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涛,魏宏宇,刘丰睿,魏 曼,高 卉,冯 忖,魏晓娜
(1.河北中医学院研究生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91; 2.河北省中医院,河北 石家庄 050011)
慢性肾功能衰竭(chronic renal failure,CRF)是由于各种原因引起的肾脏结构或功能破坏,主要表现为肾小球滤过率下降、代谢产物潴留、水-电解质和酸碱平衡失调、全身各系统受累等。目前,CRF的治疗原则主要以积极治疗原发病,避免和纠正CRF进展的危险因素,防治并发症以及进行血液净化为主[1]。CRF患者的肾脏病变呈进行性发展,多为不可逆。中医药在治疗CRF方面具有丰富的经验和明显的疗效,表现在患者临床症状明显改善、尿蛋白含量减少、肾功能恶化延缓[2]。随着对慢性肾脏病的不断认识,国医大师李佃贵提出从“浊毒”论治CRF并取得一定效果。
“浊毒”既是一种致病因素,同时也是一种蕴积于体内的病理产物[3]。浊属阴邪,浊邪多易阻滞脉络,壅塞气机;毒属阳邪,性烈善变,易损害气血营卫。浊、毒两者常相互胶结致病,故常“浊毒”并称。CRF的发病原因复杂,病程绵长,病邪作用于人体,极易发展为浊毒内壅,故临床治疗时当以“浊毒”论治[4]。本课题组以李佃贵的“浊毒”理论为指导,确立了化浊解毒法治疗CRF的方案,总结出具有健脾补肾、化浊解毒功效的化浊解毒方(基础方):黄芪、炒白术、积雪草、土茯苓、水蛭、莪术、石见穿、萆薢、酒大黄、水牛角。本方可改善患者临床症状,减少尿蛋白,延缓肾功能衰竭进展并有效提高患者生存质量,但其作用机制尚不明确,故本研究采用5/6肾切除法复制CRF大鼠模型,探究化浊解毒方治疗CRF的作用机制。
1.1 实验动物 60只SPF级SD雄性大鼠,6周龄,体质量约180 g,购自北京维通利华实验动物技术有限公司[生产许可证号:SCXK(京)2016-0006],饲养于河北中医学院实验动物中心动物房(相对湿度50%~70%,温度23~25 ℃,昼夜各半)。本实验由河北中医学院实验动物伦理委员会审核通过,伦理审查编号为DWLL2021118。
1.2 主要试剂 抗Actin抗体(批号 GB12001)、抗转化生长因子β1(transforming growth factor beta 1,TGF-β1)抗体(批号 GB111876)、抗α-平滑肌肌动蛋白(alpha-smooth muscle actin, α-SMA)抗体(批号 GB111364)、BCA蛋白定量检测试剂盒(批号 G2026)、RNA提取液(批号 G3013)、Servicebio®RT First Strand cDNA分析试剂盒(批号 G3330)、2×SYBR Green qPCR反应混合物(无ROX)(批号 G3320)、PCR引物:武汉赛维尔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抗肝细胞生长因子(hepatocyte growth factor,HGF)抗体(批号 A1193):ABclonal。
1.3 主要仪器 低温型研磨仪(型号 KZ-Ⅲ-FP):武汉赛维尔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台式高速冷冻型微量离心机(型号 D3024R):大龙兴创实验仪器(北京)股份公司;荧光定量PCR仪(CFX):美国Bio-rad。
1.4 药物 化浊解毒方(黄芪、积雪草各30 g,土茯苓20 g,炒白术、莪术、石见穿、萆薢、水牛角各15 g,酒大黄9 g,水蛭3 g)智能配方颗粒:广州一方药业集团有限公司;尿毒清颗粒(批号 20210404,每袋5 g):康臣药业有限责任公司;氯沙坦钾(每片50 mg,批号 T030149):杭州默沙东制药有限公司。
2.1 CRF大鼠模型复制与分组 将60只大鼠适应性喂养1周后,随机选取12只作为对照组,其余大鼠作为手术组。采用5/6肾切除法[5]复制CRF模型,在10%水合氯醛麻醉下分两次手术共切除5/6肾组织。术后2周,从手术组、对照组各随机抽取3只大鼠,检测血清肌酐(serum creatinine, SCr),以SCr>53.93 μmol/L[6]作为模型复制成功的依据。随后将手术组随机分为化浊解毒组(11只)、尿毒清组(11只)、氯沙坦钾组(11只)、模型组(12只)。
2.2 给药方法 按照大鼠用药剂量是70 kg成人临床用药剂量6.3倍的换算系数[7],化浊解毒组、尿毒清组的用药剂量分别为2.35、2.63 g/(kg·d),氯沙坦钾组的用药剂量为5.25 mg/(kg·d);对照组及模型组给予等量纯净水。连续灌胃给药12周。
2.3 检测指标
2.3.1 大鼠一般情况 观察各组大鼠的活动情况、精神状况、摄食量和饮水量、皮毛状态、尿量、死亡数量等,并记录体质量变化。
2.3.2 取材 给药12周后,采用10%水合氯醛腹腔注射麻醉大鼠,从腹主动脉采血6~8 mL,置于不加任何抗凝剂的试管中静置,4 ℃下3 000 r/min离心10 min,分离血清,置于4 ℃冰箱中保存,用于测定肾功能。采血后采用颈椎脱臼法处死大鼠,并尽快取出肾脏组织。
2.3.3 肾功能检测 采用全自动生化分析仪检测大鼠SCr、血尿素氮(blood urea nitrogen,BUN)水平。
2.3.4 肾组织形态学变化 将肾组织用4%多聚甲醛固定液充分浸泡48 h,取出,冲洗,用不同梯度的乙醇进行脱水处理,在二甲苯中透明,浸蜡,石蜡包埋固定,用切片机切成2 μm左右厚度的薄片,梯度乙醇脱水,用中性树胶封片,苏木精-伊红(hematoxylin eosin, HE)染色,光学显微镜下观察肾组织形态学变化。
2.3.5 RT-PCR法检测肾组织TGF-β1、HGF、α-SMA mRNA表达水平 提取各组大鼠肾脏组织总RNA,稀释成相同浓度,以GAPDH为内参;以特异性引物反转录合成cDNA。程序:42℃ 15 min,85 ℃ 5 s,以cDNA为模板扩增基因片段;95 ℃ 10 min预变性,后95 ℃ 15 s,60 ℃ 30 s,进行40个循环。采用2-ΔΔCT法计算各目的基因的相对表达水平。引物序列(5′→3′):GAPDH 上游引物为CTGGAGAAACCTGCCAAGTATG,下游引物为GGTGGAAGAATGGGAGTTGCT;HGF上游引物为CTCCTGCTTCCTGTCACCATC,下游引物为TTTCTGATGCACCTGTTGGC;TGF-β1上游引物为CACTCCCGTGGCTTCTAGTG,下游引物为CATAGATTGCGTTGTTGCGGT;α-SMA上游引物为ACCATCGGGAATGAACGCTT,下游引物为CTGTCAGCAATGCCTGGGTA。
2.3.6 Western blot法检测肾组织TGF-β1、HGF、α-SMA蛋白表达水平 以裂解液(使用前加入蛋白酶抑制剂)提取冰冻肾组织蛋白质,并用BCA法测定其含量。将蛋白溶液按照4∶1的比例加入5倍还原型蛋白上样缓冲液,沸水浴变性15 min。经电泳、转膜、牛奶封闭、一抗(α-SMA、HGF、TGF-β1、Actin的稀释比例均为1∶1 000)孵育过夜、荧光二抗(1∶3 000)孵育后,TBST清洗显影。应用Alpha软件处理系统分析目标带的光密度值,并以目的蛋白与Actin灰度值的比值表示蛋白相对表达水平。
3.1 大鼠一般情况 结束实验时,对照组大鼠反应敏捷,皮毛密集有光泽,精力旺盛,进食、活动无明显异常,尿量正常,体质量增长较其他组明显。模型组大鼠精神不振,皮毛枯槁蓬松无光泽,进食、活动均减少,尿量明显减少,体质量降低。化浊解毒组、尿毒清组、氯沙坦钾组大鼠反应均较模型组灵敏,进食及活动量无明显减少,尿量较模型组稍增多,体质量均有所增加,其中化浊解毒组大鼠一般情况改善较为明显。对照组大鼠无死亡,模型组死亡4只,化浊解毒组死亡2只,尿毒清组死亡3只,氯沙坦钾组死亡3只。
3.2 5组大鼠SCr、BUN水平比较 与对照组比较,模型组大鼠BUN、SCr水平显著升高(P<0.05);与模型组比较,各治疗组BUN、SCr水平均显著降低(P<0.05);化浊解毒组BUN、SCr水平显著低于氯沙坦钾组及尿毒清组(P<0.05)。见表1。
表1 5组大鼠SCr、BUN水平比较
3.3 5组大鼠肾组织病理变化比较 对照组大鼠肾小球与肾小管结构清晰,未见明显病理变化。模型组大鼠肾脏结构异常,异常区域内肾小球消失,肾小管极度扩张,内含大量浆液样物质,同时上皮细胞扁平化,基底膜增厚,间质内胶原纤维增生伴淋巴细胞浸润。尿毒清组大鼠肾小球硬化,肾小管扩张,间质增生伴淋巴细胞浸润。氯沙坦钾组肾小球内细胞数量增多,间质增生,肾小管纤维化。化浊解毒组肾血管瘀血,间质增生伴淋巴细胞浸润,并可见肾小管纤维化。与模型组比较,尿毒清组、氯沙坦钾组、化浊解毒组纤维化均有不同程度减轻。见图1。
注:A.对照组;B.模型组;C.尿毒清组;D.氯沙坦钾组;E.化浊解毒组;示正常的肾小管和扩张的肾小管,示正常的肾小球和肥大的肾小球,示间质纤维化,示肾血管,示炎症细胞浸润
3.4 5组大鼠肾组织TGF-β1、HGF、α-SMA mRNA表达水平比较 与对照组比较,模型组大鼠肾组织TGF-β1、HGF、α-SMA mRNA表达水平显著升高(P<0.05);与模型组比较,尿毒清组、氯沙坦钾组和化浊解毒组大鼠肾组织 TGF-β1、α-SMA mRNA表达水平显著降低(P<0.05),HGF mRNA表达水平显著升高(P<0.05);尿毒清组、氯沙坦钾组和化浊解毒方组大鼠肾组织 TGF-β1、HGF、α-SMA mRNA表达水平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2。
表2 5组大鼠肾组织TGF-β1、HGF、α-SMA mRNA
3.5 5组大鼠肾组织TGF-β1、HGF、α-SMA蛋白表达水平比较 与对照组比较,模型组TGF-β1、HGF、α-SMA表达水平显著升高(P<0.05);与模型组比较,尿毒清组、氯沙坦钾组和化浊解毒组肾组织TGF-β1、α-SMA表达水平显著降低(P<0.05),α-SMA表达水平显著升高(P<0.05);尿毒清组、氯沙坦钾组和化浊解毒方组TGF-β1、HGF、α-SMA表达水平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图2、表3。
表3 5组大鼠肾组织TGF-β1、HGF、α-SMA
注:A. 对照组;B.模型组;C.尿毒清组;D.氯沙坦钾组;E.化浊解毒组
CRF属于中医学“水肿”“肾风”“肾劳”“溺毒”“癃闭”和“关格”等范畴,其基本病机为“本虚标实”[8]。“浊毒”既是一种对人体经络气血脏腑阴阳均造成损伤的致病因素,亦是蕴积于体内的病理产物。浊毒之邪重在“浊”,浊邪久蕴,凝聚成毒,“浊”邪迁延不愈,易生变端,“毒”邪阻滞脉络,损害气血,两者常相兼致病,浊毒内蕴,损伤机体。病情迁延不愈,伤及脾肾。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肾如薪火主水,脾如鼎釜主土,“水为万物之源,土为万物之母,二脏安和,一身皆治,百疾不生”(《医宗必读·虚劳》)。脾喜燥恶湿,而浊为阴邪,其性重浊黏腻,易阻滞气机流动,治当健脾化浊;浊毒之邪内蕴日久,阳气被遏,肾阳衰微,毒邪损害机体,治当补肾解毒[4]。故CRF以脾肾两虚为本,浊毒内蕴为标。
化浊解毒方补肾健脾化浊,既固本以清源,又解毒以澄流。方中黄芪、白术补肾健脾、利水消肿,黄芪大补肺气以益肾水之上源,兼以达表固卫,白术健脾益气,使脾燥湿相济,两者共用,固本清源。积雪草、土茯苓、萆薢、水牛角四味共用,清热利湿、化浊解毒,肾衰日久,肾络瘀阻,以莪术、石见穿活血化瘀,又以水蛭破血通经、祛瘀生新;酒大黄通腑泄浊,给浊毒以出路,同时活血逐瘀、推陈致新。诸药合用,以达到缓解临床症状,保护残存肾功能,延缓CRF进展的作用。
CRF的主要病理机制为肾脏的纤维化,包括肾间质纤维化和肾小球硬化。其中肾间质纤维化与慢性肾脏病的发展与预后密切相关[9]。肾间质纤维化可由多种细胞因子介导、多通道信号转导而发生,其主要病理改变为肾脏中细胞外基质(extracellular matrix,ECM)大量沉积,是其合成增多及降解减少共同作用的结果[10]。
TGF-β1主要在病变的肾脏组织中表达,是最重要的促纤维化因子,可促进ECM的合成,刺激上皮细胞分化,抑制ECM降解和在受损部位自我诱生,从而产生瀑布效应[11-12]。α-SMA是肌成纤维细胞表达的代表性蛋白[13],在正常肾脏组织中很少表达,然而在病理情况下,在肾小球系膜区、肾小球周围间质、萎缩的肾小管周围纤维化区与血管周边明显表达与增生,并参与肾脏纤维化的形成[14]。实验[15]证明,肾小管间质损伤常常与α-SMA表达水平呈正相关,故α-SMA的过量表达可致肾脏纤维化不断加重。HGF是一种负性调节纤维化的因子,其不仅作用于肝细胞,也存在于多种脏器中,可作为一种亲肾因子在肾脏中表达,促进上皮细胞分裂,诱导上皮细胞迁移,影响细胞的增殖与分化,最终促进ECM降解[14,16-17]。此外,多项研究[18-20]发现,在肾间质纤维化进展的特定阶段,TGF-β1与HGF存在着互逆平衡的关系。即在慢性肾脏病发展的早期,TGF-β1和HGF的表达水平均上升,但HGF的表达水平升高时又会减缓TGF-β1的上升趋势;反之,当慢性肾脏病不断进展加重时,这种平衡被打破,肾脏的自我保护作用亦逐渐降低,TGF-β1不断升高,HGF的抑制作用减弱,并不断被TGF-β1抑制,从而降低自身表达水平。
本研究结果提示,伴随着CRF大鼠肾脏组织中TGF-β1的增高,HGF呈逐渐下降趋势,同时大鼠肾功能下降、肾脏纤维化程度加重,说明伴随着HGF的表达不断被TGF-β1抑制,其抗纤维化作用亦逐渐减弱,证明可通过促进HGF表达、抑制TGF-β1表达从而延缓肾功能衰竭的进展。但在CRF发展早期,TGF-β1与HGF的表达水平是否存在共同上升阶段,仍需进一步实验证实。
总之,本实验提示,TGF-β1的下降及HGF的升高可使α-SMA水平减少,说明化浊解毒方可能是通过抑制CRF大鼠肾脏组织中TGF-β1的表达并上调HGF的表达,从而起到抑制α-SMA表达的作用,达到改善CRF进展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