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海绵城市的公众认知调研

郑 珊，邹弘晖，唐郁婷，曹利勇，宋蕊香，张 翔

（1.武汉大学水资源与水电工程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湖北武汉 430072；2.海绵城市建设水系统科学湖北省重点实验室（武汉大学），湖北武汉 430072；3.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北京 100084；4.宁波诺丁汉大学理工学院地理科学系，浙江宁波 315100；5.武汉武钢绿色城市技术发展有限公司海绵公司，湖北武汉 430072；6.中国电建集团北京勘测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北京 100024）

0 引言

我国从20 世纪80 年代初开始大规模地开展城市化建设，至2018 年城市化水平已达60%左右［1］。传统的城市雨水快排模式引起城市径流量大幅增加，在全球气候变化的背景下，城市内涝问题日益凸显，同时水污染和生态恶化等各种问题严重制约着城市的可持续发展。2013 年我国政府提出了建设自然积存、自然渗透、自然净化的海绵城市，它是指城市能够像海绵一样，在适应环境变化和应对自然灾害等方面具有良好的“弹性”，下雨时吸水、蓄水、渗水、净水，需要时将蓄存的水“释放”并加以利用，在确保城市排水防涝安全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实现雨水在城市区域的积存、渗透和净化，促进雨水资源的利用和生态环境保护。2014年住建部出台《海绵城市建设技术指南》，2015年和2016年分两批设立30个海绵城市建设的试点城市，2017 年“海绵城市”写入《政府工作报告》［2］，海绵城市建设已成为我国新型城镇化和生态文明建设国家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关于海绵城市的研究，以往多关注海绵设施在设计、建设技术和工程管理中亟待解决的问题［3-6］。然而，公众作为海绵城市建设的直接受益群体，对海绵城市的认知度仍较低。例如，刘东兰［7］在第一批海绵城市试点福州市的社会调查表明，46%的受访者表示对海绵城市“完全不了解”，建议政府加强宣传力度，鼓励公众积极参与；杨青娟等［8］在2016 年成都的调查表明39%的人表示没听说过海绵城市，46%的人听说过但不了解海绵城市；宫永伟［9］分析了厦门、上海等6个海绵试点城市建设过程中的公众参与情况，结果表明居民对海绵城市的理解较少，公众参与度低，但第一批试点城市居民对海绵城市的了解程度高于第二批试点城市的居民，表明随着海绵城市建设的推进，公众对海绵城市的理解逐渐加深。

此外，目前海绵城市建设主要依赖政府出资，而随着未来海绵城市建设在全国推广，可能面临资金来源短缺的问题，是其未来可持续推进的主要挑战［10，11］。政府鼓励企业共同开发并经营（Public Private Partnership，即PPP 模式），同时公众的参与和投资意愿也十分重要。鉴于此，现有研究呼吁增加海绵城市建设中公众的参与，鼓励公众参与PPP 模式相关法律和法规的制定［12］，调查公众为海绵城市付费的意愿［14-17］等。

虽然已有一些公众对海绵城市集资方式选择与付费意愿方面的研究，但在这方面的认识仍不够深入，并且部分研究结论上存在一定的矛盾。例如，WANG 等［13］在山东省淄博和东营市的问卷调查研究发现受教育程度和收入较高的群体更加支持通过调高水价为海绵城市建设筹资的举措，这一结论与CHUI 等［14］和GU 等［15］的调查研究结论一致。然而，DING 等［16］在深圳、镇江和西安三个海绵城市试点城市的问卷调查则显示教育程度和收入对公众为海绵城市付费的意愿没有影响，年龄和居住时间是主要影响因素，随着受访者年龄和在所调查城市的居住时间的增长，为海绵城市集资付费的意愿降低。因此，仍需进一步研究影响公众对海绵城市集资方式选择或付费意愿。

2015 年武汉入选首批海绵城市建设试点城市，建设面积38.5 km2，总投资159.8 亿元［17］。然而，目前尚缺乏公众对武汉海绵城市建设满意度方面的调查研究，并且关于公众对海绵城市集资方式选择的影响因素研究方面仍待深入。本文以武汉市海绵城市建设的公众认知为出发点，于2019年夏在武汉市青山区海绵城市试点区域附近开展了公众对海绵城市认知的问卷调查，基于775份有效问卷的数据结果，对比了解与不了解海绵城市的群体特征，分析受访者了解海绵城市的途径，利用SPSS22.0 软件研究受访者对海绵城市的认知与集资方式的选择之间的相关关系等，探讨受访者对海绵城市集资方式的看法及影响因素，研究成果可为后续海绵城市及PPP 模式的推广与宣传提供参考。

1 武汉海绵城市建设概况

武汉作为“千湖之省”湖北的省会，地处江汉平原中部，长江与汉江交汇于此，常住人口1 089万人（2017年底），全市国土面积8 569 km2，其中水面总面积2 117.6 km2，占全市面积的1∕4，城市建成区及重要基础设施大都滨江临河，地势低洼平坦，平均高程约24.00 m（吴淞高程），比多年平均最高洪水位低1.56 m，年平均降雨量1 250 mm，年最大降雨量2 105 mm（1889年），90%以上雨水靠泵站抽排入江［18］。特殊的气候特点和地形地貌使武汉市洪涝灾害频发，城市防洪排涝任务艰巨。2011至2016 年武汉内涝灾害最严重时全市有多达206 处发生长时间渍水，严重影响市民的出行和生活［19-21］，ZHANG 等［22］在武汉市的调查显示超过九成的受访者表示曾直接或间接受到城市内涝的影响。

2015 年武汉市启动青山（旧城区）和汉阳四新（新区）两个海绵城市示范区建设，本文调查在武汉市青山区海绵城市试点项目周围展开。青山区常住人口52.88 万人（截止2017 年底），城镇化率100%，海绵城市青山示范区面积23 km2，区域集老工业区、棚户区、老住宅区、水敏感区及循环经济区5 种需求为一体，建设项目涉及城市水系、管渠、小区、公建、市政道路、公园绿地等［19］。调查地点分布在南干渠游园、青山区江滩公园和碧苑小区附近，三个地点均经过海绵城市建设改造，图1显示了这些试点区域的多种海绵设施。

图1 青山区的海绵设施Fig.1 Facilities of sponge cities in Qingshan District

2 调查方法与受访群体概况

问卷调查在2019 年7 月开展，问卷由经过训练的大学生调查员在调查地点周围随机向人群发放，调查员不得向受访人进行主观引导作答，共发放775 份问卷，均为有效问卷，调查内容包括受访人基本信息、对武汉内涝的认知、对海绵城市的认知与满意度以及对海绵城市集资方式的看法四个方面的内容（见表1）。

表1 武汉市海绵城市调查问卷内容Tab.1 Questionnaire content of sponge cities in Wuhan

本次调查受访者群体中男性（59%）略多于女性（41%），大于50 岁的受访者约29%，其他年龄阶段分布较为均匀，受访者教育背景以中学（初中和高中占43%）和大学（41%）为主，六成以上的受访者在武汉居住时间超过10年，月收入以6 000 元∕月以下为主。总体来看，本文受访者覆盖不同的人口特征，在性别和年龄方面的统计分布与武汉市统计年鉴的结果存在一定差异，但差异较小。

3 公众对海绵城市认知分析

3.1 是否了解海绵城市及了解途径

在775 个受访者中有18%的受访者（142 人）基本不了解海绵城市，对比了解与不了解海绵城市群体的人口特征发现：不了解群体占比与年龄、教育背景、在汉居住时间、月收入四个人口特征变量近似呈负相关关系，具有年龄较小、学历较低、在汉居住时间较短或月收入较低特征的群体不了解海绵城市的可能性更大。此外，在碧苑小区附近的受访者了解海绵城市的程度（了解群体占84.5%）略高于南干渠游园（82.2%）和青山江滩公园（79.2%），说明海绵城市改造旧小区对居民的影响相对更大，居民也能更直观地了解海绵城市建设。

手机、电视和报纸是受访者了解海绵城市的主要途径。受访者了解海绵城市的途径受年龄影响较大，随着年龄增大，更多受访者通过传统媒体（即电视和报纸）了解海绵城市项目，广告牌对40岁以上的受访者影响较大，但仍比电视和报纸的影响小；20～39岁的受访者更多通过手机APP等新兴媒体了解；对于适龄学生而言，课堂教师讲授是其最主要的了解途径；通过书籍得知海绵城市的人数占比最小。关于“其他”了解海绵城市的途径，部分被访者表示通过观察身边海绵城市的建设过程而对其有所了解，这一比例也随着受访者年龄的增大而增大。此外，学历越高、月收入越高的群体也会更多地通过手机了解到海绵城市项目。

3.2 对海绵城市成效的认知

超过95%的受访者认为海绵城市建设可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城市防洪能力、改善居民生活条件、提高城区绿化程度。交叉分析发现受访者对海绵城市能否提升防洪能力的认知仅受年龄影响显著，50岁以上的受访者相较于其他受访群体会更倾向于认可海绵城市在防洪方面的成效，产生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年龄较大的受访者可能有更多的亲身经历洪水灾害的经历，从而对城市防洪能力的改善有更强或更为敏锐的感受。不同人口学特征（如教育程度、收入等）并未在统计意义上影响受访群体对海绵城市能否提升生活条件和绿化程度的看法。81%的受访者认为海绵城市有助于提高周边房地产价格。青山江滩的受访者相较于其他两个调查地点的受访群体更倾向于认为海绵城市对周边房地产价格提升有帮助中选择“没有”的选项占比较小，这可能与青山江滩周边的房地产价格高于其他两处调查地点、居民对这一区域附近房地产价格的波动更为敏感有关。

3.3 对海绵城市集资方式的认知

关于海绵城市集资方式的调查结果表明：虽然约75%的受访者认为公私合营比政府单独出资更有利于经济可持续性发展，但仍有近50%的受访者首选政府出资为海绵城市的集资方式。在海绵城市首选集资方式方面，受访者的年龄和对内涝原因的认识显著影响了受访者的首选集资方式，同时认为海绵城市能提高防洪能力和生活条件的受访者会更加认同多种方式组合的集资方式（见图2）。随着受访者年龄的增长，选择政府出资建设海绵城市的比例增大，同时选择多种方式组合集资的比例下降；认为内涝是由暴雨、排水设施不足和气候变化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产生的受访者更倾向于选择多种方式组合的集资方式，而认为内涝是单一因素造成（暴雨或排水设施不足）的受访者更倾向于政府出资建设海绵城市；认为海绵城市能较大提升生活条件的受访者更倾向于选择多种方式为海绵城市集资。此外，虽然受访者对海绵城市提升防洪能力的认知与首选集资方式之间不存在统计上显着差异（p=0.307），但单就数值上来看，本调查样本所计算的比例见图［2（d）］，显示认为海绵城市在提升城市防洪能力方面成效越好的受访者越倾向于选择多种方式组合集资。

图2 影响集资方式选择的因素Fig.2 Factors affecting the choice of fund-raising modes

在“公私合营是否比政府出资更有利于经济可持续性发展”的问卷结果方面，经交叉分析发现受访者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与其对海绵城市成效的认知（防洪能力、生活条件、绿化程度、房地产价格）具有显著的关系，认为海绵城市能提升防洪能力、生活条件、绿化程度和房地产价格的受访者会更倾向于认为公私合营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经济持续发展；而认为不能提升这方面的公众会更倾向于认为公私合营没有帮助。

4 讨论

研究表明年龄越大的受访者越倾向于选择政府为海绵城市出资的集资方式，这一结论可能间接支持DING 等［16］、CHUI等［14］及GU 等［15］的研究结论，即年龄越大的市民具有更低的付费意愿。此外，WANG 等［13］、CHUI 等［14］及GU 等［15］的调查研究显示教育程度和收入越高的受访者为海绵城市建设付费的意愿更大。若将本文中未选择“政府出资”的回答归类为非政府单独出资，通过卡方检验和事后分析发现大学学历的受访者相较于中学学历的受访群体较少选择政府单独出资，而更多地首选了非政府出资方式（见图3）。此外，受访者的月收入与海绵城市集资方式的选择并没有表现出显著差异，其原因待后续研究进一步分析。

图3 教育背景与是否首选政府单独出资的卡方检验Fig.3 Chi-square analysis of education background and preference of SCC solely funded by the government

经费限制是海绵城市未来建设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11，12］，公私合营的PPP 模式的推广可解决这一困境。然而，本文研究表明：政府仍是公众认为建设海绵城市的主要资金来源，同时海绵城市建设的效果会影响公众对海绵城市建设集资的认识。这一结论与以往研究基本一致。本文调查研究显示虽然74%的受访者认为公私合营即PPP 模式比政府单独出资更有利于海绵城市的可持续发展，但仍有45%的受访者首选政府出资为海绵城市的主要集资方式，选择“市民分担”的比例仅为3.5%。以往研究发现，公众虽然具有一定的分担海绵城市建设的意愿，但愿意分担的资金较为有限，不愿为海绵城市买单的主要原因为：认为政府应是海绵城市建设的主要资金来源、担心海绵城市的效果、或者受访者自身经济原因等［16］。例如，WANG等［13，21］在山东淄博市和东营市以及甘肃固原市的问卷调查表明，受访者认为政府出资和PPP 模式应该是公共设施（海绵城市）的主要集资方式，但同时也接收一定程度水价抬升（8%～17%）为海绵城市集资，不同城市受访者愿意提供的海绵城市资金多少可能与GDP相关。

此外，本研究虽然显示对海绵城市的了解程度与集资方式的选择之间不存在显著差异，但发现越了解海绵城市的受访者选择政府出资的比例越高，而选择多种方式组合的比例越小，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更加了解海绵城市的公众可能并没有出现选择多种集资方式的倾向性。出现这种结果的原因可能是海绵城市的建设是“由上至下”展开的，即由政府提出建设指导方案，地方政府和建设单位开展具体的海绵城市建设工作。这种机制下，可能导致公众对政府及政府出资的依赖。另一方面，部分了解海绵城市的受访者可能对海绵城市能取得的效果持怀疑态度，或了解海绵城市建设成本较高，因而更愿意选择政府出资来建设海绵城市［16］。需要注意的是，对海绵城市的了解程度是受访者对自身的评价，实际受访者对海绵城市的了解程度是否与其自认的了解程度一致可能对分析结果产生一定影响。

5 结论与建议

基于武汉市青山区海绵城市试点区域的问卷调查结果，采用SPSS22.0 软件进行了卡方检验及事后比较，得到的主要结论如下。

（1）82%的受访者在一定程度上了解海绵城市项目，不了解海绵城市的群体具有年龄较小、学历较低、在汉居住时间较短和月收入较低的特征。电视和报纸是年长者了解海绵城市的主要途径，中青年更多通过手机APP 了解海绵城市，课堂教师讲授是适龄学生的主要了解方式。值得注意的是，在本研究采访的3 个试点中，公众对旧小区改造的海绵城市建设项目的了解程度最高，说明公众认可其亲身经历的海绵城市建设带来的生活环境改变，这是对该项目最有效的宣传。

（2）表示了解海绵城市项目的受访者中，超过95%的受访者认为海绵城市建设可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城市防洪能力、改善居民生活条件并提高城区绿化程度，81%的受访者认为海绵城市有助于提高周边房地产价格。50 岁以上的受访者相较于其他受访群体会更倾向于认可海绵城市在防洪方面的成效。

（3）大多数受访者认为公私合营比政府单独出资更有利于经济持续性发展，但仍有接近一半的受访者首选政府出资的集资方式。随着受访者年龄增大，首选政府出资建设海绵城市的比例增大；而认为海绵城市能给防洪能力和生活条件带来提升的受访者更加认同多种方式组合的集资方式；同时认为内涝由多种原因产生的受访者也会更支持多种方式对海绵城市进行集资建设。

针对上述结论，未来对海绵城市进行宣传时可更具针对性。在宣传途径方面，若需增强对年龄较大群体对海绵城市的认知度，可更多地通过传统媒体（电视和报纸）进行宣传，对中青年群体则可采用手机APP、短视频等媒介或方法进行宣传，针对适龄的学生群体可在基础和高等教育中增设相关课程，加强学生群体对于内涝与海绵城市的认识。在宣传对象方面，由于年长者会更多地认为海绵城市的建设成本应该全部由政府承担，所以在推广PPP 模式时需更关注老年群体。在宣传内容方面，不仅需要宣传海绵城市的作用，还可以增加对城市内涝形成原因的宣传，让市民认识到内涝是由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结果，而非简单地因暴雨或城市排水设施不足产生，使市民认识到内涝成因的多因素驱动和内涝与水资源和水环境综合治理的重要性，并且使其认识到多种方式组合集资的重要性，减少对政府出资的依赖性，同时提高公众承担海绵城市部分建设资金的意愿。在未来海绵城市的建设过程中，若进一步加强城市防洪能力、提升绿化环境、改善公众生活条件，则可获得更高的公众认可与支持度，扩展更广的海绵城市建设集资途径，从而形成良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