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商投资对我国人力资本水平的影响——基于面板数据的区域性研究

■ 丁 悦

（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研究院 北京 100080）

外商直接投资（FDI）和人力资本积累对一个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发展具有重要作用，是经济发展最重要的外部驱动和内部动力。伴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不断加快，我国外向型经济也随之快速发展，资源和劳动力要素比较优势快速释放，全球规模最大的消费市场向世界敞开大门，我国成为全球最炙手可热的FDI汇集地之一。FDI给我国带来了大量的资金、管理经验和先进技术，对我国经济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近些年，随着我国产业结构升级步伐的不断加快和综合国力日益提升，人力资本逐渐上升为我国经济发展的主要驱动要素。目前，我国地区经济发展正面临内外动能转换，即由积极吸引外资转为努力提升自主型内在发展动力。近几年，新一轮科技革命不但赋能我国科技创新和产业升级，也将全球大国竞争推入新的阶段，我国所面临的国际竞争和挑战前所未有地加剧。在此背景下，党中央提出“逐步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双循环”发展格局是党中央基于国内外环境发生显著变化的大背景下，作出的推动我国开放型经济向更高层次发展的重大战略部署，对提高内生发展动力和加快提升人力资源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文章对1990～2019年我国各省份的经济发展和对外开放的面板数据进行了分阶段回归分析（2020年以来，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全球产业链出现断供情况，我国FDI也随之呈现较大波动），从全国、东部、中部和西部的角度探讨改革开放对地区人力资本水平的影响，一方面是验证改革开放对我国地区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另一方面有助于探索在经济发展新旧动能转换过程中，如何更好地构筑和提升人力资本水平这一关键内生性经济增长动力。

一、人力资本与FDI相关研究回顾

地区经济发展规律表明：人力资本和FDI是地方经济发展的内、外两大动力，在地区发展的不同阶段起到了不同的作用，其中，FDI为地区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外在动力，不仅弥补了吸收地资金的不足，而且也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有助于地方发展发挥后发优势。与FDI不同，人力资本是地方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要素，能够促进区域经济的长期发展。美国经济学家Irving Fisher在《资本的性质和收入》一书中首次提出人力资本概念，并将其纳入经济分析的理论框架中。随着全球化经济的推进，资本、技术、人才在全球范围内的流动使得人力资本和FDI的关系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如，Soltanpanah和Karimi认为FDI流入发展中国家，对技术转移和人力资本发展有显著的潜在影响；Subbarao Srinivas认为FDI的流入能通过促进教育和技术培训提升东道国人力资本水平，是促进发展中国家发展的主要催化剂。

就FDI对我国人力资本影响而言，此领域的研究结论差异性较大。如，陈飞翔和郭英认为FDI有利于促进国家人力资本的提升，实现FDI、人力资本和技术外溢的良性循环是促进我国经济增长的重要途径。崔到陵和任志成通过实证分析发现，FDI对我国长三角地区的人力资本存量提升存在显著正向影响。倪海青和张岩贵发现，我国人力资本积累对进一步吸引FDI有正向促进作用，但FDI对我国人力资本提升的作用有限。陈浩和刘葆金发现FDI对促进我国人力资本提升的作用显著，主要是在专业人力资本提升方面有较为积极的促进作用。王维国和颜敏用通过定量分析发现，FDI的增加对改善我国人力资本结构作用显著。阚大学通过对中国工业企业的研究发现，FDI对人力资本效率提升的作用存在但不显著，且对处于不同地区、行业属性和所有制性质企业的作用不同。陈炎伟等人发现FDI通过跨国公司投资，促进就业增长，带来劳动力迁徙效应，从而有效提升我国人力资本水平。

可以看出，已有研究因为出发点和选取人力资本衡量指标不同等因素，在FDI对我国人力资本提升方面得出了不同的研究结论，表明这是一个值得继续探索的研究领域。

二、研究方法与数据

（一）研究方法

本文依据柯布道格拉斯函数（1）构建实证分析模型，研究人力资本和FDI之间的关系。

其中Y是国内生产总值GDP，Z是技术水平，N是劳动，K是资本，对（1）式两边取对数得：

全要素生产率Z决定生产规模的大小和效率，主要考虑人力资本存量H和进出口贸易额T两个因素的影响，假定Z=HλTγ，λ和γ分别为人力资本和进出口贸易对全要素生产率Z的贡献份额，取对数得：

资本K表示投入的总资本，主要来源于国内投资资本和外商投资资本，这里由于固定资产投资与人力资本之间无显著的相关性，故国内投资资本中仅考虑对人力资本投资，用教育经费G表示，对于外商投资，用实际利用FDI表示，得到K=GσFDI1-σ，两边取对数得：

将（3）和（4）式代到（2）式中，并进行变换得到：

由于外商直接投资FDI是国内生产总值Y的重要影响因素，为消除可能出现的多重共线性问题，用外资依存度R替代Y和FDI，但FDI还是重要的影响因素。最终得出区域人力资本和FDI及其它控制变量的关系如下：

其中，变量下标i和t分别表示第i个个体第t年的数据，选择的变量是影响lnH的主要原因。αit是待估的第i个截面个体在第t期的截距，βi是边际值，是待估的解释变量对应的系数，μit为随机误差项。

（二）研究数据

人力资本存量指标采用中央财经大学人力资本研究中心李海峥教授团队发布的《中国人力资本报告2021》。此报告在中国现有数据的基础上，采用并改进国际上广泛应用的Jorgenson-Fraumeni收入计算法（以下简称J-F方法），对截至2019年底的中国人力资本的分布及发展动态进行估算。与传统度量方法（如教育程度）相比，J-F方法可以更加全面综合地反映出人力资本的状况。

外国直接投资即外国机构和公司在我国的投资，包括外资和中外合资中的外资部分。不同于短期资本流动，FDI是一种长期的资本和实物投资形式，外商直接参与、控制企业的生产经营，外资和内资的合作互动更为全面、深入，这种投资方式有利于技术地方化，有利于东道国的产业发展和升级。对外开放水平由外资依存度表示。数据来源于1991～2020年各、省、市统计年鉴，个别缺失数据采用移动平均法补齐。各个变量统计特征如表1所示。

表1 描述性统计

鉴于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对全球外商投资和地区发展所产生的重要影响，本文以2008年为分界点研究金融危机前后FDI和我国人力资本水平之间的关系。

三、研究结果

表2展示了三种回归模型效果，根据豪斯曼检验（p=0.000），固定效应模型优于随机效应模型，因此本文采取用固定效应模型。固定效应模型较好地拟合了人力资本和外商投资之间的关系，其中2008年模型的拟合优度为84.20%，lnR、lnT、lnN、lnG有显著影响，且lnR、lnT、lnN在0.01的显著性水平下有显著正向影响，lnG在0.05的显著性水平下有显著正向影响。2008年以后，经过检验选择的是固定效应模型，模型的拟合优度为62.70%，lnR、lnT、lnN有显著影响，且lnR在0.1的显著性水平下有显著正向影响，lnT、lnN在0.01的显著性水平下有显著正向影响。

表2 模型回归结果

2008年前后的对外开放程度都对人力资本存量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2008年之前的影响更为显著。这反映出人力资本存量在2008年以前对外国直接投资的影响更为敏感，而其他控制变量如教育经费和进出口贸易额也对人力资本存量有显著正向影响。

为了消除或减少异方差带来的影响，对模型进行稳健性分析。通过稳健标准误估计可以得出，模型结果的影响方向和影响显著性比较一致，模型比较稳健。

表3 稳健性分析

续表3 稳健性分析

研究结论表明，FDI对人力资本积累和经济发展具有正向促进作用，2008年前、后外资依存度对人力资本水平的影响分别是0.0815（p=0.0107）和0.0430（p=0.0220）。可以看出，我国外资和人力资本水平空间分布存在高度的重叠。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东部地区成为外资主要的集中区，如江苏省2016年FDI达245.4亿美元，广东省达233.5亿美元，而FDI总额最低的省、市、自治区基本位于西北地区，如西藏、新疆、青海、宁夏和甘肃，这五个地区2016年的FDI总额只有8.5亿美元，是江苏省的3.5%。

应该注意到，东、中、西部各地区FDI区位分布的影响因素存在显著性差异：在东部地区，外商直接投资更关注劳动力工资、劳动力素质、通讯能力和FDI存量；在中部地区，基础设施、产业结构、通讯能力、集聚程度和FDI存量是外商直接投资关注的焦点；在西部地区，产业结构、集聚程度和市场规模则更能引起外商直接投资的重视。在东部地区及直辖市等经济发达地区，外资投资规模大，且人力资本存量高，进出口额和教育发展程度也很高，人力资本存量与FDI存在正相关关系。

反过来，FDI在不同区域、不同发展阶段与人力资本水平的关系以及对地方经济的作用不同。在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区域和阶段，FDI对经济产生的影响主要依赖于劳动力数量，人力资本存量越多，越有利于FDI技术溢出，越能促进人力资本存量增长；而在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和阶段，FDI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更依赖于技术进步和高素质人才的推动，高素质人才能够促进技术的吸收和转化，对经济转型至关重要，与此同时，低素质人才则会由于外资的引进而丧失竞争力，而随着技术的进步，东道国的高素质人才发展也逐渐与国际接轨，此时的FDI对人力资本存量和经济发展的影响趋于平衡。

20世纪90年代到2008年以前，世界经济发展强劲。2007年，一百多个经济体实现了人均产量增长3%或更高的目标。发展中国家平均增长7%，非洲的经济2007年增长近6%。与此同时，我国改革开放政策大大促进了进出口贸易，教育的进步以及对国外先进技术和经验的吸收使得我国的人力资本存量不断提升，尤其是FDI效应，在控制了其他影响因子后仍然显著，表明其对我国2008年以前的人力资本存量增长起到了不可忽视的正向作用。

根据表2的结果，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FDI对我国人力资本存量的影响下降，影响系数从0.08降低到0.04，并且解释性降低，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可能是在过去的三十几年间，我国经济尤其是私有经济还没有得到充足的发展，我国技术和人才的发展水平与国外差距较大，外国资本以及随之而来的先进技术对我国的技术溢出较为显著，FDI所产生的新工作岗位有利于人力资本的飞速提升。2008年后，一方面全世界范围的经济危机使得我国实际利用外资增长速度有所放缓，部分省、市、自治区的外商直接投资量甚至减少了一半；另一方面，国内高新技术的发展使得我国的人力资本存量对FDI的依赖性降低，我国经济发展动能开始出现明显变化，如何提升人力资本水平已成为地区经济发展的当务之急。

四、结论和启示

与以往的外商投资研究相比，本研究关注到了外商投资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即人力资本，从而对区域经济研究形成有益的补充。本文以1990～2019年的31个省、市、自治区年度数据为基础，利用面板固定效应模型，揭示了FDI对人力资本水平提升的重要影响，论证了外商投资不仅有助于缓解经济建设中资金短缺的局面，而且对人力资本的提升起到积极的显著性作用，从而为地方发展构筑起内生增长动力。不过这种积极的影响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有所减弱，反映出我国综合国力的提升以及提升人力资本水平需要更加关注其他要素，体现了我国地区经济发展内外动力的转换。未来，伴随我国迈入建设“双循环”的新发展阶段，人力资本水平提升对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意义将更为重要。研究结论表明，FDI未来对人力资本的促进作用将更加有限，提示未来我国进一步提升人力资本需从内部发力，例如加大教育投资、完善创新机制建设等。值得注意的是，在我国不同地区外商投资对人力资本发展的促进作用不同，在西部地区通过提高实际利用外资水平提高人力资本存量的潜力依旧较大，应通过“一带一路”倡议等开放机制，进一步加大西部地区的对外开放水平，发挥FDI对提高西部人力资本水平和内生发展动能的作用，从而有效地促进西部地区经济快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