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 目标与路径

宗爱东

(上海市教育科学研究院，上海 200032)

思想政治教育作为现代教育活动中一种特殊的形式，在东西方历史及其文化中有深刻的根源。它本质上是传统和现代的结合，一方面发挥着传统社会的育人功能，另一方面也参与着现代教育体系对人的塑造。思想政治教育在最初意义上与生活世界是一体的，融入现实生活的生产实践活动中，“一个人是通过共同生活的过程来教育自己，而不是被别人所教育的”。(1)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教育发展委员会.学会生存： 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M].华东师范大学比较教育研究所，译.北京： 教育科学出版社，1996： 27.它在生活之中以一种隐性的方式对人产生影响。但是，随着现代科学技术发展，思想政治教育的育人功能不断面临各种各样的挑战，一方面，在技术迭代不断加速和工具理性不断深化的当下，人们越来越多地被纳入物化的洪流中；另一方面，在后现代思潮的冲击下，主流核心价值观念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这两者最终带来的是思想政治教育与生活世界的隔离乃至割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思想政治工作从根本上说是做人的工作，必须围绕学生、关照学生、服务学生。(2)把思想政治工作贯穿教育教学全过程 开创我国高等教育事业发展新局面[N].人民日报，2016-12-09(1).这要求思想政治教育必须与学生生活世界有机联系起来，帮助学生按照社会主流价值导向，适应社会生活、参与社会生活并最终承担起社会责任。本文通过对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何以可能，回归什么样的生活世界以及如何回归三个基本问题的探讨，努力探寻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的目标与路径。

一、 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何以可能

思想政治教育是人的发展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生活世界无论在何种意义上讲，都构成了人生存、发展和交往的空间。人不只是一种生命的存在，更是一种社会性的存在，因为人的社会化属性，思想政治教育与生活世界的联结成为了可能。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种对人现实存在的观念和实践意义上的塑造，伴随着人类社会发展的全过程。它并非一种抽象性的存在，相反，作为一种目的性活动，它使人在历史的具体的现实中生成自身，发展自我，在生活世界中赋予了人发展的意义。另一方面，生活世界又构成了思想政治教育面向人的社会化过程的空间，生活世界存在的依据在于人。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根本意义上是指向人自身价值的回归，思想政治教育就在生活世界里，它的回归意味着人的主体性的回归和价值的回归。

(一) 思想政治教育与生活世界天然联结

思想政治教育本质上属于观念上层建筑领域，观念并不是一开始便存在的，而是源于现实生活，“是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反响”。(3)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1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2012： 152.思想政治教育指向的是人的价值培养、观念塑造，需要有效满足个体多样化发展需求，回应时代社会发展需要。因此，它无法离开现实的生活世界。当思想政治教育离开现实生活，其合理性及价值便不存在。从现实层面上看，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种教育活动，是关于人的社会化活动，它基于现实实践活动将道德价值观念赋予个人，促使个人追寻人生价值，实现自我发展。从历史层面上看，思想政治教育本身具有历史性，不同时代思想政治教育内容不同，历史的实践活动赋予其不同时代特征，它不可能脱离生活世界发挥作用。更为重要的是，人的解放始终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主题与价值旨归，要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价值体系唤醒个体在现实中对自我实现丰富性的理解。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意义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一定是个人与社会彼此作用协调发展的结果，这最终又指向了社会生活。因此，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种有目的的建构活动，一方面源自现实生活世界，另一方面最终又走向现实生活世界，两者天然联结在一起，不可分离。

(二) 思想政治教育与生活世界共同指向人的意义与价值

思想政治教育以人为中心，在现实中塑造人的高尚品质，强调人的主体性的实现。生活世界对于个人来说凸显的就是人的主体性。个人在生活世界中是作为主体而存在的，并且以现实的生活世界中的实践活动为支撑，不断完善和发展自我。实现人的主体性地位和价值，这构成思想政治教育和生活世界的共同主题。一方面，人的自由发展离不开现实生活世界，两者正是处在这样一种关系之中： 客观的物质性力量为人的思想解放提供现实的基础，但个体是什么样的人，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现实的生活总是对人的生命存在和精神世界产生制约。另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种教育活动，其质的规定性就是直接指向人的身心发展，这是一般意义上的实践活动所不具备的。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包括物质资料生产方式带来的一切变革，是人自由全面发展的基础，这种影响是一种普遍化和泛化的影响。今天我们讨论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其意义就在于恢复思想政治教育在生活世界中直指人的身心发展，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一终极目标的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一目标构建起了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的主要内容。在现实的生活世界中，思想政治教育能够发挥自身的教育引导意义，克服现实社会活动中出现的各种障碍，最终指向人的价值的实现。

(三) 实践是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的通道

思想政治教育不仅是一项教育活动，本质上也是一种实践活动，这种实践活动与生活世界人的实践活动自然契合在一起，思想政治教育只有在生活世界里才能够真正获得意义。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不是作为一种抽象性的存在而是作为一种现实性的存在而发挥作用的。思想政治教育本身是随着社会历史发展而变化的，不存在一种完美理想一以贯之的思想政治教育，存在的只是与当下的历史发展阶段相适应相协调的思想政治教育，它与生活世界中的经验是相通的。生活世界本身的现实性自然对接了思想政治教育本身的现实性。另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活动要实现“塑造灵魂、塑造生命、塑造新人”功能，本身就是一个实践、感悟、体验的过程。恩格斯指出：“我们的理论是发展着的理论，而不是必须背得烂熟并机械地加以重复的教条。越少从外面把这种理论硬灌输给美国人，而越多由他们通过自己亲身的经验(在德国人的帮助下)去检验它，它就越会深入他们的心坎。”(4)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4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2012： 588.人的品格是一种实践精神，良好的品格和高尚的道德不是知识积累的结果，而是源自实践。生活世界对人来说呈现出来的就是实践性。人不是抽象物，人在生活世界中获得现实性，这来自实践活动。因此，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性与生活世界向人呈现的实践性是一致的，而这种实践性也为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提供了现实的通道。

二、 思想政治教育回归什么样的生活世界

20世纪以来，生活世界的理论逐渐呈现出具体化和多样化的特征。西方的一些重要哲学流派如现象学、存在主义等一致的特点是对日常生活世界的关注。这些生活世界理论将日常生活世界作为价值和意义的源泉，试图为人类重建意义世界和精神家园。思想政治教育以生活世界为源泉，又回到生活世界。但是，思想政治教育到底要回归什么样的生活世界呢？我们这里将通过对胡塞尔、杜威以及马克思三种有代表性的生活世界观的分析，来讨论思想政治教育要回归什么样的生活世界。

(一) 胡塞尔的先验“生活世界”

胡塞尔对生活世界的思考源自他的意向性理论。作为20世纪现象学运动的主要代表人物，胡塞尔在他所处的时代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人生的意义到底为何。他在《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中提出了生活世界的概念，并通过这一概念来讨论和克服欧洲的科学危机。我们可以从胡塞尔的意向性哲学中找到其生活世界客观理论的内在实质。他认为，世界是由“意向对象”，而不是现实意义上的某种客观实在构成的。“意向对象”是意向活动的内容，源自笛卡尔的“我思”。意向之外的客观世界不存在，或者说，世界的存在实质上是世界对于意识而言的存在。他区分了生活世界和科学世界，并强调了生活世界成为纯粹经验世界的基础性，它是一种基底世界。胡塞尔追求的是“返回到我们知识的最终和基础性的根据上去”(5)泰奥多·德布尔.胡塞尔思想的发展[M].李河，译.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 165.的生活世界。生活世界是原初、纯粹的经验世界，是所有其他世界的源头。胡塞尔之所以要区分生活世界与科学世界，原因在于科学世界存在着某种危机，当客观性成为评价标准或原则时，自然科学发展所带来的客观世界抛弃了人的主观性和价值意义。因此“回归生活世界”要恢复人的主观性对科学世界客观性的统治和超越，为科学真正奠基。“只要我们不再陷身于我们的科学思维，只要我们能够觉察到我们科学家是人，并且是生活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那么整个科学都与我们一起进入这个——主观、相对的——生活世界之中。”(6)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先验现象学[M].张庆熊，译.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133.

胡塞尔生活世界理论的积极性表现在，一方面，它揭示了生活世界对意义、价值的肯定，强调人的价值和意义，指出了从科学世界向生活世界回归的必然性和路径；另一方面，它对科学世界客观性标准对人的主体性的压制进行反思，看到了生活世界与科学世界的割裂，强调人的主观性和人的意义的回归。然而，胡塞尔的生活世界理论带有明显的先验唯心主义色彩，过分强调生活世界的纯粹经验性及其作为绝对的根基，没有看到回归生活世界的思想政治教育就在生活世界里。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的生活世界也包括客观的内容，包含科学和理性的意义，但对人性和意义的重视与对生活世界客观内容的观照是不冲突的，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的生活世界必然是一个整体的生活世界，既有对主体性经验的重视，也有对现实客观内容的观照，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的应该是主体性与客观性彼此关联、相互作用的生活世界。

(二) 杜威的日常生活世界

杜威的生活世界理论不同于胡塞尔，他基于实用主义哲学将“经验”引入到生活世界理论中。杜威有一个非常著名的论断：“教育即生活。”这一论断直接代表了杜威将教育与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的思想。这一思想主要表达的是，教育应该源自生活，而非抽象化的知识与概念，教育是经验生活中的教育，不能被简化为传授固定的某种知识。杜威认为，教育应该回归一种经验的生活世界，回归日常的生活世界。杜威的生活世界理论非常重要的一个典型特征就是将经验引入生活。经验在杜威这里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经验不仅包括人们做些什么和遭遇些什么，他们追求些什么，爱些什么，相信些什么，而且也包括人们是怎样活动和怎样受到反响的，他们怎样操作和遭遇，怎样渴望和享受，以及他们观看、信仰和想象的方式”。(7)涂纪亮，陈波.杜威文选[M].涂纪亮，译.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144.经验强调人的整体和连续的感受，既包括人们经验的内容，也包括如何去经验，也就是经验的方式。在杜威看来，传统的经验哲学或侧重于认识意义，或侧重于实践意义，两者无法进行有效的结合。而杜威正是基于对这一传统经验哲学的批判，提出了一种“自然主义的经验哲学”。杜威既看到了人在日常生活中经验的事实，又看到了经验的价值意义，这是杜威实用主义哲学的典型表达，经验要满足人的需要。“我们并不需要把知识当作是唯一能够把握实在的东西，我们所经验到的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实在的世界。”(8)约翰·杜威.民主主义与教育[M].王承绪，译.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 6.若脱离了人的需要和人的价值，知识就可能走向人的对立面。杜威正是在经验的基础之上讨论生活。生活与经验是统一的，经验构成了生活的内容，而生活呈现了经验的意义。在《民主主义与教育》中，杜威指出：“生活就是通过对环境的行动的自我更新过程。”总之，杜威的生活世界理论基于经验建构起来，教育也是经验的过程，通过经验，教育走向最终的目标。

杜威进一步从两方面论述教育与生活的关系，提出学校即社会，认为“学校必须呈现现实的生活——对于儿童来说是真实而生气勃勃的生活”；提出教育即生长，“因为生长是生活的特征，所以教育就是不断生长；在它自身以外，没有别的目的”。(9)约翰·杜威.民主主义与教育[M].王承绪，译.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 61.杜威关于生活与教育关系的论述对于思想政治教育有重要启示，“人只有在日常生活中(有)所思、(有)所想、(有)所感，辨别日常生活中的假恶丑，体验生活的真善美，并将这种感悟生成到自己的价值观中，才能增强思想政治教育的效果和影响力”。(10)王学检，刘珂.融入日常生活： 思想政治教育的微观建构[J].思想教育研究，2015(2)： 18-22.然而，杜威的“生活世界”主要是一种现实中的生活世界，是个体每天度过的、日常经验中的生活世界，据此看待教育难免陷入教育实用主义。他忽略了聚焦在现实的人身上的自然和社会属性，没有看到在生活世界中个体经验的前提是由现实的人的具体活动建构出来的。因此，他基于经验而形成的对实践的理解并不彻底，而真正解决这一问题的则是马克思。

(三) 马克思的实践生活世界

不同于胡塞尔和杜威，马克思的生活世界具有强烈的实践性。首先，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确立了“现实的个人”这一生活世界的前提。“我们开始要谈的前提不是任意提出的，不是教条……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11)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 节选本[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 人民出版社，2003： 10-11.人的现实活动历史地存在并发展着，在此基础上人类社会得以产生，人类的科学改造世界活动得以开展，而这一历史现实存在着的人类活动便是生活世界的全部。这里，马克思将实践引入人类社会发展，伴随着人类感性活动的开端，实践便发生了，并一直伴随着人类的历史进程。“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活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12)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 节选本[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 人民出版社，2003： 21.马克思以实践确立生活世界的根基，实践是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之间的纽带。因为实践，自然界与人类紧密联系在一起，也因为实践，作为主体的人作用于自然界产生最原始的对象化活动。人类社会本质上是实践的，基于实践的所有人类活动都是现实的、具体的和历史的，现实生活中人的生产与再生产构成了生活世界的全部。

马克思基于实践的生活世界理论摒弃了意识自身存在的优先性，认为生活世界不是理性知识构建出来的客观的世界。马克思从感性的人的活动出发来理解，“感性世界理解为构成这一世界的个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动”，(13)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1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2012： 157.这说明生活世界只有一个，不存在脱离了现实感性活动构成的生活世界之外的科学世界和理性世界。而所谓的科学世界或者以理性为基础构建出来的世界必须以现实的感性活动为基础，这是马克思生活世界理论实践性的直接表达。理性和科学的基础只能是现实的人作用于自然界这一感性活动。更重要的是，自然也获得了感性的色彩，因为自然既作为前提存在也作为对象存在，人与自然的关系在现实的人的活动中生成和展开，自然在生活世界中呈现出来的也是人化的自然。人类历史不是抽象的人构成的历史，也不是失去了现实的人做支撑的形而上学的理性构成的历史，而是来自感性的人在现实中作用于自然界这一对象性活动。

因此，对于思想政治教育来说，马克思生活哲学中现实的人和实践这两个前提构成了其历史和逻辑起点。思想政治教育所要回归的生活世界是实践的生活世界。思想意识产生于人的实践活动，这就要求思想政治教育不能脱离以实践活动为特征的生活世界。思想政治教育的过程在社会生活中展开，是促进人的社会化的过程，其本质“是将一个不适应，或不完全适应社会发展需要的人，培养成为能够适应一定社会发展需要的合格的社会成员”。(14)陈秉公.思想政治教育本质研究现状及建议[J].思想教育研究，2014(6)： 6-12.思想政治教育的方法强调内化于心、外化于行，要以生活世界为基本载体，“大思政课我们要善用之，一定要跟现实结合起来。上思政课不能拿着文件宣读，没有生命、干巴巴的”，(15)习近平.“大思政课”我们要善用之[N].人民日报，2021-03-07(1).要坚持从生活实践出发，使个体践行道德认知，在实践中深化、坚定理想信念。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指向人的主体性，现实的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是思想政治教育这一活动真正要面对和实现的目标。“思想政治教育只有立足于它的本体价值和本体功能，只有坚持促进人的生存和发展这一本原目的才符合人性，才是以人为本的，才能稳固自己的根基。”(16)张耀灿.论马克思主义人学视野中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7(6)： 169-171.思想政治教育所要发展的主体性，是人与自然、与社会、与他人、与自我协调发展的主体性，注重激发人的主体意识，发展人的主体能力，培养人的主体人格，使人成为独立自主、内在丰富、自我完善的主体。

三、 如何回归： 价值目标与路径选择

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是值得努力的方向，但并不意味着可以自然而然地达成。在推进过程中，我们需要探索可行路径，即找到回归的价值目标和可行的实践路径，否则所谓“回归”就沦为一句口号，思想政治教育在生活世界中依然会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无法真正在现实具体的实践活动中发挥应有的价值。

(一) 价值目标

回归从价值意义上指向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思想政治教育是完整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事关人与社会和谐进步的思想政治教育不能孤立地存在。思想政治教育源于生活世界，又回归生活世界。对于生活世界的回归不是在生活世界外部的回归，而是把生活看作思想政治教育发挥作用并实现其意义的根本。因此，生活本身才是思想政治教育要回归的方向，生活中人的价值才是思想政治教育要回归的目标。“教育的根本课题在于说明和回答人类应当怎样存在，人生应该怎样度过这些人类最重要的问题。”(17)A·J·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 汤因比与池田大作对话录[M].荀春生，朱继征，陈国梁，译.北京：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对思想政治教育而言，其根本课题是在回归生活中追寻人的价值。

第一，以生活世界中人的价值为目标，恢复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主体性。无论胡塞尔、杜威还是马克思，他们的一个共同之处在于，对理性所建构起来的世界进行反思。客观世界与生活世界的割裂源自理性对科学世界的塑造，它压制了长久以来人们赖以生存和生活的现实生活世界，世界成为一种观念和符号主宰的抽象世界，人的主体性和价值被遮蔽。工具理性是这一抽象世界建构的基础。20世纪德国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从霍克海默、阿多诺到马尔库塞都试图揭露工具理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对人的抽象建构，指出人不得不遵从这样一种理性和逻辑，人的价值实现在人之外，在具体之外。这带来的结果是思想政治教育被悬置了，无法在生活世界中发挥应有的作用。因此，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世界，第一个要回归的就是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的主体性以及对抽象理性的批判维度，在此基础上，人的主体性和价值才能呈现，人的意义才能呈现，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活动才能展开。

第二，以生活世界中思想政治教育与人的有机互动为目标，恢复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性。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种指向人、塑造人的实践活动，它本身就在生活世界中。人的成长和发展与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之间存在着一个互相适应共同发展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不断从生活世界实践中获取新的营养，持续更新其内容；另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活动更重要的一个指向在于引领，在于对现存实践进行提炼提升。因此，两者之间存在着一个彼此适应、应对挑战的过程，这个过程的基础就是历史、具体、现实发展着的生活世界。生活自身的发展是一切的前提，它既带有历史的印记，也朝向新的方向发展。这就意味着，我们既要批判生活世界中的抽象理性，也要接受生活世界中的知识体系，主体性价值的实现依赖于不同发展阶段的知识体系和架构，任何人无法超越他所处的时代。因此，第二个要回归的就是思想政治教育历史性和适应性的恢复，思想政治教育是置身于具体的时代、环境背景开展的实践性活动，且随着历史而不断发展和变化。

第三，以思想政治教育对人的价值建构和人的意义塑造为目标，恢复思想政治教育的建构性。作为一种实践活动，思想政治教育一方面源自现实生活世界，以历史为根基和基础；另一方面又具备相对独立性，既在生活世界里形成，又在生活世界里发挥着作用。除了强调思想政治教育的主体性和实践性，我们还需要看到思想政治教育的自主能动性，即建构性。这一能动性赋予了人在生活世界中的对象性，尽管我们要看到人的价值，看到人在历史中的意义，但是人是在生活中被塑造的，思想政治教育对于人的品格素养以及价值观的塑造源自思想政治教育的特性。思想政治教育之所以能发挥能动性，是因为它可以引领和指导现实中人的活动，代表着一种前进和发展中的价值和意义，代表着生活世界中的积极内容。因此，第三个要回归的就是，我们要看到，思想政治教育具有历史性和能动性，承载塑造灵魂、塑造生命、塑造新人的价值，具有自主的建构性。

(二) 实践路径

从实践层面构建可行路径，要做到“完整的价值观教育必须把学生思想培育融入每门课程，并融入学校生活的每个方面、每个角落”，(18)高国希.坚持显性教育和隐性教育相统一[J].中国高等教育，2019(11)： 10-12.着力将主观性的知识内容同客观性的生活结合起来，真正回到人的价值塑造和人的全面发展的逻辑中，“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为每一位学生成人成才和人生出彩打好基础”。(19)上海市人民政府关于印发《上海市教育发展“十四五”规划》的通知[EB/OL].(2021-07-26)[2022-01-05].https://www.shanghai.gov.cn/nw12344/20210827/3eb4bdfdfe014bbda40ff119743b74f0.html.

第一，坚持思政小课堂与社会大课堂的统一，使个体在观念上确立回归自觉性。在马克思看来，道德从来不由说教得来，而要通过个体的实践在不断比较、交换、反复中累积获得。思想政治教育离不开思想观念、政治观点和道德规范的知识灌输，也离不开个体的亲身体验、感悟。通过确立回归自觉性，将道德教化的知识与主观的体验联系起来，将抽象的道理和具体现实生活联系起来，有助于思想政治教育入耳入脑入心。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2019年印发的《关于深化新时代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改革创新的若干意见》，(20)中共中央办公厅 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深化新时代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改革创新的若干意见》[EB/OL].[2022-01-31].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19/content_5425326.htm.提出要“坚持开门办思政课，推动思政课实践教学与学生社会实践活动、志愿服务活动结合，思政小课堂和社会大课堂结合”，为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指明了现实路径。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内容要关照学生现实生活，不能仅停留在宏大道理讲授上，而要将大道理与小知识结合起来，与学生的生活实践相融通，立足常识思维，立足经验做法，立足传统文化，让学生感受思想政治教育给予人生点滴的指导与帮助。另一方面，广阔的社会空间就是最好的课堂形态，生动的社会实践案例就是最鲜活的教学素材，在方法上，思想政治教育要勇于走出教室、走出校园，让课堂搬个家，让学生在动手、用眼、动脑中内化思政教育内容。

第二，将劳动教育作为思想政治教育回归生活的有效切入点，使思想品德在实践中外化于行。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的本质，是人的本质力量得以确证的实践方式，也是人实现自我提升的途径。劳动作为人类必不可少的生存手段，是道德生成的逻辑起点，“是人类道德产生、成长和发展的基本的实践方式，是道德教育最有效的实践途径之一”。(21)韩红升.劳动： 开启德育回归生活世界之门[J].教育研究，2008(11)： 74-79.马克思指出：“体力劳动是防止一切社会病毒的伟大的消毒剂。”(2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三十一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北京： 人民出版社，1972： 538.马克思在阐发其劳动观过程中，指出了实现劳动正义和劳动幸福的劳动伦理价值。马克思主义劳动观对新时代正确认识劳动的主体性、培育人的劳动精神、树立劳动幸福观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23)宗爱东.马克思主义劳动观及其当代启示[J].江淮论坛，2021(12)： 83-88.甚至我们可以认为，在人类所有优秀品质中，勤劳是首要的。在2018年全国教育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在学生中弘扬劳动精神，教育引导学生崇尚劳动、尊重劳动，懂得劳动最光荣、劳动最崇高、劳动最伟大、劳动最美丽的道理，长大后能够辛勤劳动、诚实劳动、创造性劳动”。(24)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发展道路 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N].人民日报，2018-09-11(1).劳动教育要置身于生活实践中，增加劳动锻炼尤其是体力劳动机会，使学生在动手挥汗中体会收获的快乐，磨炼意志品格，增强责任意识。劳动教育要置身日常环境，使学生在良好的环境熏陶与感染中，将“爱岗敬业、争创一流、艰苦奋斗、勇于创新、淡泊名利、甘于奉献的劳模精神，崇尚劳动、热爱劳动、辛勤劳动、诚实劳动的劳动精神，执着专注、精益求精、一丝不苟、追求卓越的工匠精神”融入心灵深处。劳动教育要赋予规范意义，使学生坚定不劳无获的观念，强化诚实合法的劳动意识。

第三，坚持教师主导性与学生主体性的结合，增强学生主体的主观性成就。“学生进入公共生活需要具备多种能力，其中之一就是从以我为中心或‘自利’到超越自我而尊重他人的权益，可以预测自身行为对他人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的能力，能理解现代社会生活的规范性，理性看待自由和约束的关系。”(25)高国希.大中小学思想政治理论课一体化建设的思考[J].思想理论教育，2019(5)： 22-27.在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一方面要立足于理想信念的引导，发挥教师关键作用；另一方面也要避免理想化教育活动与现实生活的矛盾，创设环境、创新方法，发挥学生的主体性作用，让学生主动接受、乐于接受。实践证明，学生如果自己接受思想政治教育内容，就会提高行为的思想自觉性和意志坚定性，从而展现出良好的思想政治素养。每个人学习到的知识可能是相同的，但是获得的启发、感悟会因人而异。“人学习知识，要有自己的体验，把自己的体验随时与书本知识中所记录的人类共同体验的足迹相互印证，使人的体验不限于一时一地，能跨越时空，又能深入人世，人才能真正认识世界，认识自己。”(26)黄武雄.童年与解放[M].北京： 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59.教师作为思想政治教育的主体，要充当好学生道德养成、思想政治素养提升的“脚手架”，根据不同学生的特点因材施教，“既要注重在价值传播中凝聚知识底蕴，又要注重在知识传播中强调价值引领，突出显性教育和隐性教育相融通”，(27)高德毅，宗爱东.从思政课程到课程思政： 从战略高度构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课程体系[J].中国高等教育，2017(1)： 43-46.使思想政治教育更好地适应和满足学生成长诉求、时代发展要求、社会进步需求，让学生在不知不觉中体会思想道德养成的“主观性成就”，获取自我成长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