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鲁迅“透底”修辞的锐度※

2022-12-06 09:54曹禧修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22年9期
关键词:卢梭全集杂文

曹禧修

内容提要:鲁迅杂文《拿破仑与隋那》以两者并置的修辞结构把一个长期被遮蔽的事实底部呈现在读者面前:“要得称赞,最好是杀人。”这是一个多么荒诞的结论,然而这个荒诞的结论不仅有事实依据,而且有心理依据,其心理依据就是人们片面崇拜英雄的心理逻辑,这个逻辑真实而又普遍。如果这样的心理逻辑得不到改变,这世界不免令人不寒而栗。只有在具体文本的语境中,读者方可领略到鲁迅“透底”修辞的锐度及其多姿多彩的风姿。

“透底”有两层意思:一是把事物长期被遮蔽的底部重新展示给读者,让读者对事物存在的本真面相有较为清楚透彻的了解,从这个层面上讲,“透底”也即“彻底”;二是把旧事物所依存的底基击穿,让其存在的理据消解,由此导致其存在的底基坍塌。于是,旧事物以一种迥异于旧面孔的新面相呈现于读者面前。鲁迅的杂文被公认为是投枪、匕首,常常一击致命,从修辞学上讲,关键就在于,“透底”是鲁迅杂文最突出的修辞方法。

鲁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人物孔子有肯定,也有否定,直接的批判并不多。鲁迅不多的批判常常一语中的,把孔子伦理底部的裂缝展示给读者,令人不得不叹服其“透底”的锐力: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女子与小人归在一类里,但不知道是否也包括了他的母亲。后来的道学先生们,对于母亲,表面上总算是敬重的了,然而虽然如此,中国的为母的女性,还受着自己儿子以外的一切男性的轻蔑。①鲁迅:《关于妇女解放》,《鲁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14页。

孔子的道德伦理系统核心无非“忠孝”二字。当他把女子与小人归在同类中的时候,他最敬爱的母亲便被自己强行地套上了“小人”的不敬之词,从此与天下女子一起抛在被蔑视的人堆里。那么,孔子孝还是不孝呢?孔子的追寻者,孝还是不孝?鲁迅仅仅一句反驳,便把儒学伦理底部的裂缝展示在读者面前。

另一种“透底”,便是击穿对方观念依存的底部。梁启超、胡适等人推崇清代学术,梁启超著有《清代学术概论》《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等,胡适在《几个反理学的思想家》等文中称许清代“用证据作基础,考订一切古文化。……是中国古文化的新研究,可算是中国的‘文艺复兴’(Renaissance)时代”②胡适:《几个反理学的思想家》,《胡适全集》第3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90页。。为此,鲁迅于1934年7月17日著有杂文短篇《算账》予以反驳,短短数百字,体现了鲁迅“透底”的修辞风采:

说起清代的学术来,有几位学者总是眉飞色舞,说那发达是为前代所未有的。证据也真够十足:解经的大作,层出不穷,小学也非常的进步;史论家虽然绝迹了,考史家却不少;尤其是考据之学,给我们明白了宋明人决没有看懂的古书……

但说起来可又有些踌躇,怕英雄也许会因此指定我是犹太人,其实,并不是的。我每遇到学者谈起清代的学术时,总不免同时想:“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些小事情,不提也好罢,但失去全国的土地,大家十足做了二百五十年奴隶,却换得这几页光荣的学术史,这买卖,究竟是赚了利,还是折了本呢?

可惜我又不是数学家,到底没有弄清楚。但我直觉的感到,这恐怕是折了本,比用庚子赔款来养成几位有限的学者,亏累得多了。①鲁迅:《算账》,《鲁迅全集》第5卷,第542页。

当鲁迅把清代的学术史放在汉民族历史进程的动态视野中予以观察的时候,与整个民族二百五十年奴隶的深重苦难相比,这“这几页光荣的学术史”是深埋在汉民族心底的莫大耻辱。

鲁迅以何家干为笔名,于1933年5月5日在《申报·自由谈》发表《文章与题目》,不到800字的篇幅,以“透底”的修辞方法,阐明了华夏民族虽然以道德伦理为标榜,在民族危亡关头却又反常地击穿了国家民族的底线。

20世纪30年代初,针对内忧外患的政治时局,蒋介石多次阐明“攘外必先安内”的施政方针,时人便有了“安内与攘外”这个题目,做了很多文章,有附和蒋介石的,如“安内即所以攘外”“安内急于攘外”;也有与蒋介石针锋相对的,如“安内必先攘外”“不攘外无以安内”“攘外即所以安内”;当然,同时也有兼顾两个方面的,即“安内同时攘外”。

到此为止,这个题目的文章似乎已经做完,再做下去,就剩下这样三篇文章了:一是“安内而不必攘外”,二是“不如迎外以安内”,三是“外就是内,本无可攘”。从常理上讲,这三篇文章没有人会做,也没有人敢做,因为照着这三个思路做下去,便击穿了国家民族的底线,无异于公然叫嚣卖国,让大家做亡国奴。然而,鲁迅却把历史的底部展示给我们:自古迄今,中国做这三篇文章的人从来没有断过。最神奇的是,他们做了,不仅不会落得“汉奸”的骂名,而且活着的时候,还可得到配享孔庙的殊荣。一是明末天启年间,满族的努尔哈赤正在率军攻明时,魏忠贤的阉党却在大肆杀戮正直的士大夫,做的文章正是第一篇,即“安内而不必攘外”。二是明末农民起义军领袖李自成攻克北京时,阔人们却引清兵入关,把李自成打下去,做的正是第二篇文章,即“不如迎外以安内”。三是当汉民族终于做了满族的亡国奴的时候,“识者”却说爱新觉罗氏的祖先原本就是轩辕黄帝的后裔,满汉原是一家,做的是第三篇文章,即“外就是内,本无可攘”。鲁迅以铁一般的事实透底,做这三篇文章的人,既非空前也非绝后。①鲁迅:《文章与题目》,《鲁迅全集》第5卷,第128页。

在1931年11月30日,蒋介石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方针。1933年4月29日,鲁迅写了一篇杂文,当时题为《安内与攘外》,发表时候题目修改为《文章与题目》。很难说鲁迅修改题目是有意要避开一个过分敏感的时政话题,因为全篇始终就没有离开过这个敏感话题;不过,这修改后的题目却让所有读者失去了做看客的合理合法的资格。

鲁迅写这篇杂文的目的,并非单纯要为蒋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方针透底。当鲁迅把“安内与攘外”这个话题仅仅作为“文章与题目”中一个例子的时候,显然是说中华民族是一个敢于穿透任何底线的民族,对于这个民族,任何题目的文章都是做不完的,都可以做出新花样:“然而只要一步一步的做下去,每天又有帮闲的敲边鼓,给人们听惯了,就不但做得出,而且也行得通。”②鲁迅:《文章与题目》,《鲁迅全集》第5卷,第128页。

修改后的题目使鲁迅这篇文章同时实现了两个目标:一是为历史上层出不穷的卖国贼透底,二是为整个中华民族奴才的根性透底。卖国贼之所以“要做”这三篇卖国的文章,是为了保全自己手中政权之私利;卖国贼之所以“敢做”这三篇卖国的文章,则是因为他们知道,民族的奴才根性盘根错节。当这两个目标实现的时候,这篇小文显然向蒋介石及其周围的“鹰犬们”“干儿们”同时敲响了警钟:国家民族的底线不可破!同时向全民族呼吁:务必守住国家民族的底线。

理解鲁迅透底之底的关键是把握其文本的叙事结构。鲁迅杂文中常有两两并置的小标题。这前后并置的两者之间,有些原本存在某种内在的逻辑关联,如:《“蜜蜂”与“蜜”》《文章与题目》《天上地下》《“京派”与“海派”》《南人与北人》《骂杀与捧杀》等,而有些原本八竿子打不着,如《法会和歌剧》《迎神和咬人》《拿破仑与隋那》《文学和出汗》《学生与玉佛》《战士和苍蝇》等。这两两并置的结构便是鲁迅多种透底结构中比较常见的一种,它为指引读者穿透重重迷雾看到事实的真相带来了便利,因为事实的真相常常就是事物的底部。

鲁迅说:“杀人者在毁坏世界,救人者在修补它,而炮灰资格的诸公,却总在恭维杀人者。”①鲁迅:《拿破仑与隋那》,《鲁迅全集》第6卷,第146页。这个判断是鲁迅对事实真相的描述,这个事实真相就是鲁迅把拿破仑等杀人魔王与英国医学家隋那“并置”在一起的结果。拿破仑杀人魔性的一面被人们遗忘了,人们时时记得并且投之以敬服眼光的却是他们英雄的另一副面相,而与此构成鲜明对照的却是救世者隋那的寂寞。隋那发明了牛痘接种法,世界上不计其数的儿童因接种牛痘疫苗而逃过生死劫。但救世者隋那却被我们遗忘了。一边是杀人魔王的热闹,一边是救世者的寂寞。

“要得称赞,最好是杀人。”②鲁迅:《拿破仑与隋那》,《鲁迅全集》第6卷,第146页。这是一个多么荒诞的结论,然而这个荒诞结论有确切的心理依据——人们片面崇拜英雄的心理逻辑。鲁迅杂文《拿破仑与隋那》以两者的并置关系为全篇的修辞结构。文章不到500字,却在两者的对照关系中展开,前者杀人魔王,后者救世菩萨。前者被当作英雄,世世受敬仰;后者仿佛视同于无物,代代被遗忘。两者彼此对照,相互映衬,共同把一个长期被遮蔽的事实真相呈现在读者面前。如果没有杀人魔王拿破仑被崇仰的对照,那么拯救者隋那被遗忘的印象就不会如此鲜明。反之,如果没有拯救者隋那的对照,杀人魔王受崇仰的印象就不会如此强烈,而最终的结论亦绝不可能有如此力透纸背的力量,这力量便是透底的修辞力量。

《战士和苍蝇》中,战士与苍蝇的并置关系同样是全篇杂文论事的关键结构。两者同样构成相互对照和彼此映衬的关系,一方面谁也不会发现苍蝇身上的缺点和创伤,但是当一个战士战死沙场时,其周围却堆满了苍蝇,它们叫着,不断张扬着战士身上的缺点和创伤,并且因为这种不遗余力的宣传而自鸣得意,认为自己比战士更加英武,已经战死的战士成为被言说的沉默者。苍蝇们更加得意扬扬,甚至梦想着自己青史留名。可是它们忘却了一个事实真相:“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究不过是苍蝇。”③鲁迅:《战士和苍蝇》,《鲁迅全集》第3卷,第40页。

1933年1月3日日军攻陷山海关,1月28日《申报》即刊载国民政府专电,下令故宫文物转运南京;1月29日又刊载教育部专电,号令北平各高校严查提前放假以及学生逃考现象。鲁迅在一篇不到500字的杂文中把这两件各自发生的事情并置在一起,并用“学生与玉佛”为题,在国民政府眼里,学生与文物,人与物,孰轻孰重便一目了然。正如鲁迅后来在《“京派”与“海派”》中所说:“前年大难临头,北平的学者们所想援以掩护自己的是古文化,而惟一大事,则是古物的南迁,这不是自己彻底的说明了北平所有的是什么了吗?”①鲁迅:《“京派”与“海派”》,《鲁迅全集》第5卷,第454页。

1934年3月在杭州灵隐寺举行了一次时轮金刚法会,它以“为已故宗亲拔苦,或为现存父母祈福,或消自业,或淡他灾”为宗旨劝人捐助“法资”。据中央社17日杭州电讯,杭州方面决定邀请梅兰芳、徐来、胡蝶等演艺明星在会期内表演歌剧五天。②据《鲁迅全集》第5卷编委会考证,中央社这一电讯与事实有出入。徐来、胡蝶当时在杭州浙江大舞台为公益警卫募捐义务演出,她们和梅兰芳都没有为法会表演。于是,鲁迅以《法会和歌剧》为题写有一篇杂文。在这一篇杂文结尾,鲁迅发出了这样的疑问:“这种安排,虽然出于婆心,……这能够令人怀疑:我们自己是不配‘消除此浩劫’的了,但此后该靠班禅大师呢,还是梅兰芳博士,或是密斯徐来,密斯胡蝶呢?”③鲁迅:《法会和歌剧》,《鲁迅全集》第5卷,第477页。毋庸置疑的是,无论法会,还是歌剧;无论是班禅大师,还是梅兰芳、徐来抑或胡蝶都不能替人消灾祈福。当鲁迅在杂文中重叙这件事情的时候,在荒诞中,让读者看到了事情的底部:要为自己消灾祈福倘,若失去了自己的奋斗努力,指望班禅大师与指望梅兰芳、徐来抑或胡蝶一样是荒诞不经的。

一前一后的并置关系不仅是整篇杂文透底的叙事结构,而且暗示了鲁迅透底的突破方向。在《卢梭和胃口》《文学和出汗》《书籍和财色》《习惯与改革》《宣传与做戏》《渡河与引路》等杂文中,前后并置的两者在透底的功能上有明显的区分,一般来说,前者如卢梭、文学、书籍、习惯、宣传、渡河等表示鲁迅杂文论事的对象和范围,而后者如胃口、出汗、财色、改革、做戏、引路等,则暗示事物真相破壳而出的方向,实质上也即透底的方向,两者之间的结构类似于偏正关系。

鲁迅杂文《卢梭和胃口》讨论卢梭的《民约论》《爱弥儿》等著作在卢梭生前和身后所受到的各种各样的责难、攻击和迫害,而理解责难和攻击要抓住“胃口”这个关键词。

卢梭《民约论》《爱弥儿》这样探讨公共空间及其伦理秩序的著作理应基于公共的价值立场来讨论,如果只是基于个人的“胃口”来讨论,对卢梭的认识就难免会南辕北辙。然而不幸的是,我们正是基于个人的“胃口”来讨论公共空间的各种学说。

例如,1923年6月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爱弥儿》中文译本的序文认为,《爱弥儿》第五编所论女子教育不承认女子的独特人格,其对女子教育的主张不彻底;梁实秋在1927年11月《复旦旬刊》创刊号上发表《卢梭论女子教育》,认为“卢梭论教育,无一是处,唯其论女子教育,的确精当”。而理由恰恰就是卢梭对女子独特人格的尊重。梁实秋甚至认为:“我觉得‘人’字根本的该从字典里永远注销,或由政府下令永禁行使。因为‘人’字的意义太糊涂了。聪明绝顶的人,我们叫他做人,蠢笨如牛的人,也一样的叫做人,弱不禁风的女子,叫做人,粗横强大的男人,也叫做人,人里面的三六九等,无一非人……”①鲁迅:《卢梭和胃口》,《鲁迅全集》第3卷,第576~577页。

显然,在《卢梭和胃口》中,“卢梭”表明这篇杂文所讨论问题的对象和范围,而“胃口”则显示捅破这个问题真相的方向,只要我们朝着这个方向思考,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1918年,《新青年》发起世界语讨论的通信,鲁迅以《渡河与引路》为题发表了自己对世界语的看法。鲁迅认为,人类将来应该有一种共同语言,所以赞成世界语。正如人如果一定要渡河的话,必定要有一定的渡河工具,至于采用哪种渡河工具,则应该依据人类造船工艺的进程而定,在哪个阶段就使用哪个阶段的工具。至此,鲁迅对世界语讨论的问题似乎已经十分明白,然而鲁迅这篇杂文对问题的讨论并未就此打住。接下来鲁迅在三个方面进一步深化了这一个问题。

其一,学世界语中最重要的是思想和精神。在世界语的讨论中,要不要学习世界语,选择哪一种语言作为世界语等问题尚在其次,最重要的事情是思想改良,灌输一种正当的学术文艺精神。

其二,《新青年》的通信应该把更多的篇幅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一些常识问题的讨论上。那么,到底哪些是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家重视?哪些是常识问题,不必过多争论呢?鲁迅各举一个例子。如果大家觉得空气闭塞污浊,从而希望看到了死路的人能奋起开辟一条活路,这是重要的事情。如果有人说,这女子的眉眼没有妓女的眉眼好看,这女子的声音没有妓女唱的小调动听,那么无论真话假话,我们都不必争辩,因为这种常识问题,不必浪费我们的时间和精力。

其三,如果我们看到了一条危险的路,也看到了一条希望的路,同时还看到一个偏偏向着那一条危险的路走去的人,执意不回头。鲁迅认为,劝是固然要劝一番的,如果一再劝阻,对方还是不听,便不必拼命拉他,“耶稣说,见车要翻了,扶他一下。Nietzsche说,见车要翻了,推他一下。我自然是赞成耶稣的话;但以为倘若不愿你扶,便不必硬扶,听他罢了。此后能够不翻,固然很好;倘若终于翻倒,然后再来切切实实的帮他抬”。①鲁迅:《渡河与引路》,《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8页。这里更深刻的道理在于:“硬扶比抬更为费力,更难见效。翻后再抬,比将翻便扶,于他们更为有益。”②鲁迅:《渡河与引路》,《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8页。

鲁迅在层层剥笋中,以环环相扣的逻辑力量带着我们领略一路风光,最终让我们一脚踩在耶稣肩膀上,另一脚踩在尼采肩膀上。

正是《渡河与引路》这个标题确立了这篇小杂文穿越世界语争论的这个小话题的合法性。“渡河”与“引路”这两个词并置起来,“渡河”为讨论范围的突破确立合法性,而“引路”则为方法的突破确立合法性。

与此类似的标题还有杂文《诗和预言》《爬和撞》《“京派”与“海派”》《南人与北人》《同意和解释》等。这类标题虽然并没有预示问题透底的方向,但是其结论十分精彩,比如“京派”“海派”两者对比分析的结论:

北京是明清的帝都,上海乃各国之租界,帝都多官,租界多商,所以文人之在京者近官,没海者近商,近官者在使官得名,近商者在使商获利,而自己也赖以糊口。要而言之,不过“京派”是官的帮闲,“海派”则是商的帮忙而已。但从官得食者其情状隐,对外尚能傲然,从商得食者其情状显,到处难于掩饰,于是忘其所以者,遂据以有清浊之分。而官之鄙商,固亦中国旧习,就更使“海派”在“京派”的眼中跌落了。①鲁迅:《“京派”与“海派”》,《鲁迅全集》第5卷,第453页。

因为两者并置,所以其分析结论特别稳健有力。有的杂文透底的分析过程尤其精彩,如《同意和解释》,这篇杂文透底的结论是:“上司的行动不必征求下属的同意,这是天经地义。但是,有时候上司会对下属解释。”②鲁迅:《同意和解释》,《鲁迅全集》第5卷,第303、304页。不过,这解释背后最关键的元素是解释者所掌握的权力,而这权力最要紧的因素是解释者手中的“武力”,因为任何社会学的理论抑或基督教的理论,都无法产生威权,但是原始人对于动物的威权却根源于弓箭等器械的发明创造。因此,“当上司对于下属解释的时候,你做下属的切不可误解这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因为即使你绝对的不同意,他还是干他的。他自有他的梦想,只要金银财宝和飞机大炮的力量还在他手里,他的梦想就会实现;而你的梦想却终究只是梦想,——万一实现了,他还说你抄袭他的动物主义的老文章呢”③鲁迅:《同意和解释》,《鲁迅全集》第5卷,第303、304页。。照此可推,日本在中国制造“国难”,虽然会有各种奇妙的解释,但是日本不会征求中国人的同意,正如日本打着“解放犹太人”的旗帜对于欧洲白人的武力征服,虽然耶稣教会解释说,日本就是圣经上所说的天使,日本是应上帝之命以武力征服屠杀犹太人的白人的,但是日本的武力征服行动却不会征求欧洲白人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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