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游牧时代怎么说爱

2022-11-30 16:14舒平
科学大观园 2022年23期
关键词:承天寺叶芝废话

舒平

我们正主动或被动地一次次从实体空间转向虚拟空间,渐渐习惯了“数字游民”的生活方式。人们开始思考如何在虚拟和现实的双重空间里生存:数字技术究竟是解放了我们,还是束缚了我们?如果一切皆可虚拟,那么物理城市中面对面的意义何在?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唐代贺知章的《回乡偶书》简单明了,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背,但读懂它,却一定是在历经沧桑的成年,多少感慨、多少悲喜尽在寥寥数语中。

洋兰有这样的感慨,也是最近的一次视频聊天触动了她。十一长假她和远在外省的表妹聊天,她们俩的空间距离是854.3公里,开车自驾大约九个半小时,表妹和表妹夫都是当地三甲医院的主治医生,可想而知日常有多忙碌。表妹家的小囡囡,已经上小学三年级,洋兰仅见过一次,所以,那天打开视频,囡囡一开口就喊“阿姨好”,把她和表妹都逗得哭笑不得。问题不在囡囡喊的是“姨妈”还是“阿姨”,而在那遥远的不可弥补的心理和情感距离,让人莫名地伤感。

谁能说得清呢,作为数字时代的小牧民,远方的亲情对于他们到底有多大的意义?亲情不可避免地被数字时代的鸿沟冲淡了,比起曾经的代沟,这是更叫人望而生畏的沟壑。

爱尔兰艺术家约翰·巴特勒·叶芝写了一本广为流传的《叶芝家书》,诗人叶芝声名显赫,这一位却是他不知名的画家父亲,据说,父子俩的话题经常是莎士比亚、布莱克、诗歌和诗人,儿子的许多重要观点都来自父亲。这位父亲说:“个性中一个最具影响力和最复杂的部分就是情意,而且情意只能直接从记忆深处迸发出来。”

出生在数字时代的小牧民们,希望他们的记忆深处,也保留有对远方血缘亲人的情意,那是他们生命之树的根柢,是爱开始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是孤立的存在,那些千丝万缕的情意,让生命生生不息。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这是苏轼著名的《记承天寺夜游》,话说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晚,苏轼正准备入睡,恰好有月光照进室内,于是他高兴地起身出门。考虑到没有和他一起游乐的人,就到承天寺找张怀民。张怀民也还没有入睡,就一同在庭院里散步。

短短几行字,平淡朴素却打动人心。哪一个夜晚没有月亮?又有哪一个地方没有竹子和柏树呢?只是缺少像我们两个这样清闲的人罢了。数字时代,我们在网络上尽情遨游,可以加天南海北的好友,可是,线下,在一个月色如水的秋夜,你会心血来潮不睡觉跑去赏月吗?你会不打招呼就拽一个朋友陪你赏月吗?类似这样的少年意气、这样纯粹美好的友情,我们还拥有吗?

中国青年报曾做过一次调查,结果显示:65.9%的受访者都觉得现在和朋友约见一面很难。有客观的原因,也有主观原因。“见一面”很难,“说见就见”更不大可能。“忙”“不方便”“抽空约”……这也许是我们听过或说过更多的话吧。

大多数人,没有仔细打量城市的心情,也没有说走就走的勇气,数字时代的生活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们束缚在原地。很多年前听过一首老歌“Mary Says”(《玛丽说》):玛丽说她会过得很好。她告诉我,总有一天,事情会变得越来越简单……我的心会柔软地一动,总有一天,我们会像孩子一样,说“出来玩吧”,或什么都不说,像老人们一样,周末吃过早餐,就去楼下晒太阳、聊天、打扑克牌,也许,是一起跳广场舞,远方的朋友呢,就约着一起去旅行。

写过《暗算》《解密》《风声》等著名谍战小说的麦家,说过这样一句话,“情话谁都爱听,但日子过久了,情话远不够用,唯有废话才能检验爱与不爱。”愿意讲废话是一种爱意的输出,听废话也并非浪费时间,而是因爱而生的善待和包容。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30岁的优悠刚刚结束了一场相亲,到了她这样的年龄,每一场相亲都像走马观花,连约着见面的程序都大同小异,内心也就几乎到了波澜不惊的地步,结束,开始,再结束,再开始,像吃快餐一样毫无食欲。

身边最坚定的追求者是高中同学崔杰,长相普通,工作普通,家庭普通,而优悠是公认的美女,个头比崔杰还高,她为什么要下嫁呢?带着这样的不甘心,她一次次逃开崔杰废话连篇的追求,却又一次次在爱情泡沫里铩羽而归。

网上流传着“智者不入爱河,怨种重蹈覆辙,我们终成富婆”的吐槽。优悠把大把的时间花在网上,也并没有成为富婆。天气越来越冷,她一个人住在出租屋里,下楼取快递,看见楼下白蜡树飘落满地的黄叶,会忍不住像小动物一样想要一点温暖,而崔杰总是适时出现,嚷嚷着这个冬天我们一起“抱团取暖”吧!谁知道呢,在这座城市,有一个人不离不弃地爱着你,没完没了地和你说着废话,也许哪一天,她真的就会嫁给他呢?

数字时代,我们花在手机和电脑上的时间,真的已经越来越长了,长到需要我们及时反思。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北京城市实验室负责人龙瀛说,他在清华大学做过调查,学生们每天使用手机的时间已经达到了六个半小时,几乎和睡眠时间持平,人们已然无法回避虚拟世界对现实的影响。

避是避不开的,数字化和网络化已经成为一种现实。“人生无处可逃,只能握手言和。”亲情、友情、爱情都离不开网络的连接,網络极大地便捷了我们的生活,但它永远只是生活方式,而不是生活本身,真实的生活是热气腾腾的。

怎么相爱?爱是没有理由的,又或者,相爱的理由太多太多,可以列举出一堆的道理,但最后,我们多数遵从的还是内心的选择,爱一个人,千山万水也总会去看她(他),不爱,一拖再拖终于不了了之。

让人感动的是,总有一些勇敢的人,思考得更多,努力得更多,付出得更多,而我们只是幸运地沾了光而已,那就尽可能地不去辜负,时光、生命、亲情、友情、爱情,以及一切美好的人和事物。他们都说,世界上有两个我,一个“白马春衫慢慢行”,一个“蝇营狗苟兀穷年”,两个都是我……线上,线下,都是我……都值得爱与被爱,你也一样。

◎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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