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凤,黄 璐
1.山东财经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2.山东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近年来,国际经济形势日益严峻,新冠肺炎疫情等“黑天鹅”事件频频出现,全球经济面临日益衰退的风险。作为世界经济引擎的中国及时调整发展思路,提出了“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重大战略部署(1)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网站http://www.gov.cn/zhengce/2020-11/03/content_5556991.htm。。在新发展格局下,推动需求侧管理和供给侧改革的有效协同成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而以消费需求为导向推动产业升级更是实现供给侧和需求侧良性互动的必然选择。
随着经济高速发展,中国居民消费水平稳步提高,消费结构逐渐优化,新兴消费方式不断涌现[1]。消费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逐渐提高,2019年中国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为58.6%,连续6年成为经济增长第一拉动力,居民服务性消费支出占比逐年提高,2020年全国居民人均服务性消费支出为9 037.3元,占人均消费支出的比重达42.6%(2)根据《中国统计年鉴》相关数据计算得到。。然而,从21世纪初开始,中国出现了居民最终消费率下降的现象,居民消费水平与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之比一直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从供给侧来看,中国供给结构调整滞后于消费结构升级,供给侧不适应需求结构变化导致的结构性矛盾凸显,成为抑制内需扩大的重要原因[2]。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新消费发展的主要路径,对于化解结构性矛盾和结构失衡,增加有效供给,进而完善需求结构具有重要意义[3]。2020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要紧紧扭住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条主线,注重需求侧管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也指出,“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创新驱动、高质量供给引领和创造新需求,提升供给体系的韧性和对国内需求的适配性”。
学者们针对需求侧的消费升级展开了大量研究,对其概念界定不尽相同,但大多观点认为消费升级指消费结构升级,消费结构即一定时期内消费者所消费的各种不同类型消费资料(包括物质资料和劳务)之间的比例关系。Deaton等[4]以商品价格独立为基础推导出了AIDS模型,此后被较多应用于消费结构研究,随后Banks等[5]对这一模型进行了扩展。相关学者对中国消费升级也进行了大量研究,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是对消费升级现状的研究,普遍得出中国居民整体处于消费升级状态的结论[6],但具有明显的区域和城乡差异[7]。二是关于消费升级的影响因素,胡歆韵等[8]研究了夜间经济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发现夜间经济发展推动了居民消费及其结构升级。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对居民消费潜力释放和结构优化产生积极影响[9],此外社会学习对居民消费升级也具有促进作用[10]。
产业结构优化是经济增长方式和发展模式转变的必经之路,学者对产业供给和消费需求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大量研究。部分学者认为居民消费升级对产业升级具有拉动作用[11],进而促进经济增长。而产业自主创新有利于提高供给质量,弥补供给缺口,进而促进消费增长和消费升级[12]。还有学者认为产业升级和消费升级是相辅相成的,产业升级必须同消费升级相适应,消费升级是产业升级的衡量标准[13]。产业和消费“双升级”通过技术进步、供给优化和就业扩容等途径对疏通经济双循环产生重要作用[14]。
已有文献多以产业或消费有关的单一指标分析为主,以消费升级为衡量标准分析产业结构升级效果的研究则较为匮乏。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将CHIP微观数据与城市数据进行匹配,从而更加精准地分析宏观产业结构变动对家庭消费水平和消费结构的影响,并对该影响的区域、市场化程度和家庭收入异质性进行考察。二是实证探究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在不同消费层次家庭的边际效应,为针对性实现不同类型居民消费升级提供理论依据。三是通过揭示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升级的内在作用机制,深化了关于产业和消费“双升级”关系的研究,进一步为中国供给侧和需求侧协同发展助推新发展格局的构建提供经验借鉴和政策启示。
消费升级涵盖了消费的“扩容”和“提质”两方面升级,具体来看,可将其分为消费水平提高(消费支出增加)和消费结构升级(新兴消费增多)两个主要方面[15],产业结构升级对居民消费升级的影响也包含了其对消费升级这两个主要方面的影响效应,具体作用路径如图1所示。
图1 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升级的作用路径
经济发展过程必然面临着产业结构调整滞后于需求结构演变,由于技术进步的推动作用、资源环境的倒逼机制以及地区比较优势的阶段性转换,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成为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必然选择。产业结构升级通常伴随着合理化和高级化两方面的改善,产业结构高级化和合理化程度的提高共同决定着产业结构升级的进程。一方面,产业结构合理化衡量的是产业间协调发展程度,以及产业内要素投入和产出在结构和数量等方面协调程度提高[16]。具体来看,产业结构合理化过程能够矫正要素配置扭曲,有利于资本和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社会资源更多地从生产效率较低的企业和部门流向生产效率较高的企业和部门[17],从而推动整体全要素生产率提升和经济高质量发展。另一方面,产业结构高级化致力于供给侧的结构调整和经济发展方式优化,以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助力制造业等实体经济发展,以生活性服务业发展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和文化需求,从而使供给侧有效供给抑制问题得以缓解[18]。与此同时,有效供给不断扩大,供给结构对需求变化的匹配灵活性和适应性得以提高,这有利于供给和需求两侧的良性互动,疏通经济大循环的堵点,提高经济循环的效率。进一步地,经济发展的微观表现为企业利润持续增加和居民收入不断提高,企业利润增加会实现企业扩大再生产的资本积累,有利于企业规模化生产和多样化发展,优化提升产品和服务质量,从而创造新的消费需求。居民收入提高则会直接作用于家庭整体消费水平,家庭总收入增加,使家庭成员在进行必要储蓄之后的可支配收入增加,稳定并改善了居民消费预期,刺激了居民消费需求[14],进而推动家庭消费水平提高。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假设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形下,产业结构升级能够促进居民家庭消费水平提高。
产业结构升级能够有效解决“产能过剩”和“供给缺口”等结构性问题,推动了产业发展优势由制造业、建筑业等传统产业向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文娱教育业、医疗养老业、文化旅游业、金融服务业等新兴服务业转移。产业结构升级从供给侧和需求侧两端发力,所带来的高质量产品和服务供给将创造引领居民新的消费需求,通过发展壮大新兴产业、优化产品服务供给和助力需求转换等方式推动居民消费结构升级和生活方式改善。
首先,产业结构升级的表现之一是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的快速发展。网络科技和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的发展推动了互联网在家庭层面的普及,新兴生活方式层出不穷,文娱休闲方式更加多样化和便利化,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生活,催生了需求更具快速化和多样化的网络消费。网络消费弥补了传统线下消费消耗时间和精力、渠道单一、选择有限的不足,丰富了居民消费方式和消费选择,同时通过“互联网+”等产业融合方式带动了其他相关产业和服务业新业态的发展,使细分市场需求和多样化服务供给的精准匹配成为可能[19],有利于家庭消费由衣食住行等“生存型”消费向交通通信、文娱教育和医疗保健等“享受型”“发展型”消费转变。其次,产业结构升级也表现在文娱教育产业的迅猛发展。文娱教育产业的发展丰富和拓展了大众文化传播途径,降低居民参与文化娱乐活动成本的同时增加了居民的多样化选择,提升了社会文娱教育产品的供给质量,进而激发了居民进行文娱教育活动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在满足了基本的生活和安全需求后,人们对于科学文化知识和美好精神境界等自我实现的需求会随之增加。文娱教育有效供给的增加催生了家庭文化消费、信息消费等高层次消费,而基本“生存型”消费在总消费中的比例会相对缩减,有利于消费结构升级[3]。最后,产业结构升级还表现在医疗健康产业的飞速发展。随着经济发展水平逐渐提高,医疗健康产业发展迅猛,与医疗服务、健康养老、健康旅游、健康教育与管理等相关的行业不断壮大,大数据、区块链等新技术在医疗健康领域的创新应用推动了信息产业与健康产业深度融合,健康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兴起,为有效满足居民日益增长和丰富的医疗健康需求提供保障。与此同时,各种类型的医疗保险减轻了家庭对于医疗救助、康复养老的经济负担,对家庭医疗支出的“挤出效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家庭的医疗健康支出,却会导致家庭其他非医疗类消费支出增加[20],从而推动家庭消费结构升级。综合来看,产业结构升级可通过互联网发展效应、文化传播效应和健康服务效应促进家庭消费结构升级。根据上述理论分析,可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假设2: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形下,产业结构升级能够促进居民家庭消费结构升级。
为考察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净效应,本文将家庭消费升级分为消费水平提高和消费结构升级两方面,同时采用最小二乘法(OLS)回归方法构建如下模型:
CLi,j,t=α0+α1UISj,t+γ∑XFi,j,t+μ∑XCj,t+ηt+εi,j,t
(1)
CSi,j,t=β0+β1UISj,t+γ∑XFi,j,t+μ∑XCj,t+ηt+εi,j,t
(2)
其中,下标i、j和t分别表示家庭、地级市和年份;CLi,j,t和CSi,j,t分别表示家庭消费水平和消费结构;UISj,t为城市的产业结构水平;∑XFi,j,t为一组影响消费升级的家庭特征变量集合,包括家庭规模、非农劳动力人数、户主年龄、婚姻状态和受教育程度等,∑XCj,t为一组影响消费升级的城市特征变量集合,包括对外开放度、人力资本水平、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政府教育资助强度、人口密度和邮电通信业务水平等;ηt为时间固定效应,εi,j,t为随机误差项。
考虑到OLS估计只能对被解释变量的总体平均效应进行估计,而不适合分析被解释变量整体分布的异质性特征,即分析产业结构升级对不同消费层次家庭消费升级的异质性影响,故本文进一步采用分位数回归(quantile regression,QR)方法进行分析。该方法最早由Koenker等[21]提出,其基本模型为
(3)
(4)
其中,θ为回归估计中所取的各分位点,βθ的具体含义是设置回归线上方点的权重为θ,而下方点的权重为1-θ,使得各点误差绝对值的加权和最小的系数即为各分位数参数的样本估计值[22]。
具体的变量选择和计算方法如表1所示。
表1 主要变量及其计算方式
1.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是家庭消费升级,用家庭消费水平(CL)和消费结构(CS)两个指标衡量。其中,家庭消费水平采用家庭人均消费支出表示,家庭消费结构采用家庭文娱教育(CUL)、医疗保健(MED)和交通通信支出(COM)三大“享受型”消费支出总和与家庭消费总支出的比值表示。数据来源于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收入分配研究院发起的中国家庭收入调查(CHIP)数据。该数据包括城镇住户、农村住户和城乡流动人口数据,按照分层系统抽样的方法选取样本,兼顾地区代表性和随机抽样原则,本文用到的是CHIP 2007和CHIP 2013的家庭收支和户主信息。为保证估计结果有效性,本文对原始数据进行清理和筛选。具体地,剔除了家庭净收入为负,家庭各项消费支出额为负或空缺值以及家庭特征变量取值异常的样本,同样剔除了户主年龄小于16岁或缺失,户主工资收入为0或异常,缺失户主工资收入、职业类别或受教育程度等关键变量的样本。在家庭数据、户主个体数据与地级市数据的对接和清洗处理之后,本文所用样本数据共包括河北、山西、辽宁、江苏、浙江、安徽、山东、河南、湖北、湖南、广东、四川、云南、甘肃14个省份117个地级市的15 234个住户样本。
2.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的解释变量是城市产业结构水平,用产业结构层次系数(UIS)表示[23]。该系数兼顾了三次产业发展,同时较好地反映了城市产业结构由第一产业占主导,经过第二产业的过渡到第三产业占主导的发展演进过程,体现了产业结构升级的方向和目的。具体核算方法如下:
(5)
其中,yj,m,t表示j地区第t年m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m=1、2、3,分别表示第一、二、三产业。该指标介于1和3之间,数值越大则第二、三产业的发展优势越明显,产业结构水平越高。
3.控制变量
为控制其他因素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本文从微观和宏观两个层面选择一系列控制变量。(1)微观层面。家庭和户主特征变量与消费升级息息相关,因此本文加入家庭规模、非农劳动力人数以控制家庭人口和职业收入来源对家庭消费的影响,还加入户主年龄、婚姻状况和受教育程度作为控制变量。(2)宏观层面。相关研究表明固定资产投资和对外开放情况对居民消费具有重要影响[24],因此本文将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和对外开放度作为控制变量,其中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原始数据以美元为单位,本文依据各年中间汇率进行了换算。本文还加入人口密度和邮电通信业务水平,用以控制人口集聚和通信基础设施条件对消费升级的影响,同时将政府教育资助强度和人力资本水平一并纳入控制变量。
本文数据均来自历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经济数据库(CEIC)、国泰安(CSMAR)数据库和CHIP数据库,且对部分变量做了取对数处理。各个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2。
表2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升级的估计结果如表3所示,第(1)~(3)列和第(4)~(6)列渐次加入家庭和地区层面控制变量,分别报告了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和消费结构的影响效应,同时回归采用被解释变量上下各1%的缩尾处理。可以看到,在控制了家庭和地区特征变量后,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和消费结构的影响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产业结构升级显著促进了家庭消费升级,表现为促进了家庭消费水平提高和消费结构升级,从而初步验证了假设1和假设2。
表3 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效应估计结果
从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来看,家庭非农劳动力人数、户主受教育程度、城市对外开放度、人力资本水平、人口密度和邮电通信业务水平对家庭消费水平提高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家庭规模、户主年龄、城市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对家庭消费水平提高具有抑制作用。家庭规模、非农劳动力人数、户主婚姻状态、受教育程度、城市人力资本水平对家庭消费结构升级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户主年龄、城市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和人口密度对家庭消费结构升级具有抑制作用。
进一步地,本文将家庭“享受型”消费支出分为文娱教育支出、医疗保健支出和交通通信支出,同时加入各类型消费支出占消费总支出的比重(PCU、PME和PCO分别表示家庭文娱教育支出、医疗保健支出和交通通信支出占比)作为被解释变量,以此探究产业结构升级对不同类型家庭消费支出的异质性影响,估计结果见表4。可看到,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文娱教育、交通通信支出及其占比和家庭医疗保健支出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但是对家庭医疗保健支出占比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这说明产业结构升级通过推动地区医疗服务、保健服务和康复服务等服务业发展促进了家庭医疗保健消费支出的增加,但是相对于家庭消费总支出的增长速度,医疗保健消费支出的增长较慢,综合来看产业结构升级抑制了家庭医疗保健消费支出占比增加。
表4 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不同类型消费支出及其占比的影响效应估计结果
为研究产业结构升级对不同消费层次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本文接下来通过Bootstrap方法进行分位数回归分析,估计结果见表5和表6。
表5反映了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在不同分位数上的异质性影响,可以看到,随着分位数水平提高,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的边际效应呈倒U型变化趋势。具体来看,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的边际效应均显著为正,在0.50分位点处产业结构升级的边际效应最大,达到1.258,在中位数以前的分位点处产业结构升级的边际效应随分位数水平提高而增加,但在中位数以后的分位点处产业结构升级的边际效应随分位数水平提高而减小。由此可见,相对于低层次和高层次消费水平家庭,产业结构升级对中层次消费水平家庭的影响更大。
表5 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影响效应的分位数回归结果
表6反映了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结构在不同分位数上的异质性影响,可以看到,随着分位数水平提高,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结构的边际效应呈稳定增加的变化趋势。具体来看,在0.10分位点处,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结构的边际效应较小且不显著,而在中高分位点处,产业结构升级的边际效应显著为正,在0.90分位点处边际效应达到最大。由此可见,产业结构升级对中高层次消费结构家庭的影响更大,且随着消费结构改善,产业结构升级的边际效应逐渐增加。
表6 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结构影响效应的分位数回归结果
同时,图2给出了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升级的边际效应变化情况。随着分位点的提高,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水平的边际效应先增加后减小,在0.50分位点处达到边际效应的峰值。在低层次和高层次消费水平家庭中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水平影响的分位数估计量普遍小于OLS估计量,在中层次消费水平家庭中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水平影响的分位数估计量普遍大于OLS估计量。由此可见,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水平的分位数效应有利于中层次消费水平家庭,也就是说产业结构升级并未成为加剧不同消费水平层次家庭消费差距的因素。而且,随分位点提高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结构的边际效应逐渐增加,在0.85分位点处达到边际效应的峰值。在中位数以前的分位点处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结构影响的分位数估计量普遍小于OLS估计量,在中位数以后的分位点处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结构影响的分位数估计量普遍大于OLS估计量。由此可见,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结构的分位数效应有利于中高层次消费结构家庭的消费结构升级,也就是说产业结构升级加剧了低层次和高层次消费结构家庭的消费结构差距。
图2 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升级的分位数回归系数变化情况
1.回归调整
本文依据式(1)(2)对2007和2013年分别进行估计,探究不同年份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是否稳健,估计结果见表7第(1)~(4)列。由估计结果可知,在2007和2013年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产业结构升级在不同年份均促进了家庭消费水平提高和消费结构升级,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具有稳健性,不受时间调整的影响。
表7 稳健性检验结果
2.变量替换
本文借鉴相关文献,采用产业结构高度(TH)和产业结构合理化(TL)作为产业结构升级的代理变量,回归估计结果见表7第(5)~(8)列。产业结构高度用三次产业劳动生产率与各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的乘积之和表示[25],产业结构合理化用产业结构泰尔指数表示[16],具体计算方式如下:
(6)
lpj,m,t=Yj,m,t/Lj,m,t
(7)
(8)
其中,lpj,m,t为j地区m产业第t年的劳动生产率,Yj,m,t表示j地区m产业第t年的增加值,而Lj,m,t表示j地区m产业第t年的从业人员数量,m=1,2,3。由于式(6)中lpj,m,t有量纲而yj,m,t没有量纲,故对lpj,m,t采用均值化方法进行了去量纲化处理。式(8)中,lj,m,t表示j地区m产业第t年的从业人员占从业总人员的比重。不同于产业结构层次系数仅考虑三次产业增加值的特点,产业结构高度还将三次产业劳动生产率考虑在内,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三次产业的资源配置情况。产业结构合理化指数同时将产业增加值和从业人员综合考虑在内,且兼顾了对各产业的重视程度,若为0则表明产业结构处于均衡水平,数值越大则产业结构越不合理。由实证结果可知,产业结构高度的影响系数显著为正而产业结构合理化的影响系数显著为负,说明产业结构高级化和合理化确实促进了家庭消费升级,基准回归估计结果较为稳健。
3.内生性分析
目前的估计结果可能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消费升级可能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因果联立性问题,而本文采用的家庭消费数据为微观层面,对城市层面产业结构的影响较弱,可以较好地避免反向因果造成的内生性问题;二是尽管估计模型中控制了影响消费升级的一系列特征变量,但仍可能存在由于遗漏变量而导致的内生性问题。
为克服内生性造成的估计偏误,本文采用工具变量法进行处理。借鉴Nunn等[26]的研究,本文构造城市坡度(与城市变化有关)和上一年全国第三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与时间有关)的交互项(SLO)作为城市产业结构水平的工具变量,各城市辖区内地面平均坡度数据采用Arcgis 9.2软件对SRTM 90 m分辨率的数字高程模型(DEM)数据提取而得,进而对式(1)(2)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估计(2SLS),结果见表8。一方面,城市坡度会对社会生产活动产生影响,坡度越陡峭则工业生产难度越大,工业用地价格越高,而旅游业、文化服务业等产业更具优势,从而直接影响地区三次产业的结构和布局,即该工具变量满足相关性条件。另一方面,城市地理因素会对家庭消费升级产生影响,但城市坡度与家庭消费水平和消费结构在统计上并不存在明显相关性(3)从相关性检验可以看出,城市坡度与产业结构升级的相关系数为0.033,P值小于0.01;与家庭消费水平的相关系数为0.048,P值为0.116,统计上不相关;与家庭消费结构的相关系数为0.016,P值为0.238,统计上不相关。,也就是说坡度大小无法直接决定家庭消费升级。因此,本文认为城市坡度这一地理因素是通过影响城市产业结构进而影响家庭消费,该工具变量满足外生性条件。
表8 内生性分析结果
从表8可以看到,Durbin-Wu-Hausman(DWH)检验表明,模型存在一定的内生性问题。在第一阶段的估计中,工具变量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工具变量与解释变量高度正相关,此外Kleibergen-Paap rk Wald F(RKF)检验说明了工具变量相关性条件的满足,即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在第二阶段估计中,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和消费结构的影响系数均显著为正,与基准估计结果相类似。
通过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升级的分析,本文发现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提高和消费结构升级确实存在积极作用。然而,中国幅员辽阔,不同地区区位条件、市场化发展程度不一,不同家庭收入水平也具有较大差距,这势必会影响产业结构调整对家庭消费的作用效果,为此本部分将重点探究产业结构升级对不同区域、市场化程度地区和不同收入家庭消费升级的异质性影响。
1.区域异质性
在中国经济迅速发展的过程中,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一直存在,在经济发展、产业发展水平和居民消费水平等方面存在差异。为此,本文将全样本分为东、中、西和东北部地区(4)依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我国经济区域划分标准,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和海南,中部地区包括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和湖南,西部地区包括内蒙古、广西、重庆、四川、贵州、云南、西藏、陕西、甘肃、青海、宁夏和新疆,东北部地区包括辽宁、吉林和黑龙江。,分别探究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估计结果见表9。
表9 区域异质性检验结果
各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的影响均显著为正,但对家庭消费结构的影响具有异质性。东、中部地区产业结构升级显著促进家庭消费结构升级,东北部地区产业结构升级显著抑制家庭消费结构升级,而西部地区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东、中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较高,产业政策提出和实施的作用显现较快,而西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较低,产业转型升级对家庭消费结构升级的积极作用显现具有时滞性;东北部地区产业发展的比较优势在于重工业,产业结构升级使得该地区对生产效率较高产业的要素投入不断削减,存在一定的资源误配,不利于经济发展和居民消费结构改善。
2.市场化程度异质性
为检验不同市场化环境下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本文参考王小鲁等[27]编制的市场化指数,按照各年市场化指数均值将样本分为高低两组城市样本,各城市依据所在省份进行组别划分,估计结果见表10。产业结构升级与家庭消费水平的关系不受市场化水平的影响,而与家庭消费结构的关系具有显著的差异性。在市场化程度高的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结构具有正向影响,而在市场化程度低的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结构的影响不显著。这意味着市场机制和制度环境的改善有利于产业结构升级正面作用的发挥,能够促进家庭消费结构升级。
表10 市场化和家庭收入异质性检验结果
3.家庭收入异质性
本文进一步检验产业结构升级对不同收入层次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按照各年样本家庭净收入均值将样本分为两组,估计结果见表10。可以看到,产业结构升级与家庭消费水平的关系不受家庭收入的影响,而与家庭消费结构的关系具有显著的差异性。对于高收入家庭,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结构的影响显著为正,而对于低收入家庭,则不显著。这意味着宏观产业结构调整更有利于促进高收入家庭消费结构升级,在消费结构角度产业结构升级并未发挥改善收入分配和缩小消费差距的作用。
1.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水平的传导机制检验
依据前述理论分析,本文首先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水平的内在机制进行检验。参考Preacher等[28]的研究,本文构建如下的复合式多重中介效应模型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水平的传导机制进行分析:
PERj,t=α0+α1UISj,t+γ∑XFi,j,t+μ∑XCj,t+ηt+εi,j,t
(9)
INCi,j,t=β0+β1UISj,t+β2PERj,t+γ∑XFi,j,t+μ∑XCj,t+ηt+εi,j,t
(10)
CLi,j,t=δ0+δ1UISj,t+δ2PERj,t+δ3INCi,j,t+γ∑XFi,j,t+μ∑XCj,t+ηt+εi,j,t
(11)
其中,经济发展水平(PERj,t)和家庭净收入(INCi,j,t)分别用地区人均GDP和家庭年可支配收入表示。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的影响包括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直接效应为δ1,间接效应为多重中介效应,包括并行中介效应和链式中介效应[29],其中并行中介效应包括α1×δ2、β1×δ3,链式中介效应为α1×β2×δ3。
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水平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见表11。可以看到,产业结构升级和中介变量的影响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经济发展和家庭收入增加是产业结构升级推动家庭消费水平提高的中介机制。具体来看,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水平的直接效应为0.270,经济发展的并行中介效应为0.145,家庭收入提高的并行中介效应为0.186,经济发展→收入提高的链式中介效应为0.129,从而进一步验证了假设1。
表11 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的多重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2.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结构的传导机制检验
如前所述,产业结构升级通过促进互联网发展、文化传播和健康服务改善推动了家庭消费结构升级。本文进一步构建如下多重中介效应模型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结构的传导机制进行分析:
INTj,t=α0+α1UISj,t+γ∑XFi,j,t+μ∑XCj,t+ηt+εi,j,t
(12)
CULj,t=β0+β1UISj,t+β2INTj,t+γ∑XFi,j,t+μ∑XCj,t+ηt+εi,j,t
(13)
INSi,j,t=δ0+δ1UISj,t+δ2INTj,t+δ3CULj,t+γ∑XFi,j,t+μ∑XCj,t+ηt+εi,j,t
(14)
CSi,j,t=φ0+φ1UISj,t+φ2INTj,t+φ3CULj,t+φ4INSi,j,t+γ∑XFi,j,t+μ∑XCj,t+ηt+εi,j,t
(15)
其中,互联网发展水平(INTj,t)为综合性指标,借鉴黄群慧等[30],将互联网普及率、互联网相关从业人员、互联网相关产出和移动互联网用户数四个维度指标进行标准化处理,进而采用主成分分析法综合成一个互联网综合发展指数表示互联网发展水平。文化传播(CULj,t)和健康服务(INSi,j,t)分别用地区剧场、歌剧院数量和虚拟变量(家庭户主有任一种类型的医疗保险则为1,否则为0)表示。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结构的影响包括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直接效应为φ1,间接效应为多重中介效应,包括α1×φ2、β1×φ3和δ1×φ4的并行中介效应和α1×β2×φ3、α1×δ2×φ4、β1×δ3×φ4和α1×β2×δ3×φ4的链式中介效应。
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结构影响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见表12。可以看到,除了互联网发展和文化传播对健康服务的影响系数不显著外,其余变量影响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互联网发展、文化传播、健康服务和互联网发展→文化传播的四条中介路径存在,即互联网发展效应、文化传播效应和健康服务效应是产业结构升级推动家庭消费结构升级的中介机制。具体来看,产业结构升级影响家庭消费结构的直接效应为0.170,互联网发展的并行中介效应为0.105,文化传播的并行中介效应为0.184,健康服务的并行中介效应为0.062,互联网发展→文化传播的链式中介效应为0.012,从而进一步验证了假设2。
表12 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结构的多重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在梳理相关文献的基础上,本文利用2007和2013年CHIP数据和117个地级市数据,通过OLS估计和分位数回归方法研究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升级的影响及其在不同分位点上的边际效应,同时对该影响的异质性进行探究,进而通过中介效应模型检验了产业结构升级影响消费升级的传导机制。本文研究得出以下结论:(1)产业结构升级能够显著推动家庭消费水平提高和消费结构升级,从消费支出不同种类来看,产业结构升级显著促进家庭文娱教育和交通通信消费支出占比却抑制医疗保健消费支出占比。在严格的稳健性检验和内生性分析后,该结果依然成立。(2)分位数回归结果表明,随分位数水平提高,产业结构升级对家庭消费水平的边际效应呈倒U型,而对家庭消费结构的边际效应呈稳定增加趋势,这说明产业结构升级对中等消费水平家庭和高层次消费结构家庭的积极影响更强。(3)异质性分析表明,产业结构升级对东中部地区家庭消费结构升级具有正向影响,对东北部地区具有负向影响,对西部地区无显著影响。另外,产业结构升级对市场化程度高的地区和高收入家庭消费结构的积极作用更加突出。(4)机制分析发现,产业结构升级一方面通过促进经济发展和家庭收入增长的中介渠道推动家庭消费水平提高,另一方面通过互联网发展效应、文化传播效应和健康服务效应间接推动家庭消费结构升级。基于以上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第一,以消费升级为导向调整优化产业结构,实现供需两侧有效协同。实证结果表明,产业结构升级有效促进了家庭消费升级。因此,一方面要继续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在产业层面化解低端、过剩产能,推动要素循环流转和各环节有机衔接,大力支持信息服务、养老和社区服务、高端咨询、现代金融、教育培训等新兴服务业发展,提高产品和服务供给质量以更好满足市场需求转型升级的需要。同时要针对消费升级差异化现象,强化政府顶层设计,兼顾各层次和各消费水平群体消费需求,拓宽消费渠道,丰富新兴消费方式,逐步缩小居民收入和消费差距。另一方面,要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线下协同强化需求侧管理,形成二者相互支撑、有效协同的政策体系。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应着眼于畅通国内大循环,打通生产、分配、流通、消费等各环节堵点,破除相关体制机制障碍;需求侧应发挥对供给的牵引作用,提高供给体系对需求的适配性。
第二,因地制宜,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异质性分析表明,产业结构升级推动家庭消费升级的作用具有显著异质性。应综合考虑各地区差异,结合地区要素禀赋、比较优势和发展现状采取针对性政策措施,因地制宜发展生产,探索各地区最有利于最终消费率增长的产业发展模式。东、中部地区要持续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动要素优化配置,西部和东北部地区要着重发展比较优势产业,同时鼓励新兴产业发展。较好的市场化环境有利于产业结构升级积极作用的发挥,所以应继续推进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完善要素市场、产品市场和金融市场发展,加快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同时提高政府监管效能,推动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更好结合。高收入水平和中高消费层次家庭在产业结构调整中受益更多,因此要完善民生政策实施,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让经济发展成果惠及更广大人民群众,从而增强人民幸福感和获得感,为实现共同富裕奠定社会基础。
第三,加快经济高质量发展,畅通居民消费升级渠道。本文基于机制分析发现产业结构升级通过经济发展和家庭收入提高推动消费水平提高,并通过互联网发展效应、文化传播效应和健康服务效应促进家庭消费结构升级。因此,应落实新发展理念,促进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协调发展,加快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建立健全城乡居民收入可持续增长机制,积极保障和扩大就业,提高居民整体收入水平,提振居民消费信心,增强居民消费意愿和能力,为消费升级奠定物质基础。与此同时,深入实施扩大内需战略,释放消费潜力,以消费券等方式吸引居民消费,完善居民消费升级渠道,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优化消费模式。还要顺应消费升级趋势,着力提升传统消费能级,培育壮大网络消费、服务消费和文化消费,挖掘医疗、养老、教育、文娱等新型消费增长点,搭建消费升级平台,持续改善消费环境,力求满足居民多层次、多样化消费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