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元素在中国动画中美学质感的突破——以《姜子牙》二维片段为例

梁凯迪

海口经济学院 海南 海口 570100

壁画是我国艺术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其中蕴含着具有丰富的文化内容与民族性的美学要素。自20世纪50年代，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就借鉴中国壁画元素创作出了既有中国传统美学特点又享誉国际的动画作品。动画电影《姜子牙》开场片段整体追求敦煌壁画的质感与风格，对中国传统美学理念也有突破性的表现。通过对动画电影《姜子牙》开场二维片段和中国早期的壁画风格动画作品的分析，探索数字技术对中国壁画动画的重大影响，并为中国动画与先进技术的结合探索一条共生长远之路。

一、壁画艺术与动画艺术的关联

壁画艺术，主要指一种利用建筑空间，在建筑内外的墙壁上使用上色染料进行绘画的一种艺术形式，多绘制于洞窟、墓室、宫廷或者寺观的墙壁上，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壁画遗迹可以追溯到原始部落时期的洞窟壁画，在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壁画遗迹可以追溯到汉代的建筑壁画和墓室壁画。中国的壁画作品分布地区非常广泛，比如：甘肃、河南、内蒙古、山东等，题材也生动丰富，比如：神话传说、名人轶事、生活趣事等[1]。中国壁画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极具中国特点的美学元素，充分地体现了独特的民族美学倾向，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

自1958年中国动画开始“探民族形式之路”开始，中国动画从未停止过对中国传统文化与艺术的挖掘探索与创新体现。在这个过程中，不少动画作品离不开对中国传统壁画艺术美学元素的学习以及对壁画艺术创作技巧的借鉴。在《中国动画史》一书中就提到，在早期动画作品《大闹天宫》中，张光宇兄弟在进行场景设计时大量参考了中国的寺观建筑，比如山西永乐宫、北京法海寺等建筑的壁画，以使得画面与动画神话传说基调相契合。在动画片《哪吒闹海》中，角色造型设计吸取了中国壁画艺术中的绘画元素，沿用壁画艺术的装饰风格，在颜色的摄取上借鉴壁画艺术中常用的赤、青、黑、白等颜色，以使动画充满民族气息。除此之外，动画片《九色鹿》更是壁画风格动画的典型代表作品，整个创作团队为了能够将《鹿王本生》的故事生动地呈现于荧幕前进行了近一个月的敦煌壁画写生，从敦煌壁画线条、色彩、构图等众多方面进行动画艺术的学习与再创造[2]。

传统的壁画风格动画采用逐帧手绘逐帧拍摄的方式进行动画制作，保留了大量具有壁画艺术特点的组成要素，制作中能较好地体现保留艺术本身质感，能够使受众感受到壁画艺术本身具有的艺术意蕴。在当代，数字技术以及高清显示技术的发展使得动画的制作方式、工艺、流程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动画创作不再局限于对美术材料和技巧方法的借鉴与应用，更多的是要探索传统艺术与高新技术之间的共存平衡关系，在传承文化与创新动画之间建立桥梁，造就出独特异于西方新的美学体验。

二、壁画元素动画在美术质感方面的创新

（一）描金工艺体现全新的壁画质感

描金又称为泥金画漆或者描金银漆装饰法，这种技法的使用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是中国传统工艺美术中一种典型的美术技法，指的是用金色的上色染料对纹样进行描边或者填涂以起到装饰作用，在传统描金工艺中以黑漆和赤漆作为底色的情况居多。

在《姜子牙》二维片段中将传统的描金技法大量地运用在造型设计当中。其中包含主要角色的描金处理：妲己变形前后身体的轮廓线描金，以及特写镜头中妲己飘动的发丝轮廓线描金，姜子牙长袍的衣纹以及坐骑的纹理描金。除此之外，次要角色的描金设计使用也非常频繁，包括仙鹤羽翼、猛兽衣纹、马匹缰绳、猎豹皮纹等也都使用了描金的美术手法进行表现。图1所示，除了将轮廓线描金或者局部填金之外，还在描金填金局部添加了墙壁的颗粒感，增加了画面的质感与感染力。在动画呈现过程中，直观的可以看到流动的金色伴随着角色表演变换，使壁画元素以全新的面貌融于动画表现当中，相较于传统壁画元素动画画面更加精美、视觉效果更加震撼。在动画片《九色鹿》中，画面效果呈现古朴自然，更多的是对北魏壁画粗狂的、质朴的上色质感的追求。《姜子牙》片段利用数字绘画技术在实现壁画质感的基础上让画面更加细腻与精美。传统壁画元素与当代的数字技术融合使得壁画风格动画在质感体现上拥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图1 《姜子牙》二维片段造型设计中描金工艺的使用

（二）数字绘画提升动画色彩表现力

壁画艺术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程式化的表达方式和组成元素，尤其在色彩构成方面。在壁画绘画的过程中，通常会使用从植物中提取的染料和从矿物中提取的染料。植物染料相对轻薄，覆盖能力弱，就像花青色、藤黄色；矿物燃料相对厚重，覆盖能力强，就像朱砂色、石青色。在壁画《鹿王本生图》就以红色为背景色调，红色主要是矿物质颜料朱砂和土红，背景之上填充局部的白色、绿色等，白色通常使用高岭土、蛤粉，绿色主要是石绿，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古朴明朗、色质醇厚的艺术效果[3]。这也成为了动画片《九色鹿》艺术效果的主要参考来源，动画《九色鹿》制作之前对敦煌壁画进行了大量的写生，对其线条与色彩进行了深入的临摹与研究。影片在尊重《鹿王本生图》壁画中的主要设色的基础上加以创造，在美术效果上力图呈现敦煌壁画上染料氧化、墙壁斑驳之美[4]。

相较于传统手工逐帧绘制动画，借助计算机进行数字绘画优势明显。除了制作过程中可以反复修改、提高效率之外，由于其色域范围广泛，不仅可以实现比手绘动画更灵活多变的色彩搭配效果，还可以绘制华丽细腻的光照效果，以实现不同审美效果的需求。在《姜子牙》片段中，主要设色使用了中国传统“五色观”中的赤、青、黄、白、黑，在此基础之上融合荧光色和发光色创作出色彩绚烂、画面震撼的动画场面，使故事情节与角色表演更加具有吸引力与震撼力，也可以从画面角度更好地诠释神话传说题材。

（三）叠层绘制打造动画空间感

首先，对动画的空间感进行一分为二地分析。一方面，早期中国动画受到中国传统艺术的影响，将散点透视的理念融入到了动画创作当中。以动画片《九色鹿》为例，动画的空间意识突破以一个时点为中心的限制，将多个视点的景象平铺于一个画面中，随着视点的变化画面中具体内容也呈现为多视点、多角度的景象[5]。散点透视传承了中国民族美学精神，在动画中的实践和呈现是有价值并且成功的。另一方面，从动画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看，传统动画散点透视的表现方式仅仅是中国动画发展到某一阶段对动画空间探索的其中一种可能性，伴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需要不断地探索新技术与传统艺术之间的互融共存关系，探索更多的美学呈现方式。

在《姜子牙》二维片段中画面纵深的表现力非常强，如图2所示，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第一，使用电脑图像处理技术分层绘制动画场景，先进的数字绘画技术使得动画空间感的体现相较于手绘动画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动画空间的纵深感和延展性都更加自由，据导演描述其中最多的一个场景的工程文件可以达到600多层。第二，由于数字图像处理技术的灵便性，在镜头设计中恰当的安排了前景、中景、远景加强了画面的纵深感与真实感，并且前景、中景、远景的角色进行非常有节奏感的运动和表演，角色的运动空间往往跨度很大，使得整个空间的真实感很强，充满了吸引力和感染力。因此，现在的数字图像处理技术可以在很好地呈现传统艺术风格的基础上，使得空间立体感呈现的自由度更高，可以根据创作者的审美理搭建想动画世界的广度和规模。

图2 电脑图像处理技术分层绘制动画场景

（四）数字技术造就灵活的场面调度

在《九色鹿》当中，场面的调度以切出切入为主，没有使用较多夸张性的场面调度镜头。在《姜子牙》二维片段中，壁画元素每一帧都有可能发生巨大的夸张的形变，这些形变与故事情节相关，也经常利用与剧情相关的流动性的视觉元素色块和线条等带动场面调度，比如红条状的鲜血、薄纱、角色运动的速度线、火焰等等。以其中一个片段为例，以红色薄纱遮挡镜头为转场进入到宫殿室内，宫殿内纣王在寻找妲己，打翻殿内火盆，火盆点燃红色薄纱帘幔，火焰烧满整个屏幕，前景火焰散开，此时已切换到室外场景，姜子牙骑白马从远景奔来，周围依然是一片火海，但这一片火海已不是宫殿点燃的火，而是战场的刀山火海。

三、壁画元素动画对传统文化的现代化呈现

（一）对传统文化的挖掘

首先，该动画在题材层面对传统文化进行了深度的挖掘与表现。姜子牙是中国商末周初一位著名的政治家，在历史上兴周灭商，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位非常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关于他既有真实历史记载，也有传说神话的演绎，也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民间典故。动画电影《姜子牙》就是对这段经典文化历史进行了现代化创新，以姜子牙封神的故事为基础，对神话传说深度挖掘加以现代化改造，结合时代精神与当代受众的审美期待，重点表现姜子牙迷失后寻找自我、实现自我认可与价值的过程，实现了对传统文化精神的深度表现。

其次，动画电影《姜子牙》对中国道家文化进行了形象化的体现。中国道家文化是中国最具有影响力的核心文化体系之一，对中国的哲学、文学、艺术都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在《姜子牙》中，众妖魔仙人所使用的法力、法器是中国深厚的道家文化的形象化体现。除了角色表演中融入了道家文化，在动画的美术设计、情节、台词中也处处融入道家精神，无不体现“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无为”的道家观念。所以，影片在结合了时代精神和当代受众审美期待的情况下，竭尽所能对中国核心的精神文化层面进行了深度的挖掘与体现，力求使得影片的民族化追求不流于表面。

（二）对传统文化符号的应用

首先，造型设计方面。主角妲己整体造型为赤色和黑色，这两种颜色是中国“五色观”中重要组成部分，长袍红黑相间，使得配色既具有中国商朝王族的风范，发髻后披散头发，发间钗有红花头饰，红唇蓝绿眼妆，尽显具有东方特色的狐妖形象。除此之外，众多坐骑和怪兽的形象也都是以中国古典小说和民间传说的文本为基础，结合当代审美习惯和技术手段进行再编创，并会在兽身上进行装饰性云雷纹、蟠螭纹等图案的设计，尽现深厚的民族底蕴。

其次，场景造型方面。本片段将传统绘画和民间工艺中的装饰性云纹图案与海浪图案使用现代数字分层技术进行分层表现，使得画面看起来既精美又极具民族特色。在很多细节设计中同样充满了传统文化符号，比如：壁画装饰花纹、道具中刀枪剑戟的形状装饰图案、手鼓形状以及图案、勇士的铠甲、农民的衣服与帽子、宫殿石柱子石狮子，幡旗图案等等无不应用中国传统文化符号。《姜子牙》二维片段借用先进技术使得传统文化符号在视觉呈现上具有了更灵活多变的可能性。

（三）对传统美学的继承

在中国传统美学中讲究“虚实相生”，要求艺术作品或者绘画不但要表现“实”的部分，也就是“象”，还需要表现“象外之象”，追求一个“妙”与“趣”。在《姜子牙》二维片段中，数字技术使得传统美学中的“虚实相生”有了全新的形象化体现。以其中一个镜头为例，描述的是两只怪兽在鼎立抗衡、勇猛战斗，在怪兽的身后是具有装饰性意味的云雾环绕，乌云密布。在这个画面当中，两个怪兽的打斗表演处于画面主要位置，怪兽身后的背景属于次要部分，虚实相生使得画面既生动地表现了故事情节，也表现了此刻画面的意蕴。除此之外，角色的表演也分主次虚实，两个主要角色在主要位置进行打斗，在不显眼的背景会有相对平面的怪兽在缓慢的进行打斗动作的表演，甚至有一点“象征性”的表演，动画的表演有实有虚，虚实相生，使得画面既有帮助叙事的角色表演，又有不容易觉察的趣味性表演。这样的虚境设计并没有让观众感觉不适看不懂，恰当精彩的“留白”恰恰调动了观众的想象空间，使观众的想象参与到动画中。

结语

当代中国动画对传统元素的提炼与使用并非照搬元素符号，更重要的是寻找技术发展与传统美学之间的平衡点与桥梁，使得传统美学在当代既有创新的视觉化呈现与美学质感的突破，又能够体现深刻的文化内蕴与民族精神。《姜子牙》片头段落的二维片段是传统元素与当代数字技术融合的一次创新性的探索，为中国动画的可持续发展以及中国动画美学体系的建立提供了更多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