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国区域国别学科建设的理论意义与学术治理

2022-12-08 02:14杨洁勉
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 2022年4期
关键词:国别学术学科

杨洁勉

内容提要: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科建设见证了中华民族复兴及与世界互动的历史进程。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迈上了新的台阶。在理论建设方面,确立了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特别是习近平外交思想为中国区域国别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的指导思想,积极创新理念和理论,开始了在国际学理和学术交流方面从仰视到平视的新阶段。新时代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要站在世界高度和学术深度予以认识和提升,需要明确学术边界和主体,加强学术体系建设。新时代中国区域国别学科建设的指导是正确的政治方向和学术目标,基础是相关的专业,平台是研究、教育机构,抓手是研究课题,依靠则是各种人才。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科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特别是习近平外交思想的指引下,在有关部门、院校和专家学者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在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等方面取得了显著的进步,并继续向纵深方向发展。当前,“区域国别”作为继“国家安全”之后成为新的一级学科已呈呼之欲出之势。

一、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科建设进程的内外背景

在革命和战争年代,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在推进国际共产主义和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时,纵览时代风云和关心区域国别研究。在当时艰苦的革命和战争时期,这些研究不可能是学科建设,因而只能是使其直接服务于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和反对帝国主义及反法西斯战争,重点在于苏联、欧美、日本以及亚太等的区域国别问题。在毛泽东的总体运筹和周恩来的具体关心下,中国共产党在延安时期就成立了区域国别研究的雏形机构——中央马列学院(后改为中央研究院)的西方革命史研究室和国际问题研究室等,同时还聚集了一批包括区域国别在内的国际问题专家。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伊始,国内百废待兴,国外强敌压境。中国外交上需要冲破封锁和广交朋友,既要在朝鲜战争和印度支那战争中高举国际主义的旗帜,也要在国内经济建设中获得最大限度的国际支持。在党中央特别是周恩来总理的关心下,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和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的前身分别于1956年和1960年成立。(1)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系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直属专业研究机构,前身为创设于1956年的“中国科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隶属于上海市人民政府,前身系建立于1960年的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根据中央的统一部署,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和复旦大学于1964年成立了国际政治系,还有一些大学也成立了区域国别研究机构,如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和四川大学南亚研究所的前身等。中央部门还专门成立了区域国别研究机构,如中联部的拉丁美洲研究所等。此外,一些学界前辈在研究单位和大学担任区域国别研究的学术骨干,如北京大学的黄绍湘、南京大学的王绳祖、中山大学的蒋湘泽、云南大学的陈吕范、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的庄去病等。这些机构和学术骨干的研究和教学工作,为新中国区域国别研究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遗憾的是,1966—1976年的“文革”中断了这一进程,造成了机构、资料、人才的断层,有些负面影响至今仍未完全消除。

“文革”结束后,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开始恢复,并在改革开放中迎来了发展新高潮。从1978年底召开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到2012年的30多年时间里,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以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区域国别所为先行,以高校的专业设置、机构设立和人才培养为主体,基本搭建了中国区域国别的研究、教学框架,并在国际交流中“请进来”和“走出去”; 第二阶段(从20世纪80年代末到世纪之交),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和教学经历了1989年政治风波、苏东剧变和冷战结束等重大内外考验,坚持了正确的政治方向并开始探索中国特色的学理、学术和学科建设道路; 第三阶段(21世纪头十年),中国区域国别的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抓住了战略机遇期,以教育部区域国别研究基地为标志,开始重点探索为国家总体外交服务的新道路。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又上了新的台阶。在理论建设方面,确立了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特别是习近平外交思想为中国区域国别的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的指导思想和遵循纲领,积极创新了区域国别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的理念和理论,开始了在国际学理和学术交流方面从仰视到平视的新阶段。与此同时,中宣部、中联部、外交部、教育部等在国家层面,加大了对区域国别研究的战略布局、资源配置和课题指南等方面的顶层设计和落地做实工作的力度。在研究、教学方面,教育部的培育基地和备案中心等机构已经超过了400多个(2)参见《国别与区域研究的学科建设——钱乘旦教授访谈》,《俄罗斯研究》2022年第2期,第13页。,基本实现了地域上的全覆盖,在交叉学科和跨界合作等方面进行了新的努力和探索,并为提升区域国别成为一级学科而奋发向前。

二、新时代区域国别研究的政治和学术意义

到本世纪中叶,中国将全面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区域国别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等都需要站在这一政治高度以及相应的学术深度予以认识和提升。

(一)区域国别学科建设的时代意义

纵观世界近现代史,全球和地区大国都很重视区域国别的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正如钱乘旦教授所指出的那样:“对于一个在世界上有影响力的国家而言,国别与区域研究工作实际上也是一个大国国际地位的学术支撑。”(3)同上,第16页。但是,区域国别研究在不同的时代具有不同的意义。殖民大国在拓展、掠夺、压迫殖民地时在研究对象区域国别时是下过功夫的,帝国主义在争霸、称霸、护霸时更是非常重视对区域国别的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当前,中国走的是和平发展道路,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旗帜,更要在区域国别的研究和教学等方面强调主持公道和伸张正义,建构不同于西方的理论观念,促进世界的进步和人类的幸福。

因此,开创具有中国特色和世界意义的区域国别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的新局面,是国际格局“东升西降”的有机组成部分,也是纠正500年来历史不公的必然进程,更是人类社会走向公正共富的实践和理论探索。

(二)区域国别学科建设对于当代中国的思想理论意义

过去,中国在综合国力处于落后境地时,虽然对于区域国别学科的道义、理论、实践和学术等问题也有很多抱负和建议,但只能局部地推进。当前,中国正在比历史上任何时间都更加接近伟大复兴和世界舞台的中央,正在国际关系和全球事务上发挥中国的建设性作用,并为对人类做出更大贡献而努力奋斗。中国要在世界舞台上扮演好具有建设性的正面角色,就要更加全面、客观和深刻理解世界,加强对区域国别的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为此,中国要在学术领域上超越西方过时的理论观念,为广大非西方国家和地区建构符合时代潮流的区域国别学科而做出应有的贡献。

对于中国本身而言,区域国别学科建设至少具有以下四点重要意义:其一,区域国别学科建设是加强思想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需要从百年变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来认识其重要性、紧迫性、必要性,从而提高在相关问题上的理论自觉和文化自信。其二,区域国别学科建设需要以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等解读历史、分析当前和面向未来,需要不断纠正西方的错误、歪曲乃至反动的相关事实、立场、观点,并在此基础上超越具体事件而进入思想理论的更新和提升。其三,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科不是纯粹的学术研究,它从一开始就具有强烈的政治意义。党的十八大以来,区域国别研究、教学与国家的总体外交、“一带一路”建设、新型国际关系建设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紧密相关,自然也就成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四,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科建设过程不仅需要正确的政治思想指导,而且还需要具体体现在专业领域之中,形成政治理论和学术理论的建设性互动和相辅相成。在政治理论和学术理论融合的大背景下,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科建设才能开创具有中国特色又有世界意义的新局面。

(三)区域国别学科建设对于当代世界的思想理论意义

对于世界而言,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科建设也具有强烈的现实政治意义和长久的政治影响。而且,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对于整个非西方或发展中国家政治建设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甚至是引领作用。

第一,世界正处于百年巨变和百年疫情的叠加挑战期,国际关系中的政治安全因素突出和趋重,国际社会面临世界秩序和全球治理体系改革重组的关键时刻。中国在区域国别研究中体现出来的正确历史观、大局观和角色观,有助于国际社会认识和顺应历史潮流与共建美好明天的伟大事业。

第二,中国在区域国别领域的正确政治思想一旦成为国际主流政治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就能极大地影响世界各国特别是大国和邻国的政治立场和思想方法,增进它们与中国的思想共识和话语共识,或是应对它们对中国的错误认识甚至是抹黑言论和话语攻击。

第三,区域国别是国际社会最为重要和基础的行为体,政治制度集中体现了区域国别的体制机制的本质、价值取向和实体运作。正如党的十九大报告所指出的那样:“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文化不断发展,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4)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载《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三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8—9页。

(四)区域国别学科建设的学理学术意义

中国从区域大国走向全球大国和强国是逐步渐进和全面深入的历史发展进程,其中理应包括在自然科学、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等方面的同步发展。中国学界把区域国别研究、教学提升到一级学科的高度,不仅需要提高政治思想站位,而且也需要加强相关的学理学术建设。

区域国别研究、教学作为重要的科学分支,自有其内在系统逻辑和发展规律。强调学科建设就是要在科学的基础上循序渐进,不断认识其历史轨迹,总结出主要经验和基本短板,明确学术攻关的主要任务和方向。就此而言,我们在研究区域国别问题的同时,需要而且可以对中国迄今为止的区域国别研究进行学术梳理和总结。其实,梳理和总结往往能够悟出新的学理,推进专业进步,增强中国的学术自信。

中国学界在创建新的一级学科时,自然需要发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学术开拓精神,虚心地借鉴兄弟一级学科的建设经验,全面地建构本学科的主体框架,科学地确立学术发展重点,前瞻地培养领军和骨干人才,有序地实现学术队伍新老交替,积极地开展国际学术交流。在当前新冠肺炎疫情挥之不去的特殊环境下,也要积极有为而不能落后于国际同行。唯有如此,才能使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成为名副其实的一级学科,从而不负国家的期望和学界同人的努力。同时,需要指出的是,区域国别学科的国际性、涉外性和动态性都很强,因而,在其一级学科建设的进程中要抓住以下的学术特点和学理个性:

其一,在区域国别学科建设上要传承和发扬中国对待区域国别的基本原则,如知己知彼、近悦远来、睦邻友好、和为贵等,需要与时俱进地把中国的优秀文化思想学理化、当代化、大众化和国际化。

其二,在区域国别学科建设时要以“更加积极主动地学习借鉴世界一切优秀文明成果”(5)习近平:《在敦煌研究院座谈时的讲话》,《求是》2020年第3期,http://www.qstheory.cn/dukan/qs/2020-01/31/c_1125497461.htm[2022-04-25]。的虚怀若谷的心态进行国际交流和交汇。相比于美欧国家,中国在区域国别学科建设上是个后来者。中国要充分认识到后来者的劣势,要尽可能地借鉴那些有用的学科指导思想、学科体系、研究方法和人才培养等。与此同时,中国还要充分发挥后来者优势,避免前人走过的弯路,赋予本学科以新的内涵、新的理论和新的体系,创造性地开启前进新路。

其三,抓住当前国际形势发展的机遇,创建中国特色的区域国别学科。中国的最主要特色在于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道路,在学科建设时需要具体落实到学术学理上,使后者服务于中国和世界的进步事业。在专业建设方面,要夯实区域国别学科的理论研究基础,阐发学科理论于实际分析和实践贯彻,扩大学科运用范畴和教学受众范围,呼应实践的需求和接受实践的检验。在国际学术交流方面,要努力争取把中国特色、国际影响和世界意义有机地结合起来,提高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科在国际上的感召力和影响力,进而共同推动全球性的区域国别学科建设及其可能的引申拓展之处。

三、区域国别学科的学术边界、主体和体系

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科建设需立意高远,以不懈的努力向国内一流和国际一流的方向努力。同时,在此进程中,又要牢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把宏伟蓝图实现于脚踏实地苦干巧干之中。

(一)在学科建设中明确学术需要

我国现有学科目录中,区域国别研究尚未列为单一学科,与其相近的新兴交叉学科如国家安全已是一级学科,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则仍是“法学”学科大类之下的二级学科。在中国的现行学科体制下,列为一级学科极其重要,而区域国别大有希望在学科类别中实现跨越式提升而成为一级学科。成为一级学科后,区域国别学科建设就可能在学术地位、资源、人才等方面的支持或支撑下,对区域国家进行全方位、整体性、多角度、全息式的分析,不仅填补学术上的空白,还能更好地完成其被赋予的历史使命。当然,也有学者对此持有不同意见。著名非洲问题专家李安山认为:“随着学术交往加深,学界认识到地区研究是一个多学科的综合领域,不可能成为单独的学科。”(6)李安山:《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历史、目的与方法》,《云大地区研究》2020年第2期,第172页。他的意见自有其道理,需要我们怀以兼听则明的心态而加以倾听的。

(二)在学科交叉中明确学术边界

区域国别研究的学科定义和学科边界是当前的一个主要议题。首先,相对稳定和动态发展。学术边界并非一成不变,区域国别学科也是如此。一个世纪以前,国际关系学科脱身于历史学学科。一个世纪以来,国关学科又在与外交学、政治学、国际政治、世界经济、国际贸易、军事学、社会学、国际传播学等的交叉互动中继续发展。同理,区域国别学科在上升为一级学科的学术发展中,有的学科边界在交叉融合中扩大,但也有的在跨界合作中缩小。后者的一个明显例子是,区域国别研究和国际新闻及国际传播等的边界日益重叠,并在相当程度上为后者所替代。就今后十年而言,区域国别学科需要在扩大中吸取其他学科的营养,如马克思主义学科、哲学学科、综合经济学、人文学科和某些高新科技学科等。道理很简单,区域国别作为新兴学科,受到西方同类学科的影响较多,但又要承担国家的应急任务,因此要借鉴上述学科的历史深度、研究宽度和思想厚度去弥补先天的不足和后天的失缺。

其次,融合交叉学科和实现跨界合作。当前,一些高校在区域国别学科建设中都有不同的努力和创新。例如,张蕴岭教授在其新作《国际区域学概论》中为国际区域学提供了一个整体与系统的分析框架,从国际区域观、国家与国际区域、国际区域政治、国际区域经济、国际区域文化、国际区域关系、国际区域合作和国际区域治理等方面进行深入分析,提出其在国际区域构成与运行中的定位、含义与相关理论。(7)参见张蕴岭主编:《国际区域学概论》,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22年。又如,2020年7月15日,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刘鸿武在华东师范大学的一次学术讲座中强调,中国区域国别研究获得创新发展的要务是将“领域学”与“区域学”有机结合起来,相互支撑,并综合与贯通。(8)参见《讲座回顾 | 刘鸿武:中国区域国别研究的历史溯源与未来趋向——兼谈中国非洲研究如何扬长补短创新发展》,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网,2020年7月20日,http://history.ecnu.edu.cn/c0/8f/c21733a311439/page.htm[2022-04-20]。

再次,融合产生新的知识体系。区域国别学科建设需要与全国有关研究、教学单位的群策群力,共同发展。区域国别的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要与时俱进,主动对接国家的需求,要从“先有队伍,再有任务”再加上“先有任务,再组队伍”的双管齐下。当前,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正站在新的起点上,特别要注意与新兴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高新科技学科、可能形成的新交叉学科进行合作互动,或至少提前作好准备。

(三)学术主体和学术体系建设

区域国别学科的主体尚在讨论的过程中,学界的意见和建议也不尽一致。有的建议以历史研究为基础的发展和拓展,有的建议以语言和人文出发而形成新的学科,也有的建议以“国际问题研究”为其主体。同时,我们还要打破思想定式,超越学科陈式,特别不能局限于通常所说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四个领域”,而应拓展到“气候、环境、地理、资源、水源、技术、人口、种族、宗教、教育”等领域。(9)参见《国别与区域研究的学科建设——钱乘旦教授访谈》,《俄罗斯研究》2022年第2期,第6页。因此,本人比较倾向于在当前阶段宜相对宽泛地把学术主体确定为“国际问题研究”,因为后者的包容性、弹性和中国特性等有利这一新兴学科的定义、界定和发展。

在确定学术主体后,还要加强学术体系建设。区域国别学科亟待建立起一套具有本学科特色的知识体系、理论体系,特别要注意多学科的综合平衡关系。在学科交叉建设的过程中,还要以学术主体为出发点,形成主干明确、分支发达的学科体系。

此外,区域国别学科需有别于相近学科的特色,如地缘政治、战略和经济等,又如区域国别与全球治理、区域合作、次区域次国家等的互动等。还要研究重要人物的作用和影响,如欧洲联合进程中的莫内和舒曼作用和影响,非洲独立与进步进程中的恩克鲁玛、尼雷尔和曼德拉等的作用和影响,俄乌冲突中的普京、拜登和泽连斯基等的作用和影响等。

(四)学术前沿和学术创新建设

区域国别上升为一级学科,要在对已有学术研究总结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和构建未来的发展框架。首先,大体勾勒出学术主体在未来数十年的发展方向、建设路径和人才培养的重点等。学科建设需要相当时间的学术积累和人才培养,前瞻性的长远规划往往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其次,基本确定学术主体和交叉学科的主要内涵和基本外延,争取在宏观、中观、微观等方面实现基本平衡,在学科建设中实现其科学性、学理性和创新性。现在有些国内院校的区域国别研究在宏观上视野不够开阔,在微观上又不能精准细致,这些都需要在学科建设和发展中予以重视并加以解决。最后,学科的创新要与未来国家和世界发展的轨迹基本一致,加强政治理论和学术理论的结合,重点培养复合型人才队伍,在与科技、金融、社会、思潮等共同进步中实现学科的交叉和跨界合作。

四、强化中国学术治理和适时适度推进相关改革

如同其他领域一样,区域国别学科建设具有的中国特色的体制机制优势,后者在许多情况下尚未得到完全的发挥,因而需要在学术治理上狠下功夫。而且,也要集全国之智和用全国之力,与时俱进地对现行体制机制进行改革和发展,使其更加成熟和完善。

(一)辩证处理学术治理和学术自由的对立统一

区域国别的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需要集体行动和个人学术自由的有机结合,需要国家的总体治理和单位的部门治理加以统筹、协调和管理等。治理的内蕴和方面包括但不限于:学术道德要求、学术规范规定、学术评价体系、学术管理制度、学术权责划分和学术利益分配等。(10)参见王务均、王洪才:《学术逻辑与行政激励:中国大学的双轨治理机制》,《大学教育科学》2022年第2期,第28—36页;马永霞、葛于壮:《集体行动视阈下大学学术治理的实践逻辑与整合机制》,《中国高教研究》2021第12期,第37—42页;陈亮:《论大学学术治理能力现代化》,《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21年第2期,第89—99页。学术治理和学术自由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机械的“二元对立论”会导致学术治理与学术自由的相互排斥,而包容的“对立统一论”则能最大限度上促进治理和自由的良性互动。我们在推进区域国别学科建设时对此要有辩证的认识,不能将两者对立起来,更不能以片面强调西方所谓的“学术自治”来否定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学术治理”。

(二)促进现有重点基地的高质量发展

教育部的重点基地和中宣部的重点智库在相当程度上承担着主力军和先锋队的政治和学术使命,但也面临着领军人物新老交替、高级人才无序流动、学术创新动力递减和研究队伍内卷等问题。而且,当前的重点基地和重点智库进难退也难,因此要有严格的“退出”机制,即如果不能达标,则应将其除名。

(三)发挥多种区位优势和积极性

在京重点院校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研究实力雄厚,需要继续充分发挥。但京外院校在数量上占绝对多数,在质量上具有地方特色,而且往往还有较大的积极性。为此,要充分发挥京外院校的特殊优势,如东北对俄罗斯、日本和朝鲜半岛的研究,新疆对中亚地区的研究,华南和西南对东南亚地区的研究等。还有的院校等通过自身的努力,开创了区域国别研究的一片新天地,如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中东研究、浙江师大的非洲研究和安徽大学的德国研究等。

(四)发挥各类院校的积极性

当前,有众多的高等院校在区域国别研究上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其情可嘉,其力可用。在此仅挂一漏万地列举四类院校的积极性:一是综合性院校,如北京大学的区域国别研究院起到旗舰标杆作用,南京大学运用其综合学科优势而一举获得中国南海研究协同创新中心;二是理工类院校,如同济大学运用其专业特长加强了德国有关问题的研究;三是师范类院校,如华东师大借助马列和思政优势而在俄罗斯研究上独树一帜;四是外语类院校,如广外利用其多语种和多学科的优势在中东欧研究上另有一功。

(五)超越高校的视野和努力

在区域国别学科建设方面,还要充分发挥中国的体制机制优势。因此,在高校我们的目光还要超越教育部系统,争取更多的支持,加强多方合作,实现融合发展。一是与国家及省区市社会科学院的合作,在基础研究和应用合作上实现互补共进;二是与中央和地方职能部门的合作,在战略、政策、舆论、信息等方面相辅相成;三是与经济科技部门和单位的合作,在研究供需对接上实现研究成果的转化。

(六)探索新的“通才+专才”的培养途径

区域国别学科因其处于成长期和国际形势的急剧变化而需要在人才培养方面走出一条创新的道路。其一,“通才”和“专才”的基本培养途径。有的要先专后通,如对区域国别的经济研究;有的要先通后专,如对区域国别的社会思潮研究,但最终都需要达到通才和专才的融合出新。其二,“通才”和“专才”的任务驱动。区域国别学科要超越培养什么和输送什么的路径依赖,要主动服务于国家急需和学科补缺,并在考评考核方面要有所突破。其三,“通才”和“专才”的双向互动。中国在走向学术强国的进程中,不仅需要引进国外高级人才,而且还要向国外输送引领人才,在中国对外关系的重点地域和领域下先手棋。上海社会科学院自2004年起承办年度“世界中国学论坛”(11)“世界中国学论坛”由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和上海市人民政府共同主办、上海社会科学院和上海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联合承办,是一个高层次、全方位、开放性的学术论坛。论坛旨在为海内外中国学研究界提供对话渠道和交流平台,反映中国学研究的动态与趋势,鼓励观点创新,推动学派共荣,增进中国与世界的相互了解,建设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中国学学术共同体。上海主论坛每两年举办一届。自 2004 年以来,已连续成功举办九届。2015 年以后,论坛开始走出国门,先后成功举办世界中国学论坛美国分论坛、东亚分论坛、欧洲分论坛、拉美分论坛等。,对世界各国研究中国问题具有相当的示范和引领作用。其四,“通才”和“专才”都要接受实践的检验。区域国别领域的研究、教学和人才培养不能只看过程,还要看结果。在学科建设中,要有“板凳坐得十年冷”的治学精神,也要有在国际上舌战群儒的实际能力,更要能为国家和世界的进步做出应有的贡献。其实,多管齐下和殊途同归并不矛盾,目标都是培养和善用人才,使他们对某一区域国别的基本情况具有比较全面的认识和了解,也对特定问题领域具有深刻的研究和分析。

五、结 语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中国走向全球大国和全球强国的历史性进程需要不断提升实践自觉、理论自觉和文化自信,在全面推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中也需要不断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因此,中国学界积极开展和努力优化区域国别学科建设,既顺应了历史发展的潮流,也呼应了时代对学界的殷切期望,更可望在实践探索和理论创新过程中培养出新一代的专家学者。

在此背景和条件下,新时代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科建设和发展大有可为,未来可期。但是,区域国别学科能否最终成为“一级学科”还有待时间的验证。即使成为 “一级学科”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需要我们持之以恒的不懈努力。中国知识界从来就有勇立时代潮头的志气和决心,中国国关界更是站在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当前,我们学界同人在区域国别学科建设中既要“进得书房”作文著书,也要“出得课堂”投身实践,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做到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有机结合,在应答时代命题挑战中做到追求理想和砥砺前行的二者兼顾,在区域国别学科建设中做到建构学科体系和进行学科创新的相辅相成。

区域国别学科建设的指导是正确的政治方向和学术目标,基础是相关的专业,平台是研究、教育机构,抓手是研究课题,依靠则是各种人才。中国是人才大国,但还不是人才强国。而且,在区域国别研究学科中,综合型、交叉型和复合型人才的匮乏更是突出的短板。从国家层面,要真正落实对区域国别人才的政治和物质待遇;在地方和部门层面,要把功夫用在培养人才而不是互挖墙脚上;在用人单位方面,要充分发挥资深人才的指导作用、中年人才的骨干作用、青年人才的先锋作用;至于各类人才,主要应是反求诸己,努力奋发建设好区域国别学科。

区域国别是国家急需的学科,但区域国别的学科建设则不应也不能急于求成。在学科建设的进程中,要提倡各抒己见和博采众长,事先听取不同的意见和建议,事中就能少走弯路,事后也会少些遗憾。而且,中国的区域国别学科建设还需要加强国际交流。中国学界要向对象国的专家学者学习,与各国同行们切磋交流,在国际交流、交汇、交锋中把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学科提升到国内和国际的“双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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