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治疗精室疾病验案撷菁*

管鹏飞 徐新宇 应志康 崔 云 蒋富贵 刘嘉豪 沈泽铖

1 浙江中医药大学第三临床医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53

2 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宁波中医院 浙江 宁波 315000

崔云教授从事中医男科临床、科研、教学近四十载，诊疗经验丰富。临证之际，依据“异病同治”原则，将温清饮、当归芍药散等妇科经典方剂运用在男科疾病治疗领域中，疗效显著。兹结合三则代表性验案，将崔师“女方男用”治疗精室疾病的经验总结如下。

1 清温并举，解毒消痈——温清饮加减治疗慢性附睾炎

郑某，男，35岁。2020年7月10日初诊：诉右侧阴囊反复疼痛坠胀1年，加重1周。患者1年前于当地医院确诊“急性附睾炎”并予抗生素治疗2周后痛止出院，后阴囊隐痛坠胀频发，休息后可缓解，1周前因劳累诱发阴囊疼痛加重，伴睾丸下坠感，晨起口干口苦，大便3～4日一行，小便黄，夜寐不宁，饮食尚可。刻诊：痛苦面容，舌红、边有少许瘀斑，苔黄腻，脉弦滑数。查体：右侧阴囊肿大，附睾压痛明显。B超示：右侧附睾明显增大，内部回声增强，尾部结节样增粗。血、尿常规未见明显异常。西医诊断：慢性附睾炎；中医诊断：子痈，湿热瘀结、浊毒阻络证。治当清热利湿化瘀，解毒散结消痈。用温清饮化裁，方药如下：黄连6g，生地黄、生白芍、黄芩、当归、荔枝核、连翘各15g，栀子、黄柏、川芎、香附各10g，浙贝母、败酱草各20g。3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3次服。药渣煮水坐浴，每次20分钟，每日2次，内外合治。2020年7月13日二诊：诉睾丸疼痛较前减轻，服药后排便顺畅，舌略红、瘀斑消失，苔薄黄，脉弦滑数。前方加橘核15g，刘寄奴20g。7剂。煎服法同前。嘱其放松心情，清淡饮食。2020年7月20日三诊：睾丸疼痛轻，阴囊较前缩小，口干口苦好转，睡眠改善。前方去栀子，加绞股蓝30g。7剂。2020年7月27日四诊：阴囊如常，右侧附睾无明显压痛，口干口苦消失，未诉明显不适。前方去败酱草、黄连，加生黄芪、鸡血藤各15g。再进7剂。嘱其多食蔬果，饮食清淡。2021年6月12日电话随访未见复发。

按：崔师认为湿热瘀结于精室、浊毒败精壅阻肾子是其病理关键。本案所用温清饮出自《万病回春》，由黄连解毒汤和四物汤组成，清代以前为治疗虚热型崩漏的专方[1]，方中黄芩、黄连、黄柏、栀子四味苦寒直折，泻火解毒，可多靶点多通路降低血清中的炎症因子水平[2]，四物为血家百病主方，且崔师以生地易熟地以增强凉血之功，全方温补与清热同用、养血与凉血并进，为崔师治疗精室湿热瘀结证的基础方。香附、荔枝核两药伍用即为《妇人大全良方》之蠲痛散，为崔师治疗男子外肾反复疼痛的常用药对，并用连翘、浙贝、败酱草等药以化痰散结，解毒消痈。二诊药中病机，加橘核增散结止痛之功，《本草撮要》载其“功专行肝气，消肿散结，腰肾疼痛”，兼用刘寄奴以下气除癥。三诊时前症好转，去栀子防苦寒太过，加绞股蓝以健脾益气，此药素有“南方人参”之称，养心安神之效亦甚良，崔师习用以代参。四诊时阴囊及附睾恢复如常，减诸多寒凉之品，加黄芪、鸡血藤以扶正善后。

2 肝脾同治，调畅精室——当归芍药散加味治疗免疫性不育

林某，男，29岁。2020年10月9日初诊。婚后2年余（未避孕）未育，女方26岁，妇科检查未见异常。患者体型稍胖，诉工作及求子压力较大，头目眩晕，疲劳乏力，纳寐差，二便及性欲可，每周同房2～3次，舌淡边有齿痕、苔白腻，脉弦细而涩。精液常规：精液pH值7.5，液化时间30min，体积3.0ml，精子密度17.6×106/ml，总数52.8×106个，前向运动精子33.6%，总活力45.7%；抗精子抗体+；精液支原体及衣原体-；精子形态学：正常形态5.6%，见大量精子凝集；精浆生化及生殖系统彩超检查可。体检：外生殖器发育正常。西医诊断：男性免疫性不育症；中医诊断：艰嗣，肝脾不和、湿滞血瘀证。治当调和肝脾，活血利湿，用当归芍药散化裁。方药：当归、生白芍、生白术、茯苓、黄芩各15g，泽泻、川芎、徐长卿、丹参、绵萆薢各10g，防风6g，大枣15枚。7剂。水煎服，每日1剂，早晚温服。嘱其调节情绪，作息规律，适度锻炼，多食坚果。2020年10月16日二诊：诉神疲及眩晕症状改善，睡眠可，胃纳仍差，舌淡、苔薄白，脉弦细。拟前方去丹参、萆薢，加生谷芽、生麦芽各60g。7剂。2020年10月23日三诊：诉神疲、眩晕、纳差明显好转，余无不适，舌脉同前。复查精液常规可，精子形态学仍见少量精子凝集，抗精子抗体±。前方去黄芩，加蝉衣3g，女贞子15g。14剂。2020年11月6日四诊：诸症向愈，复查抗精子抗体-。后以当归芍药散微调继续治疗，并嘱其试孕。2021年4月12日来诊告知其妻已妊娠，嘱妇科随诊。

按：当归芍药散出自《金匮要略》，原文记载“妇人怀妊,腹中㽲痛,当归芍药散主之”，由当归、芍药、泽泻、白术、茯苓、川芎六味药物组成，崔师以其“肝脾同调、血水共治”的组方特点，治疗下焦精室疾病尤宜，常用于治疗免疫性不育，以调和肝脾，改善体质，疏畅精室。本案患者符合当归芍药散适应证，并加绵萆薢利湿祛浊、疏泻水道，丹参活血凉血、祛瘀生新，二者共寓“引流”之意。防风、徐长卿为崔师常用风药，二者具有抗炎、抗过敏、免疫调节作用，能够促进已沉积的抗原抗体复合物吸收和清除，并配常用之黄芩、大枣药对，以清除活性氧，提高精子抗氧化能力。二诊时，药中病机，症状改善，见胃纳欠佳，去丹参、萆薢，加生二芽以助脾运，兼畅达肝气。三诊时抗精子抗体转为弱阳性，精子仍有凝集，去黄芩以防苦寒伤胃，加蝉衣增强解痉之力，且崔师考虑纠正免疫失调时祛邪药物使用过多，临床可见患者抗精子抗体转阴后精子活力反而下降，故加女贞子以益精养血，濡养精室，提高精子活力。当归芍药散作为女科经方流传至今，其临床应用已突破了妇人腹痛的范畴，崔师认为凡精室疾病属肝脾失和、血水同病之证皆可辨证使用，契合中医“谨守病机，异病同治”之旨，并酌加防风、蝉衣、徐长卿等风药以解除精子凝集，法象于风木，亦为崔师多年临证所得经验，治疗免疫性不育效果甚佳。

3 活血消癥，降浊通窍——桂枝茯苓丸化裁治疗良性前列腺增生症

徐某，男，57岁。2020年6月12日初诊。患者诉尿频、尿后余沥3年，加重1月。3年前无明显诱因下出现尿频、尿后余沥症状，未予重视。1月前因加班久坐致症状逐渐加重，夜尿3～4次，排尿等待，尿线分叉，余沥不尽，伴口干口苦，大便干，夜寐差，胃纳可。刻诊：其人形体偏瘦，面色黧黑，舌红、舌下脉络青紫，苔黄腻，脉弦细涩。辅助检查：彩超示前列腺大小45mm×40mm×46mm，膀胱残余尿39ml。前列腺特异性抗原（T-PSA：3.02μg/L，F-PSA：0.81μg/L）无殊。西医诊断：良性前列腺增生症；中医诊断：精癃，瘀浊阻窍证。治以活血消癥，降浊通窍，方选桂枝茯苓丸合当归贝母苦参丸化裁。方药：桂枝6g，茯苓、浙贝母、当归、赤芍、麦冬、紫菀各15g，牡丹皮、苦参、桃仁、丹参、五味子各10g。7剂。水煎服，每日1剂，早晚分服。嘱其清淡饮食，夜晚少饮，避免久坐。2020年6月19日二诊：患者诉白天小便6～8次，夜晚小便2～3次，大便可，夜寐仍差，口干口苦、排尿等待及尿不尽感改善，舌红、苔薄黄，脉弦涩。前方加乌药10g。14剂。2020年7月3日三诊：日溲5～6次，夜溲1～2次，夜寐尚安，排尿顺畅，口干口苦症状消失，舌黯红、苔薄白，脉弦。前方去苦参、乌药，加生山楂30g，鬼箭羽15g。7剂。后以三诊方加减以资巩固，定期随诊，状态较佳。

按：崔师认为，男子精癃与女子癥瘕病机相似，皆为下焦痰湿瘀结所致，故可借鉴“活血消癥”之法，以桂枝茯苓丸治之。方中桂枝入肝胆而行血分，走经络而达营郁，功擅温通经脉以行瘀浊；丹皮、赤芍、桃仁皆为活血消癥之要药；茯苓渗湿健脾，兼具安神之功，全方祛瘀而不伤正,为崔师治疗精癃之主方。当归贝母苦参丸亦出自《金匮要略》，原文记载治疗妇人妊娠小便难，于此案加用以清热燥湿、养血散结、疏通溺窍，加紫菀以宣畅肺气、通调水道，并配伍麦冬、五味子寓“金水相生”之意。前列腺增生为沉疴痼疾，从“癥瘕”理论认识并治疗此病，脱离“通利小便”之窠臼。

4 结语

将男子精室视为“男子胞”与女子胞对应，既解决了千年以来男子奇恒之腑缺一的悬案，亦回答了冲、任、督三脉在男子的起源问题，为“女方男用”提供了理论依据。崔云认为，男女两科虽然迥异，但男子精室与女子胞宫同居下焦，为肝肾循行之所，且肝肾藏泄有序、精血同源互化，共同影响男女生长发育和生殖，基于这些有据可循的类比及“肝肾同源”理论，崔师将温清饮、当归芍药散、桂枝茯苓丸等妇科经典方剂应用在男科疾病治疗领域中，治疗效果显著，扩大了男科选方用药范畴，亦为现代中医男科提供了新的理论研究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