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徐樾生平与学术思想初探

2022-11-26 08:19徐春林袁栖迟
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2年5期
关键词:日用泰州阳明

徐春林,袁栖迟

(1.江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思政部,江西 鹰潭 335000;2.复旦大学 哲学学院,上海 200433)

徐樾(1500—1551 年)是泰州学派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他直承心斋,下启江西之颜钧、罗汝芳、何心隐,贵州之孙应鳌,北方之张后觉,等等,也对蜀中赵贞吉、邓豁渠有一定影响。徐樾曾得到过阳明的亲自点化,更深得心斋大成之学要旨,其率性、日用等泰州学之旨传启后学,为泰州学风行天下作出了重要贡献。然而,学界对徐樾生平与学术关注不多,对其家世生平更是多不甚了了。本文根据家谱等资料,对此作一初步探讨,以期抛砖引玉。

一、生平与家世

徐樾,字子直,号波石,江西贵溪市鸿塘镇高石徐家村人(今贵溪市鸿塘镇红山村下山组)。波石之号,取自故乡之景。其故里高石有八处景观,其中之一为“波石砥流”。据《高石徐氏宗谱》载:“波石砥流:长河北下有石巍然,似波涌起昂于中流,光禄公波石之号所由来也。”汝寅诗云:

狂澜奔腾众壑枯,百川谁障逃东浦。

雄峰不逐波涛远,千古中流作砥柱。

波石是一座石头岭,临河而立,距徐樾住宅一里地左右。波石岭是高石徐家端午划船的聚集地,以其居高临下,是看划船的最佳之所。岭上曾有寺庙,名高禄寺,据说是为纪念徐樾而建,破四旧时被毁。今又重建,简陋且无章法,确切地说是新建。题诗者汝寅为徐氏后裔。

(一)生平

《家谱·儒林》记载:

徐樾,字子直,嘉靖十一年壬辰进士。任北京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升本部清吏司员外郎。己亥,擢福建布政使司左参议,继任贵州提督学政,按察使司俭事。乙巳,擢山东布政使司粮储道左参政,旋升云南布政使。壬子,升江南澡江,赴任,会土酋那鉴乱。勒兵讨之,死于难。赠光禄寺正卿。祀云南名宦,本郡县乡贤及忠义孝悌祠。又与徐贞明有专祠在府城东门之外,称二徐公祠,邹元标有记。《县志》记载:“子直少潜心圣道,不求应举,闻王阳明过贵溪,走百里谒之舟中,得开良知之学,豁然解悟。年三十始试,有司比登进士。卒业于王心斋,精神益聚,造诣益深。尝语人:‘天机无假。舜耕深山,伊畊自莘,何所从学?所谓学者,学乎我而已。’”王心斋称其用功精粹,深彻一贯之旨。(江西贵溪《高石徐氏宗谱》卷一)

这里有对徐樾生平较为详细的叙述,但总体仍很简略。现结合其他资料,对其生平中的若干问题加以说明。

1.关于徐樾生卒时间问题。关于徐樾的出生时间,史籍均付诸阙如。现今多方查找,找到确切资料。《嘉靖十一年进士登科录》内有徐樾详细信息:“庚申年(1500 年)九月初三生。曾祖思文,祖孔全,父灌。母吴氏。兄棐。子罃,盐运运同。戊子乡试四十名,会试二百十二名,廷试二甲六十二名。”(见于龚延明主编,邱建春点校《明代科举录选刊》)由此确知,徐樾生于明弘治庚申(1500 年)农历九月初三日。

关于徐樾的卒年,史志中有嘉靖二十九年(1550 年)、嘉靖三十年(1551 年)、嘉靖三十一年(1552 年)三种说法。实际上,关于其卒年,有明确的史料记载。《国榷》卷五十九、六十:嘉靖二十九年(1550 年)十月丙寅(初六),“勒巡抚云南都御史胡奎免官,坐顺天府尹时纵盗库”;“甲戍(十四),山东左布政使石简为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十一月己亥(初九),悬赏捉拿那鉴。“先是沅江府土舍那鉴杀知府那宪,惧讨,密约安南武文渊谋乱,命购捕之”。三十年四月壬申(十三),“沅江叛酋那鉴杀左布政使徐樾。时,官兵进讨,鉴佯遣经历张惟至南羡乞降。樾信之,至沅江受降;兵突出,悉死。赠光禄寺卿,录一子。巡按赵炳然请谥,不报”。据此可知,徐樾卒年是嘉靖三十年(1551 年)。享年52 岁(虚岁)。

2.受学王阳明。有些著作说徐樾从学于王阳明,其实并不准确。严格地说,徐樾是受过王阳明的点化。徐樾就教于阳明,只有一次,即嘉靖六年(1527 年),拜见王阳明,得阳明点化。《王阳明年谱》记载:“先生发舟广信,沿途诸生徐樾、张士贤、桂等请见。先生俱谢以兵事未暇,许回途相见。徐樾自贵溪追至余干,先生令登舟。樾方自白鹿洞打坐,有禅定意。先生目而得之,令举似。曰:‘不是’。已而稍变前语。又曰:‘不是。’已而更端,先生曰:‘近之矣。此体岂有方所?譬之此烛,光无不在,不可以烛上为光。’因指舟中曰:‘此亦是光,此亦是光。’直指出舟外水面曰:‘此亦是光。’樾领谢而别。”[1]

3.徐樾考中进士问题。嘉靖七年(1528 年)戊子科乡试中科举人。四年后考中嘉靖十一年(1532 年)壬辰林大钦榜进士。徐樾中进士是二甲第62 名,当年共取二甲进士80 名。同科进士还有王阳明弟子吴悌(字疏山,金溪人,1502—1568 年)。

4.教化贵州。徐樾在贵州任职时间较长,因而对贵州有较大的教化之功。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任贵州提督副史。其间致力于黔中教化,培养了众多弟子,以孙应鳌最有成就。孙氏亦在其师徐樾罹难后,为祭祀波石之祠作了挽文《挽徐波石先生祠》: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当奈公何?河水何汤汤?毒厉摇澜沧。鱼不敢近,鸟不敢翔,公独何为驾旌斻旌。斻去超超,游魂香难招。遐方不庭国之耻,提兵只欲扫蛮妖,蛮妖扫未得,国耻几时销?阴霾瘀天雄风起,落日黄昏杀气紫。军败力尽北面呼,不受肌屈宁受死。目药之山猛虎屯,混龙之桥恶蛟瞑。芳草萧艾异今昔,可怜同作战场尘。皇穹万祀岂复照,孤忠一点谁谌论?瘴烟氛兮草班,彗虫响兮林殷。磷火青兮云黑,阵鬼往来兮,雨泪潸潸。南方不可讬,公当何还。吁嗟乎!使人听此雕心颜(载于《高石徐氏宗谱》)。

徐樾在贵州还亲撰《阳明书院记》,积极宣传阳明先生学说,促进了王学在贵州的传播。

5.著作情况。徐樾的著作失传,是阳明学研究的一大憾事。徐樾存在著作是肯定的。族谱“家籍”载徐樾有《波石集》一书。袁承业《心斋弟子师承表》记载其著有《日省仕学录》。另有孙应鳌整理他的遗稿,编为《徐子直集》,三者或为一书,或有交叠,均佚。现存学术著作主要是《明儒学案》中辑存的语录。近年来,陈寒鸣先生多方搜集,辑存其《双明洞记》等著作,笔者在族谱中发现其祭兄长之文,承陈寒鸣先生辑入《泰州王门集》一书中。

(二)家世

徐樾出生于贵溪高石村望族,其县城有“高石路”纪念,以其家族多出名人。开基祖元末人徐銮六为浙江龙游县人,赴广信府任学正时途经贵溪时,见此地风水甚佳,于是择此安居繁衍,到徐樾有七世。徐銮六与名士虞集、画家方从义友善。据家谱载,方从义为其家风景高石峰作画一幅《高石峰青山白云图》,虞集在画中题诗。诗云:

万古青山只磨青,沧浪大地一浮萍。

故人不见长相忆,寂寞江云谂容星。

大概銮六也是一方名士。銮六生有二子:仕荣、仕清。徐樾为仕清一系。仕清生子用中,用子生有四子,赤(思雅)、俊(思贤)、杰(思文)、睿(思敏),徐樾为杰(思文)公后裔。

杰公因在灾年捐粮赈灾,被朝廷敕封为“义士”,所居之地也被称为“高门第”(今红山村委会高岭组)。

杰公有五子:康、翥、佑、禄、耆。《高石徐氏族谱·思文公四房》记载,第五世“禄公,行仍,字孔全,官寿,以子贵赠杭州府经历,复以孙贵赠云南左布政司使。生于永乐甲辰(1424 年)十月七九日巳时,卒于成化庚子(1480 年)六月十二日申时。生子四,渭、润、濡、灌。”谱中另有贵溪乡贤、进士高明所撰《明故处士徐公孔全墓志铭》。此为徐樾祖父徐禄(1424—1480 年),享年57 岁(虚岁)。

第六世“灌公,行宣,九十三,字本诚,号隆峰。拔贡,以子贵赠礼部嗣祭司员外郎,更赠云南左布政使。生于成化丙戌(1466 年)三月十三日未时,卒于正德己卯(1519 年)十月三十日午时。生子二,棐、樾,生女一,适应坊江继祖。”此为徐樾父亲徐灌(1466—1519 年),享年54 岁(虚岁)。

值得说明的是,徐灌受易于安福刘戬。高石徐家村处处体现易学文化,恐与灌公受学刘戬治易有关。高石村落的布局、子孙取名的派字都处处体现易学文化。如高石字派:

銮 仕 乐(三字系浙江祖派)

伏 仍 宣 盛 震

豫 恒 及 晋 升

鼎 复 暌 观 济

咸 孚 兑 益 临

履 丰 谦 萃 泰

师 颐 赉 有 人

徐樾所办书院名严家书院,即取自《易经》第37 卦“家人”卦。清代子孙徐继发的《周易明善录》还被采录进《四库全书》。

梳理起来,徐樾传承如下:

銮六—仕清—用中—杰—禄—灌—樾

完整世系如下:

徐樾娶御史詹升之女为妻,没有生育,以兄长徐棐的幼子徐罃为子。遇难后,由朝廷赐葬于今贵溪市志光镇珍田邹家。

二、学术思想

徐樾的学术思想,因为资料缺失,难窥全豹。根据《明儒学案》的摘录和其他零星记载,我们大体还是能触摸其学术要旨。根据现有资料,我们可以看出徐樾学术思想的“问题意识”——操存过苦、执着外相,从而窒息生机。这从他被王阳明、王心斋点化之过程中均可看出。王阳明的点化,前已述及。王心斋的点化,《明儒学案》中有记载:“先生少与夏相才名相亚,得事阳明,继而卒业心斋之门。先生操存过苦,常与心斋步月下,刻刻简默,心斋厉声曰:‘天地不交否?’又一夕至小渠,心斋跃过,顾谓先生曰:‘何多拟议也?’先生过渠,顿然若失,既而叹曰:‘从前孤负此翁,为某费却许多气力!’”[2]724这种人生困境,和泰州学派后学罗汝芳碰到的有类似之处。徐樾的学术思想,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而阐发的,其内容大体可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一是突出“心”本体,挺立人的主体性;二是主张率性而行,强调修养行为的自然性;三是赋予日用常行以意义,强调修行途径的日常性。

1.突出“心”本体,挺立人的主体性。

着于外相,拘于外物,是徐樾人生修养中最大的问题。解决之道首先是将生命本体内在化,以挺立人的主体性。沿着阳明、心斋的道路,徐樾凸出了“心”的本体属性。

他说:“六合也者,心之郛廓;四海也者,心之边际;万物也者,心之形色。往古来今,惟有此心,浩浩渊渊,不可得而穷测也。而曰诚、神、几,曰性、道、教。如此曰知止,失此曰自暴。此者惟几惟微,巧在自觉而已。此知之体,冲虚无朕曰中,感应中节曰和,举此而诏之于人曰传,人了而自契曰悟,不差毫厘曰巧。甚矣!夫巧之不能喻于人也。盖其指识曰心,名欲为情,似是而非,背道而驰,吾固不知其为吾也已矣。”[2]727

在突出“心”的本体性时,徐樾还进一步以“我”释“心”:“尽心则万物备我,我者万物之体,万物者我之散殊。一物不得其所,则将谁委乎?曰我不能,则自欺其知;曰物难尽,则自离其体。是皆自私自是者之见,不责躬而责人,不求诸心而求诸事,非尽心之谓也。”[2]729在“心”上做工夫,是王学的核心。徐樾以“我”释“心”,不仅继承了王阳明、王心斋的“心”学精髓,更强化了“我”的主体特性,启迪了其后学的“心”学之思,使人心观成为泰州学派极富创见的思想之一。其后学罗汝芳的赤子之心、李贽的童心,都不能不说与此密切相关。

2.主张率性而行,强调修养的自然性。

在修行方法上,徐樾主张率性而行。他说:“圣学惟无欺天性,聪明学者,率其性而行之,是不自欺也。率性者,率此明德而已。父慈子孝,耳聪目明,天然良知,不待思虑以养之,是明其明德。一入思拟,一落意必,则即非本然矣,是曰自欺也。先师阳明先生,只提致良知为古今参同,盖以此也。先生深于自得者也,自信此知即性也。曰知者,自灵明言。曰性者,自不息言。妙用无端,条理密察,曰理。灵明者,此觉也,声臭俱无,神圣莫测,曰明、曰诚。体以知名,有知无体,理本用显,仁义由名,故曰:‘为能聪明睿知,则溥博渊泉而时出之。’宽裕温柔,斋庄中正,时出而名之者也。语其体,固聪明睿知是已。此即一觉知者也。视听痛痒,无不觉者。此觉之外,更有觉乎?愚不肖者,日用此体也,奚谓不知?不自知其用处是性,故曰蠢动。是以动是觉,觉处亦昏昧也。贤知者,不知日用是天则也,而有照觉。是又不能澄然无事,实过用其心,而作于伪矣。君子之道,所以鲜能也。回黜聪明,而仰钻瞻忽,盖知入道必求依乎中庸,所以得即永得,故曰:‘得一善而勿失之矣。’”[2]728

“率性以修道”是儒家的一贯主张。《中庸》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朱熹解释说:“性,即理也。……率,循也。”[3]17率性即循理也。在《孟子章句》中朱熹引杨时语说得更明白:“所谓率性,循天理是也。”[3]200杨氏认为:“人性上不可添一物,尧、舜所以为万世法,亦是率性而已。”[3]200

不过,虽说“率性以修道”是儒家的一贯主张,但由于对“道”和“性”的理解不同,“率性以修道”的具体内涵也就不同。在宋程朱理学一脉看来,率性就是遵循天命,实即遵循人的道德理性;而在明泰州学派的理论中,“率性”就是崇尚“自然”,即不借修持而至“道”。

王襞在谈及其父王艮从学阳明时说:“见阳明翁而学犹纯粹,觉往持循之过力也,契良知之传,工夫易简,不犯做手,而乐夫天然率性之妙,当处受用。”[4]可见,王艮之所以心契阳明,是因为阳明的良知之教“工夫简易,不犯做手,而乐夫天然率性之妙,当处受用”。王艮提出了“以自然为宗”“不犯做手”的观念被其后学继承和发展。

徐樾的率性思想,显然是对其师“以自然为宗”“不犯做手”的观念的继承和发展。颜钧又在徐樾的基础上提出了“纯任自然,便谓之道”的思想。《明儒学案》载:“其(颜钧)学以人心妙万物而不测者也。性如明珠,原无尘染,有何睹闻?着何戒惧?平时只是率性所行,纯任自然,便谓之道。及时有放逸,然后戒慎恐惧以修之,凡儒先见闻,道理格式,皆足以障道。”[2]703由于“纯任自然,便谓之道”,颜钧提出了“从心率性”的修养观:“是动,从心率性;是性,聪明灵觉。自不虑不学,无时无日,自明于视,自聪于听,自信于言,自动乎礼也,动乎喜怒哀乐之中节也。”

颜钧弟子罗汝芳则用更为形象的说法“解缆放舡、顺风张棹”来形容这种率性修道的思想:“若果然有大襟期,有大气力,有大识见,就此安心乐意而居天下之广居,明目张胆而行天下之达道。工夫难到凑泊,即以不屑为工夫;胸次茫无畔岸,便以不依畔岸为胸次。解缆放舡,顺风张棹,则巨浸汪洋,纵横在我,岂不一大快事耶!”[5]“不追心之既往,不逆心之将来,任他宽洪活泼,真是水流物生,充天机之自然。”[2]772达到这种境界,则心无滞碍,纯任天机,一如罗汝芳所说:“一切醒转,更不去此等处计较寻觅,却得本心浑沦,只不合分别,便自无间断,真是坦然荡荡,而悠然顺适也。”[2]7704终日语默动静,出入起居,虽是人意周旋,却自自然然,莫非天机活泼也。”[2]787

泰州后劲李贽提出了“率性之真谓之道”的思想,将泰州学派的“率性以修道”思想作了进一步推进。他说:“夫以率性之真,推而扩之,与天下为公,乃谓之道。”所谓“率性之真”,即率自然之性。因为在他看来,“自然之性,乃是自然真道学也”。李贽的贡献是把自然之性和“真”联系起来,从而进一步显豁了泰州学派与理学在“率性以修道”思想上的区别。可以说,率性而行的思想,成为泰州学派的一贯之首,而徐樾是其中重要的环节。

3.赋予日用常行以意义,强调修行途径的日常性。徐樾继承了王阳明“不离日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画前”和心斋“百姓日用即道”的思想,强调了日常行为的形上意义。《明儒学案》载:“问:‘孝弟之至,通于神明,不是两般事。此理何如?’曰:‘爱亲敬长者,性也,即神明之感而通者也,焉有两般事?自行于人者,有至与不至,故必曰至则通于神明。’……盖百姓日用,莫非天命之流行,但无妄即诚也。如此则入道有门矣。”[2]730-731

道具有日常性,落实在百姓日用,是儒家的一贯思想。在《易传》中就有“百姓日用而不知”之说。《中庸》更系统地阐述了这一思想:“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从《中庸》的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天命可以通过率性、修道直接和日常生活沟通。南宋学者陈淳也指出:“道之大纲,只是日用间人伦事物所当行之理。众人所共由底的方谓之道,大概须是就日用人事上说,方见得人所通行底意亲切。”“道非是外物有个空虚的,其实道不离乎物,若离乎物则无所谓道。”强调了“道”的日常性。另外,二程等都论及道的日常性或庸常性。王阳明也指出过,道“不离日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画前”,强调了“日用常行”对把握“道”的重要性。但是他们没有肯定,他们的活动本身就是道或具有道的意义。或者说,他们在理论上解决了形上之道和形下生活的贯通问题,但没有解决在实践上贯通的问题。事实上,在实践上贯通不仅重要,而且同样需要理论创造。泰州学派“百姓日用即道”思想的价值也正体现在这里。

泰州学派的开创者王艮在继承历代思想家对道的日常性思想的基础上,明确提出了“百姓日用即道”的命题,认为圣人之道就在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徐樾的思想是王心斋思想的延续,同时又彰显了孝悌等具体日常行为的意义。这一彰显被其再传弟子罗汝芳发扬光大,使“孝弟慈”成为泰州学派“百姓日用即道”思想内涵的具体规定。罗汝芳说“孝弟慈”是“三件大道理”,“捧茶童子却是道”,使孝弟慈等日用常行具有更深刻的本体意义。

三、学术影响

徐樾曾受阳明点化,又于嘉靖七年(1528年)、十年(1531 年)、十八年(1539 年)三次在王艮门下受业,深得王门旨趣,可谓心斋嫡传。心斋谓其内人曰:“彼五子(指王艮的五个儿子)乃尔所生,是儿(指徐樾)乃我所生。”(盖指传道之得人)王艮在考察徐樾前后达十一年以后,乃于逝世前授徐以“大成之学”。王艮次子王襞亦称:“我父平生学问,《年谱》固已详之,即无传焉,可也。然波石徐公为高第弟子,于父之学问,得之最深。所为《别传》,盖因《年谱》未就,欲有所发明而录之,将以表其心也。览者其毋异焉!”[6]可见徐樾在泰州王学中的突出地位。这种突出地位,充分体现在他对泰州王门流衍的影响上。

明代思想家李贽曾将其师承谱系概括如下:“当时阳明先生门徒遍天下,独有心斋最为英灵。……心斋之后为徐波石,为颜山农。山农以布衣讲学,雄视一世而遭诬陷;波石以布政使请兵督战而死广南。云龙风虎,各从其类,然哉!盖心斋真英雄,故其徒亦英雄也。波石之后为赵大洲,大洲之后为邓豁渠;山农之后为罗近溪,为何心隐;心隐之后为钱怀苏,为程后台:一代高似一代。所谓大海不宿死尸,龙门不点破额,岂不信乎!”[7]

从李贽的概括来看,徐樾不仅开创了颜山农到罗汝芳、何心隐(梁汝元)的江西泰州王学,也开启了赵贞吉(大洲)到邓豁渠蜀中王门一脉。关于徐樾开启江西泰州一派,应无疑义。徐樾为王阳明再传弟子,樾传颜钧,钧传罗汝芳、梁汝元,汝芳传周汝登、杨超元、蔡悉、邓元锡。徐樾,江西贵溪人,嘉靖壬辰(1532)进士也。实际上,罗汝芳不仅传杨起元、周汝登等,还传以文学显名的汤显祖,李贽实际亦深受罗汝芳影响。江西泰州王学在泰州王门中地位突出,有徐樾创启之功。

至于徐樾和蜀中王门的关系,可还需要进一步考察。《明儒学案》说赵贞吉是徐樾弟子,这个论断需值得商榷。根据吴震先生的研究,赵贞吉不大可能是徐樾弟子。[8]但徐樾与赵贞吉关系甚密,赵贞吉受其影响,当是无疑的。同时,又因为赵贞吉与邓豁渠密切相关,徐樾虽与邓豁渠无直接关联,但对邓豁渠有一定影响。因此,可以说,波石影响了蜀中王门。

另外,徐樾仕于山东时曾授学于张后觉,对北方王门有重大影响;他最后主持贵州学政,对黔中王学的传扬和发展极有贡献。由于孙应鳌受学于徐樾,又是黔中王学的主要代表,从这个意义上亦可说徐樾对黔中王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总之,徐樾是一位对江右王学(取其广义,指江西之王学)、蜀中王学、北方王学、黔中王学都产生过重要影响的王门学者,其思想和地位值得进一步挖掘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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