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云
内容提要:受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叠加影响,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国际形势中不稳定、不确定、不安全因素日益突出,供应链的安全与韧性遭遇极大挑战。供应链涉及企业、国家、国际秩序等诸多主体,可从微观企业经营管理、经济生产的交易成本和比较优势、政治学上的大安全角度等看待和思考供应链安全问题。当前国际政治经济环境下,供应链安全面临供应链节点危机外溢、地缘政治博弈解构和重塑、气候变化长期威胁等诸多现实挑战,造成大宗商品供给紧张、普遍民生问题担忧、供应链重点由“效率优先”转向“安全优先”,对世界和中国供应链稳定性和安全性构成叠加挑战。各国的长期发展离不开技术进步和开放的全球化,围绕供应链的大国竞争,对我国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中国积极维护供应链安全稳定、畅通世界经济运行脉络,正成为全球发展的稳定器与动力源。
全球供应链是一个复杂系统,具有动态性和不确定性特点。当前,全球供应链面临新冠肺炎疫情、气候变化和地缘政治竞争带来的多重压力。受其影响,全球范围内大宗商品供应紧张,民生保障风险增加,国际分工格局和供应链逆全球化发展,区域化、同盟化特征凸显。全球供应链调整的影响因子,不仅仅是经济要素,更包括大国博弈、地缘政治、政治安全等诸多因素。把握全球供应链风险,有助于中国增强供应链韧性,应对逆全球化趋势不利影响,继续有条不紊推动产业升级。
对供应链管理的古典研究,起源于跨国公司决策问题。20世纪50年代后,全球供应链概念随着跨国公司数量和需求上升而出现,其主要回答跨国公司在不同国家和地区开展业务活动时如何实现最优决策。古典理论将跨国公司作为国际供应链边界,一切有关资源、产品、服务的交易在不同国家或地区公司集团内部各部分之间进行,跨国公司就是全球供应链的早期形式。在第二次和第三次全球化浪潮下,全球供应链加速形成,有关供应链安全的研究进入人们视野,呈现细化和复杂化趋势,并且超越商业范畴,包括政治学、经济学、管理学在内的诸多学科领域都对该问题做出探讨。
博弈论观点解释企业之间达成长期合作的过程。该观点将企业之间交易视作一种重复动态博弈,在不完全信息下存在形成均衡的可能。即两个供应链上相邻的节点企业A和B,在博弈第一阶段企业A选择与企业B合作或背弃,在博弈第二阶段企业B可以选择与企业A合作或背弃;如果交易只进行一次,寻求博弈的纳什均衡就是企业A和企业B都选择背弃,以达到个体收益最大化。但如果将交易设定为长期博弈,实现长期合作的方法就变成多次博弈产生的信誉机制或签订合同,总之合作成为让双方长期利益延续下去的最优选择,也成为供应链关系得以长期维持的基础,在这种情况下,违反合同或者破坏信誉机制便会产生供应链安全问题。
核心能力理论解释供应链节点间如何实现相互依赖。该理论强调企业必须将有限的资源集中于核心业务上,将自身不具备核心能力的业务以外包或合作形式交由外部组织承担,在此基础上,企业就可以凭借核心竞争力与外部组织共享信息、分担风险、实现共赢。以物流资源为例,当物流资源作为企业所具备的稀缺、难以复制、有价值和可持续的核心能力时,应该由企业自己运作,否则物流资源就不是企业核心能力;当企业的物流资源与能力无法满足自身与客户的需求时,企业应该实施供应链管理,将物流交由外部组织运作,以强化自身在产品研发、核心部件生产和销售等方面的核心能力。核心能力理论突出企业利用外部组织核心能力进行能力互补,提高交易质量和竞争优势,进而衍生出相互依赖的安全概念,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企业都直接或间接成为其他企业的外部组织,掌握任何一种核心能力的外部组织无法正常运作都会导致供应链安全问题。(2)Howard Kunreuther, Geoffrey Heal, “Interdependent security,” Journal of Risk and Uncertainty, Vol.26, No.2, 2003, pp.231-249.
比较优势理论解释了国际分工细化的原理。大卫·李嘉图在亚当·斯密“绝对优势理论”基础上提出比较优势理论。他提出,经济全球化有利于各国节约资源以及世界总生产力和收益的增加,而全球化依托自然禀赋加上后天突出的生产条件,在资本和劳动不能自由流动这一假设下,即使某国自然禀赋和生产条件处于对他国绝对优势情况下,该国仍会选择进口产品,因为国家不一定要生产各种产品,而是遵循“两优取其更优,两劣取其次劣”(3)参见张秀萍、柯曼綦编著:《全球供应链》,北京:经济管理出版社,2017年,第16—44页。原则进行对外贸易。应用比较优势理论,全球生产总量将上升,形成更具效率的国际分工。贝拉·巴拉萨在比较优势理论基础上又提出比较优势阶梯论。(4)Bela Balassa, “A ‘Stages Approach’ to Comparative Advantage,” in Irma Adelman, Economic Growth and Resources, International Economic Association Series,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1979.他综合国际分工类型和经济发展阶段,将世界分为发达国家、新兴工业化国家、次级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以及其他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四个阶梯。处于不同阶梯国家的外贸结构和比较优势会随着生产要素积累而改变,并被逐级替代,如发达国家和新兴工业化国家可以发展新兴产业,将失去优势的产业转移给低发展阶段国家,由此得出国家的比较优势可以随着经济发展水平改变而分阶段转移。该理论解释了国家动态产业升级过程,以及随之而来的国际分工模式变迁和进出口商品结构变化。由于产业运转和升级通常以跨国公司为载体,跨国公司部分职能的转移和扩张,便可以直接或间接反映出各国制造业比较优势转移趋势和方向。在这种情况下,各国能够通过制造企业在跨国公司供应链中的位置,判断本国经济发展阶段和所处阶梯,在面临供应链安全问题时根据比较优势潜力设计产业升级策略。
交易成本理论通过交易费用增加与减少解释供应链系统管理。罗纳德·哈里·科斯于1937年在《企业的性质》一文中首次提出交易成本概念。其认为,使用价格机制必然存在成本,包括了解相关价格、建立长期合同以及市场交易产生的成本,“但是市场的价格机制成本相对偏高,而形成企业机制,它是人类追求经济效率所形成的组织体”。(5)Ronal Coase, The Nature of the Firm, Economica, Vol.4, No.16, 1937, pp.386-405.威廉姆森不仅进一步区分了交易成本类别,还提出影响交易成本和交易种类的因素有三个维度:(1)交易重复发生的频率;(2)交易的不确定;(3)资产专用性。从这三个维度能够评估供应链对节约交易费用所发挥的作用,即降低频繁签约带来的交易成本、减少外部市场不确定性以及减少机会主义风险。因此,交易成本经济学认为,为了节约现有的和潜在的通过市场进行交易的交易费用,企业间就要实现纵向联合。(6)参见张秀萍、柯曼綦编著:《全球供应链》,北京:经济管理出版社,2017年,第16—44页。企业供应链管理就是最有效的策略之一。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节点企业退出供应链都会造成交易成本整体上升和波动,并随之带来各种不确定风险。
安全化理论扩大了安全主体和客体的研究范畴。冷战结束引发关于国际关系安全理论的辩论,巴里·布赞等人提出安全化理论试图扩展传统安全研究边界。布赞在《人、国家和恐惧》一书中指出,安全概念“过于狭隘”。因此,他的目标是提供一个“更广泛的安全框架”,将从未考虑过的概念作为安全问题一部分。据此,布赞在《21世纪全球安全新格局》一文中,根据“中心”的变化,确定了五个影响“边缘”的安全领域:政治、军事、经济、社会和环境。安全化理论指出,当公众集体同意威胁性质并支持采取针对性措施时,问题就得以安全化,如果公众选择拒绝则安全化失败。因此,任何安全问题都可以由非政治化通过政治化上升到安全化,受到安全威胁的对象也不仅局限于国家政权或国防部门人员。不同领域的威胁有特定所指对象,如在社会领域所指对象是身份,环境领域的所指对象是生态系统和濒危物种,只有军事领域的所指对象是国家政权。安全化理论对传统安全研究方法提出质疑,提醒人们潜在于国际关系中的各种不安全因素,通过对安全概念的扩充,一些低政治议题如经济安全进入国际关系学界;在国际交往实践中,对供应链问题的讨论也经政治化过程上升至国家战略安排。
国际政治经济学权力观总结政治与经济交互效应。如罗伯特·基欧汉和约瑟夫·奈在《权力与相互依赖》中,提出不对称相互依赖可以成为权力的来源。具体表现为“在某种关系中,依赖性较小的行为体常常拥有较强的权力资源,该行为体有能力促动变化或以变化相威胁,而一旦该关系发生变化,则相比而言,该行为体付出的代价小于他方”。(7)罗伯特·基欧汉、约瑟夫·奈:《权力与相互依赖(第四版)》,门洪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1页。苏珊·斯特兰奇在《国家与市场》中,区分联系性权力和结构性权力,并强调用于制定议程的结构性权力,这种权力能够定义他人选择范围,由安全、生产力、金融和知识四种关键结构组成。沃尔特·米德将美国的经济力量和制度视为黏性权力,能够吸引其他国家到美国体系内并将它们困在其中。(8)Walter Mead, “America’s Sticky Power,” Foreign Policy, No.141, 2004, p.46.亨利·法雷尔和亚伯拉罕·纽曼基于全球供应链发展规律,进一步细化基欧汉等人的相互依赖理论,提出武器化相互依赖概念,核心观点是全球供应链中心国家会凭借中心优势地位制裁他国。(9)Henry Farrell, Abraham Newman, “Weaponized Interdependence:How Global Economic Networks Shape State Coercion,” 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44, No.1, 2019, pp.42-79.武器化相互依赖,试图解释全球经济的普遍结构特征如何赋予一些国家限制其他国家的能力,其假设前提是全球化深刻改变了制裁和其他经济胁迫手段;过去的制裁表现为阻止特定外部国家进入本国市场,而现在的制裁表现为阻止一国参与世界经济活动和访问全球网络,“美国就拥有将企业甚至整个国家从全球网络剔除的能力”。大卫·利维基于新葛兰西理论建立了思考全球生产网络中权力和霸权的新框架,他把全球生产网络放在更广泛的制度、政治、话语及与其他行为体联系中。(10)Levy, David, “Political Contestation in Global Production Networks,” 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 Vol.33, No.4, 2008, pp.943-962.新葛兰西方法提供了分析全球生产网络的综合视角,将网络中包含的经济结构和制度特征解释为规则、规范和意识的混合产物,全球生产网络中的霸权稳定性蕴含着行为体同意权力和奖励不对称分布的一系列安排。基于政治经济学权力观,供应链安全上升为全球性制度安排议题,也成为大国博弈手段,影响供应链安全的非市场因素亟需得到关注。
研究供应链安全的理论起点,有助于理解引发当下危机的现实因素。横跨多领域的发展过程决定了供应链构建、运行和转移的复杂性,折射到实践中体现为企业、市场和国家三个层面内部驱动和外部互动行为。此外,未被理论化的非人为因素也值得重视。非人为因素的最大特征是不确定,某种程度上破坏性更甚于人为活动,人为因素和非人为因素共同构成供应链威胁,并进一步导致中断。这些现实因素加剧了当前国际政治经济的紧张局势,促使西方国家在供应链问题上,从基于“效率优先”的经济学思路转向基于“安全优先”的政治学思路。
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全球供应链管理失灵,制造工厂和物流运输等关键节点的崩溃外溢至其他节点,微观环境下的企业物流成本、交易成本不断攀升,从而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全球商品的精益制造流程构成复杂而交错的供应链管理系统,各节点分工明确且细化,根据核心能力理论,已经形成长期合作的节点企业之间具备互补能力而不具备替代能力,“断点”导致上下游堵塞。疫情初现阶段,由于各国采取不同程度的限制措施,包括隔离、封闭、检疫等,大量工厂、办公场所关停,制造商、能源公司等实体停摆,导致许多关键零部件、原材料和加工产品供应短缺,产能濒临崩溃。与此同时,全球医疗卫生产品停产使“断点”状况进一步恶化,美国医院协会数据显示,医院治疗新冠肺炎所需要的个人防护设备是治疗普通流感的九倍,相关制造工厂的关闭让供给紧缺问题尤为突出,由于延误治疗和复工进程,对其他供应链造成横向破坏,导致更大范围产能不足。
紧随制造节点的崩溃,物流运输的瘫痪进一步扩大了风险。受疫情影响,部分产品需求升至高位,相比之下物流运输环境却因为签证和检疫要求极为艰难,从业者不堪工作负荷大量离开岗位,全球运输成本急剧上涨。运力有限、设备短缺和容量不足等问题造成货物积压,给承运方、港口和多式联运供应商带来巨大压力,包括空运、货运和海运在内的各种运输方式逐渐偏离正常运转,最终导致物流崩溃。根据全球综合数据资料库“统计学家”(Statista)统计,截至2020年3月,全球航空货运量同比下降19%,全球约有310艘集装箱船被闲置。德鲁里世界集装箱指数显示,2020年5月到2021年9月,亚洲到欧洲的集装箱运输成本上涨了十倍。(11)“Global Supply Chains are Under Pressure and it’s a Problem,” October 2021, Intuition, https://www.intuition.com/global-supply-chains-are-under-pressure-and-its-a-problem/[2022-06-11].
对供应链安全的威胁往往直接反映为供给减少以及与消费需求的脱节,当需求不断累积无法得到满足,市场便陷入失衡,随之而来的是交易成本迅速升高,进一步削弱生产效率和供应链韧性。疫情期间,供应链下游库存低位代表了供应短缺。由于仓库管理瘫痪,物流公司停止接收货物,导致订单延迟交付,部分下游产业被迫停产,出现大范围断供。对跨国企业和全球性行业而言,关键零部件短缺影响整体生产,下游库存走低,消费端面临产品短缺。供需两端对全球供应链的不断挤压表现为:一方面,市场需求因为消费结构转型、电子商务普及和经济刺激计划而激增;另一方面,市场供给却因为生产停滞和交付延迟等问题出现不足,供应链在无法承受压力时便会陷入瘫痪。
地缘政治紧张局势通过解构和重塑供应链格局、实施跨境流动限制和影响规则制定威胁着供应链安全,安全问题成为供应链四个要素中最为重要的考虑因素。政治经济学的权力观,论述了国家如何运用经济相互依赖中的优势地位对另一国供应链施加压力甚至进行排挤。
全球层面,美国依据供应链位端优势,把供应链这一经济要素武器化,挑起中美战略竞争,试图重构全球供应链。当下美国仍然是全球供应链上无可置疑的中心国家,除传统安全外,在金融、航空、海运等多个全球经济安排中拥有结构性权力。美国从不对称相互依赖中获得的权力,在提出与中国进行“全面战略竞争”后有着武器化相互依赖倾向,企图通过“脱钩”达到制裁和遏制中国效果,且从高新技术领域逐步扩大至关键矿物金属、数字贸易、新能源等各个行业供应链。中国同样不断通过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优化供应链,避免“卡脖子”。中美双方呈现相互竞争的紧张态势,一定程度上给其他国家和地区造成商品生产、采购、运输等方面的混乱。例如,美国在本土提高了从中国进口成本、促进供应商多元化、限制外国直接投资,在海外利用“长臂管辖”限制其他国家与中国的贸易合作,鼓励海外业务转移出中国、对关键商品施加第三方技术转让条款,以最大程度实现供应链“去中国化”。其中,“印太经济框架”(IPEF)几乎整合了美国对华“脱钩”的所有手段,通过在印太地区另起炉灶方式制定有利于美国的行业规则,名义上“为印太国家提供替代中国处理关键问题的选择”(12)“On-the-Record Press Call on the Launch of the Indo-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k,” May 2022, The White House,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press-briefings/2022/05/23/on-the-record-press-call-on-the-launch-of-the-indo-pacific-economic-framework/[2022-06-11].,实则逼迫其他国家选边站,达到在经济议程上排挤中国目的。
通过一系列操作和鼓吹,美国成功把供应链安全变为全球性的制度安排问题,转化为遏制新兴国家的政治手段。新美国安全中心(CNAS)发布的《重构美国国家产业政策》报告,从长期性和战略性角度,提出美国政府应通过重构本国产业政策,以更为简单、明确、具体的国家安全、经济发展目标为导向,巩固美国在全球工业和科技发展中的主导地位,提升美国竞争力。报告认为,美国工业与美国政府之间的关系必须改变。以技术为中心的美中战略竞争,要求美国政策制定者和企业领导者重新调整其参与方式,使美国政府重新参与到工业时代的变化中,加强美国关键制造能力以及巩固美在服务业的领导地位。(13)参见宁静:《美智库提出:重构国家产业政策,将与中国进行竞争》,澎湃新闻,2022年6月13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8553625[2022-06-13]。但是,美国逆全球化的强行脱钩政策是以牺牲全球供应链稳定性和他国利益为代价的,不符合经济学规律。由于供应链高度集中,强制减少部分重要商品的流动,违反了供应链管理原则和市场规律。例如,全球锂离子电池所使用原材料的80%由中国加工,中国的锂储量位居全球第四,美国则控制全球近3/4的半导体制造必需的电子设计自动化和IP核,即半导体制造过程技术含量最高部分。2020年开始,美国对中国实施的芯片出口限制,直接导致了全球芯片短缺,电子产品和汽车供不应求,亚洲、欧洲和北美洲都在不同程度上出现产能问题。事实证明,特定节点“断供”会广泛波及上、下游企业,威胁供应链整体安全,而在新贸易格局形成之前,这种紊乱会持续存在。企业以盈利为首要目标,美国通过政治手段强制增加微观主体的各类成本,将会引发持续性的全球通货膨胀、企业倒闭等,对全球供应链构成破坏性影响。
地区层面,俄乌冲突同样在短期内冲击了大宗商品供应链,让全球供应链“雪上加霜”,全球通胀压力持续攀升,世界经济复苏面临更多不确定性。(14)参见刘英:《俄乌冲突对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雪上加霜”》,搜狐网,2022年4月24日,https://www.sohu.com/a/540772793_352307[2022-06-11]。俄罗斯和乌克兰在全球比较优势阶梯中主要承接能源、工业原料和农产品产业,而其他国家由于自然禀赋因素或产业优势转移或多或少依赖于两国供应链,俄罗斯和乌克兰是玉米、大麦和小麦等谷物,镍、钛、铝等重要金属以及化肥主要出口国,乌克兰还供应了全球近70%的高纯氖气和50%左右半导体级氖气(制造芯片的关键原材料),同时是欧洲汽车线束(wire harnesses)主要供应源。冲突发生后不久,乌克兰的黑海港口暂停装载,俄罗斯的海港虽然恢复装载,但贸易融资限制和额外海运成本仍然降低了运输量。航运业务受限和对俄制裁引发农产品和天然气价格飙升,全球肥料供应短缺,预计对全球作物质量和产量产生负面影响。乌克兰境内物流问题亦使欧洲汽车制造商陷入线束短缺,欧盟芯片行业也受到一定影响。
除进出口受限导致的商品短缺,港口设施、铁路和仓库受损正影响该地区长期运输。该地区是连接欧亚大陆的重要运输通道,经过乌克兰、俄罗斯的航空和陆路运输面临停运和订单被拒收问题,只能寻找中东航线作为替代,不仅造成货物运输堵塞,也进一步推高运输成本。全球能源供需紧张、西方的金融制裁以及俄罗斯以卢布结算能源资源产品的反制措施,正在严重冲击国际能源定价体系和结算体系。2022年6月3日,欧盟理事会正式批准第六轮对俄制裁措施,再度刺激国际油价飙涨,WTI原油期货价格大涨2.9%,突破120美元大关。俄乌冲突及由此引发的经济制裁,给原本不稳定的全球供应链带来更大风暴:从短期看,俄乌冲突对全球供应链的冲击突出表现为原材料断供、零部件短缺、物流堵塞等;从中长期看,全球供应链调整和重构将因俄乌冲突而加快。(15)参见《专家解读俄乌冲突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雪上加霜》,《经济日报》2022年4月15日。
相比疫情带来的各种短期供应链危机事件,气候变化所引发的自然灾害对供应链安全构成长期威胁,这种威胁将会改变全球供应链的管理模式、交易成本、风险考量。安全化理论指出,社会、环境和经济领域都存在特定威胁,并且可以通过政治化上升为安全问题,安全的指涉对象也扩展到更具体的人或群体。气候变化就是波及整个人类群体的安全问题,不仅反映在环境领域,还反映在经济领域,持续破坏全球供应链。通过召开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签署《巴黎协定》和设定国家自主贡献目标,气候变化议题已经政治化,成为国际社会需共同解决的安全问题。由于解决气候变化威胁并非一朝一夕,全球经济活动必须进行根本改革,全球供应链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面临这种风险。
未来,海平面上升将是全球供应链面临的最严峻问题之一,许多重要海港、沿海基础设施甚至国家领土都有被淹没风险。根据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2021年报告(16)IPCC, “Summary for Policymakers,” in Valérie Masson-Delmotte, et al., Climate Change 2021: The Physical Science Basis, Contribution of Working Group I to the Sixth Assessment Report of the 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21, pp.3-32.,1901—2018年间全球海平面平均上升了15—25厘米,自1993年开始,受全球变暖冰川融化影响,加速上升了7.5厘米。2021年《海洋科学》杂志刊登的一篇论文表明,此前IPCC对2100年全球海平面上升不可能超过1.1米的预测是保守的,实际上升幅度将超过预期。(17)Aslak Grinsted, Jens Christensen, “The transient sensitivity of sea level rise,” Ocean Sci., Vol.17, No.1, 2021, pp.181-186.一项保守估计表明,在接下来两千年内,温度每升高1摄氏度,海平面就会上升约2.3米。(18)Radley Horton, et al., “Sea level rise,” in Donald Wuebbles, et al. Climate Science Special Report: Fourth National Climate Assessment, Volume I, Washington, DC: U.S. Global Change Research Program, 2017, pp.333-363.
全球超过80%的贸易量通过海路运输,由海港转运、承接,海港发挥着全球供应链重要基础设施节点作用,对占据全球货物贸易60%的发展中国家更是至关重要。设置在海岸、河口、三角洲的港口是应对气候灾害较为脆弱的一环,诸如海平面上升、风暴潮、海浪、飓风、海啸等都会对其造成影响。根据欧盟联合研究中心发布的“佩塞塔3”(PESEETA III)项目报告,预计2080年面临淹没风险的港口数量相比2030年将大幅增加,其中位于淹没水平1米以上的海港数量将增加80%。(19)Juan Ciscar, et al., “Climate impacts in Europe: Final report of the JRC PESETA III project,”Luxembourg: Publications Office of the European Union, 2018.预计2010—2100年期间,由极端海平面港口——海拔不超过4.5米——处理的货物量将增加2亿多吨。(20)Aris Christodoulou, et al., “Sea-level rise in ports: a wider focus on impacts,” Marit Econ Logist, Vol.21, No.1, 2019, pp.482-496.随着海平面升高而来的还有破坏性海浪和风暴潮等。例如,2005年袭击美国墨西哥湾沿岸的卡特里娜飓风,给美国港口造成了22亿美元损失。一份由美国北卡三角洲国际研究院撰写的报告指出,从2015年到2019年,全球约有1/5的船只失踪。该报告预测,如果不实施有力的减排行动,到本世纪末气候变化每年可能给航运业造成高达250亿美元的损失。(21)George Van Houtven, et al., “Act Now or Pay Later: The Costs of Climate Inactionfor Ports and Shipping,” RTI International, March 2022, https://www.edf.org/sites/default/files/press-releases/RTI-EDF%20Act%20Now%20or%20Pay%20Later%20Climate%20Impact%20Shipping.pdf[2022-06-11].
飓风、洪涝、干旱、山火等极端天气同样以突发形式出现,通过袭击交通运输和电力系统影响公共基础设施和正常生产活动。例如,2021年2月美国得克萨斯州冬季风暴造成美国历史上最严重非计划停电事故之一,三家大型半导体工厂被迫关闭,加剧了全球半导体短缺状况,汽车生产受阻。与此同时,全国范围内的公路网瘫痪,部分路段铁路停运,能源、食品和饮用水都因供应链中断变得紧缺。2021年初,莱茵河部分河段因为强降雨和融雪发生决堤,不久后的4月莱茵河水位又遭遇干旱降至低点,大大影响莱茵河航运能力。同年8月下旬,美国重要产油区墨西哥湾遭到飓风“艾达”袭击,造成当地大量原油和天然气产能关闭。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2021年6月和7月遭遇高温热浪并引发多处山火,导致省内公路和铁路运输中断,11月强降雨引发的洪涝灾害再次破坏了公路和铁路运输线,由于禽蛋奶业主要集中于受洪水淹没最严重的低陆平原和菲沙河谷,大温哥华地区的牛奶和鸡蛋出现断供,食品外运也陷入停顿。同年12月,马来西亚同样经历严重的洪水,对东南亚第二大港口巴生港造成破坏,该港口发挥承接台湾半导体产品在马来本土进行包装并转销至美国的作用,洪灾导致半导体供应链中断而使美国汽车制造商短暂停产。
在全球供应链系统中,农业几乎难以抵抗气候变化的冲击而成为食品供应短缺问题主要原因。2021年8月,IPCC发布一份报告指出,工业革命以来全球平均气温上升了1.1摄氏度,“预计在此基础上每升高1度,作物产量就会额外下降10%—25%”。(22)“Climate change widespread, rapid, and intensifying,” August 2021,IPCC, https://www.ipcc.ch/2021/08/09/ar6-wg1-20210809-pr/[2022-06-11].作物中关键维生素和矿物质水平也会因二氧化碳浓度升高而降低。在美国,干旱和洪水已对加利福尼亚的中央山谷和中西部玉米带两个产量最高的农业区造成严重破坏;在西非,气候变暖加剧极端高温和强降雨现象,已经让该地区小米和高粱分别减产至少10%和5%;(23)“Climate Change Is Taking a Big Bite out of Our Food Supply,” March 2022, wired, https://www.wired.com/story/climate-change-is-taking-a-big-bite-out-of-our-food-supply/#intcid=_wired-bottom-recirc_b1eceab0-d875-475b-9322-791b82b85f8f_entity-topic-similarity-v2-reranked-by-vidi[2022-06-11].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和中美洲等脆弱地区,由于更加接近赤道,受自然灾害的负面影响更为显著。2021年7月下旬,我国中部遭遇洪水,造成煤炭、猪肉和花生等大宗商品供应链中断,郑州大型汽车工厂被迫停工。
从人类历史看,气候与关系人类生产生活的供应链存在紧密关系,这种影响是系统性和长期性的。供应链的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脆弱点”,一个节点的崩溃将连带供应链上下游和其他环节受影响。(24)参见《气候变化或扰乱全球供应链》,中国石油新闻中心,2022年5月30日,http://news.cnpc.com.cn/system/2022/05/30/030069234.shtml[2022-06-11]。频发的极端气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对全球供应链构成长期影响,甚至造成大规模扰乱,最终超出当前全球经济体系的承受能力。这是一个复杂的传导过程。气候变化会冲击供应链的某些核心环节,对正常市场运行产生较大干扰,并放大到整个经济系统。影响包括企业供应链成本上升,生产暂停和中断,加速折旧带来的维护、更新成本增加,多重违约带来的金融风险等。此外,气候政策驱动的产业转型,可能会降低供应链的完整性,造成部分资产搁浅,甚至降低能源安全的保障水平。(25)参见孙永平、刘玲娜:《积极应对气候风险对经济韧性的冲击》,《光明日报》2022年4月12日,第11版。按照气候变化规则的设计,高碳产品不具备国际竞争力,可以预见,气候政治以及气候经济将加速全球供应链的重塑。
近几年,隐藏在全球供应链中的危机,通过新冠肺炎疫情演进爆发、地缘政治竞争加速各种问题显现、气候变化灾害,无时不提醒着供应链的脆弱性。社会层面,能源、农产品等关系民生的大宗商品频繁出现短缺和大幅价格波动,各地区出现不同程度焦虑和恐慌;国家层面,关键原材料和初级产品断供导致的供应链瓶颈让各国纷纷调整产业政策,侧重供应链“安全优先”替代“效率优先”。中美竞争背景下,美国借疫情之机加快推动“脱钩”,并与其盟友合谋共同设置技术壁垒,欲将中国从供应链中强行剥离,深刻影响全球供应链格局。受全球多重负面因素影响,预计2022年全球商品贸易量增长仅为3.0%,低于之前预测的4.7%,这将导致全球供应链的安全与韧性遭遇极大挑战。(26)参见《【每日一习话】维护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央广网,2022年5月24日,http://news.cnr.cn/dj/sz/20220524/t20220524_525835323.shtml[2022-06-11]。
2021年以来全球经济进入复苏阶段,消费需求快速反弹,但受疫情、极端天气、产业政策、地区冲突等多重因素影响,全球供应链事故多发。实物供应链是大宗商品贸易经济“跳动的心脏”,供需市场对前者具有较高灵敏度,因而供应链中断引发的供需失衡不断推动全球大宗商品价格上涨。截至2022年1月底,大宗商品价格综合变动趋势的路透商品研究局指数(CRB Index)同比上涨46%,创1995年以来最高涨幅,在全球多个地区引发民生保障风险。(27)参见《全球大宗商品价格狂飙,供应链逐步改善下或将分化》,中国新闻网,2022年2月15日,https://www.chinanews.com.cn/cj/2022/02-15/9676274.shtml[2022-06-11]。
第一,全球粮食安全风险增大。中短期内,经济低迷、疫情反复和地区冲突仍然是造成粮食供应紧缺的显性因素,带来价格上行、全球贫困和饥饿等多重影响。2020年开始受疫情影响,各国先后遭遇经济萧条,疫情防控措施加上医疗物资紧张让越来越多人离开岗位、失去收入,食品购买力整体下降。与此同时,全球粮食系统缺口却显著增大,全球谷物库存下降,能源价格上涨,推高大豆、玉米、小麦等主要农产品价格,加剧粮食安全问题和营养不良人口激增。根据2021年《世界粮食安全和营养状况报告》,粮食不安全状况正在全球蔓延,北美和欧洲自2014年以来粮食不安全程度首次增加,拉丁美洲和加勒比以及非洲成为受影响最严重的地区。2020年,全球近12%的人口处于严重粮食不安全状态,比2019年增加1.48亿。俄乌冲突发生后,玉米、大麦和小麦等主要谷物价格高企,联合国粮农组织发布报告显示,2022年2月份食品价格同比上涨20.7%,创历史新高。(28)“Food prices jump 20.7% to hit record high in Feb, U.N. Agency says,” March 2022, Reuters, https://www.reuters.com/world/food-prices-hit-record-high-february-un-agency-says-2022-03-04/[2022-06-11].其中,中东和非洲消费乌克兰近一半的小麦和玉米出口量,面临粮食短缺的危机。同年3月初,全球第二大肥料生产国俄罗斯敦促国内化肥生产商停止出口,加上欧洲天然气紧缩限制当地氨基肥料制造,化肥价格飙升,恰逢上半年北半球最重要的播种季节,这意味着农民面临更高的种植成本和更少的作物收成。
长期来看,气候变化和极端天气通过增加农业和生态系统压力,凸显全球粮食系统的结构性脆弱。过去20年,极端天气出现频率不断上升,遭受影响的中低收入国家数量从76%增加到98%(29)Holleman, C., et al., “The impact of climate variability and extremes on agriculture and food security - An analysis of the evidence and case studies,” European Commission, 2020, https://knowledge4policy.ec.europa.eu/sites/default/files/climateextremes_brief_update_09-2020.pdf[2022-06-11].,且极端天气强度(发生率)显著增加,52%的国家在2015年至2020年遭遇了三到四种极端气候灾害,非洲、亚洲以及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极端天气强度经历更明显上升。联合国估计,由于未来几十年的气候变化,全球作物产量可能下降约30%,而粮食需求预计攀升50%。(30)“Covid-19 Hit Supply Chains Hard. Climate Shocks May Hurt More,” January 2022, Bloomberg,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2-01-06/supply-chain-crisis-faces-next-risk-after-covid-pandemic-climate-change[2022-06-11].其中,高度依赖农业的中低收入国家在经历气候变化时更为脆弱,2017年以来,51%非洲国家和77%亚洲国家的营养不良率因极端天气影响而上升,IPCC发布于2019年的报告预测,“到21世纪末,非洲大陆的平均气温将升高3—4摄氏度,可能是受天气变化影响最大的地区”。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粮食供应正受到降水量变化、温度升高、海平面上升和大气二氧化碳浓度增加的影响,并且已经出现对作物生长期和生长周期的严重负面影响。在以上中低收入国家,极端天气相关的灾害还会直接击溃运输系统,阻碍食品进入市场,加大农业损失和食品获取难度。
此外,气候变化对整个生态系统的挤压也间接影响了食物供应。水资源对气候变化较为敏感,海洋非生物和生物条件的变化将改变水生物种的行为、结构和分布,从而在分布模式、增长规模和捕捞潜力等方面扰乱渔业。受热浪、水资源短缺和竞争限制,内陆渔业和水产养殖业会面临更大挑战。农作物的微量营养素和营养成分也将发生变化,部分作物由于无法适应环境可能被其他作物替代。IPCC于2021年发布的报告估计,如果不及时大幅削减温室气体排放,到本世纪末全球多达30%的农场和牧场将不再适合粮食生产,不仅根本性改变人类营养结构,食物数量、多样性和质量都面临降低。(31)“Climate Change Is Taking a Big Bite out of Our Food Supply,” March 2022, WIRED, https://www.wired.com/story/climate-change-is-taking-a-big-bite-out-of-our-food-supply/#:~:text=More%20alarming%20still%20is%20that,gas%20emissions%2C%20the%20report%20finds[2022-06-11].
第二,电力供应系统不稳定性增强。疫情以来,已经多次发生供电危机,一部分原因是能源价格波动和供应紧张,另一部分原因是能源转型和输电基础设施落后导致供电系统易受到冲击。
2021年以来全球经济逐步恢复,受经济增长推动,能源需求超过了供应,燃料价格飙升,天然气和煤炭价格创下历史新高,直接推动电价攀升至高位。2021年第三季度,德国和法国平均批发电价为97欧元/兆瓦时,西班牙高达118欧元/兆瓦时,创历史新高。(32)“Six anticipated trends in 2022 for global power and renewable markets,” March 2022, IHS Markit, https://ihsmarkit.com/research-analysis/six-anticipated-trends-in-2022-for-global-power-and-renewable.html[2022-06-11].我国也经历了煤炭紧张导致的电力短缺。2022年乌克兰危机则进一步加剧了能源供应问题。欧盟天然气和煤炭进口分别有40%和30%来自俄罗斯,在俄罗斯受到制裁后,天然气和煤炭价格发生大幅波动。(33)“In focus: Reducing the EU’s dependence on imported fossil fuels,” April 2022, European Commission, https://ec.europa.eu/info/news/focus-reducing-eus-dependence-imported-fossil-fuels-2022-abr-20_en[2022-06-11].鉴于欧盟正在制定计划到2030年结束对俄罗斯化石燃料依赖,一段时期内全球仍会维持高电价和电力短缺情况。
全球能源转型给供电系统带来阵痛。一方面,抑制化石燃料供应的力度大于化石燃料需求下降的速度,从而造成供给缺口;另一方面,脱碳目标与输配电基础设施转型不同步,电力系统极其不稳定。过去十年中,太阳能和风能发电量猛增。为实现低碳目标,主要经济体都在大幅削减化石燃料使用,但可再生能源发电基础设施还不足以持续支撑庞大的用电量。太阳能和风能等可再生能源与天然气和煤炭不同,电力难以大量储存,因此电网供需平衡经常被打破。例如,在欧洲挪威等地区风速和降雨量减少,导致风能和水能输出量异常之低。由于尚未解决储存间歇性风能和水能发电问题,天然气和其他化石燃料作为后备能源保持电力供应稳定仍然必不可少,主要经济体如美国的40%电力仍然由天然气产生,中国的工业经济也依赖化石燃料。但化石燃料已经面临投资和库存不足问题,因此一旦天然气和煤炭价格飙升,电力系统便无法正常运转。
根据埃信华迈(IHS Markit)数据,2021年全球约4%的人口遭遇重大停电,电力供应相对可靠的经济体也发生了中断。(34)“Six anticipated trends in 2022 for global power and renewable markets,” March 2022, IHS Markit, https://ihsmarkit.com/research-analysis/six-anticipated-trends-in-2022-for-global-power-and-renewable.html[2022-06-11].例如,2021年2月的冬季风暴破坏了美国中南部众多发电机组,导致超过500万人断电,得克萨斯州电力市场遭受重创,包括核反应堆、煤炭、天然气和风电场在内,超过34吉瓦的发电厂一夜之间被迫中止运行。(35)“5 Million Americans Have Lost Power From Texas to North Dakota After Devastating Winter Storm,” February 2021, TIME, https://time.com/5939633/texas-power-outage-blackouts/[2022-06-11].随后,8月的一场强风暴再次使密歇根州近100万户停电。(36)“Massive power outages hit Michigan, nearing historic 2017 wind storm totals,” August 2021, ClickOnDetroit,https://www.clickondetroit.com/news/michigan/2021/08/12/massive-power-outages-hit-michigan-nearing-historic-2017-wind-storm-totals/[2022-06-11].整个夏天,美国境内停电事件超过10万起,大多源于用电系统受损。与此同时,随着经济复苏和出口恢复,中国煤炭消费同样供不应求,动力煤价格猛涨,燃煤电厂因发电成本过高无法供电,导致工厂突然停电,公共部门则不得不实行限电。其他地区也经历着不同程度的电力危机。如欧洲天然气市场紧张,印度煤炭供应紧张,伊朗、伊拉克和黎巴嫩等中东国家反复出现停电,菲律宾、澳大利亚、阿根廷等国家也因为电网受损而无法正常供电。
日本产业界将供应链风险分为系统性和非系统性,前者主要包括政治、自然灾害、疫情、战争、贸易规则突变。(37)神奈川産業振興センター「コロナ禍におけるサプライチェーンの課題」、https://www.kipc.or.jp/blog/1-1-3/[2022-06-11]。新冠肺炎疫情和大国博弈是当前影响各国供应链的最大系统性风险,供应链关乎全球资源配置效率而被进一步安全化。为保证关键供应链韧性,各国纷纷出台战略文件,促进供应链多元化、建设高效物流体系、强化重要物资储备,以完善国内供应链体系建设。
第一,国际政治经济出现回归保守主义,国际经济关系在权力格局支配下逆向发展。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重新审视“去工业化”政策,国内外市场两手抓,国内层面重视创新和就业,尤其是确保关键产品在国内生产,国际层面支持跨国企业占领更多海外市场。2022年2月,白宫公布拜登政府促进供应链韧性制度化的进程报告——《2022年振兴美国制造业和确保关键供应链安全计划》(38)“The Biden-Harris Plan to Revitalize American Manufacturing and Secure Critical Supply Chains in 2022,” February 2022, The White House,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02/24/the-biden-harris-plan-to-revitalize-american-manufacturing-and-secure-critical-supply-chains-in-2022/[2022-06-11].,具体措施包括利用进出口银行国内制造业倡议为关键出口项目提供融资,进一步简化“购买美国货”采购程序,允许政府以高于市场价格购买国内商品以刺激国内生产,同时提高国内稀土矿产加工能力,通过国防生产法案授权发放贷款,以减轻美国对外国医疗用品和活性药物成分的依赖。同年2月,日本内阁会议通过了《经济安全保障综合推进法》,保障供应链韧性在新法案中占据一半内容。在新法案框架下,日本政府将确定关键物资范围,构建“官民一体”机制,为符合条件的企业提供海外物资调配、物资储备、委托生产、国际合作等政策措施和财政资金支持。此外,对重要基础设施设备实施事前检查,要求运营商按照“重要设备导入计划”提交包括供应商、委托单位、零部件供应商等在内的信息。同样,2022年2月,韩国政府将半导体、电池、造船、钢铁等12个领域的产业技术认定为“国家核心技术”,并构建相应的技术人员数据库,监管其出境活动。(39)参见田正:《加速立法,岸田文雄能护得住日本经济安全吗?》,《环球》2022年第6期。2021年5月,欧盟委员会制定了一项工业战略,旨在减少关键材料和产品对外国供应商的依赖。新战略确定增强欧盟在原材料、电池、活性药物成分、氢和半导体等领域的“战略自主权”,建议投资国际供应链多元化和替代性解决方案,支持欧盟单一市场的中小企业,在数字和绿色技术方面发挥竞争优势。由此可见,加强国内生产和创新,管控进口,保障出口,借此提升供应链韧性已经成为全球趋势。
第二,国际分工格局正在被重塑,主要国家的供应商趋于近岸化。各国在疫情期间加强对关键技术和产品出口管控,贸易流通性大大降低。新冠肺炎疫情凸显全球分工不平衡而又垂直的特征。例如,在医药领域,全球传统药物制造主要由中国和印度承担,大多数国家为了降低成本或出于产能限制将药物制造外包,严重的供应链危机迫使它们重新思考上游产品在全球市场的定位。为了减少对中国零部件和制成品的依赖,西方公司制定了更本地化和区域性的采购策略:就美国而言,更多资金将投入美国境内、墨西哥和中美洲的上游制造业;欧盟而言,则转向近东地区,多数公司计划提高自动化以代替外包和离岸劳动力成本优势,达到从根本上改变供应链结构。2020年1月,针对美银证券集团3000多家公司的调查发现,包括半导体、汽车和医疗设备在内的全球12个行业中,超过80%的公司已经“实施或宣布至少将一部分供应链从当前位置转移的计划”。2021年9月,美国电动汽车、太阳能、半导体和生物技术制造商宣布将在美境内建立工厂,为当地带来工作岗位。(40)“New U.S. Manufacturing Plants Announced in September 2021,” September 2021, industryselect, https://www.industryselect.com/blog/new-manufacturing-companies-announced-sept-2021[2022-06-11].法国也宣布了新一代原子反应堆计划,以增强自主供电。乌克兰危机加速了这一近岸化趋势,深刻改变着东西方之间的能源、原材料、工业零部件和商品交换模式。
第三,逆全球化趋势下,国际贸易虽然进入低谷,但并不意味着全球化的终结。理论上,国家希望最大程度实现自给自足,但完全失去相互依存无疑违反全球经济发展规律。因此,现实情况最可能是转向区域化或者同盟化,各国对部分贸易伙伴的依赖程度降低,而与其他国家建立更为紧密的战略伙伴关系,进一步重塑全球供应链格局。其中,美国试图重树全球贸易规则,推动所谓与华“脱钩”政策。2018年,美国推出《出口管制改革法》,进一步缩紧技术出口管制,将出口管制的范围扩展至生物、人工智能、先进计算机、先进材料等新兴与基础技术,同时保留“实体清单”制度,限制向列入“实体清单”中的国家或实体出口。不仅如此,第三国厂商对“实体清单”中的企业出口的产品只要涉及美国的管辖范围,也同样受到美政府的管制。(41)村山祐三「米中の経済安全保障戦略」、芙蓉書房、2021年、118—127頁。依托于技术霸权地位,美国不断在与第三方贸易协定中设置限制性条款,寻求与盟友组建“小圈子”,与中国剥离。例如,被美国标榜为“21世纪最高标准的贸易协定”的《美墨加协定》,主要内容就包括排斥“非市场经济国家”。2022年5月4日,日本经济产业大臣萩生田光一访美和商务部长雷蒙多会面,会面后发布的联合文件显示,美日将制定一项出口管制合作工作计划,就可能的立法管制、敏感用途技术和可能被用来“侵犯人权”的先进技术进行协商。
美国希望将更广泛的伙伴关系作为供应链多元化支撑,通过制定特殊标准和法规实现一定范围内技术和产品流通。美国在《2022年振兴美国制造业和确保关键供应链安全计划》中表明:“美国不能自己制造、开采或加工所有东西,而必须与盟友和伙伴合作以促进集体供应链韧性。”(42)Jake Sullivan, Brian Deese, “EXECUTIVE ORDER ON AMERICA’S SUPPLY CHAINS: A YEAR OF ACTION AND PROGRESS,” The White House,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presidential-actions/2021/02/24/executive-order-on-americas-supply-chains/[2022-06-11].在印太地区,依托“四方对话机制”,美国不断增加全球半导体和关键矿物供应链多元化合作。2021年4 月 16 日于华盛顿特区举行的美日首脑会议上,美国和日本同意“在包括半导体在内的敏感供应链上建立伙伴关系”,计划在半导体生产能力多样化、提高透明度、协调短缺应急响应以及加强半导体研发和劳动力发展等方面进行合作。(43)“U.S.- Japan Joint Leaders’ Statement: ‘U.S.-JAPAN GLOBAL PARTNERSHIP FOR A NEW ERA’,” April 2021, The White House,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4/16/u-s-japan-joint-leaders-statement-u-s-japan-global-partnership-for-a-new-era/[2022-06-11].萩生田光一5月访美期间,两国还就发挥“美国半导体设计、日本半导体原材料和制造设备”优势,共同建设地区半导体供应链达成一致。(44)「日米、最先端半導体で技術協力 2ナノなど開発·量産」、『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5月2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UA284KK0Y2A420C2000000/[2022-06-11]。作为美国继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和拒绝《全面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后制定的首个印太地区经济倡议,“印太经济框架”被视为美国重新进入印太地区经济议程的重要支撑,“为印太国家提供替代中国处理关键问题的选择”,美商务部长明确印太经济框架包括协调出口管制,以“限制向中国出口‘敏感’产品”。(45)参见《印太经济框架启动 美国与中国争夺亚太经济影响力?》,BBC NEWS中文,2022年5月24日, 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chinese-news-61564812[2022-06-11]。弹性供应链是“印太经济框架”四大支柱之一,日本政府2022年5月公布的“印太地区供应链弹性计划”八个批准项目中,六个来自印度,两个来自澳大利亚,再次显示了美日印澳四方成员国正在深化关于供应链弹性的合作。不止于此,美国还希望将东盟国家纳入该框架下,提出开发供应链中断的预警系统,特别就关键矿产、半导体等关键领域合作达成共识,减少对中国的技术依赖。由于印太地区缺少协调的数字贸易规则,数字经济领域是美国建立主导权、整合印太地区伙伴力量的关键一步,该支柱增强消费者对数字经济的信任,促进数字技术的使用,提高数字基础设施弹性和安全性,避免数字经济中的“歧视性和贸易资源扭曲行为”。在全球供应链加速数字化转型的当下,竞争性数字贸易规则通过跨境数据流动、消费者隐私保护、数字贸易关税等措施作用于供应链,是未来供应链格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当前,受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叠加影响,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国际形势中不稳定、不确定、不安全因素日益突出,世界经济不确定性陡增,全球贸易投资信心承压。(46)参见《【每日一习话】维护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央广网,2022年5月24日,http://news.cnr.cn/dj/sz/20220524/t20220524_525835323.shtml[2022-06-16]。这对世界和中国供应链稳定性和安全性构成叠加挑战。世界各国早已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乘坐在一条命运与共的大船上,要穿越惊涛骇浪,必须同舟共济。开放合作是历史潮流,互利共赢是人心所向,也是维系各国合作的根本。(47)同上。提高产业竞争力,优化产业结构,采取适当优势转移策略,有助于更深地融入全球供应链。要在应对气候变化时,保持底线思维,把握能源转型尺度是保障国内资源生产的关键。面对逆全球化的贸易保守主义,仍需积极推动全球化,稳定中国作为全球市场重要供给者地位。
供应链安全的基础是竞争力问题,无论是企业间的竞争还是国家间的竞争,都没有跳出前文理论的解释范畴。从管理学和经济学角度来看,“东升西降”明显,以中国为首的新兴大国更具制度上和经济上的竞争优势,这是美国所不愿看到的。美国不得不试图改变“全球化”逻辑,采用保守主义政策,用所谓安全、国家霸权等非市场逻辑阻碍合理竞争,就是遏制中国制造业竞争力,降低美国对中国的依赖。
尖端技术正成为国家战略必不可少的一部分。《2022年振兴美国制造业和确保关键供应链安全计划》也提到,“美国的技术领先地位对于建立供应链长期韧性和全球竞争力至关重要”,2021年美国会通过《创新与竞争法案》,法案承诺投资数十亿美元用于包括人工智能、计算机芯片、先进制造等关键技术创新,以增强美国的竞争优势。紧随欧美之后,日本也提出“战略不可或缺性”概念,以确保日本在国际产业结构中的独特地位,实现经济长期增长与国家安全目标。(48)参见田正:《加速立法,岸田文雄能护得住日本经济安全吗?》,《环球》2022年第6期。2021年,欧盟提出《2030数字罗盘:欧洲数字十年之路》,计划扩大欧盟独角兽企业融资以普及人工智能、大数据、5G覆盖和云端技术,实现欧盟的全球尖端半导体产量翻倍,以及拥有第一台量子加速计算机。(49)“Europe’s Digital Decade: digital targets for 2030,” March 2021, European Commission, https://ec.europa.eu/info/strategy/priorities-2019-2024/europe-fit-digital-age/europes-digital-decade-digital-targets-2030_en[2022-06-11].这份计划旨在减少欧盟对非欧洲(美国和亚洲)的技术依赖,成为数字主权国家。截至2019年,美国掌握58项前沿技术中最多的世界级专利(50)“USA still patent Superpower-But China is catching up fast,” March 2020, BertelsmannStiftung, https://www.bertelsmann-stiftung.de/en/topics/latest-news/2020/june/usa-still-patent-superpower-but-china-is-catching-up-fast[2022-06-11].,仍是无可争议的“专利超级大国”,也是美国处于国际分工上游和行业领导者地位、掌握供应链国际话语权的核心要义。核心技术相比原料和工业中间品在供应链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优势。技术进步将是推动未来全球供应链重组趋势的关键因素,产业更有竞争力、微观主体更活跃,国家才更有竞争力。
中美贸易争端和发达国家的供应链安全战略,将加快信息技术的全球竞争,加大颠覆性技术出现的可能性,也将加快新工业革命的进程。(51)参见《陶涛|全球产业链重塑的新动向》,人民智库,2022年4月29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1372609203263766&wfr=spider&for=pc[2022-06-11]。因此,着力打造中国高技术制造业是大势所趋,因为尖端技术不仅是国家核心竞争力的保障,还将助力中国下一步产业转型,进入全球供应链第一梯队。数字化转型将是未来一段时间影响各国提升供应链安全的重要因素,供应链管理原则能够通过数字化实现,包括即时把握供应链的动态与风险点、确保物流运输顺畅、强化关键原材料和零部件的战略性储备等。借助5G、人工智能、量子等新一代信息通信技术,可以实现供应链整体的可视化、推动物流运输系统向网络化转型、即时预估所需要准备的关键原材料与零部件数量等。此外,全球气候目标共识也间接促进全球供应链数字化转型,绿色制造和智能制造逐渐占据全球制造业领域,光伏、风电、太阳能电池等设备产品促进制造业绿色转型,人工智能、大数据、先进计算等数字技术不断融入智能制造前瞻布局。
从根本上讲,创新是社会进步和国际竞争力的基础,把供应链问题武器化能一时“续命”但最终会“饮鸩止渴”,美国这一做法将会加速新兴国家在关键技术上的创新投入,降低新兴国家在供应链上对发达国家的“依赖”。
实现碳达峰碳中和是一场广泛而深刻的经济社会变革,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实现的。(52)参见《统筹有序系统科学推进碳达峰碳中和(有的放矢)》,《人民日报》2022年4月22日,第9版。面对全球气候变化严峻形势,发展清洁能源、降低碳排放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普遍共识。但全球经济发展处于极不平衡状态,中国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完成能源转型不是一蹴而就的。中国能源消费接近60%仍然是煤炭,完成由高碳转向低碳、再由低碳转向无碳的两步走,需要一个合理期限。一方面,能源转型意味着能源系统转型,不是简单的燃料替代,而是涉及生产、消费、运输甚至生产模式、消费方式的转型。(53)参见《专家:能源转型迫在眉睫 中国不能一蹴而就》,中国金融新闻网,2019年8月23日,https://www.financialnews.com.cn/cj/hyfx/201908/t20190823_166617.html[2022-06-11]。发达国家在完成工业化后才开始向低碳经济转型,而中国尚且面临区域不均衡发展等问题,参与能源转型无疑要承担发展和减排双重压力;另一方面,能源安全也存在潜在风险,随着国际气候变化进程加码,一些大国纷纷叫停化石燃料投资,但需要认识到,各国达到减排目标的推进方式和速度千差万别,能源作为中国的战略储备物资,在中长期内起到不可或缺的保底调节作用,过度投资新能源而忽视化石能源开采很可能使中国陷入能源安全危机,尤其是处于其他国家掌握能源议价权的被动境地。因此,有必要重视国内资源生产保障,加强油气资源开采以确保国内自足的战略底线。
面对复杂多变的国内外形势,我国坚持把应对气候变化作为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抓手,基于中国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内在要求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责任担当,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坚定不移贯彻新发展理念,大力推进碳达峰碳中和,推动减污降碳协同增效。实现碳达峰碳中和,必须统筹有序处理好发展和减排、整体和局部、长远目标和短期目标、政府和市场的关系,处理好减污降碳与能源安全、供应链安全等的关系,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54)参见《统筹有序系统科学推进碳达峰碳中和(有的放矢)》,《人民日报》2022年4月22日,第9版。
虽然中短期内全球供应链呈现“安全逻辑”调整态势,但人类历史上历次大繁荣都是开放的产物,全球化并不会停滞,而将出现阵痛后的再深化。在以全球价值链分工为主要特征的经济全球化大趋势并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的背景下,当下国际合作既处于困难时期,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重要,长期发展仍离不开开放的全球化。只有通过合作才能推动发展、做大蛋糕,让进步的力量越聚越强,才能解决全球面临的深层次问题。(55)参见《【每日一习话】维护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央广网,2022年5月24日,http://news.cnr.cn/dj/sz/20220524/t20220524_525835323.shtml[2022-06-16]。
30年来,中国经济在融入全球化发展中转型升级,从承担全球劳动密集环节的下游位置不断攀升,成为第一货物贸易大国。随着全球分工位置变迁,中国在过去十年产业升级明显,已经成为全球产业体系的重要环节,这一成果不会因疫情在短期内改变。尽管欧美国家吸引制造业回流政策、贸易壁垒提高以及新兴成本中心产能不断积累等因素形成了一定的反向引力,但生产全球化的根本动机仍是国家间要素价格差异。中美贸易争端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增强了劳动密集型全球生产链向低成本国家转移的趋势,但除了生产成本之外,贸易成本、交易成本、生产的规模经济以及终端市场距离等因素,都会影响跨境生产的规模与结构。一方面要对成本导向型供应链转移持开放态度,另一方面通过继续打造高质量的营商环境和坚实的产业基础,努力推进高质量对外开放,持续增强中国制造的竞争力。(56)参见《陶涛|全球产业链重塑的新动向》,人民智库,2022年4月29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1372609203263766&wfr=spider&for=pc[2022-06-11]。中国相对其他市场的制造优势短时间内不会被取代,为此应尽可能创造便利条件。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全球第一制造业大国,中国经济韧性强、潜力足,回旋余地大,长期向好的基本面不会改变,在全球供应链中发挥着“压舱石”的作用。中国一直坚持统筹抓好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采取了一系列稳市场主体的积极宏观经济政策,大大激发了市场主体活力,不仅使中国的供应链保持了强大韧性,也维护了全球供应链的稳定畅通。(57)参见《【每日一习话】维护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央广网,2022年5月24日,http://news.cnr.cn/dj/sz/20220524/t20220524_525835323.shtml[2022-06-16]。
在亚太地区乃至全球,中国起到连接供应链供给和需求的枢纽作用,具有承上启下优势。例如,在亚太地区,日本、韩国、新加坡和澳大利亚均处于中国的上游,而拥有资源和劳动力优势的东盟国家则处于中国的下游,承接制造业产业转移,形成“东盟资源+中国制造+日韩澳新市场”的完整区域供应链。(58)参见唐红祥、谢廷宇:《RCEP框架下中国—东盟跨境产业合作的路径》,《人民论坛》2022年第6期,第92页。国际上,加强在联合国、金砖国家、上海合作组织等重要国际和地区组织的沟通协调,促进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团结合作,推动国际秩序和全球治理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59)参见《习近平同俄罗斯总统普京通电话》,《人民日报》2022年6月16日,第1版。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全球经济重心东移,新兴国家在全球政治经济中的影响力显著提升,数字化、量子技术、低碳绿色转型等成为大国未来战略竞争的关键,全球进入“向东看”的供应链发展趋势。这一趋势符合全球经济要素调整、比较优势变化的经济学逻辑,也是全球化深入发展的产物。经济全球化是时代潮流。顺应这一趋势的供应链调整,有助于做大全球经济蛋糕、深化各国分工,有助于提高社会生产效率、激励企业技术创新,带来满足人类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物质基础,促进人类文化与文明的进步。
大江奔腾向海,总会遇到逆流。受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叠加影响,以美国为首西方国家的供应链战略发生重大调整,从“全球化”引领派转变为强调“安全优先”的保守派。自特朗普开启贸易战到拜登“重建美国”,美国先后推出了《出口管制改革法》(2018年)、《过渡时期国家安全战略指南》(2021年)、《建立供应链韧性、振兴美国制造、促进广泛增长》(2021年)、《2022年振兴美国制造业以及确保关键供应链的安全》(2022年)、《改善供应链数据新举措》(2022年)等一系列加强供应链管制的措施,将供应链问题武器化,试图重塑全球供应链的结构与形态,推动供应链区域化、同盟化。由于供应链高度集中,美国政策调整中短期内将造成全球性供应链紊乱,打破由微观主体自发形成的经济相互依赖,地缘政治冲突、气候问题、高新技术等领域的现实问题成为供应链安全的关注重点,显著推高国际政治经济风险。
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保障产业链供应链安全”。围绕产业链供应链的大国竞争,对我国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全球化背景下,全球供应链深化及其带来的经济相互依赖加深,是实现世界和平的重要推动力。(60)「グローバル化と経済安全保障(7)外国からの投資管理の課題」、『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6月8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CD212T70R20C22A4000000/[2022-06-11]。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主动融入全球供应链,抓住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机遇不断扩大对外开放,实现了中国与世界的历史性发展,新兴市场国家的国际影响力显著提升。全球重视供应链安全问题,短期看是压力,长期看是变革的方向和动力。在供应链调整中,关注解决地缘政治博弈、气候变化、大宗商品短缺、民生压力等问题,可能会实现新的发展。
各国走向开放、走向融合的大趋势是不会改变的,全球供应链深化发展的大趋势也是不会改变的。各国的长期发展离不开技术进步和开放的全球化,这既是中国的需求,也是全球各国的需求。为了解决美国本土通胀问题,拜登政府正在考虑取消对一系列中国商品加征的关税,这一动向再度证明,全球供应链底层逻辑——经济规律——难以被轻易破坏。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全球第一制造业大国,中国将努力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发展上的守正创新,拥抱世界、拥抱全球化,科学推进技术创新、全球开放合作、碳达峰碳中和,为维护国际秩序和促进全球发展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