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庆蕾
内容提要:本文聚焦曹文轩的创作,从叙事对象、叙事方法、接受主体三个角度论述“儿童”与曹文轩文学叙事的内在关系。作为主题的“儿童”与作为叙事视角的“儿童”赋予曹文轩作品以充足的“儿童性”,使其作品与广大儿童读者能够产生普遍的共情与共鸣,而其作品在美学和思想层面的价值追求又深度契合当代成年人对儿童群体的未来期待,这些因素共同熔铸了曹文轩作品坚实厚重的文学品格,为其赢得了包括成年读者在内的广大读者群体。
作为中国当代文学领域最具影响力的儿童文学作家之一,曹文轩的文学叙事与“儿童”的关系似乎是无须论证的。如其作品中大量的具有典型性的儿童人物形象,显示着儿童在其作品中的绝对主体性地位。如作为儿童读物的曹文轩作品的畅销及长销,充分显示其作品“理想读者”中儿童群体的绝对优势。尤其是在2016年,曹文轩荣获被誉为“儿童文学的诺贝尔奖”的国际安徒生奖,进一步巩固和强化了这一身份属性。这些都在充分凸显着曹文轩文学创作与儿童之间的紧密关系。但需要进一步辨析的是,“儿童”与曹文轩的文学叙事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内在关系?“儿童”怎样赋予了其作品充足的“儿童性”?其作品又如何建构起与现实儿童读者群体的心灵契合与精神共鸣?
儿童文学并不能与以儿童为叙事对象的文学画等号。刘绪源在对儿童文学的表现母题进行分类时将儿童文学划分为“爱的母题”“顽童的母题”“自然的母题”三个类型。其中“爱的母题”主要体现的是“成人对于儿童的眼光—— 一种洋溢着爱意的眼光”①刘绪源:《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复旦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15、16、15页。。“顽童的母题”主要体现“儿童自己的眼光,一种对于自己的世界与成人的世界的无拘无束、毫无固定框架可言的眼光,充塞着一种童稚特有的奇异幻想与放纵感”②刘绪源:《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复旦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15、16、15页。。“自然的母题”主要体现的是“人类共同的目光,只是这目光对成人来说已渐趋麻木,儿童们却能最大量地拥有它们”③刘绪源:《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复旦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15、16、15页。。刘绪源的划分并非完全依据叙事题材进行,而更趋近于作品的意蕴表现角度。但毫无疑问,这里对于儿童文学的不同类型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与分辨。显然,“顽童”(儿童)作为表现对象仅仅是其中的一个维度和类型。
在曹文轩的文学创作中,“儿童”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主题之一,但“儿童”作为书写主题和表现对象又有多种形态和方式,以“儿童”为中心形成的主题有多种类型。
首先,是以儿童作为人物主角,正面书写儿童的生活故事、成长经历与精神世界。这是其创作中最为常见的一种主题形态,儿童作为主人公成为文本中最重要的行动者。在《草房子》中,曹文轩塑造了一个儿童群体的形象,尽管桑桑常常被视为核心人物,但实际上其他人物如秃鹤、纸月、细马、杜小康等人的“戏份”并不少,且各自有完整的故事和性格。同时,因为作者给每位儿童设置了不同的生活状态和待解问题,使儿童之间的故事以及性格的差异性凸显出来,构成一个多层次的儿童世界。这种正面的以儿童为主要人物形成的作品是较为典型也较为传统的一种儿童文学,它以儿童化的故事形成了儿童叙事,呼应并满足了儿童群体的阅读期待和需求。
其次,是以儿童作为启蒙和教育对象,儿童作为次要角色出现的文学叙事。一直以来,关于儿童文学审美性和教育性的功能定位一直存有争论,不管结论如何,作为自然人的儿童在成长之路上需要接受启蒙和教育是客观而必然的需求。成长不仅是生理性的,也是精神性的。如何通过文学的作用使儿童读者得到更好更快的精神成长,是儿童文学这一文学分支诞生的重要动力和价值追求。在曹文轩的儿童文学作品中,儿童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但这并不意味着儿童世界的绝对自足性,以及儿童主体的性格完整性。相反,对于成长的重视构成了曹文轩儿童叙事的重要特征,成长也成为小说结构中最为重要的模式特征。在曹文轩的小说中,对儿童的启蒙和教育多是通过将儿童置于次要角色,通过儿童与“陌生世界”的对话来完成的。这种“陌生世界”又可以分为多种类型。
最常见的是相对复杂的成人世界,即将儿童置于一个观察者的位置,通过观察超出个人经验的成人世界的种种人物、故事和复杂经验图景,实现对于自我意识的唤醒或塑形。如《草房子》中桑桑对白雀与蒋一轮爱情故事的参与实际上形成了儿童与成人世界的对话关系,尽管桑桑并无爱情经验,但通过对两个成年人爱情故事的参与介入(作为桥梁传递信息)与观察思考,获得了对于爱情以及成人世界的新的认知和看法。
另一种是自然环境的历险。通过将儿童置身于完全陌生的自然环境,在新异的世界中探险和历险,从而实现对生命与生活的深层认知和自我启蒙。曹文轩在创作中引入了自然环境这一文学要素,尤其注重环境对于人的形塑作用,将环境作为推动人物成长的催化剂。在曹文轩的叙事中,自然环境成为人物成长的重要因素。比较典型的是充满神话色彩的《根鸟》,少年根鸟以梦为马,在奇异陌生的世界中探险,探险之旅也是自我启蒙与成长之路。作者有意识地将主人公置于不同的自然环境之中,通过陌生化、差异性的经验催生人物的自我意识与成长能量,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不再是一种纯然客观的物象,而成为有着能动性的主体。
第三种是战争、灾难等特殊环境。如果说与日常成人世界的对话是一种平和的成长路径,那么战争、灾难等元素的引入,则使主人公的成长有了更激烈的成长状态。极端环境既会给人带来极强的压迫性和破坏力,但也往往能够催生英雄的诞生,而成为英雄无疑也是少年们的一种重要的精神向度。曹文轩的儿童小说并不都将故事设置在和平语境下,常常引入极端情境,来作为儿童英雄诞生的舞台。如战争题材小说《火印》,讲述少年坡娃与一匹名为雪儿的马在战争年代的历险故事。面对战火纷飞的陌生世界,经历重重危机和苦难之后,终于归来。少年通过马这个中介物实现了对于战争的深度参与,而在这个残酷又陌生的世界中,少年的自我成长得以完成。作品既通过少年视角参与历史建构,也通过历史(战争)实现了对于不同时代语境下少年成长的叙述,历史既是讲述的对象,也是激发并催化少年成长的精神通道。
曹文轩小说中的儿童成长或者说启蒙教育多是通过这样不同的成长模式来完成的。而在这些模式中,内置儿童与陌生世界的对话结构是最为常见的叙事方式。在这种模式中,看似儿童的叙事地位遭到了削弱,实际上叙事的重心或者说终极目的仍然指向儿童这个最重要的主体,对于“陌生世界”的描写和强化是为实现成长叙事所作的主动性的结构调整。
不管是以儿童为中心展开有关儿童的正面叙事,还是以儿童与陌生世界的对话关系结构展开叙事,小说的重心都仍然聚焦于儿童这一重要主体。前者能够更为细致全面地展现儿童世界的丰富性、多元性,更多呈现出审美性特征;后者的叙事目的更多落脚于儿童的启蒙、教育与自我成长,呈现出更多的教育性特征。不论是哪种结构,其最终的叙事重心都指向儿童,可以说,儿童构成了曹文轩文学叙事最为重要的主题和表现对象,这从根本上奠定了其作品“儿童性”的坚实质地。
新时期以来,小说叙事发生了革命性变革,表征之一在于叙事视角的变化。“从整体上看,现实主义的叙述方式大都乐意使叙述者超越作品的内在关系,成为全知全能的操纵者,在那里向读者讲述一切,不管读者是愿意听还是不愿意听。事实上这个叙述者就是作者本身,这种作者我们称之为导演性作者。而到了新时期中国文学中,这种倾向已发生了明显的位移,导演性作者日益让位于角色性作者,叙述者与作者分离。一篇小说无论采取哪种人称,大都倾向于叙述者对于事件、关系、氛围、情绪的介入,乃至于扮演一个角色。”①吴义勤:《中国当代新潮小说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139页。如“作者在本文中引进一个他本人的代表,即用‘我’向我们讲其本身故事的叙述者。显然这对作者十分有利”。因为“‘他’把我们弃在外面,‘我’却把我们带进内部”。②米歇尔·布托尔:《小说技巧研究》,《文艺理论研究》1982年第4期。曹文轩的叙事理念与这种潮流保持了较大的距离,体现在叙述者的设置上便是对于第一人称叙述者的较少使用,而更多地继承了传统现实主义文学中对第三人称叙事的使用,倾向于有一个全知全能的叙述者,但同时又通过小说人物尤其是儿童展开多角度叙事。
从儿童视角进行叙述等同于将客观世界“儿童化”了,它非常自然地过滤掉了成人世界的种种特征,使客观世界呈现出更符合儿童想象和阅读需要的样貌来。如《草房子》中,桑桑是最重要的叙述视角,小说的文本世界更多是桑桑眼中的图景,无论是对儿童之间友情关系、矛盾关系的处理,还是对生活苦难的展现,都是经过了桑桑这一视角过滤的,实际上是风景与事件在桑桑内心心灵化之后的结果。这种视角成了儿童化表达效果的重要来源,也更容易实现与儿童读者的心灵共鸣。
从整体观照,曹文轩的小说的确具有强烈的“儿童性”特征,在叙事视角、故事类型、美学效果等方面,都与儿童有着很亲近的关系,但曹文轩的文学叙事并不局限于儿童主题的范畴之内。他将儿童叙事与乡村叙事、情感叙事、历史叙事、苦难叙事等其他主题进行了融合创造,开拓出一种崭新的叙事美学。这一美学既与传统的儿童文学不同,具有厚度和宽度上的超越性,又与普通的乡村叙事、情感叙事、历史叙事、苦难叙事不同,他将这些叙事类型与儿童视角进行了巧妙的结合,是一种儿童化的乡村叙事、情感叙事、历史叙事、苦难叙事。这种结合生成的美学效果就是一种适宜于儿童阅读的文学叙事。既一定程度上过滤掉了乡村叙事、情感叙事、历史叙事、苦难叙事中超越儿童接纳能力的部分,又将一个相对宽阔的真实的客观的生活世界、历史空间展现给儿童读者,起到引领成长的教育目的。
乡村叙事是曹文轩小说的重要主题。他的儿童叙事是乡村化的,他的许多作品叙写的是典型的在乡村文化结构中成长的少年儿童,所构造的故事的精神内核也同样建构在乡村文化的内部。这种叙事向度与曹文轩的个人经验密不可分,“我是都市中的一个乡情脉脉的边缘人”。①曹文轩:《草房子》,人民文学出版社、天天出版社2016年版,第303页。曹文轩的创作跨越城乡二元结构,城市故事也占据一定的比重,但就其创作整体而言,乡村书写不仅是其创作的起点,也是始终萦绕在其笔下的具有贯穿性的底色背景。他所创造的有关“油麻地”“草房子”的系列故事,已经形成了具有标志性的文学地标。
历史叙事同样是曹文轩创作的重要向度,即使是在以儿童为主角的作品中,曹文轩也没有简单地虚化历史背景,而是巧妙地将历史与儿童结合起来,讲述儿童视角中的历史,以及历史视野下的儿童。《青铜葵花》中的葵花即是“历史的产物”,她的生活经历、命运走向与那段特殊的历史岁月紧密地捆绑在一起。父亲与历史的复杂关系借由亲情链条传导至她小小的生活,“历史的重力”与现实的命运深度交融在一起。儿童不是历史的旁观者,更不是绝缘体,而是历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曹文轩通过这样一种对历史的处理,写出了一种有历史感的儿童生活。儿童不是童话式的人物,而是一个个鲜活的有着不同历史烙印的生命体。当然,对于历史的观照,同样隐含着曹文轩建构历史美学的潜在诉求。
曹文轩的文学作品追求对“永恒之美”的建构,而建构永恒之美的重要方式之一是对人性美尤其是情感之美的书写。曹文轩笔下的人物大都有着温柔和善的性情,有着崇高的道德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呈现一种和谐状态。无论是成年人之间的动人爱情还是少年对于成年异性的“牛犊恋”式的情感,多呈现出一种唯美浪漫的风格,凸显出情感之于人的激发力量。而少年人之间的友情之爱是其作品中比重更大的情感风景,纯洁、真挚、无私、勇敢的友情之爱,是其儿童叙事的情感核心所在,也由此引发出无数跌宕起伏的故事。这种对于情感之美的书写体现着曹文轩对于文学价值的独特理解与认同,他所努力实践的,是以文学的审美形式提供形塑人性至善的力量,他要通过文学传递真善美的理念,提供治愈心灵、引领生命向上的能量。
在成长小说中,苦难是人物成长的磨刀石和催化剂,是人物实现成长蜕变的重要认知装置,但在早期儿童文学叙事中,对于儿童的启蒙与引领,多是通过正向的引导来实现。曹文轩的小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成长模式,他将苦难与儿童成长进行了巧妙的结合,形成了一种苦难式的成长模式。《根鸟》中主要人物根鸟的历险记,颇有古典小说《西游记》的影子,都是将苦难作为了磨砺人物性格,修炼心性,进行自我成长的炼金炉。曹文轩是通过苦难的反向教育功能来实现对于人物的认知转变和思想提升,这种模式成为其小说中一种典型的成长结构。当然,曹文轩笔下的苦难并不是原生态、赤裸裸的苦难,是在一定程度上过滤掉了血腥、野蛮的质素,使其呈现出更易于儿童接受的特殊样态。
如上所分析,曹文轩的儿童叙事不是狭窄地将视野框定在少年儿童的主题范畴之内,而是以“儿童视角”为方法,将丰富而宽阔的叙事内容含纳在内,乡村、历史、情感、苦难这些更多出现在成人小说中的叙事内容也是曹文轩的重要叙事主题和向度。他以儿童为中心,以儿童视角为基点,将多元的内容结构在一起,形成既简单又丰富,既单纯又复杂的文学叙事图景。在他的叙事理念和实践中,儿童不仅仅是一种主题和叙事视角,而是一种构建多元内容的方法,是一支能够千变万化的魔法棒。
接受美学理论将读者深度嵌入文学生产的链条之中,以之为中心进行文学研究。读者作为文学生产的重要环节当然必不可少,但对一部作品而言,读者群体往往并不是确定的、显在的,而是处于一种动态变化之中,具有不确定性。但这一情况在儿童文学这里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它较为明确地指向广大儿童读者这一群体,这也使得这类作品的出版、传播、互动具有较强的目的性,各个环节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密,互动更为深入。曹文轩的儿童文学作品自然也不例外,他拥有大量的儿童读者,是儿童读物领域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
出版数据能够更为清晰地显示其作品在儿童读者中的号召力。以经典之作《草房子》为例,《草房子》出版之后,在短短十年间经历了十次印刷,并出版了台湾版、英文版、德文版、韩文版、日文版等多种文字版本。“据国家新闻出版署发布的《2018年全国新闻出版业基本情况》统计,2018年全国共出版少年儿童读物新版22791种、重印21405种,总计44196种,总印数8.8858亿册。而在这44196种少年儿童读物中,最具影响力、号召力与占市场份额最大的正是儿童文学,尤其是一批优秀儿童文学畅销书,如《草房子》销量已超过1000万册”①王泉根:《新世纪近20年原创儿童文学现场观察》,《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0年第3期。。
显而易见,儿童读者构成了曹文轩作品“理想读者”的重要组成部分。值得进一步分析的是,曹文轩作品与儿童读者之间的契合点在哪里?从哪些角度建立起了精神交流的通道?如前所述,儿童是曹文轩创作中最重要的主题,表现儿童的生活故事、精神世界是其创作最重要的内容。从共情的角度来说,儿童读者自然是最容易与其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发生情感共鸣的群体。另外,儿童视角的选用,也容易使儿童这一群体有更强的代入感,哪怕是面对超出自我认知的主题,也因为有了儿童视角的引领,而更容易获得理解和认同。
但在作品内部,还有更为深刻复杂的因素,即作品的审美性和思想性。曹文轩的作品追求唯美风格与永恒价值,无论是关于爱的故事,还是关于痛的讲述,都深度契合塑造儿童人格的普遍需求。他的作品对儿童的人格塑造、人性培养有重要价值和作用。因此,从作品内部来看,曹文轩作品在儿童阅读领域的热销除了在故事层面与儿童读者阅读需求的契合,同时更倚重其在思想上和美学上所提供的独特价值。曹文轩一直着力倡导并践行的“追求永恒”的美学观念不仅仅是一种美学风格,也是一种理想人格的描画和追求。正是这种理想人格的美好愿景,契合着成年一代对儿童发展的未来期待。
由此可以延及另外一个问题:曹文轩作品与成年读者的关系。曹文轩作品与儿童读者的紧密关系毋庸置疑,但与成年读者的关系同样紧密。一方面,正是前述所论的文学层面的故事性、思想性、美学价值得到了成年读者的认同。一方面,从阅读的角度,曹文轩的作品对于成年读者同样富有吸引力。另一方面,曹文轩作品蕴含丰富的有关成长的启蒙和引领价值,成年人也一直处于成长之中,虽然成长的阶段和诉求与儿童并不相同,但成长的痛楚、体验及其精神向度无疑具有相似性,这种特质使得成人在阅读中也能获得一定的共情和共鸣。另一方面,曹文轩的作品并非一个绝对化的儿童世界,即使以儿童为主体,对于成人世界的叙述和关注也构成了曹文轩作品的一个重要维度。曹文轩的作品除了讲述儿童故事之外,同样不回避历史、成长、伤痛、人性等主题,它有着非儿童文学的丰富内涵,成年读者在其中同样能够获得认知现实和历史的丰富信息。
因此,就接受角度的理想读者而言,儿童无疑是其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但成年人同样是其理想读者的组成部分。从这个角度来说,曹文轩的小说并不能完全归纳为儿童小说,他同时兼具成人小说的内容和特征,他所表现的是以儿童为中心的一个立体和丰富的世界。
评论家徐妍认为:“在一般意义上,曹文轩的确是新时期以来具有世界影响的著名中国儿童文学作家。可他并不是典型意义的儿童文学作家。”①徐妍:《“水”之子与他的古典“水域文学”——论曹文轩的文学世界》,《南方文坛》2015年第4期。这句看似有些内在矛盾的判断,实际上深刻指出了曹文轩创作的复杂性。一方面,他的作品具有典型的儿童文学特征,在叙事主题、叙事视角、读者群体等方面,与儿童有着十分醒目而紧密的关系,将其定位于儿童文学作家具有充分的合理性;另一方面,曹文轩的创作又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只面向儿童的儿童文学创作,具有一定程度上的非典型性。徐妍在这里所言的非典型性特指其在美学风格层面对于古典文学的承继以及创作中与水文化的紧密交融,但曹文轩儿童文学创作的非典型性包含许多层面,如主题层面,对于儿童主题内容的“溢出”,对于成人文学常见主题的接通与表现,使其作品超出了传统儿童文学的表现形态,在主题内容的丰富性上接近于成人文学。但儿童化叙事视角的运用又使这种成人化的文学主题被儿童阅读成为可能。因此,他的创作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儿童化的成人文学。这是一种介乎于传统儿童文学和成人文学之间的特殊形态;再如,他在叙事语言上追求典雅、精致,通过语言修辞构筑一种唯美优雅的风格;在叙事节奏上,他的讲述舒缓从容,既讲究故事性的引人入胜,同时追求作品的抒情性,有浓郁的情感性在内。这些特征构成了其作品非典型性的一面。如果说典型性体现的是其对于传统儿童文学的继承,那么非典型性则显现了其个人卓越的创造力和超越性。也正是这种非典型性,使其成为儿童文学作家队伍中独特的“这一个”,同时深刻影响了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的整体质地和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