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尧
内容提要:以往对洪深与奥尼尔的研究,大多都将焦点聚集在《赵阎王》与《琼斯皇》两部作品的比较上,讨论其戏剧形式与内容的异同。但这在一定程度上简化,甚至忽视了奥尼尔对洪深戏剧事业所产生的深层影响。该文旨在通过对中美现代戏剧史相似的发展进程,以及洪深与奥尼尔在确立严肃戏剧的态度和创作观念上的共鸣进行分析,以阐述二人戏剧艺术理想的高度契合。
洪深作为中国现代戏剧奠基人,在创作上曾接受过美国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的影响,是学界公认的事实。而谈到奥尼尔对洪深之影响这一论题,国内许多研究者往往都将焦点聚集在《琼斯皇》(The Emperor Jones,1920)与《赵阎王》两部作品之间的比较分析上。这无疑是两位剧作家之间最显而易见的关联,然而,二者的关联绝不仅限于此。洪深会对奥尼尔多有关注并受其影响,还有着其他方面更加深层的原因。
洪深受到奥尼尔戏剧影响,首先是由一个重要的客观因素决定的,即二者在成为专业剧作家的时间上有先后之别,这种时间上的先后,为洪深接受奥尼尔的影响提供了一个最基本的先决条件。
我们在探讨奥尼尔对洪深的影响时,总是习惯性地将奥尼尔先于洪深成为专业剧作家视为一个不证自明的前提,直接去谈奥尼尔的作品如何令洪深印象深刻,或是直接分析洪深如何借鉴奥尼尔戏剧中的表现手法,但却忽略了一个应当给予关注的细节,即实际上就时间起点而言,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始他们各自对戏剧的尝试与探索的。那么,这就产生了一个值得思考的现象:在差不多同时开始涉足戏剧且“习作阶段”几近重合的两位剧作家之间,何以奥尼尔率先成了令世界瞩目的剧坛新星,继而对洪深产生了深远影响,而后者则要在大约十年后才在中国现代戏剧的发展道路上绽放出自己的光彩呢?
首先,奥尼尔与洪深在人生阅历上的巨大差异,使得前者作品涵盖的内容更加丰富,主题更加深刻。奥尼尔是在现实生活中摸爬滚打,饱尝各种人生滋味之后,才怀着笃定的态度投身戏剧的。因此,一朝立志,奥尼尔便呈厚积薄发之势,先前积累的素材和独有的构思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他在1913年到1914年仅2年的时间里,就迅速创作出11部独幕剧和6部多幕剧①奥尼尔对自己这一时期创作的部分作品不甚满意,因此他只从中保留了6部独幕剧,其余的5部独幕剧和6部多幕剧均被其销毁。被保留的6部独幕剧是《终身之妻》(A Wife for a Life,1913)、《网》(The Web,1913)、《渴》(Thirst,1913)、《鲁莽》(Recklessness,1913)、《警报》(Warnings,1913)和《雾》(Fog,1914)。,并在父亲的资助下出版了第一部戏剧集——《〈渴〉及其他独幕剧》②Thirst and Other One-Act Plays.该戏剧集包括《渴》《网》《警报》《雾》《鲁莽》5个剧本。,而他整个“习作阶段”剧作的题材则涉及了航海、淘金、婚姻、家庭等多个方面,作品中对人性和一些社会现象的剖析也已经较为深刻。相比之下,洪深从小在富裕的家庭环境中成长,接受的也是良好的中西式教育,人生阅历较奥尼尔而言相对单纯。从他创作的“教训意味极重”③洪深:《戏剧的人生》,《洪深文集》第1卷,中国戏剧出版社1957年版,第477页。的第一个剧本《卖梨人》就可以看出他在批判残酷社会现状时的涉世未深。他这一时期的作品尽管也有“讽刺的力量”④洪深:《戏剧的人生》,《洪深文集》第1卷,中国戏剧出版社1957年版,第477页。,但仍然稚气未脱。直到10年后的1922年,洪深才真正进入自己戏剧创作的成熟阶段。那时他已从美国学成归来,拥有了宽阔的眼界,储备了扎实的戏剧专业知识,再加上经历了其父洪述祖因“宋教仁被刺案”而导致的家庭变故,使其在创作上迅速成熟起来。
其次,在初涉戏剧时,奥尼尔与洪深对戏剧艺术的认知深度存在较大差异,因而前者在作品中对于戏剧技巧的运用更加熟练。奥尼尔虽然是在1912年才明确了自己以戏剧为生的志向,但在很久以前,成为剧作家的想法就已经在他的潜意识中开始萌发。奥尼尔曾回忆说:“我成为一个剧作家的真正开端,其实应该从我离开学校并与海员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算起。”①Arthur Gelb, Barbara Gelb, O’Neill: Life with Monte Cristo, New York: Applause Books, 2000, p.288。此处奥尼尔所说的离开学校的时间,应该是指他在1907年离开普林斯顿大学的时候。同时,因为从小便跟随父亲的剧团在美国各地巡演,与职业剧团的长时间深入接触,使他在成为剧作家之前就掌握了大量关于剧本和剧场的知识。所以,1912年的盖洛德疗养院,恰好为奥尼尔提供了一个可以安静沉思的环境,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他在早期创作中,已经可以熟练地运用各种戏剧技巧,而到1920年时就成功写出了《琼斯皇》这样手法独特、寓意深刻的作品。而这一时期在清华读书的洪深,对戏剧活动的热衷则主要是出于课余的兴趣爱好,他加入各类学生团体并组织演剧,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炫其长”,对于戏剧本身,却并没有做太多的思考。因此,连他自己也认为,那时的他“还不懂什么是艺术”,对于戏剧的专业知识和真正价值还是“一概茫然”的。②洪深:《戏剧的人生》,《洪深文集》第1卷,第475页。
最后,洪深和奥尼尔的戏剧生涯虽然看似是在同一时间起步,但他们各自的“习作阶段”是不能等量齐观的。两人成为成熟专业剧作家的时间差,为奥尼尔对洪深产生影响提供了可能。洪深正是因为在美国留学期间,大量阅读奥尼尔的剧本,并深受《琼斯皇》的启发后,才写出《赵阎王》,为自己在中国剧坛打响了第一炮。
将洪深与奥尼尔联系在一起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在中美戏剧各自的发展进程中,恰好处在相似的阶段。在美国戏剧史上,奥尼尔被称为美国现代戏剧的奠基人,更有甚者认为,“在奥尼尔之前,美国只有剧场;而在奥尼尔之后,美国才有戏剧”①James J.Martine ed.: Critical Essays on Eugene O’Neill, Boston: G.K.Hall & Co., 1984, p.21.;在中国,洪深同样也被誉为中国现代戏剧的奠基人之一,他对中国现代戏剧的发展起到过不可小觑的推动作用。仅从二者在各自民族戏剧史中占有的地位上,就可以看出他们都经历了自己本民族戏剧现代化的改革浪潮,而正是由于他们所处时代和文化境遇的高度契合,才为两位剧作家进一步产生深层关联提供了条件。
先来看奥尼尔所处美国戏剧时代的特点。首先,这一时期美国本土戏剧活动的商业化、娱乐化倾向非常严重,戏剧作品在内涵上的艺术追求落入低谷。其次,电影的出现和铁路价格的上涨令美国商业戏剧逐渐失去了大量市场。最后,由于社会矛盾开始日益加剧,一批关注社会现实问题的剧作家想要改变当时戏剧界的商业风气,开始创作包含严肃内容的戏剧作品,以实现艺术与精神的更高追求。由于这些原因,美国的商业戏剧便开始逐渐衰落,而由一批以创立严肃戏剧为志向的戏剧人发起的小剧场运动则慢慢兴起,标志着美国戏剧开始真正走向成熟。
大的时代背景和戏剧环境对当时每一位有意从事严肃戏剧创作的剧作家当然都有影响,但奥尼尔想必对此感受更深,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当时此类商业戏剧的获益者和受害者。奥尼尔的父亲詹姆斯·奥尼尔(James O’Neill,1847—1920)是美国著名的舞台剧演员,出演《基督山伯爵》让他体验到了名利双收的巅峰辉煌,所以他始终无法放弃这出戏给他带来的实际利益,该剧也逐渐变成了捆住詹姆斯手脚的绳索。奥尼尔亲眼目睹了父亲是如何被商业化戏剧麻痹了神经,失掉了自己的艺术天分,对此,他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反感情绪:“在那里,善永远取胜,恶永远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是在这样的剧场中长大的,因此我特别仇恨这种装腔作势和对传统奴颜婢膝的态度……”②[美]尤金·奥尼尔:《奥尼尔文集》第6卷,郭继德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77页。对美国商业剧院有着深切体会的奥尼尔便立志从事严肃戏剧,希望用自己的力量改变美国戏剧商业化、娱乐化、庸俗化的现状。
与奥尼尔相仿,洪深也处在中国戏剧变革的时代。辛亥革命之后,由于政治与社会环境的巨大改变,中国的戏剧作家开始涉及许多以往不敢触碰的题材,而当时的中国观众也乐于接受一种与传统旧戏有所不同的观剧体验,“文明新戏”一时间颇为盛行。然而,随着袁世凯与各级反动军阀对进步人士的迫害,许多进步的戏剧团体和演剧活动都受到了很大的阻碍①陈白尘、董健主编:《中国现代戏剧史稿》,中国戏剧出版社2008年版,第30页。;同时,由于戏剧表演团体迅速增多,许多文化素养不高的人混杂进来,使得“文明新戏”的整体水准开始大幅下降,②洪深:《从中国的新戏说到话剧》,洪钤编:《洪深文抄》,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95页。且许多剧团的演出都开始呈现出商业化的严重倾向。
“五四”运动之后,随着西方戏剧思潮的涌入,中国戏剧所面临的尴尬局面开始发生转变。在有识之士的号召下,反对戏剧商业化的“爱美剧”逐渐兴起,全国各地也都陆续出现了各种“爱美的”戏剧团体。1921年,第一个“爱美的”戏剧团体民众戏剧社在上海成立,民众戏剧社的不少主张与美国小剧场运动的宗旨颇为相似。
洪深从创作《贫民惨剧》开始,就已经显露出他对戏剧的严肃态度。在《〈贫民惨剧〉序》中,他曾明确指出“与其他新剧不同:普通新剧,当以能号召观客为第一义,此则毫无营业性质”③洪深:《〈贫民惨剧〉序》,《洪深文集》第1卷,中国戏剧出版社1957年版,第446页。。随后在美留学期间,由于受到了美国小剧场运动的熏陶,洪深更加坚定了不屈从于商业利益的戏剧创作态度。这时的他,就像1912年的奥尼尔,已经笃定心志要为本民族的戏剧改革大干一场。因此,1922年当洪深学成归来,中国戏剧亟须改革的境况立刻激发了他强烈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洪深与奥尼尔都对确立本民族的严肃戏剧抱有迫切的愿望和坚定的信念,最好的证明便是奥尼尔在普罗文斯顿剧社与洪深在上海戏剧协社的相似经历。洪深也是在目睹了上海戏剧协社的商业化之后,做出了离开的决定,对于一心坚持建立本民族严肃戏剧的有志者而言,向商业利益妥协,降低艺术追求的倾向是对理想与信念的践踏。
因此可以说,所处时代的契合也是洪深与奥尼尔之间发生联系的一个因素,两人在相似的文化境遇中,都对确立本民族的严肃戏剧抱有迫切的愿望,而且他们对于严肃戏剧的坚持也同样难能可贵。
除了上述两个相对客观的外在因素和历史时代因素之外,洪深会受到奥尼尔戏剧的影响,必然还存在着内在深层的主观原因。一方面,在贝克教授门下学习戏剧编撰,使洪深在内心和情感上拉近了自己与奥尼尔的距离;另一方面,奥尼尔的戏剧作品本身拥有一些能够对洪深产生巨大吸引力的特质,让洪深与奥尼尔在戏剧创作的艺术理想和艺术追求上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因此,在博览诸多西方剧作家作品的时候,洪深才会对奥尼尔情有独钟。笔者认为这些特质主要可归结为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从最真实的生活中汲取灵感,将现实作为创作的土壤。奥尼尔作为一名严肃戏剧的捍卫者,一直坚持要用戏剧传达“有价值的,或能引起人们思想上共鸣的东西”①Karl Schritgriesser: “Interview the O’Neill”, Twentieth Century Interpretation of The Iceman Cometh, ed.John Henry Raleigh, Upper Saddle River: Prentice Hall, 1968, p.25.,而这种“价值”,在他的作品中则主要是通过对现实生活的再现来向读者和观众进行传递的。奥尼尔戏剧的这一特质,想必对洪深是有很大触动的,而这一点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两者都曾受到过贝克教授“现实主义戏剧观”的影响。洪深1933年在《戏剧的人生》中曾谈到自己的创作理念:“非是我完全了解和认得的东西,不敢取来使用——对于我所不大熟悉的生活,决不肯冒昧乱写的。”②洪深:《戏剧的人生》,《洪深文集》第1卷,第479页。这明显是对贝克教授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继承。虽然后来随着在戏剧创作道路上各自的发展,奥尼尔与洪深对“现实”这一概念的范畴产生了不同的理解,但以现实生活为创作土壤这一基本原则,始终是他们在艺术理念上的共通之处。
第二,用戏剧直面现实,为底层民众发声。奥尼尔从不回避现实的残酷,因此他的作品除了《无穷的岁月》(Days Without End,1933)之外,几乎全是悲剧,着重表现剧中人物深陷于被命运背后神秘力量所控制的困境中苦苦挣扎的悲惨境遇。而洪深抱有强烈社会责任感,所以在这一方面,自然也会与奥尼尔产生共鸣。洪深在学生时代用戏剧表现社会底层民众的疾苦,出于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希望发挥戏剧“感化人类”的力量。同时,他在后来继续坚持并深化这一创作主题的背后动因,与他自身的经历也有着密切关联。其父亲洪述祖政治生涯的失败不仅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同时也使洪深饱尝世态炎凉,才会坚持在自己的作品中为社会底层民众发声,同时也能对奥尼尔戏剧中塑造的穷苦形象有着比其他人更加深刻的感受。
第三,富有创新精神,勇于尝试多元化的戏剧手法。大胆尝试新奇的戏剧表现方式,是奥尼尔作品的另一大特点,是由于奥尼尔在创作戏剧时怀有一种类似本能的创作欲望。洪深对于奥尼尔在戏剧创作中的创新和探索精神,也极为赞赏,因为这与洪深本人在戏剧艺术上求新求变的理念相吻合。他在《赵阎王》中大胆尝试的表现主义手法自不必说,其他各种新颖的探索在其剧本创作和戏剧实践活动中也屡见不鲜。在美留学期间,洪深大量阅读以奥尼尔为代表的美国戏剧作品,并对美国小剧场运动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和体验,这进一步加深了他对创新精神的认识。因此回国后,他立即投入到中国现代戏剧的发展浪潮中。在剧本创作方面,除了《赵阎王》以外,洪深还有相当一部分作品都显露了他的实验创新精神。自1930年和1931年分别加入“左翼作家联盟”与“左翼戏剧家联盟”之后,他迅速创作了《农村三部曲》(《五奎桥》《香稻米》《青龙潭》),“第一次在戏剧领域中大规模地描绘了凝集在落后乡间的阶级斗争风云”①许道明:《试论洪深戏剧创作的历史作用》,《复旦学报》1984年第4期。。在戏剧导演方面,洪深的创新和探索精神更是帮助他在中国现代戏剧的发展进程中大施拳脚。洪深在戏剧创作中的创新精神与奥尼尔是一脉相承的,他在中国现代戏剧道路上所做的大胆尝试和不倦探索,反映出“中国话剧从初创到成熟的历史进程中一种追求、吸收、进取的精神”②陈白尘、董健主编:《中国现代戏剧史稿》,第213页。,对中国现代戏剧艺术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第四,在创作中坚持个人的自由意志,体现出把握自己的能力。虽然奥尼尔的人生经历与洪深不尽相同,但是在奥尼尔的作品中,他充分表达个人自由意志的主张是非常明显的,主要表现为以下两点:
一方面,奥尼尔打破以往美国戏剧舞台被欧洲作品垄断的局面,致力于创作出美国的本土戏剧。尽管奥尼尔个人也对斯特林堡、霍普特曼等欧洲剧作家有很深的研究,但是在创作中,他始终坚持以自由表达自己的创作意图为首要前提,依据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亲身体验和真实情感,写出了大量以美国社会为背景,展现美国本土特点的作品。另一方面,奥尼尔在创作中对个人自由意志的表达,还表现为完全遵从自己内心的写作冲动,不为迎合观众或评论界的审美倾向而创作剧本。
1923年2月6日,洪深自编、自导、自演的《赵阎王》在上海“笑舞台”的公演以失败告终,但他并没有因此气馁或动摇自己在作品中自由表达个人意志的决心。他认识到演出失败的重要原因是由于剧本的表现形式过于前卫,以至于超越了当时中国观众的审美能力所能接受的程度。他能做的就是等待恰当时机的到来。因此,当他再次刊登此剧剧本的时候,“全照旧时所作,一些不加修改”①洪深:《属于一个时代的戏剧》,《洪深文集》第1卷,第454页。,就是为了要忠实地保存着时代对他的创作所赋予的印记。而当1929年《赵阎王》再次被搬上舞台时,由于中国现代戏剧自身发展规模的扩大,以及中国观众对现代戏剧艺术形式在认识上的进步,这部作品也终于获得了公众的认可。
除此以外,历史上著名的“不怕死”事件,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洪深坚持表达个人意志的一贯主张。1930年2月22日,位于上海公共租界的大光明电影院放映了辱华电影《不怕死》。洪深不顾个人安危,在放映现场激烈抗议影片中侮辱华人的情节,号召国人退票,却因此被关押捕房。随后,洪深对于大光明放映辱华电影并妨害他的人身自由提起诉讼,并在法院庭审时慷慨陈词,最终迫使美国派拉蒙影业公司于同年8月收回此片,并发布了该片主演罗克的公开道歉信,洪深也由此获得了戏剧界“黑旋风”的称号②阎析梧、孙青纹:《赞洪深在艺术上的首创精神》,《戏剧艺术》1981年第2期。。
1933年,洪深曾在为自己的戏曲集作序时写过一篇文章,名为《欧尼尔与洪深(代序)——一度想象的对话》。文中,洪深不仅在想象中与奥尼尔就其新作《悲悼》三部曲(Mourning Becomes Electra,1931)展开激烈“讨论”,言语间也坦然表露了对奥尼尔的敬仰,二人在“对话”中频频达成共识。③洪深:《欧尼尔与洪深(代序)——一度想象的对话》,《洪深戏曲集》,现代书局1933年版,第II-XVII页。可见,洪深与奥尼尔之间的联系决不仅仅局限于《赵阎王》对《琼斯皇》戏剧手法的借鉴。事实上,是由于中美两个民族现代戏剧发展进程的相似,二人在确立严肃戏剧之坚定态度上的高度一致,以及他们在戏剧创作观念上的多重契合,才使得洪深与奥尼尔产生了艺术理想上的深层共鸣,让这样一场想象中的“对话”成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