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丽君
(宜兴 214221)
宋代画学分设六科:释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宇。画学者需学说文、尔雅、释名、方言、篆书、音训,“考画之等,以不仿前人,而物之情态形色,俱若自然,笔韵高简为工”。如此可鉴,宋代画学者们艺术修养极高,绘画表现能力极强,而刻绘艺人们在进行制作的过程之中,所要具备的基本素养与之一脉相承,不同的是刻绘艺人要用刀来代替笔,刻绘出与笔相同的艺术境界,十分考验艺人们的刀法技艺。
宋画“秋树鹳鹆图”现珍藏于我国北京故宫博物院,此画为绢本设色的纨扇页,纵25厘米,宽26.5厘米,无落款名识。虽未知“秋树鹳鹆图”(见图1)作者名,也无法考据其其它作品,就本作而言,宋代画学可见一斑,此作堪称写生花鸟画之杰作,后人工笔临摹之典范。今天,我们凭借南齐谢赫提出“六法论”的角度,来学习此作品的艺术表现及美学原则。
图1 秋树鹳鹆图
首先从其“经营位置”出发:作品构思巧妙,叶、鸟左右各半,但不让我们觉着对称,因为叶为群聚,鸟却是独一无二的,由于经营得疏密有致、繁简得当,相反变成了均衡式。树的枝干、树叶外形边缘,鸟三者呈倒三角的形式,险中求稳。
第二于“应物象形”:内容以写实为主,主树干从左下方向画,从右中间伸出,末梢又分上开下合短三支,主干下部左出一枝三弯,一弯处出新枝,新枝六叶一芽,老枝颜色深棕色,有纵裂纹体感粗糙,有左右正侧树瘿节眼,节眼处裂纹皴法方向顺势而变,结构谨严,新枝光滑圆润,色为浅棕,枝干皆为边缘深、中间浅,并未考虑到主光源,但仍然不乏立体感;树叶两三相依,五片老叶、一片新叶,不同的方向伸展,前后深浅井然有序,老叶枯而不萎、舒展恣意、翻卷自然,边缘斑驳有岁月承载的痕迹,基本为正面,主脉较深,侧脉浅而韧地连接到边缘残片,嫩叶主要描绘的是背面的半片,略虚未见其用太多笔墨;主干末段的三分之一呈横向平伸,鹳鹆单爪紧握枝干,放松悠闲,暂时栖息,并不想久留。
其三论“随类赋彩”:作者依主观意愿施色,观者感同身受萧瑟秋天的到来,树叶的叶绿素渐渐褪却,花青素席卷了大半,只剩下中脉两侧的橄榄绿,侧脉已无能为力传输过多的营养,任由叶片逐渐泛黄甚至变成棕绿色,与树干呈同一个色调。鹳鹆通体黑色,头部和背部有鲮状斑纹,腿部蜷缩进羽毛,只露出长长的利爪,翅膀大而长擅飞行,黑黑的飞羽顺从地垂于身后,尾羽也是黑色,由深灰和浅灰勾勒出尾上覆羽的结构。炯炯有神的眼睛用了和爪子的颜色同色系的明黄色,在黑色系的衬托下鲜亮又调和,大面积的树叶群只能降低明度,清雅沉稳,方得以和右面枝头鸟的重色块相抗衡。 其四为“骨法用笔”:“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在刻绘的过程之中同样也是如此,对刀的运用稍有偏差,整幅作品便称不上完美,作者在临摹这幅画作的时候(见图2),对刀法的运用可谓是如火纯青,因物体质感不同而变化着线形的粗细,所有勾勒的线条都让人感受到不等的力量,树枝遒劲壮实为来年发枝蓄势,树叶新奇轻盈于枝头曼舞,鸟儿体羽丰满无畏未来的严寒。
图2
其五乃“气韵生动”:气韵原是魏晋时品藻人物的用辞,如风气韵度、风韵遒迈等等显示人物的精神气质和韵味,后来广泛运用到人物外的其它形式之上。就像这幅作品一样,我们也能够从中真切地感受到画中物细致入微、工整用笔、形神兼备、顾盼生姿、活灵活现、变化丰富,生动的气韵扑面而来。
其六“传移摩写”,或“传移,模写是也”,所指临摹作品。把“模写”作为美学名词肯定下来,并作为“六法”之一,足以表明古人对传移模写的重视:模写既可以学习基本功又得以作品的流传。以刀代笔,选用紫泥坯底外粉白浆的陶板作为载体,由于陶板是正圆形,而原作是略带扁圆,所以对画作构图空间稍作调整,那些卷叶尝试用刻刀先轻轻勾勒出叶片的外形,然后刮出它们的前后关系,叶片的正反转折没有线条却有边界,那种工笔晕涂朦胧而柔和,刻刀一遍又一遍地往实处加深,甚至叶脉处也加上明暗,延伸至叶片边缘的破碎残留灵妙变化,正面深而实、背面浅而虚,体积感渐渐显露出来,丰富调和;老枝干苍劲,边缘往中间浅出,如圆柱再根据结构刻饰其转折变化,些许表皮皴落体会其明暗变化的规律,刀法顺应笔法,乱中求整。鹳鹆的表现手法是先平刻出整体,再逐步顺应明暗规律加强体积感,刻的时候尤其注意羽毛的蓬松感,最后以点和线对羽毛的花纹肌理“细加工”。身体选用深色,鸟眼和爪子便只能用白描手法来表达,因为鸟类的眼睛由整个虹膜充斥,所以不必如刻画人类的眼白、眼珠、瞳孔那样,只需在紧挨眼圈处稍稍刻出灰色,便可以联想其中黄缎般的玻璃球,中间加上小黑眼珠便可出彩;爪子为常态足,三趾向前、一趾朝后,但画中均显现向前的三趾,一爪抓握树枝,一爪蜷缩进腹羽,所有外露的趾部除形态各异外,均需刻出鳞片状的角质硬皮并稍赋明暗,最后在适当的位置添加印章。
综上所述,皆为学习这幅“秋树鹳鹬图”的感悟之言,除此之外,在刻绘的过程之中还感受到了有一种“平常心是道”的心境,有一种注重当下、于物外游的人生态度,一种法外之法的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