脑侧重之分,应辨证选方而治之。由此,刺神穴组分为刺元神及刺心神两部分。

元神穴组:元神穴组包括四神针、智三针及脑三针。针刺元神穴组时,成人选择0.30 mm×25 mm毫针,小儿选择0.25 mm×25 mm毫针(下同),沿头皮缓慢进针刺入10 mm,得气后,采用捻转补泻手法,平补平泻,捻转来回各180 °,每穴3次为度,间隔15 min行针1次,共3次。四神针由百会前、后、左和右各旁开1.5寸组成,治疗小儿脑病时朝百会相反的方向30 °斜刺扩展刺激;治疗失眠、健忘等疾病向百会穴30 °斜刺集中刺激;治疗中风、偏瘫疾病向病灶方向30 °斜刺侧重刺激。智三针由神庭及双侧本神构成,三穴位于大脑前额叶的体表投影区,针刺时沿足少阳胆经及督脉走行向前发际方向平刺,专用于调度失神。脑三针由脑户及双侧脑空构成,三穴以脑命名,与脑关系紧密,针刺时沿足少阳胆经及督脉走行向后发际方向平刺,有助调畅元神。袁师认为,头为诸阳之会,以元神穴组为代表的头部穴组注重激发经气,不轻易偏重补或泻,予合适的刺激可激发患者之神气。据相关属性偏序研究表明,袁师运用以四神针、脑三针及智三针为主的调神穴组,根据症状不同联合其他的调神穴组,共同调节以小儿脑病为例患儿的精气神,改善“失神”状态[14]。

心神穴组:心神穴组包括手智针及足智针。手智针由劳宫、神门及内关构成,针刺手智针时,摆正患者手腕,掌心朝上,将针尖轻抵穴位,捻转进针,劳宫向合谷方向斜刺8 mm;内关直刺8 mm;神门直刺6 mm,进针得气后,神门采用捻转补泻手法,平补平泻,捻转来回各180 °,劳宫、内关治疗热证、实证时采用提插泻法,重提1次,轻插2次,上下幅度约5 mm,治疗其他证型时采用捻转补泻手法,平补平泻,捻转来回各180 °,补泻手法每穴3次为度,间隔15 min行针1次,共3次。足智针由涌泉、泉中和泉中内构成,针刺足智针时,将针尖轻抵穴位,捻转进针,涌泉向太冲方向直刺10 mm, 泉中、泉中内直刺10 mm,得气后采用捻转补泻手法,行飞法,平补平泻,一捻一转如飞鸟状,来回各180 °,每穴1次为度,间隔15 min行针1次,共3次。《素问集注》言:“诸阳之神气,会于头,诸髓之精,上聚于脑,故头为精髓神明之府。”肾主藏精,是脑的物质基础;心主神明,是脑的功能表现。手智针取心经输穴(同为原穴)、心包经荥穴及络穴,劳宫穴朝合谷方向直刺,取透刺四关穴以调畅气机之义。心包经穴可行泻法,神门因解剖位置特殊,行捻转平补平泻手法,取穴与手法结合,既泻导心包经代心受邪之气,又固护心经调和心神之气。足智针取肾经井穴及周围二穴,涌泉为肾经起始之穴,泉中为足心,为肾经循行“斜走足心”,泉中内为二者之周,加强刺激,3穴直刺,刺向头部,行捻转平补平泻飞法,一捻一转,加大刺激,兼有“上病下取”之义。心肾相济,可调畅心神,并调元神。

3.2.2 醒神穴组 醒神穴组由醒神针之水沟、听会和鬼哭构成,水沟沿鼻唇沟方向30 °快速破皮进针,斜刺3 mm;听宫嘱患者张口,匀速进针,直刺8 mm;鬼哭穴(隐白、少商)快速破皮进针,沿平行甲盖方向60 °斜刺3 mm。醒神针刺激量大,通常不作补泻手法,进针得气后稍加捻转即可。醒神针作为通窍醒神的主要穴组,多用于久病伴有明显精神障碍的失神患者。

3.2.3 定神穴组 定神穴组由定神针之印堂及双侧阳白构成,有调神醒目、平定神乱的功能。进针印堂时,在仔细消毒局部皮肤的前提下,嘱患者闭目,用针尖沿督脉顺向轻刮该穴表层皮部1 cm,刮针3次,令患者聚精会神于印堂穴中,再从该穴上5 mm处缓慢进针,向印堂穴至鼻根方向平刺10 mm;阳白进针时从该穴上5 mm处缓慢进针,向阳白方向平刺10 mm,3穴针刺得气后,采用捻转补泻手法,平补平泻,捻转来回各180 °,每穴3次为度,间隔15 min行针1次,共3次。定神穴组整体位于前额,皮质较薄,针刺时为加强刺激,袁师临床善用此法,予轻刮穴表集中患者之神,再由穴位上5 mm进针平刺,头部穴组予平补平泻,适量刺激以激发经气,即有较好的调神之功。

3.2.4 调阴阳穴组 阴三针、阳三针是调阴阳的代表穴组,此外,外关、内关、申脉与照海等八脉交会穴,同为调阴阳穴组的重要组成部分。阴三针由关元、归来与三阴交构成,针刺时成人选择0.30 mm×40 mm毫针,小儿选择0.25 mm×25 mm毫针(下同),关元、归来缓慢进针,直刺20 mm,以手下针感突破腹浅筋膜层为要,行提插补泻配合呼吸补泻法,呼气时重插1次,吸气时轻提2次,上下幅度约10 mm,三阴交缓慢进针,直刺10 mm,行提插补泻法,重提1次,轻插2次,上下幅度约5 mm,补泻手法每穴行1 min,间隔15 min行针1次,共3次。阳三针由气海、关元和肾俞构成,气海、关元缓慢进针,直刺20 mm,以手下针感突破腹浅筋膜层为要,行提插补泻配合呼吸补泻法,呼气时重插1次,吸气时轻提2次,上下幅度约10 mm,肾俞缓慢进针,直刺20 mm,行捻转补泻手法,平补平泻,捻转来回各180 °,补泻手法每穴行1 min,间隔15 min行针1次,共3次。八脉交会穴针刺时成人选择0.30 mm×25 mm毫针,小儿选择0.25 mm×25 mm毫针,以申脉为例,缓慢进针,直刺8 mm,行捻转补泻手法,平补平泻,捻转来回各180 °,行1 min,间隔15 min行针1次,共3次。调阴阳穴组多用于阴阳失调错乱者,在临床上根据患者病情不同,临证配穴,作为调神针法平衡阴阳的辅助补充。

在规范针刺穴组及针刺手法以外,袁青教授亦重视灸法的使用,研究表明,艾灸可调控机体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系统和循环系统等, 从而调整机体的内环境[15]。袁师坚持使用传统手持灸法:医者双手各持一艾炷,以尾指抵住穴位,热端对准针柄处约2 cm处缓慢吹气,使艾炷热温通过针具导入穴位,灸法持续10 min,以催动经气,运行周身,促进调神为主要治疗目的。

3.3 治后安神

治毕,袁师令患者卧床休息,闭目休憩3 min后缓慢起身,安定平复患者治疗过程调动的精气神,遂与患者沟通后续治疗的约定时间,嘱咐患者关注核心症状变化情况,根据病情确定患者的治疗频次,通过治疗前后的神志、情绪改善程度及相关疾病评价指标,拟定后续治疗方案。若患者治疗疗程完毕,疾病痊愈,则拟定后续门诊或电话随访时间。此为完整的调神针法结合针刺手法量学诊疗过程。

调神针法结合针刺手法量学诊疗模式作为失神类疾病有效而规范的治疗手段,已得到大量临床实践锤炼,该模式不是简单地在治疗中拟定针刺穴位及针刺手法,而是从患者就诊至患者治疗结束完整规范的诊疗模式网络,针对患者不同的病情及要求,治前选择相应合适的沟通决策,治中拟定相应的调神穴组、行针手法、治疗手段等方案,治后积极跟进,教导患者观察核心症状,并按时定期随访,跟进患者病程转归,为临床治疗以小儿脑病为例的失神患者提供了完整针刺诊疗模式构建,为针灸的传承提供了新的思路及发展方向。

4 验案举隅

陈某,男,9岁,于2019年5月22日就诊,来访时患儿家长代诉3年前患儿无明显诱因下出现注意力难以集中,行为多动,坐立难安,学习障碍,当时患儿家属未行系统诊疗,1年前患儿症状加重,甚时影响周围学生学习,需家长陪同学习,2018年12月10日至赣州市第三人民医院就诊,完善儿童行为量表(CBCL4~16)提示:①分裂样;②强迫性;③攻击性。诊断为注意缺陷多动障碍(ADHD),予口服哌醋甲酯18 mg 1次/d配合心理干预治疗后患儿症状未见明显改善,遂来诊。既往无特殊病史,患儿为第二胎,足月顺产,产程顺利。就诊症见:神清,精神可,注意力不集中,问答时双目难与医者对视,行为多动,有攻击倾向,可理解他人言语,可执行他人指令。纳可,眠一般,喜伏卧入眠,小便调,大便干结。舌红,苔少,脉细数。中医诊断:失神(阴虚火旺)。针刺处方:①四神针(0.25 mm×25 mm 毫针,下同,四针朝外30 °斜刺10 mm)、定神针(沿皮向下平刺10 mm)、脑三针(沿皮向下平刺10 mm)、神庭(朝百会方向平刺10 mm)、申脉(直刺8 mm)、照海(直刺8 mm)和四关(合谷穴直刺10 mm;太冲穴直刺10 mm)。四神针、定神针、脑三针和神庭行捻转平补平泻法,捻转幅度为180 °,各穴捻转3次;申脉、照海行导气同精法,三进三退,各穴行针3次;四关穴行提插泻法,重提轻插,以患者针感强烈为度,四穴行针1 min。上述行针手法每15 min 1次,留针45 min,行针3次后缓慢出针。②灸法,头部穴组10 min,共治疗10次,每周3次,隔日1次。2019年6月22日二诊,患儿可端坐与袁师交谈,双目可与医者对视数10 s,对答流利,家属诉居家时患儿多动行为较前减少,注意力较前集中,纳眠可,可平卧入眠,大小便调。舌淡红,苔薄黄,脉弦细。针刺处方调整:①四神针(同前)、定神针(同前)、手智针(内关直刺8 mm;劳宫向合谷方向斜刺8 mm;神门直刺6 mm)、足智针(涌泉向太冲方向直刺10 mm;泉中直刺10 mm;泉中内直刺10 mm)、听宫(张口直刺8 mm)和行间(直刺8 mm)。四神针、定神针针法同前,手智针、足智针的针法同四神针,听宫不行补泻手法,行间行提插泻法,重提轻插,以患者针感强烈为度,行针1 min。上述行针手法每15 min 1次,留针45 min,行针3次后缓慢出针。②灸法,头部穴组10 min。每周2次,隔3 d 1次。2019年7月12日三诊,患儿家属诉其基本可端坐正常学习、吃饭,注意力较前集中,继二诊针刺处方治疗10次。2019年9月14日四诊,患儿家属诉已无明显行为异常,复测儿童行为量表:患儿男孩行为问题因子分值均处于正常范围,再予二诊针刺处方治疗5次巩固疗效,后2019年11月25日、2020年1月9日与2020年6月9日电话随访,患者症状均未再发作,学习及生活正常。

按:注意缺陷多动障碍属于慢性神经发育障碍的一种,归属于中医小儿脑病之“失神”范畴,患儿辗转外院行口服药物及心理干预治疗效果不佳,至本院就诊时其病程延绵达3年之久,就诊时其心神难定、坐立难安,家属随患儿情绪波动亦焦躁不已。袁师接诊时率先调定医者之神,神采奕奕,心无旁骛,将自身的精气神专注于患儿及家属的沟通,运一身正气使患儿及家属信服袁师。遂遵从“耐心、细心、爱心、信心”四词甄言,循循善诱,引导患儿家属阐述病史与细节,同时抚慰家长情绪,运用“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的医患沟通规范思路向家属患儿解释小儿多动障碍的演变情况及治疗转归,安定家长之神,坚定家长治愈疾患的信心,使其积极乐观配合袁师协助诊治。根据患儿症状表现及舌脉象,拟定调神针法量效处方如上述,一诊考虑为阴虚火旺,治以调元神为主,配以开四关调畅气机,申脉、照海调和阴阳,二诊考虑为肝风内扰,治以调元神、调心神并重,配以行间、听会清泻肝胆风热,后续诊疗效不更方,治疗前后观察患儿神态,边行针边与其言语或眼神交流,平定患儿之神,并规范上述穴组行针手法及操作幅度,治疗后交代患儿家属固定治疗频次及时间,注意居家观察患儿专注同一事物的具体时长,符合调神针法结合针刺手法量学诊治的思想。后续诊疗及随访病情改善稳定,体现了调神针法量效关系诊治疾病的长远疗效。

5 总结

石学敏院士认为,针灸手法量学标准化是针灸治疗学走向剂量化、规范化、标准化与科学化的必经之路[16]。袁青教授结合针刺手法量学系统规范的调神针法诊疗模式,从就诊至随访详细拟定了诊疗流程,在长期临床实践中得以验证,保证了近期的显著疗效及远期的稳固疗效,提高了调神针法的可重复性及可推广性,可作为范本为其他针刺方法诊治优势病种提供参考。目前针对调神针法进行量-效关系的临床研究较少,调神针法的治疗机制研究有待完善,本研究以调神针法优势病种之小儿脑病为例,对调神针法结合针刺手法量学之诊疗前中后相关理论进行了详细阐述,对于其他优势病种的精准诊疗,仍需细究甄别该模式的侧重之处。

诊疗的制定除了治疗模式的标准化以提高疗效,还需要注重患者切实的身心体验。调神针法结合针刺手法量学诊疗模式的服务主体在于患者,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内科学教授Rita CHaron于2001年在《内科学年报》提出的“叙事医学”概念[17]相符,叙事医学是叙事文学与医学的结合,主要是通过文学叙事来丰富医学认知生命、疾苦与死亡的意义,运用叙事能力来实践医学的人文关怀,有助于医患间沟通区域的融合,便于医者治疗的后续进行并补足患者的医学认知。中医运用“望闻问切”四诊合参而诊治疾病,其中“望”“问”是中医与患者密切交流沟通的核心手段,是增强医者亲和力、提高患者信任度的重要途径,也是现代中医贴近人民、安身立命之本。而作为中医针灸医生,最大的优势是在了解病史、沟通病情、治疗疾病和后续随访时全程参与诊疗过程。充足的医患共处时间,使医者对患者的症状变化有更为准确的判断,患者与医者沟通后对疾病有较前明晰的认知及心理预期。类比于叙事医学,可以实现医患者间的视域融合以及深层次上的动态认可[18]。在中国医患关系日益紧张的今天,有助于减少医患矛盾的发生,使针灸更好地服务于临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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