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文化遗产里忙农活儿

范一骥

摘果子的庄园的主人黑尔特

初秋时节，我和比利时当地朋友Wim一大早就伴着月色，赶到了安特卫普火车站。

“我以为你起不来的。”

确实，起大早对我来说是十分艰难的，不过对于深入比利时农村去干农活儿，我却充满期待。

从小在钢筋水泥城市长大的我，对于农村的认知就是：爬树、抓蛐蛐、坐在炕上吃羊肉饺子。不过由于种种原因，我已经多年没有去农村了，除了传说中高薪看葡萄园的暑期工作，对于欧洲农村我更是一无所知。

比利时全境3.05万平方公里，3小时内足以让你贯穿整个国家的南北两端。如此的国土面积，也决定了比利时人的出行空间半径。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超过1小时的路程就算是远行了。

从安特卫普到布鲁塞尔，再从布鲁塞尔转车，再转车，经过了将近2个小时，我们来到了比利时小城佐特海姆。Wim告诉我，他的朋友黑尔特会来接我们。

短暂的等待后，一辆面包车朝我们开来。从车上走下一位60岁出头的老头，他胡子斑白，个子不高，但身体很结实。如果用一个汉语词汇来概括，那就是“庄稼人”。他就是我们今天要去摘果子的庄园的主人黑尔特。

黑尔特看我荷兰语不太好，就尝试用英语和我交流。在了解我的基本情况后，他向我介绍起了自己的庄园。

这个庄园是他祖上世代居住的地方，在他父亲去世后，他弟弟想把庄园卖掉，他则希望留下这个庄园，因为那是他成长的地方，有着他和父亲的美好回忆。于是，每逢节假日他都会和妻子来这个庄园住一住、看一看。

半小时的车程以后，我们来到了黑尔特所居住的城市海尔泽勒。在比利时，城市和乡村的差异并不明显，很多时候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农村在这里是一个自然概念，而非户籍制度的划分对象。

黑爾特家中的所有家具都是他父亲亲手打造，不光是木质家具，就连精美的灯罩也是出自父亲之手

所谓比利时的农村，就是有着更多更大田野和果园的城市。我们驱车来到了距离市中心3公里处的Winkelstraat，直译成中文就是商店街。虽然名为商店街，可这里并没有商店。黑尔特告诉我们，之所以叫商店街，是因为早期这里是一条家具街，人们趋之若鹜地来这里购买家具。因为客流量大，这条街获得了商店街的美誉。如今，随着大型卖场的发展，这里既没有家具也没有商店，有的是鳞次栉比的独门独院的房子。在房子的后面，家家都有一片果园或者牧场。

黑尔特自己住的房子不大，却很精致。他告诉我们，里面的所有家具都是他父亲亲手打造的。不光是木质家具，就连精美的灯罩也是出自父亲之手。我们走进餐厅，黑尔特的妻子马丁正在为我们准备早餐。

所谓比利时的农村，就是有着更多更大田野和果园的城市。

农场女主人骄傲地向我们介绍着桌上的食物，无论是美味的羊奶奶酪还是爽口的草莓酱，或者是颇有嚼头的猪肉干，都是他们自己做的。从厨房到客厅，他们都用柴火作燃料，就连生火用的木头也是黑尔特劈来的。

在柴火炉上面，则有热气腾腾的咖啡。秋天比利时的早晨潮湿而清冷，两杯咖啡下肚，我们换上皮靴，走进农场。

在比利时，除了夏季，大部分的时间要么是绵绵细雨，要么是狂风骤雨，要么是倾盆大雨，要么是来去匆匆的阵雨。不过，今天我们是幸运的：蓝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伴随着从大西洋刮来的阵阵秋风，是谓秋高气爽。

相比起大庄园，黑尔特的庄园面积也不算大，一个足球场面积大小的庄园里种着四棵苹果树和两棵梨树。在羊群的咩咩声中，我们开始了秋收的工作。

四棵苹果树虽然不多，但对于三个人来说，工作量已经足够大了。黑尔特说，这些苹果会被送到村里另一个朋友家做成苹果汁，之后分享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们。就这样，我们将烂的苹果扔到草堆里，好的苹果放入袋子中，没有明显瑕疵的苹果和梨则单独放在箱子里，供直接食用。

第一次摘苹果的我充满着快乐。地上的苹果和梨捡完以后，就要用梯子去摘了。黑尔特告诉我，由于物种入侵，欧洲现在有一种没有天敌的大黄蜂，它们热爱梨的味道，因此摘梨的时候我们要全副武装以防被蜇伤。

黑尔特在摘梨

比利时几乎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啤酒，想把比利时所有类型的啤酒都尝遍，需要10年。

不知不觉中，远方的马丁拿着铃铛，朝着我们发出丁零丁零的信号，午饭时间到了。

和早餐一样，中午饭依然是奶酪、果酱、面包、沙拉。Wim用荷兰语和黑尔特夫妇唠着家常，而黑尔特则和妻子马丁用法语交流着一些家庭琐碎，时不时他们又会用英语问我一些关于中国的问题。荷兰语、法语并行，英语、德语偶尔出现，这就是比利时的生活日常。

比起上午的阴晴不定，下午则是一个艳阳天。带着午餐后的丝丝倦意，阳光下我们继续劳作着。马丁也加入我们的队伍，她搜寻着地里好吃的野菜，告诉我二战时期她的爷爷奶奶曾经用坚果做面包，并热情地给我科普着农业知识。

比起上午，下午我们更多的时候要登上梯子，才够得着高处的果子。农场主黑尔特矫健地爬上树顶，专业地挪动着梯子。匆匆忙忙间，夕阳初现，三棵苹果树和两棵梨树也都被我们摘得干干净净了。

黑尔特告诉我们：“你们这一天干得很好，很辛苦。这些苹果和梨都是你们摘的，想拿多少拿多少。”

除了大大的庄园，农场里还有一个大型的木材加工厂。黑尔特告诉我，这里曾经是一个教堂，后来废弃了，到了祖父那一代就改成了木材加工厂。

我们回到餐厅，马丁正在准备晚餐，而餐桌上早已摆好了装饰的花朵。

在马丁准备晚餐期间，黑尔特带我走进了他的酒窖。在那里，他放着数十种比利时啤酒。黑尔特告诉我，比利时几乎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啤酒，想把比利时所有类型的啤酒都尝遍，需要10年。

黑尔特的酒窖存放着数十种比利时啤酒

相对于国内高产量、大市場的啤酒，比利时的啤酒就像这个国家一样，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特色。有的啤酒清冽酸爽，有的啤酒醇厚甘甜，不同的啤酒所需要准备的杯子也不同。黑尔特看我选择了一款当地产的啤酒，就拿来了一个高脚啤酒杯。我期待的晚宴是牛排沙拉，而马丁则更喜欢吃“农家饭”。

开胃菜是蒸土豆，之后是苹果泥，随后是水煮梨，马丁将今天的收获做成了美味的晚餐，最后一道菜是素肉。马丁告诉我，欧洲人现在崇尚素食，大家觉得吃肉既不健康也不环保。因此，越来越多的欧洲中产家庭开始了素食之路。回想起我在比利时的一年时光里，我几乎找不到和我一起约出去吃烤肉的当地人。

晚饭过后，吃着黑尔特夫妇自制的胡萝卜蛋糕，喝着热腾腾的咖啡，坐在柴火旁，我们开始聊起过往的故事。我向他们描述着内蒙古大草原的美景、音乐和美食，他们则向我展示了自己做的纪念册。纪念册上是关于黑尔特父亲一生所加工制作的各种精致的家具。

黑尔特的父亲生前是比利时很有名的木工，在村子里也备受尊重。除了精湛的木工技艺，他更是因为自己的农场而成为了比利时东弗莱芒省的名人。别看这农场不大，但早在17世纪，这个农场就已经出现在了各类文献和地图中，因此该农场也成为了比利时的历史文化遗产。

在得知自己于如此古老的一个农场工作了一天之后，我自己深感激动。黑尔特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无论是他的祖先还是他，他们的生活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天亮了吃面包喝咖啡，种树、放羊、伐木，等太阳下山了，就坐在壁炉旁烤火。

就这样，我们四个人在炉火旁漫谈着生活。看大家困意渐长，我和Wim也要向主人道别了。临行前，黑尔特告诉我：“你今天干得很好，很辛苦，这是一点心意，你拿好。”白吃白喝体验欧洲农村生活已经让我心满意足，没想到还有小费可以拿。

本以为是去帮农民摘苹果、干苦力，结果却是满载而归的一天。茫茫夜色中，黑尔特开车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带着温馨与美好的回忆，我的比利时历史文化农场一日游到此结束。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