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小说《万寿寺》中的隐喻手法阐释

2022-12-05 15:21李儒俊杨超高
关键词:规训长安城湘西

李儒俊, 任 悦, 杨超高

(东华理工大学 文法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隐喻的本质是通过一类事物来理解另一类事物,它是一种语言现象,也是人类对客观世界的一种思维和认知形式。文学隐喻手法具有意义多重性,它渗透着作家的构思与感情,增强了文学的形象性、独特性与新颖性,读者带给了超越期待视野的审美体验,具有重要的文学修辞价值,“无论是隐晦地表达内心感受,还是变抽象为具体,文学中使用隐喻的最终结果是使读者获得审美体验,获得‘言外之意’”[1]49。 王小波的小说《万寿寺》叙事独特,隐喻手法运用巧妙,体现了他与众不同的创造风格。“他的作品可以说整个就是一个隐喻,而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是对生活的一种认识、对外部世界反抗和超越的一种方式。这些隐含的意义是值得我们反复揣摩的。”[2]空间隐喻、时间隐喻、人物隐喻和色彩隐喻是作家经常采用的手法。本研究试探讨王小波在《万寿寺》中如何有效使用这四种隐喻手法来表达个体敢于正视单调且被规训的生活,追求精神自由,构建自我诗意世界这一深刻主题。

1 空间隐喻:规训与反规训的较量

“空间隐喻是人类借用具体的空间概念去理解、认识和描述抽象的非空间概念的一种思维方式。”[3]作家在文学作品中构筑的城市与建筑等空间可以帮助读者理解非空间的具体或抽象的概念。“在很多文学文本中,我们能够发现空间所渗透的文化内涵。我们更要进一步探究在这一个空间中不同居住者之间的社会文化关系;居住者同街道建筑之间或亲近或疏远的关系,以及某一个群体同这个空间整体所形成的一个空间隐喻等。”[4]《万寿寺》中象征规训空间的“万寿寺”与象征反规训空间的“湘西凤凰寨”“长安城”构成了正反隐喻。

1.1 象征规训空间的“万寿寺”

小说中万寿寺是最具有隐喻的建筑空间符号,“这座寺院的东厢房里,在香案底下是一捆捆黄色的纸。时逢盛夏,可以闻到霉味、碱味,还有稻草味;当你走进这所院子,会看到青色的砖墙,墙上长满了青苔;油灰开裂的庭柱、肥大无比的白皮松——总而言之,是一座古老的庭院。”[5]31万寿寺生存环境恶劣,是“我”工作的地方,寺内的锅炉流出散发难闻气味的液体;它就像一座围城,充满了种种不能逾越的障碍,寺中自有一套不可违抗的规约和秩序。比如,“我”想修理锅炉使工作环境回归正常,却多次遭到周围人的质疑与阻挠;“我”提交的论文因“题目荒谬”和“立意不够崇高”而被驳回。这个空间即是被规训社会的缩影,“我”作为被规训的个人,身心禁锢,无法自由伸展。由于一直想寻求自由的精神世界,“我”于是构筑了与万寿寺建筑相对的反规训的空间。

1.2 象征反规训空间的“湘西凤凰寨”“长安城”

“湘西凤凰寨”是“我”幻想的世界,寨里发生的故事随“我”安排而不受规训。这片土地辽阔,风景粗犷而充满野趣,“此处地形崎岖,空旷无人,独自外出时会感到寂寞:在山坡上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天低了下来,连蓝天带白云都从天顶扣下来,天地之间因而变得扁平”[5]7。 空旷的地界使人感到自由且行事不受局限,与狭窄的万寿寺形成强烈对比,个人融入原始的自然风景达到了和谐而不受规训的境界,“世间万物皆在自然中孕,自然中生,自然中存,自然中周而复始,自然是一切生命与万物的至上‘大道’。人唯有通过回归自然,关爱自然,遵循自然之道,才有可能获得人性的至乐和精神的自在”[6]。《万寿寺》古代故事里苗寨风俗十分开放,着装与抢婚的习俗不仅具有异域风情而且顺应人的天性。主人薛嵩化身能工巧匠后,放下浮泛的政务而去建造实业,比如修建寨子的房子和家具并建造公共设施。薛嵩遇见活泼天真的红线,陷入爱情,两个人开心聊着捕训和喂养大象的事,“他们做事的方式有点乱糟糟,但是可以像这样乱糟糟地做事,又是多么好啊”[5]101。 两个人穷尽创意将寨中院子设计成一座精致的迷宫,斗智斗勇击败了刺客,维护了“自由空间”的稳定。湘西凤凰寨红土丘陵上自由且充满变化,在原始自然中寻找到了精神的自在,隐喻着它是人们追寻自由精神世界不受规训约束的空间。

与“湘西凤凰寨”野趣风景不同的另一个空间是“长安城”。长安城中的楼阁亭榭古朴端庄,散发着香气的雪花纯净洁白,“千年之前的长安城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在城墙的外面,爬着常青的藤萝,在隆冬季节也不凋零”[5]211。“冬天,长安城里经常下雪。这是真正的鹅毛大雪,雪片大如松鼠尾巴,散发着茉莉花的香气。雪下得越久,花香也就越浓。……整座长安城里,除城墙之外,全是小巧精致的建筑和交织的水路。有人说,长安城存在的理由,就是等待冬天的雪……”[5]211落雪中宁静蜿蜒的城墙上生长着茂盛的藤萝;精致的楼阁、随处可见的亭榭和纵横的河渠,构成一幅精巧的城市建筑图景,长安城是一个充满旺盛的生命力、唯美而令人神往的诗意世界。“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在长安城里。”[5]233“这座城市是属于我的,散发着冷冽的香气。在这座城中,一切人名、地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实质。”[5]212“我”在寻回自己的记忆之后找到自我诗意的世界,这种表达是王小波对自由精神执着追求的生动写实。

小说中房屋住处等具体空间也映衬出规训与反规训的较量,薛嵩与红线二人在湘西凤凰寨搭建的住处便是写照。“在一个蓝色的夜里,趁着黄色的月光,他们摸进了院子;也就是说,走进了一位自由派能工巧匠的内心。”[5]136薛嵩建造的院子结构复杂且充满着各种机关,许多错置的门墙和交叉的小径使刺客找不到入口;里面还有红线饲养的各种湘西独有而危险的动物,刺客们冲进土蜂窝被土蜂蜇痛而撤退。但是这座院子机关的设计其实很简单,之所以难以打开是因为前来的刺客都是学院派,他们的思维因长久被规训而僵化,遵循规约,面对突发状况不善变通,无法破解薛嵩这个自由派逆向思维建造的空间,最后落荒而逃。这是反规训对规训的胜利,启迪个体要勇于打破规训的束缚拯救自我。

2 色彩隐喻:压抑和活力的对比

“颜色词隐喻的实质是通过颜色来解释和体验某一类事物。人们通过联想将对颜色的认识和感知映射到诸如人的心智、情感、性格等抽象模糊的认知域中从而形成颜色隐喻。”[7]作家恰当借用色彩隐喻可营造出与颜色相映衬的意境氛围,赋予文学作品与通常阐释不同的内涵,外在可点缀景色,内在可渲染人物的情绪。《万寿寺》中城市与人物因披着色彩的外衣而更加生动立体,加强了空间隐喻与人物隐喻的渲染力。小说中象征平庸麻木的“灰色”与象征活力的“红色”、象征记忆的“蓝色”构成了正反隐喻。

2.1 象征平庸麻木的“灰色”

在没有找回真正自己之前,失忆前的“我”生活按部就班,前途一片迷茫。小说中的长安城是灰色的:“长安城是一座大得不得了的城市,周围围着灰色的砖墙。一早一晚,城市上空笼罩着灰色的雾,在这个地方买不到漂白布,最白的布买到手里,凑到眼前一看,就会发现它是灰的。”[5]9灰色与被规训的空间,隐喻映衬的是现实中人的平庸与麻木,生活在灰色世界的个体过着毫无波澜的生活,如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自我存在的热切感与向上感,失去自我独立思考的能力,失去了逃离平庸生活的积极动力和追寻精神世界的勇气。而随着故事情节发展,“我”渐渐恢复了记忆并找回了真实和完整的自我,这反映在“我”笔下的薛嵩生活的“湘西凤凰寨”充满了活力的色彩画面。

2.2 象征活力的“红色”

中国人自古崇尚的红色代表了喜庆与吉利,充满了昂扬向上的活力。“我依稀记得,自己写到过薛嵩,每次总是从红土丘陵的正午写起,因为红土丘陵和正午有一种上古的气氛,这种气氛让我入了迷。”[5]7红色是湘西凤凰寨红土丘陵的主色调,也是苗族少女红线名字中的颜色。红线是苗寨里脖子上系着一根红丝带的年轻女孩,“这个女孩穿着一件蓑草的裙子,拿了一个弹弓在打小鸟”[5]39。 她活泼天真,思想未被尊卑等级和功成名就的思想所浸染,不乐意按照长安城内的礼节称呼薛嵩,她名字中的“红”隐喻的是少女未受外界玷污的自然健康的美。学者杨瑞仁指出,王小波小说中的边陲凤凰寨与沈从文小说中的湘西凤凰寨风格相近,他们“青睐湘西凤凰这块地方,在深层次上有一种趋同的追求,笔者以为,这种追求的最突出点,在于捕捉诗意,创造一种诗意的世界”[8]。这里红色代表了原始世界与人物的美好,隐喻了湘西诗意世界所特有的纯粹与烂漫,是个体对诗意世界追求的生动写实。

2.3 象征记忆的“蓝色”

蓝色在小说中隐喻的是曾经的往事和记忆。“汉语中的蓝色作为一种色彩象征,常使人联想到湖泊海洋和秋天的天空。因此,人们把对这种载体的感觉和联想映射到蓝色上,崇高、明净、清冷等与之相关的无形概念成为蓝色的喻体。”[7]小说中蓝色色调下的景色明净清冷,与往事也即遗失的记忆联系在一起,“在湘西的草地上,蓝色如烟,往事也如烟。清晨时分,被露水打湿的草地是一片殷蓝,直伸到天际……这种蓝色和薄暮时寨子上空悬挂的炊烟相仿。……只有如烟的殷蓝色才叫作蓝色,别的颜色都不叫蓝色。每天早上,小妓女双手环抱于胸,走到蓝色的草地上,此时往事在她心里交织着”[5]132。往事是如烟的蓝色,指向自我的经历和“我”要寻回的记忆,是对曾经自我再认知与重构,显示出对改变自我执着的思考。所以,即使“没有记忆的生活虽然美好,但我需要记忆”[5]210。 蓝色也是王小波个人记忆中与往事联系得最深刻的颜色。“16岁时在云南,常常在夜里爬起来,借着月光用蓝墨水笔在一面镜子上写呀写,写了涂,涂了写,直到整面镜子变成蓝色。从那时起,那个充满诗意的少年,云南山寨中皎洁的月光和那面被涂成蓝色的镜子,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9]正如李银河在怀念王小波的文章中认为的那样,枯燥乏味的生活并没有消磨他对诗意精神世界的执着追求。

3 时间隐喻:重塑与自我的探寻

文学作品中通常与空间隐喻并列的另一隐喻类别是时间隐喻,“时间的抽象性决定了它要通过隐喻方式被人所理解,即将其他范畴的概念、表达和关系映射于时间范畴中”[10]。 《万寿寺》的时间叙事技巧创造出奇异的文学形象。比如,小说中“上古”和“中古”这两个概念使故事情节蕴含穿越历史的厚重感,也符合“我”作为一个历史学家的口吻。“上古去今太远,无文字记载,有之亦仅三言两语,语焉不详,无从印证。”[11]173上古时期的湘西红土地原始蛮荒,未经雕琢,具有神话色彩,“故事虽然发生在中古,但因为地方偏僻,有些上古的景象”[5]9。薛嵩和红线的故事背景就发生在中古的唐朝,“如果中国历史有一个‘黄金时代’,那么这个‘黄金时代’或许就是唐朝。唐朝疆域辽阔,唐人的世界观包容洒脱,女性空前解放,唐诗塑造了中国人的文化DNA。唐文化的影响力辐射至同时代的周边国家,更塑造着后世中国”[12]313。在中国封建王朝的历史长河中,唐朝经济繁荣、社会风气开放且对外开放包容,所以唐朝隐喻的历史时段充满丰富的想象。小说中现实与千年历史来回穿越、故事时间不断从零点开始的时间叙述,构成了象征探索自我存在与发展的无限可能。

3.1 在现实与历史的穿越中寻找自我

小说故事情节在“我”所处的现实和薛嵩所处的千年历史中来回穿越,交错呈现。这种叙事模式是一种“时间的哲学”,即“故事叙事不按时空顺序呈线性发展,而是随着意识的流淌而跳跃。”[13]现实的“我”生活在披着历史华丽外衣的皇家寺院万寿寺,受着绵延至今的权力的影响,生活困顿。为摆脱权力规训,“我”因此构筑了千年外的“湘西凤凰寨”与雪中“长安”这两个精神彼岸,在其中过着未受规训的生活。小说对时间穿越和对时空跨越的叙述,摆脱了单一时间叙事的平面性的限制,获得了立体交错的时空效果。时间的古今对比隐喻着对自我存在与跨越发展的思考。长久的时间跨度致使追寻精神彼岸的诗意格外艰难,但“我”依然试图打破时空局限,逃脱束缚,穷尽一切可能在时间流变中坚定不移地追寻个体精神世界。

3.2 不断从零点开始重塑自我

“我的故事重新开始的时候,薛嵩已经不是个纨绔子弟,成了一位能工巧匠。这就意味着他到湘西来做节度使,只是为了施展他的才华。”[5]91“看来,我的故事写了很多年还没有写完,我找来找去,找到的都是开始,并无结束。我猜是因为有很多谜一样的细节困惑着我。”[5]54小说中薛嵩的故事不断回到时间起始处,演绎了不同的故事。因此,薛嵩的经历像万花筒多变而丰富,他敢于为新的自我重新开始一段又一段陌生的旅程:他离开长安来到湘西,建了一座凤凰寨;他抢了苗女红线为妻;刺客在他园子里的倒霉经历……这些相对独立的故事的集合让小说叙事延宕起伏,薛嵩的形象在每一种情节的起始处都是崭新的,在每一次故事发展的进程中都变得更加丰满。这种叙述方式是“我”在创作时对自我构建真实与完整的认知。“这种小说总有一个谜,而这个谜就是我自己。这个故事会把我带到一个地方,但我还不知道那是哪里。”[5]55时间隐喻手法“展示了现代社会个体的青春化的特质:对无限可能的生命前景的拥有和自信不再只是青春的特权,而是成为整个人生的本质属性。现代社会的个体,把更多的精力专注于内在自我的发现、创造,不再听从祖先关于哪个人生阶段该做什么的告诫,满怀好奇,不断追问自我之谜,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敢于为新的自我重新开始一段陌生的旅程”[14]。“在什么情况下一部书才能成为无限。我认为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循环不已、周而复始。”[15]120王小波打破了时间的固有形态,通过对时间的反复开始的描述,隐喻了自我是可以不断重塑的,人生也因此多样且精彩。

4 人物隐喻:在弥合中自我蜕变

“人物隐喻是关于人的隐喻,透过这些隐喻,可以看到人物的性格、外貌、心理和情感等内容。”[16]作为构成小说主要元素的人物是社会不同人群的性格与派别的缩影,人物由此具有隐喻意义。小说中众多镜像人物在旅途中帮助“我”找回了记忆的情节映射了自我的蜕变。这些镜像人物主要包括“学院派”和“自由派”、白衣女人、红线、薛嵩等。

4.1 对刻板守旧“学院派”和自主创新“自由派”的宽容与接纳

小说中“学院派”和“自由派”是两种不同价值观的化身,隐喻着两种不同人生态度:“学院派”在一成不变的世界中行事刻板、循规守旧,失去自我,是现实秩序的维护者;而“自由派”渴望改变现状,不甘为秩序所束缚,寻求创新。这两个派别因生活态度与行事风格不同引发的斗争,隐喻着主人公的自我较量。“我”起初标榜自己为“自由派”“凡我指为自由派者,都是气质上像我的人。”[5]126但随着故事的展开,“我”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作为失去记忆的人,我的本意总是隐藏着。按照这种本意,故事里不该有全不可取的人。”[5]153随着叙事线索的步步推进,“我”对学院派与自由派爱憎分明的态度渐趋中庸,逐渐转变为宽容与接纳,这种转变体现在与“我”关系最为亲近的白衣女人的描述上:“如果不说她是一位学院派,就不足以形容她的气质。”[5]153

4.2 分裂的“我”与完美镜像人物的弥合

故事中“我”借助白衣女人这一镜像映射自身,在不断重塑自我中逐渐恢复了记忆,完成了对自我身份的重构和认知的升华。在寻找记忆的过程中,白衣女子一直陪伴着“我”,她是“我”创作小说的第一读者,承担着叙述参与者的角色,及时指出小说修改、发表的意见,并阻止“我”随性地违反万寿寺中秩序规约而行事。她纯洁而空灵,在被规训的空间中游刃有余,是“学院派”与“自由派”两种价值观念的有机融合体。她使“我”认识并接纳了分裂的自我,在追求精神世界的历程中认知了真善美。

小说中与白衣女人同时存在的红线是生长在红色且充满原始活力的湘西土地上的女主人,她没有受到封建礼教的荼毒,与刚来湘西满脑子充满权力与阶级的薛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显然,红线也是自由派。假如一个深山里的苗族女孩也是学院派,只能说明学院派根本就不存在。”[5]151红线品质美好,思想天真,性格率真直白,从头到尾保持着纯真,是完美的化身,是男性主人公追求的对象,甚至她发出的热烈光芒掩盖了男性主人公。这种对理想化人物形象的完美塑造,代表了对真善美的极致追求,寄托了作者对自由与完美的向往。

薛嵩是另一个自我镜中人。文本的双重结构使叙事线索中出现了两个“自我”——现实的“我”和历史中的薛嵩。“我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小宇宙;在其中不仅有红线、有薛嵩、有小妓女和老妓女,还有许多别人。……除此之外,我还是相当广阔的一段时空。”[5]187处在混沌与分裂状态的“我”,在反复修改手稿重塑薛嵩性格的过程中,寻求自我冲破,不断修复两个主人公之间的裂隙,直至找到真实的自己。薛嵩是“我”认知自我的隐喻符号,他从长安城出发时抱着建功立业的决心要建立一番事业,到湘西凤凰寨后,从一个脑中充满尊卑等级思想的臣子化身为心地纯良、陷入爱情的工匠。他与红线一起生活在红色、自然的湘西凤凰寨,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和真实自我。随着薛嵩在湘西凤凰寨故事的结束,“我”的记忆也随之恢复,“现在我终于明白,在长安城里我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薛嵩。薛嵩也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我”[5]206。失忆前的“我”与纨绔子弟般的薛嵩、失忆后的“我”与能工巧匠般的薛嵩合而为一,分裂的自我历经变化后弥合。“我”实现了理想中的模样,真实地悠游在诗意空间中,过着遵从内心,简单质朴而有趣的生活。这是一幅寻找到完整自我的隐喻图景。

5 结语

王小波在《万寿寺》中纯熟运用隐喻手法创设了规训与反规训的空间符号,灰或艳的色彩符号,穿越中古与不断重复起点的时间符号,充满压抑或活力的人物符号。它们隐喻着在颜色暗灰的、被规训的社会中倍感压抑的人们,只有在颜色明快且自由开放的空间才能追寻到精神世界的自由,而后者才是诗意和真实自我的生活。在磨难中永不止步地执着追求自由精神,这才是人性纯真而持久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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