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经》蕴含的生态美学思想

徐红梅

（鞍山技师学院，辽宁 鞍山 114000）

一、《诗经》中人与自然的关系

《诗经》诞生的时期，古代先民处于原始、朴素的生活状态中，还没有进入封建时代。《诗经》中运用大量篇幅描写自然风景，以此烘托人物的形象和故事背景[1]。人与自然的相处并非简单的和谐，而是将人的情感融入了万物之中，人类与万物构成了一个完美和谐的共生体。

1.人与自然在情感上的和谐

在《诗经》当中，人和自然的和谐关系主要体现在情感上，其中的很多诗篇都表达了作者内心世界丰富的情感，有喜悦、快乐、憧憬、怨恨、悲伤等。尽管作者的心态不同，但是作者的内心、自然、万物形成了高度的和谐、统一。人与自然之间的联系突破了主客对立的形态，人类将自身的情感寄托于万物中，使自然万物与人类的情感进行了充分融合，人与自然并非对立关系，而是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

《诗经》利用亲子之情来表达人与自然的和谐情感。在《邶风·凯风》当中：“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作者通过枣树的嫩芽来表达母子之情，嫩芽虽然柔弱，但是在自然的南风中和谐生长。作者将亲情寄托于自然之景中，黄雀、枣树、风都是母子亲情的见证者。在《小雅·蓼莪》中：“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父母含辛茹苦地抚育我，我却成了一蓬散蒿，没有能够长成莪蒿，充分表达了作者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愧疚之情。

《诗经》也通过爱情来展现人与自然的和谐情感。《诗经》中描绘男女爱情的诗篇非常多，大多数都利用自然之景来表达自己的爱恋之情。《周南·关雎》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脍炙人口的名句，描写了作者对贤善之女的爱慕之情。用雎鸠来比喻美好的女孩子，表达了作者对女子的赞美，也表达作者对美好恋爱生活的向往之情。

2.人与自然在行为上的和谐

尽管在《诗经》中，人将情感寄托于自然万物中，但是情感的实现往往离不开人的行为。古代先民在行为上主要体现在爱护自然、亲近自然、顺应天时，人类对于自然的崇敬与喜爱，不仅是因为审美意识，更是因为人类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为人类提供了必要的物质资源，让人类能够和谐地繁衍生息。取之有度、珍惜资源，古代先民在行为上对自身进行了规范，从而使当时的生态道德理念得到了有效的完善。在《豳风·七月》当中，深刻描绘了农户耕种收获的情形，描绘了古代先民在各个月份从事不同农活的情况，并且在不同季节收获各种各样的果实，充分说明了人类通过自己的天性对自然规律的把握与遵循，顺应天时、顺应地利。在《鄘风·定之方中》当中，卫文公在自己的宫室当中栽种了许多的树木，让宫中展现出自然和谐的景象，体现了当时人们对自然的热爱。在《召南·甘棠》通过对甘棠树的爱护，表达了对自然环境的爱护，告诫人们不要滥砍滥伐，不要毁坏树木，要爱护自然万物，以此对召公的德政进行缅怀。

在《诗经》当中，人类将情感寄托于自然当中，通过自然来衬托自己的情感，自然之景为心所现、为心所转，景与情融为一体，人与物形成了命运共同体。人与自然在情感上相互依存、相互关联、相互影响。

二、《诗经》中蕴含的生态美学思想

1.天人合一的生态审美理念

在《诗经》当中，展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态理念，其中描绘了天人合一的自然审美状态。在自然界当中，各种动物、植物、山川都被赋予了一定的审美情趣。在《诗经》当中，自然界突破了物质层面的限制，在古代先民的日常生活中以诗情画意的形式展现。在我国古典哲学思想中，天、地、人三才系统能够将人与自然融入共生的生态系统中，相互依存，从而构成物我一致、天人合一的世界，充分展现了万物交感、天人合德的生态伦理观念。人在生产生活的过程中不仅要顺应自然的发展，还应当在伦理道德方面效法于自然，从而使人与自然实现内在价值的和谐统一。中国古典哲学思想阐述了人与自然万事万物之间存在紧密地联系，从人生存繁衍的角度出发，对自然规律进行观察，从而发现生命的真谛。《诗经》充分地发扬了这种天人合一的思想。在《庄子》中，庄子秉承了道家无为的思想理念，认为最理想的社会就是“至德之世”，水中没有桥梁船只，山里没有蜿蜒道路，禽兽草木肆意生长，万物和谐相处共生。这是一个理想中的万物和谐共生、互不伤害的乌托邦世界。

在《诗经》当中，有效阐释了中国古典哲学的天、地、人三才思想与《庄子》所提出的至德之世理想乌托邦。在《召南·甘棠》当中，作者利用对甘棠树的赞叹来表达对祖先的崇敬之情。在《卫风·硕人》中，作者利用螓蛾、柔荑、瓠犀、蝤蛴来形容美女动人的形貌。在《鄘风·定之方中》当中，作者描绘了蔓延了整个山谷丛林的翠绿葛藤。在《小雅·鹤鸣》当中，作者表达了对满地落叶、小鱼潜跃、檀楮成林的园子的热爱。在《周颂·载芟》当中，表达了古代先民敬畏自然、依赖自然，与万事万物和谐统一的朴素价值观。人与自然内在和谐、相互感应与契合，是《诗经》中所表达的天、地、人三才和谐统一思想的重要体现。《诗经》利用赋的形式，利用语言文字来表达美好的自然风光与恬淡美丽的场景，定格了随时间不断幻灭的自然美好的事物，给读者带来了感官上的意象，有效阐释了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价值观与中华传统民族信仰。

2.物我齐一的万物平等思想

中国传统的宇宙生成论认为万物与人同根同源，共处一张网络中[2]。在以《老子》《庄子》为代表的我国古典哲学与美学视域下，人与自然皆由宇宙大道化育而成，人与自然同根同源，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充分消除了人在自然界当中的割裂感。古时候的人文、地理、天文等是一个统一的整体，相互之间紧密联系。《庄子》中提出“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理念，阐释了人与自然万物平等的观念，人与自然有着紧密的联系。我国古典传统的哲学思想，有效突破了人与自然的界限，人类将自身的情感与秉性赋予山河大地、鸟兽虫鱼、花草树木，自然万物与人类的地位平等，在生命价值上和谐统一。

物我齐一的万物平等理念在《诗经》当中，主要在“兴”的创作方式上有所展现。“兴”将人类的情感赋予了世间万物，借物抒情、以物观我，利用生机盎然的自然界产物，来抒发人类的情感。在《诗经》中，对这些自然万物的描述并非简单的背景介绍与环境铺陈，而是利用起兴的创作形式，将其作为生动鲜明的意象，贯穿在诗经的整个篇章当中，成为整首诗篇的主要线索与情感基调。在《鄘风·蝃蝀》当中，作者借助绚丽的彩虹来表达自己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在《唐风·杕杜》当中，作者借助原野当中孤寂的棠梨树来比兴对一个独子的同情与怜悯。在《小雅·常棣》当中，作者利用常棣之花起兴，对兄弟手足之情进行了赞叹。在《曹风·鸤鸠》当中利用“鸤鸠在桑，其子七兮”来起兴，对君子心志专一的思想行为品质进行赞扬。

《诗经》当中的一棵小草、一朵野花、一片枯叶都有自己的情感与思想，都是独立且与万物合一的。作者在思想迷茫的过程中，这些事物激发了作者强烈的思想情感。在作者的文字当中，这些鸟兽虫鱼、草木山川都是平等的，都是自己的密友，能够通过它们来展现作者自己内心的彷徨、苦闷，表达自己对爱人的思念、对爱情的向往，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与欢乐。在《诗经》当中，因为有万物平等共生，所以整个世界才显得更为动人、美好，生活才显得丰富多彩，也对生命的存在赋予了意义。

3.寄情于物的整体生命意识

在我国传统的美学观念当中，生命气息较为浓郁。我国古典哲学理论向往生命自由发展，一切欣欣向荣、蓬勃向上。天地之所以富有美感，就是因为万事万物能够自由发展，生命能够自由地繁衍生息、相互尊重、相互平等。中国古典哲学的最高的境界就是人与自然能够和谐共生、各安其命的“太和之境”。我国古典的生态美学有着崇高的生命意识，从天地大道的层面将整个自然生态和谐共生作为最高的标准，人类与自然不可分割，属于同一个生命世界，天地万物中都富有鲜活的生命，这些生命都是平等的，都值得尊重。人类在对这些生命进行观察、体悟的过程中，能够感受到与万物合一的境界，从而在身心层面上达到狂喜与极乐的状态，这是一种在心智层面上难以言明的崇高生命体验。

我国艺术理念在儒学思想的影响下，主要展现出“天地之大德曰生”的特征，万物都富有生命，并且所有的生命其实是一个整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之间彼此关联、生生不息。《诗经》中的作者尤其喜爱托物抒情、寄情于物，从而实现了物我两忘、契合为一、互渗互摄的审美理念。通过对《诗经》中各个诗篇的分析，其中的大多数审美对象都有着鲜明的生命烙印。一种强烈的生命意识贯穿于《诗经》的始终，充分展现了周朝时期古代先民所具备的生命美学观念。

《诗经》中对生命的歌颂，对生命美学的认识，主要展现于对花草树木的歌颂。在《诗经》当中，很多篇目都歌颂了草木的美感。经过调查与统计，305篇《诗经》篇目，其中有153篇都存在对植物的描述，并且很多篇目借助植物来进行“赋比兴”。在诗人的眼中，植物也是具有独特美感的审美对象。那些生命力顽强、蓬勃生长的草木、花朵、庄稼都是诗人寄情于物的载体与讴歌的对象。在《诗经》当中，花草树木已经突破了物的界限，成了鲜活的生命力，展现了作者朴素朦胧的生命美学理念，经常用来表达人物的心灵美与外形美。

在《郑风·有女同车》中，作者利用木槿花来表达对美貌女孩子的赞美。在《唐风·椒聊》中，作者利用香气四溢的花椒来比喻自己喜爱的男孩子。在《小雅·菁菁者莪》中，作者利用长势茂盛的抱娘蒿来比喻自己心爱、想念的君子。在《王风·黍离》当中，作者利用黍稷来比喻远方游人对于故乡的思想之情。在《小雅·白驹》当中，作者将自己的好朋友比喻成一匹俊俏的小白马。《诗经》为读者构建了一个优美、多彩的自然生态园林，读者能够在字里行间中体会到鱼翔浅底、鸢飞戾天、花香草绿、树木繁茂的景象，处处体现了《诗经》作者对于自然美的向往与崇敬。《诗经》利用“比”的创作方式，使作者能够利用一个可以通过感官来认知的自然情境，来显化自己内在的思想感情。《诗经》当中的自然意象都是生生不息的自然生命，承载了人类无限的思想与情感，是对人类身体局限性的拓展，是对生命的延续。

4.田园牧歌的自然生态意识

农业生产的稳定能够让周代先民过上耕种有时、其居有定、顺应自然的生活。西周时期由于礼乐德治思想的兴起，从而使周代先民养成了子女孝敬父母、夫妻相濡以沫、兄弟手足爱护、邻里和谐恭谦等和谐美好的生活形态，这些对当时人们田园牧歌、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意识的形成，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在《诗经》当中，有许多的农事诗，其表达了对孕育万物的大地母亲的眷恋之情。中华先民遵循植物农业生长规律，具备古典生态意识，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美。在《芣苢》中，劳动妇女们在田间采芣苢，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充分地体现了古代先民遵循自然规则而作的天性，通过自己的天性与直觉来把握生命规律，感悟自然规律与生命律动的合一。在《葛覃》当中，展现了动植物和谐生长的美好景象，黄鹂歌喉婉转，飞舞栖息在葛草叶的茂盛繁密中。在《七月》中，利用史诗的方式对周代农户的劳作、生活等方面进行了细致的展开，为读者带来了底层人民真实、丰富的生活体验。在《无羊》中，描述了踏实、富足、真实、原生的田园牧歌生活形态。这些诗篇充分展现了古代先民遵循自然规律，自给自足、自然和谐的生活场景。这样的生活方式，能够逐渐形成恬淡虚无、和谐静谧的心态，体现了乐天知命、知足常乐的思想与幸福感。

爱情是《诗经》中表达情感的重要载体，朴素简单的爱情信物展现了纯粹、执着的思念之情，充分地体现了古代先民天然淳朴的天性与生态情怀。在《桃夭》当中，表达了女子对婚后生活的憧憬、向往，利用茂盛的桃叶、果实来比喻和谐美满的婚后生活。在《木瓜》《摽有梅》《静女》这些诗歌当中，充分体现了古代先民男女对待爱情的大胆与热情，率真的性情，不会受到外在压力的影响，自由结合的爱情状态。在《郑风·女曰鸡鸣》当中，表达了夫妻恩爱有加、妻子持家有道的美满生活状态。在《邶峰风·匏有苦叶》当中，表达了古代先民的入赘婚姻习俗。在《召南·行露》当中，充分展现了女子独立自强的精神品质，体现了敢于提反对意见独立自由的个性品质。辛勤忙碌的劳动、恬淡朴实的生活，纯粹质朴的爱情、深深眷恋的亲情，都是对人类自然情感的表露，至纯、至美、至真、至善。

与自然规律相适应的劳动美感，以及质朴纯粹的自然情感之美，都充分体现了《诗经》当中古代先民田园牧歌的自然生活美学思想，令读者无不向往这种自然、美好、恬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