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义雪
(扬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扬州 225100)
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不同地区的方言也有很多差异。汉语目前存在七大方言区:北方方言、吴方言、赣方言、湘方言、闽方言、粤方言、客家方言。江苏省位于中国东部沿海地区中段,从北向南主要分为3 个方言区: 北方方言区、 江淮方言区及吴方言区。其中江淮官话的使用人数最多。根据传统的母语迁移理论,学习者的母语会对其二语的习得产生影响,尤其是在语音层面。近年来,“中国式英语”引起不少学者的注意,而究其根源是人们在生活中长期使用母语方言从而对其英语发音及语法学习产生了负迁移。根据Jenkins[1]提出的通用语核心理论(Lingua Franca Core),几乎所有的辅音发音都(除齿音)影响着说话者话语的可理解性,由此可见辅音的正确产出和感知对英语学习者来说至关重要。因此,该文将系统梳理江苏省内的三大方言辅音的发音特点,并重点论述国内近十年来对三大方言区英语学习者辅音习得情况的研究成果,从而发现有待进一步研究的问题,展望未来有关英语辅音习得的研究方向。
江苏省大致分为3 个方言区,即北方方言区、江淮官话区、吴语区。北方方言区以徐州市为例,部分学习者平翘舌音不分,这也是北方方言其他地区的发音特点; 同时也存在一定程度的前后鼻音发音不分。南京话、扬州话通常被认为是江淮官话的代表性方言。在扬州话中也有平翘舌音不分的现象,如用/z/、/c/、/s/、/l/来代替/zh/、/ch/、/sh/、/r/。从发音位置来讲,江淮方言的发音多数位于前口腔、 舌尖和唇齿硬腭等几个发音部位,很少有位于软腭和舌后部位的发音,从而出现混淆前后鼻音的问题,江淮官话和吴方言的发音都具有该特点。此外,江淮官话的主要特点是声母浊音清化,学习者习惯用不送气的/p, t, k/来替代浊音/b, d, g/[2],而造成发音错误。/l//n/不分是江淮官话中较为突出的问题,而且受汉语中无韵头/v/发音的影响,江淮方言区的学习者发音时也常常出现/v//w/混淆的问题。
吴方言区的主要代表城市为苏州、 无锡及常州等地,其方言也有鲜明的特点。王宏军[3]指出在吴方言声母系统中古全浊声母仍然被人们普遍使用,而舌尖后的声母/zh, ch, sh/和/r/不再被保留; 在韵母系统中,吴方言中大多为单元音韵母,舌面后单元音在吴方言中的舌位非常靠前,所以吴方言地区的学习者常常将普通话中的前后鼻音发成了不前不后的鼻韵尾或发成鼻化元音,造成前后鼻音/n//η/发音有偏误。属吴方言区的无锡方言有时会出现/h//w/,/v//w/,/f//h/发音混淆的现象[4]。除此以外,吴方言中因为没有声母/r/,也常常造成说话者/r//l/不分或者将声母/r/发成其他辅音,如鼻音/n/、/m/或边音/l/或浊音/z/[5]。吴方言中也存在/n//l/不分的发音特征,如将“牛奶”读成“留奶”。
由于汉语中有/p, b, t, d, k, g/几个音节,我国英语学习者在最开始发英语塞音时往往会借助这几个汉语拼音的发音,从而产生英语发音偏误。顾琰和谢丽茜[6]发现吴方言区中学生在/t, d, b, k/等后加/ə/,这一结果与方小兵的研究发现一致。汉语中/t/更偏向为“特”、/d/为“的”、/b/为“波”、/k/为“课”的发音习惯影响了学习者准确发出这几个塞音。此外,顾和谢还发现/t, d, k/是吴方言区学习者塞音中离变率最大的辅音,其中词尾省音的离变率最大。而针对江淮方言区学习者塞音习得情况,戴磊[7]也发现在/t, d, b,k/等后加/ə/的问题;王凤琴[8]等发现属江淮方言区的南通方言中声母/p, t, k/被发成清塞音或送气清塞擦音,从而造成英语闭塞音/b, t, k/的发音偏误。根据母语迁移理论推断江淮方言区的学习者受其方言影响可能会将英语的浊音/ b, d, g/发成不送气的塞音/p,t, k/,但这一推断还未有学者进行实证分析。此外,北方方言区的英语学习者往往在词尾的爆破音后加元音,如出现将“p”发成“po/pu”的发音偏误[9]。可见,3 个方言区的学习者对塞音的产出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汉语方言的影响。
很多学者认为江淮方言与吴方言前后鼻音不分的问题非常突出,这会对学习者正确习得英语鼻音/m,n,η/带来很大挑战。属江淮方言的南京方言中,部分学生无法发出清晰可辨的前后鼻音[10],相比较而言,受试学生/n/的产出正确率相对较高。此外,王凤琴等发现中学生受到南通方言的负迁移影响,也存在/n//η/不分的发音问题。吴方言中前后鼻音不分的问题也有不少学者提到,但不足的是这些研究主要从迁移理论出发,基于吴方言的发音特点和经验分析原因,而没有进行相对客观的语音实验。顾琰、谢丽茜、 方小兵对吴方言区学习者英语语音进行的产出实验中都发现了部分英语学习者受到方言的影响不能正确产出/n//η/两个英语辅音;同时,也出现了音位替换的现象,如学习者会将词尾/n/发成/m/,或者将/m/发成/n/; 也有直接省略词尾/n//m/的发音问题。吴、江淮方言区学习者英语鼻音的产出习得明显是受到了其方言影响,这恰好证明了母语迁移理论中方言对学习者二语发音产生负迁移的推断。而关于江苏北方方言区中鼻音产出问题,如/n//η/不分,还未发现有学者进行过实证研究。
一方面,江苏三大方言平翘舌音不分、齿音的缺失造成学习者很难正确产出/s, z, ʃ, ʒ, θ, ð/。针对江淮方言中学习者英语擦音的习得情况,张广翠[11]发现/f/的正确产出率最高,而/θ//ð/的正确产出率最低;摩擦音中清音的产出正确率普遍低于浊音;学习者在 发/θ//ð/和/s//z/时词首和词尾的产出时长与本族语者的时长存在明显差异。此外,陶慧萍等[12]也发现相较于其他辅音,江淮方言区的学习者发摩擦音的错误率最高,很多学习者将/θ//ð/发成/s//z/。目前虽未发现有关江苏省内江淮方言区英语学习者的塞擦音的习得情况,但已有学者对安徽省江淮方言区的大学生英语塞擦音的产出进行实验研究,如杨新璐和石媛媛[13]发现安徽省江淮方言区的学习者产出塞擦音的嗓音起始时间小于美国本族语者。这是因为学习者习惯性地用江淮方言中与英语中发音部位相同的舌面中音来替代英语中的塞擦音,从而造成发音偏误。那么江苏省内江淮方言区的学习者是否也存在此问题,这有待进一步研究证明。
另一方面,吴方言中学习者英语擦音的产出与江淮方言区的学习者存在共同的发音问题,如方小兵指出吴方言区的学习者常把/e/或/θ/误发音为/z/或/s/,这与顾和谢的发现一致。此外,关于吴方言中/h//w/、/v//w/、/f//h/发音混淆的问题,顾和谢指出学习者/h//w/不分并未在其实验中发现,而/v//w/发音混淆的问题则在张沁沁等[14]人所进行的语音产出实验中被证实。同时吴方言区学习者塞擦音/dʒ/和/ts/两个音段的错误率较高,/dʒ/发成/tʃ/,/ts/发成/s/,/z/或/t/(顾& 谢)。不难发现,有关江苏3 个方言区摩擦音和塞擦音的研究较少,而且大多数学者的结论都是通过理论分析,不是由客观的实验数据得出来的。除此之外,方言/f//h/发音混淆是否影响吴方言区学习者英语摩擦音的正确产出与感知,江淮、吴方言中/r//z/混淆是否会影响学习者/r/的正确产出都有待进一步实证研究。
江淮、 吴方言区学习者近音与边音的发音特点常作为国内语音学者调查研究的对象,但这类研究大多是进行理论分析并提出应对策略。但也有学者通过实证研究证明江淮方言与吴方言/n//l/的发音问题,如时秀娟和梁磊[15]根据南京话响音的鼻化度来探究江淮方言中/n//l/不分的实质性原因: 南京话中/n, l/两个音位在发音过程中出现了新的中介音,促使/n/与/l/成为一个音位的两个不同变体,也就是鼻化边音的产生;张广翠[16]通过对不同语音环境下江淮方言区英语学习者对/l, n/音段的感知和产出进行实证分析发现,位于词首的/l//n/的产出习得率最高,位于词尾的/l, n/产出率最低,也发现/l//n/混淆的问题。但顾和谢发现吴方言地区中学生/n//l/的发音偏误不大,这与以往的理论分析和以往此类研究的发现并不相符。考虑到随着普通话的推广,越来越多的学生不会讲方言,所以一定程度上产生了不同的研究结果。此外,针对吴方言区说话者将/w/与/f/、/v/发音混淆的问题,已有张沁沁等证实了江淮方言洪巢片和吴方言区都存在/v//w/不分的问题,而江淮方言区学习者是否存在/l, r/的产出偏误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首先,关于江淮方言区学习者英语语音感知的研究,郁燕华[17]对比了上海方言与盐城方言对学习者英语的产出与感知实验,发现属于江淮方言区的盐城受试者的感知习得率普遍低于上海方言区的受试者,辅音中尤其是/θ, r, v/; 盐城受试者因受其方言/f//h/、/f//v/不分带来的负迁移影响,其/v/的感知率低于上海受试者。此外,张广翠考察了江淮方言区的学习者对英语中/l, n/的感知和产出情况,发现/l/的平均感知率高于/n/的平均感知率;/l, n/位于不同词位时,学习者的感知水平也有所不同。在该实验中,受试个人的心理因素、 汉语中/l//n/只出现在词首及受试个人的英语语言能力影响了其感知水平,但这些影响因素与受试者的感知水平之间的相互作用还有待详细的讨论与分析。
其次,针对吴方言区和北方方言区学习者英语辅音感知习得情况,王小楠[18]对吴、北方方言区听者/n//l/音段产出的可理解性进行了研究,发现两个方言区的听者对/n//l/的感知情况并无明显差异;但当/n//l/出现在词尾时,高水平听者的感知率高于低水平听者,而当位于词首和非最小对立体中时,两组听者对/n//l/的感知并无明显差异。除此之外,还未发现有学者对吴方言区学习者其他辅音感知水平的研究。因此,未来研究不仅要增加对各个方言区学习者英语感知的研究,而且也需要关注不同方言区学习者英语发音与听辨情况的对比研究。一方面,关于三大方言区/r//l/、/r//z/、/n///ŋ/等发音易混淆的几组音段的感知研究也需进一步增加,填补目前相关研究的空白;另一方面,超音段特征也会影响学习者正确感知英语音段,如语调、词重音等。总之,不难发现江苏方言对英语辅音的感知与产出研究大多是产出性实验研究,关注方言对学习者英语发音的负迁移影响,而关于学习者感知英语辅音的研究数量有待增加。同时,学习者英语语音的产出与感知水平是否存在某种关联性,如英语语音产出水平高的学习者,他们的语音感知能力是否比语音产出率低的学习者高?这些都是未来值得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对江苏省三大方言区辅音的产出与感知习得实验研究的梳理表明,不少研究者们已经注意到方言背景会对学习者对英语语音的感知与产出带来很大影响。而对于方言对英语习得的影响研究虽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是就研究现状来看,有关不同方言区学习者对英语音段的感知情况的研究成果需进一步增加。Flege[19]提出的语音学习模式(Speech Learning Model)认为二语学习者需要具有能够辨别母语(L1)和第二语言(L2)的某些语音差异的能力,只有这样学习者才有可能形成L2 的新的语音范畴,并使它能与L1 语音相区别。所以,语音的感知听辨对二语学习者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因此,未来有关方言对学习者英语辅音发音影响的研究需从以下两个方面展开。
(1)将理论分析与实验语音学相结合,增加不同方言区学习者对英语语音的感知听辨实验研究。在全球化不断发展的今天,英语依然是重要的国际语言。因此学习者能正确听辨出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方言背景的学习者的英语发音会对跨文化学习交流发挥重要作用。
(2)增加对不同方言区学习者英语语音产出的可理解度的研究。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响应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号召,探究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方言区的听者能否理解我国不同方言区学习者的英语发音也是至关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