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智濛,蒋天虹,郭鲁芳
(1.浙江工商大学旅游与城乡规划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2.温州理工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浙江温州 325006)
近年来我国旅游业蓬勃发展,已跻身国民经济的支柱型产业之列,对增加就业、刺激消费、促进投资和消除贫困均具有显著促进作用[1]。随着大众旅游模式从走马观花、单点发展向深度体验、拉动区域经济共同发展转型[2],这对我国旅游产品体系的建设和完善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此背景下,度假区日渐成为旅游发展的新载体,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各省、区、市积极参与国家级旅游度假区的创建,这一举措成为促进和引领旅游行业由观光型向休闲度假型转变的一项重要工作。《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简称“十四五”规划)明确指出,中国旅游业未来的重点项目之一是建设富有文化底蕴的世界级旅游度假区。如何提升度假区的品牌影响力成为旅游企业当前面临的巨大挑战。
作为旅游情境中的顾客,游客除了通过直接旅游消费促进旅游地的发展外,亦会根据旅游体验充当“兼职员工”的角色,展现诸如助人、反馈和宣传推荐等公民行为[3-4],这些行为有利于实现旅游地和游客的价值共创,对旅游地保持长期竞争优势至关重要[5]。因此,旅游地应致力于积极培养游客的主人翁意识,塑造游客公民行为[6]。目前,虽有大量探讨顾客公民行为的研究,但游客公民行为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并大多停留在政策建议的视角,而为数不多利用实证揭示其内在形成机理的研究往往参照顾客公民行为的逻辑框架,即基于价值交换理论,以满意度作为主要前因或中介变量建构影响模型[7-9]。尽管旅游业是服务业的主要构成之一,游客与其他顾客之间存在天然共性,但旅游情境,尤其是度假旅游具有自身的独特性,公民行为的影响因素必然也存在差异。吴必虎[10]将度假旅游定义为“利用假期在一地相对较少流动进行修养和娱乐的旅游方式”,徐菊凤[11]认为,“度假旅游是人们利用假日在常住地以外的地方所进行的较少流动达到令精神和身体放松目的的休闲性旅游方式”。同时,根据我国《旅游度假区等级划分标准》,度假旅游的停留时间至少需两天以上。由此可见,度假旅游具有休闲性、较少流动性、和长时间停留等特征,这些特征使得度假旅游成为一种异地的深度休闲体验[2],并促使游客和旅游地之间产生紧密的心理联结。比如,作为一种重要的“游客-旅游地”情感联结[12],地方心理所有权概念近年被引入旅游研究[13]。尽管在组织行为和市场营销领域的研究广泛验证了心理所有权对组织公民行为和游客公民行为的积极影响[14],但是游客对旅游地的心理所有权感受与其公民行为的关系以及影响机制研究尚未得到关注。为此,笔者以游客地方心理所有权为切入口,构建了一个可调节的中介模型,探究游客公民行为的形成机制。以浙江省3个国家级旅游度假区的游客为研究对象,探索度假旅游情境中在游客自我提升动机影响下的“地方依恋→地方心理所有权→游客公民行为”的作用路径。首次从地方心理所有权理论视角探索游客公民行为,不仅在理论上拓展了游客公民行为和心理所有权的研究范式,而且可为旅游度假区提高市场竞争力,最终实现可持续发展提供启示。
心理所有权由法定所有权概念引申而来,意指个体感觉目标物或目标物的一部分是属于“我的”或“我们的”一种心理状态。心理所有权是一种认知和情感的复合结构,满足人类的效能感、自我认同感和归属感3 种动机需求,主要形成路径包括控制、亲密了解和自我投入[15]。心理所有权的研究起始于组织行为学,早期研究集中于组织层面[16],随后被引入顾客营销领域,并广受关注,诸如产品[17]、品牌[18]、酒店[19]等纷纷被纳入研究范畴。
AVEY等[20]指出,心理所有权涵盖的目标物十分广泛,可以是呈现给个体或群体的任何有形或无形的事物,小到一个食堂座位,大到整个行业组织,乃至一个地区。BELK[21]也认为,除物理对象外,地方、体验、服务等同样能促使顾客产生自我延伸感。其中,地方作为归属感的重要来源,是自我展示和认同的关键要素[22],表征个体的自我形象、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成为延展性自我的一部分。近年来,开始探索以地方为目标物的心理所有权研究,比如居住地[23]、森林[24]、第三空间[25]等。KUMAR等[26]将延展性自我描述为由任何与情境相关的东西组成,包括旅行。旅游地作为“地方”的一种,能够满足归属和认同等需求,同时游客行为与投入、了解等路径高度契合,因此游客对旅游地产生心理所有权合情合理[27]。LEE等[28]率先证明游客对徒步旅行步道(一种旅游地)会产生心理所有权,KUMA等[26]首次明确提出了游客地方心理所有权概念,并实证地方认同和地方归属会导致地方心理所有权的产生,而地方心理所有权显著促进游客重游和推荐意愿。随后,LI等[12]和KUO等[13]先后发现游客地方心理所有权对环境责任行为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依据已有研究,本文将游客地方心理所有权定义为“游客基于旅游体验建立与旅游地的情感联结,并感觉到旅游地成为自我的一部分的心理状态”。随着度假旅游的兴起,游客的旅游体验从短暂的观光游向长时间停留的深度体验游转型。由于心理所有权的产生需要一定时间,个体和目标物进行接触和联想的时间越长,越容易产生心理所有权意识[29]。因此,与观光旅游相比,度假旅游更有助于游客地方心理所有权的产生。尽管组织行为和顾客营销领域的研究都证实心理所有权有诸多积极影响,如促使个体产生责任感、提高内部动机并将其外化为行为[30],包括公民行为、管家行为等角色外行为,然而游客的地方心理所有权这一重要“人—地”情感联结并未引起足够关注[26],其对游客行为的影响研究同样尚处于萌芽阶段,这一缺口为本文提供了切入点。
游客公民行为(tourist citizenship behavior,TCB)的概念衍生于顾客公民行为。GROTH[31]基于组织公民行为,将顾客公民行为界定为“顾客自愿采取的对企业总体有利,但不是成功生产或传递服务所必需的行为”,并通过帮助他人、口碑推荐和信息反馈3个维度对顾客公民行为展开探讨,这一定义和维度划分被普遍认同。作为一种自主性的角色外行为,顾客公民行为在促进顾客与企业实现价值共创、提高总体绩效等方面作用巨大。旅游业是典型的服务型企业,游客亦是旅游企业的顾客,LIU等[5]基于团队旅游研究首次正式提出游客公民行为概念,并将其定义为“游客自愿产生的有助于推动旅游企业有效运作的利他行为”。目前对游客公民行为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驱动因素上,具体可归结为两类:(1)与旅游目的地或旅游组织相关的因素,如旅游企业社会责任[32]、旅游企业员工的组织公民行为[33]、服务质量和旅游资源独特性[34]、旅游目的地形象[35]等;(2)与游客自身相关的因素,如旅游满意度[8]、游客参与[36]、感知利益[37]、社会互动[9]等。依据已有研究,本文将游客公民行为定义为“游客在旅游途中和旅游结束后自愿、自主采取的对旅游地、游客及其他利益相关者都有利的行为”,主要包括意见反馈、帮助行为、口碑宣传[31]、宽容忍耐[38]和亲环境行为[39]等。随着旅游业竞争的加剧,游客公民行为对旅游地保持长期竞争优势的重要性与日俱增,但目前对游客公民行为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其中大多数聚焦于政策建议,少有的利用实证揭示其内在形成机理的研究又往往照搬顾客公民行为的逻辑框架。因此,对游客公民行为的形成和影响机制的研究需进一步深化。
地方依恋源于人际依恋理论和地方理论。YUKSEL等[40]首次提出地方依恋的概念,意指人与特定地方之间的心理和情感联系。地方依恋主要包括地方认同和地方依赖2个维度[41],该二维结构的普适性在不同情境下都得到了验证[42]。地方认同从情感性角度出发,是个体通过主观或潜意识的思想、情感和价值观等展现对地方的自我认同[43];地方依赖反映个体对地方的功能性依恋情绪,即对特定服务设施与功能的趋近倾向[40]。此外,也有从多维角度出发,将生活中心性[44]、情感依恋和社会联结[45]等纳入地方依恋结构。
SHU等[46]认为,个体对地方的依恋感与心理所有权相关联。地方依恋能提供多种心理收益,包括情绪和认知损耗的恢复、逃离日常压力以及建立社会资本,同时还能带来归属感[47]。JOO[25]以第三空间为研究对象,证实了顾客的地方依恋对心理所有权存在正向影响。在旅游过程中,地方认同作为地方依恋的认知维度,是游客与地方产生关系的重要源头[48],游客借助地方认同定义自我,从而完成自我认同,使地方成为延展性自我的一部分。同时,游客对旅游设施、产品、住宿及服务等产生的功能性依赖满足了其对空间归属和效能感的需求,研究证实了地方认同和地方归属感正向促进游客地方心理所有权的产生[26]。此外,由于所有权信念往往是在社会交往中形成的[49],而地方依恋涵盖了游客与其他人员的社会联结,这种联结通过促进游客自我认同进而产生所有权意识。因此,提出假设:
H1:地方依恋正向影响游客地方心理所有权。
YI等[50]认为,消费者的积极情绪推动公民行为的产生。地方依恋作为一种个体与地方互动产生的正向情感体验,具有强烈的利他主义行为倾向,有助于激发游客保护和提升旅游地的动机[51],从而促进游客采取对地方有利的公民行为[52],如良好的口碑和推荐行为[53]。RAMKISSOON等[54]发现,澳大利亚国家公园游客的地方依恋正向影响亲环境行为意向,包括自愿参与公园保护项目和公园管理相关的公众会议等,尽管为此需要付出较多时间和精力。KYLE等[55]认为,地方认同是影响旅游者行为意向的重要因素,具有强烈地方认同的游客更倾向于投入自己的资源,进行口碑宣传和产生重购行为。地方依赖作为功能性的依恋情绪,是游客基于对特定产品和设施的独特体验产生的,根据社会交换理论,游客对美好旅游体验的感知促进其展现更多回报性行为。此外,游客在旅途中会与居民、工作人员和其他游客进行频繁互动,而人际互动被证实可通过感知利益促进公民行为的产生[37]。因此,提出假设:
H2:地方依恋正向影响游客公民行为。
利他主义心理学研究发现,与事物产生情感联系并将其纳入自我意识是一种强大的行为驱动力,甚至可以取代经济理性的预测功能[56]。个体对目标物的“占有感”使目标物成为自我的延伸,从而产生积极态度、责任感及保护动机[57]。DAWKINS等[58]发现,心理所有权对公民行为具有普遍的正向预测作用,心理所有权使顾客觉得产品、品牌或企业是“自己的”,从而表现出更多顾客公民行为[59],包括反馈、口碑宣传[27]、竞争防御[19]等。PRESTON等[56]指出,当所有权的目标物是“地方”时,心理所有权和法定所有权均促使个体产生拥有感和控制感,但人们更倾向于试图保护心理上感觉与之有联系的地方。ZHANG等[23]发现,旅游地居民的地方心理所有权通过场所依恋进一步正向影响游客公民行为,包括积极的口碑、帮助、支持、宽容和保护行为。KUMAR等[26]揭示了地方心理所有权能有效促进游客推荐意愿的提升。此外,心理所有权的概念还反映了一种状态,即个体感觉所有权对象的目标与自身的目标相一致[17]。毫无疑问,旅游地的主要目标是提高竞争力实现可持续发展,游客一旦将这一目标视为己任,就可能扮演“兼职员工”角色,自觉践行公民行为。心理所有权感受使得游客意识到对旅游地的任何付出都是在提高自我价值。因此,提出假设:
H3:地方心理所有权正向影响游客公民行为。
游客的地方依恋涉及自我投入、了解和控制等过程:游客要投入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和体验旅游地的相关产品,在亲密了解的基础上产生地方认同,功能性设施的使用为游客提供了控制感。同时,这一过程能满足游客的某些重要动机需求,如自我认同、归属感和效能感[15],从而促使游客对旅游地产生心理所有权意识。基于社会交换理论,当游客发现这些需求是通过心理所有权得到满足时,就会采取积极的行为反馈。尤其是心理所有权意识能促使自我认同与目标物紧密联结,令游客试图去保持这种自我认同,从而增强责任感[60],继而表现出更多公民行为。由于地方依恋能满足游客的归属感、自我认同感等需求,从而促进地方心理所有权的形成,使游客感知社会交换的安全性[6]。因此,地方心理所有权缓冲地方依恋对游客公民行为的作用,即地方依恋通过地方心理所有权影响游客公民行为。基于上述分析,并结合H1、H3,提出假设:
H4:地方心理所有权在地方依恋对游客公民行为的影响中发挥中介作用。
人类的发展与自我提升密切相关。自我提升动机是人类行为的最基本动机之一,指建立和维护积极自我意象的心理倾向[61],其核心假定为:人们有一种增强自尊、提高个人价值感、寻求积极自我认识、避免消极反馈评价的需要[62]。SEDIKIDES等[63]认为,自我提升动机与自我验证、自我评定和自我完善共同构成自我动机系统,且自我提升动机处于主导地位,其研究对于进一步完善和发展自我理论具有重要意义[64]。
自我提升动机具有稳定且持久的特征,对个体行为的选择起支配和导向作用[65]。拥有高自我提升动机的个体更易对积极自我意象的行为产生强烈趋向[66],从而履行超越本职角色的工作和责任[67]。WEIN等[68]、ANGELIS等[66]、刘建新等[69]研究证实,自我提升动机增强了消费者的口碑推荐意愿,邵景波等[70]发现,自我提升在顾客契合行为的形成中具有驱动性作用。除直接作用外,自我提升动机还通过调节作用影响公民行为。孙乃娟等[71]发现,自我提升动机正向调节顾客承诺与顾客公民行为的关系;贺爱忠等[72]揭示了顾客自我提升动机在零售商店绿色实践对顾客公民行为的影响路径中也存在正向调节作用。作为角色外行为,游客公民行为亦是个体自我实现的需要,当自我提升动机较强时,游客更愿意投入精力促进旅游地的发展,并在这一过程中实现自尊和价值感的提升。因此,结合H3,提出假设:
H5:自我提升动机对地方心理所有权与游客公民行为的关系起正向调节作用。
在以上论述的基础上,结合H4 和H5,笔者认为地方依恋通过地方心理所有权对游客公民行为产生间接影响,而自我提升动机在此过程中发挥了调节作用,即这是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地方心理所有权在地方依恋对游客公民行为的影响中起中介作用,但该中介作用的强弱取决于自我提升动机的水平。具体而言,自我提升动机强化了地方依恋通过地方心理所有权促进游客公民行为的效果。因此,提出假设:
H6:自我提升动机正向调节地方心理所有权在地方依恋与游客公民行为间的中介作用。
综上,构建如图1 所示的研究模型。
图1 研究模型Fig.1 Research model
选取了湘湖旅游度假区、东钱湖旅游度假区、太湖旅游度假区3个浙江省国家级旅游度假区为调研地点,主要基于以下考虑:这3个旅游地皆在全国首批17个国家级旅游度假区名单中,具有优越的自然、人文和社会环境,是旅游业从观光游向休闲度假转型的重要表征地,具有较强的代表性。同时,随着国家级和省级旅游度假区如火如荼的建设,此3个旅游度假区目前面临巨大的市场竞争压力,因此探索度假区游客公民行为的形成机制可为旅游部门和企业提供管理参考。此外,从3个不同旅游度假区收集数据有助于提高研究的外部效度。
数据收集时间为2021 年2—3月,对3个度假区内的游客进行现场拦截式调查。为尽可能降低受社会赞许效应的影响,每位游客均被告知调查匿名、仅用于学术研究。累计发放问卷450份,回收整理后获得有效问卷419份,有效率为93.1%。其中,在性别方面,男性占41.3%,女性占58.7%;在年龄方面,25岁及以下占24.8%,25~45 岁占58.9%,45 岁以上占16.3%;在学历方面,高中及以下占16.2%,专科占25.8%,本科占42.0%,研究生及以上占16.0%;在收入方面,月收入低于2 500 元的占26%,2 500~5 000元的占15.7%,5 000~10 000 元的占31.3%,10 000元以上的占27%。
为确保量表的内容效度,借鉴国内外现有较为成熟的量表,并根据旅游度假区情境进行修改;为避免受语义问题的影响,国外量表均经过翻译和返译程序再通过专家咨询进行反复修改,以保证问卷的科学性和通俗性。
地方心理所有权主要参考VAN DYNE等[73]、KUMAR等[26]的量表,共4个测项,典型测项如“我感觉这个旅游地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地方依恋主要参考 RAMKISSOON等[54]、曲颖等[74]和HALPENNY[43]的量表,共4个测项,典型测项如“来这里度假旅游可以帮助我更好地认识自己”;自我提升动机主要参考CLARY等[75]、ALLARD等[76]的量表,共4个测项,典型测项如“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加重要”;游客公民行为主要参考GROTH[31]、YI等[38]的量表,共5个测项,典型测项如“我会向亲朋好友推荐这个旅游度假区”。
所有量表均采用Likert-7 点进行评价。此外,已有研究表明,人口统计学变量可能影响游客公民行为,故本研究选取游客的性别、年龄、学历、收入作为控制变量,以提高研究的科学性。
对4个变量的所有条目,通过探索性因子分析进行Harman 检验。研究结果显示,在未旋转时第一主成分解释的变异数为37.1%,未达到40%的临界标准,表明共同方法偏差在本研究中不存在严重问题。
通过SPSS 22.0 和AMOS 23.0 软件检验研究数据的信度和效度。结果显示,各研究变量的Cronbach′s α 系数均超过0.8(表1),高于0.7的标准值,说明测量问卷的内部一致性较高;同时,测量题项的标准化因子载荷除地方依恋的最后一个测量项目为0.686外,其余均大于0.7,组合信度(CR)值均高于0.8,变量的平均方差萃取量(AVE)均超过0.5(表1),表明测量结果的收敛效度良好。此外,各变量AVE的算术平方根均大于潜在变量之间相关系数的绝对值(表2),说明变量间的区分效度较高。因此,本研究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可以进行后续分析。
表1 信度、效度检验Table 1 Reliability and validity test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和相关系数矩阵Table 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and the correlations of variables
表2 中相关系数分析结果显示,地方依恋、地方心理所有权和游客公民行为3个变量间的直接假设得到了初步验证。根据直接效应分析的输出结果(表3),地方依恋显著直接影响地方心理所有权和游客公民行为(直接影响效应分别为0.580,0.219),地方心理所有权显著直接影响游客公民行为(直接影响效应为0.326)。为进一步验证假设,采用AMOS 23.0 软件中的极大似然法对假设模型进行整体拟合度检测,结果(表4)显示,各拟合指标均在标准范围内(χ2/df=1.432<2.0,RMSEA=0.032<0.05,NFI=0.966,IFI=0.990,TLI=0.987,GFI=0.969,CFI=0.989),说明模型的整体拟合度较好,不必再做进一步修正。因此,假设H1、H2、H3 通过验证。
表3 直接效应分析结果Table 3 Direct effect analysis results
表4 拟合度检测结果Table 4 The fit test results
用PROCESS 软件中的Bootstrap 方法检验中介效应。Bootstrap 方法不需要正态性假设、不需要大样本、估计时无须标准误(SE)[77],且较传统方法更有效。设定样本数为5 000,置信水平为95%置信区间(CI),若置信区间不含零,则说明相应的效应显著。检验结果(表5)显示,地方心理所有权的间接效应系数为0.189,SE=0.045,95%CI 为[0.107,0.284];直接效应系数为0.219,SE=0.071,95%CI 为[0.088,0.364];总效应系数为0.408,SE=0.065,95%CI 为[0.274,0.532]。因此,中介效应检验的总效应、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均显著,说明地方心理所有权对地方依恋与游客公民行为的关系起部分中介作用,假设H4 得到验证。
表5 中介效应分析结果Table 5 Mediating effect analysis results
采用SPSS 22.0 软件对研究数据进行分层回归分析,以游客公民行为为因变量,以性别、年龄、学历、收入为控制变量,以地方心理所有权、自我提升动机、地方心理所有权与自我提升动机的交互项为自变量,构建3个回归模型。回归分析结果(表6)显示,地方心理所有权与自我提升动机的交互项对游客公民行为的回归系数显著(β=0.198),说明自我提升动机对地方心理所有权与游客公民行为的关系起调节作用,假设H5 通过初步验证。为进一步分析地方心理所有权与自我提升动机的交互效应,分别以自我提升动机高于均值一个标准差和低于均值一个标准差为基准,绘制调节效应图(图2)。结果表明,自我提升动机越高,地方心理所有权对游客公民行为的正向影响越强,假设H5 得到验证。
表6 调节效应分析结果Table 6 Moderating effect analysis results
图2 不同自我提升动机水平下地方心理所有权对游客公民行为的影响Fig.2 The influence of destination psychological ownership on tourist citizenship behavior at different levels of selfpromotion motivation
用PROCESS 软件中的Bootstrap 方法对有调节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结果(表7)表明,当自我提升动机(均值减去一个标准差)较低时,地方依恋通过地方心理所有权对游客公民行为产生的间接影响不显著(置信区间包含0):β=−0.006,SE=0.053,95%CI 为[−0.100,0.107];当自我提升动机(均值加上一个标准差)较高时,地方依恋通过地方心理所有权对游客公民行为产生的间接影响显著(置信区间不包括0):β=0.166,SE=0.038,95%CI为[0.095,0.239]。同时,有调节的中介效应判定指标为0.068,SE=0.025,95%CI 为[0.022,0.12],进一步说明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显著。由此可知,自我提升动机在地方依恋通过地方心理所有权影响游客公民行为的间接关系中发挥正向调节效应,假设H6得到验证。
表7 有调节的中介效应分析结果Table 7 Moderated mediating effect analysis results
以国家级旅游度假区的游客为研究对象,基于地方依恋、地方心理所有权和自我提升动机提出游客公民行为的形成机制模型。研究结果表明:(1)地方依恋能显著促进游客公民行为的产生。游客的地方依恋作为其与旅游目的地间的精神纽带,具有强烈的利他主义倾向。已有研究主要从地方认同、地方依赖、社会联结等地方依恋的从属维度出发探讨对公民行为(如口碑推荐、亲环境行为等)的影响,证实了作为整体结构变量的地方依恋对游客公民行为的积极影响,强调地方依恋这一重要“人-地”情感关系的重要性;(2)地方心理所有权在地方依恋与游客公民行为之间发挥部分中介作用。地方依恋可有效促使游客归属感、自我效能感和自我认同感需求的满足,同时引发游客的责任归属意识[15],进而促进游客产生有利于旅游目的地的行为。因此,地方心理所有权是游客积极体验与公民行为之间的桥梁。说明地方心理所有权对游客行为具有积极影响,塑造游客对旅游目的地的所有权意识对实现游客与旅游地的价值共创至关重要;(3)自我提升动机正向调节地方心理所有权与游客公民行为的关系,同时正向调节地方依恋通过地方心理所有权影响游客公民行为的间接效应。已有的自我提升动机研究主要聚焦于消费领域的顾客,本研究证实了自我提升动机作为个体动机系统中的核心构成,对游客公民行为同样具有积极的导向作用[65]。这一结果也验证了ALICKE等[78]提出的“自我提升/自我保护”理论,即自我提升动机更倾向于目标成就导向,从而使游客更愿意采取保护、拥护等积极行为。
(1)从心理所有权视角探索了度假旅游情境下游客公民行为的形成机制,拓展了顾客公民行为的研究范围。顾客公民行为对企业保持良好竞争优势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一直是学界关注的热点,游客作为旅游情境中的顾客,其价值随着旅游业的发展不断凸显,然而目前对游客公民行为的实证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且已有的游客公民行为研究大多直接参照顾客公民行为的逻辑框架,往往以游客满意度作为前因或中介变量。本研究首次从心理所有权视角解释游客公民行为的形成机制。用有调节的中介模型验证了地方心理所有权对地方依恋与游客公民行为关系的中介作用以及自我提升动机的调节作用。研究表明,度假旅游的独特性导致游客公民行为影响因素的多元化,因此本文是对顾客公民行为研究的延伸。
(2)深化和扩展了心理所有权的相关研究。心理所有权的目标物主要聚焦于组织和市场营销领域。本文将心理所有权引入旅游研究,以旅游目的地为目标对象,探索度假旅游情境下游客地方心理所有权的前因及结果。已有研究大多单独从认知或情感维度出发分析游客公民行为的影响机制,而地方心理所有权作为一种认知—情感的复合结构,可满足游客的归属感和自我认同等基本心理需求[15,23],从而使游客和旅游地成为紧密联结的利益共同体。从此意义看,地方心理所有权概念为更好地理解游客与旅游地的关系提供了新视角,也为解释游客行为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虽然游客对旅游地并不拥有法律所有权,但产生的心理所有权比法律所有权更具显著和持续效果[6]。因此,心理所有权可看作未来旅游研究的重要概念。
(3)揭示了自我提升动机在地方依恋、地方心理所有权和游客公民行为之间的调节作用。自我提升动机是个体增强自尊、价值感,寻求积极认同的内在心理驱动力[66],已有研究表明,自我提升动机是顾客公民行为,尤其是口碑推荐的重要前因[68],但很少将其纳入旅游情境研究。本文首次将自我提升动机作为游客公民行为形成机制的调节因子,自我提升动机对研究模型中直接关系和间接关系的调节作用都得到了证实,说明游客是否展现有利于旅游地发展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他们是否具有自我提升动机的积极信念。因此,研究证实自我提升动机是游客公民行为发展过程的重要影响因素,在未来研究中值得更多关注。
随着旅游业竞争的加剧,度假旅游区的长期成功必须聚焦于游客资产,而游客公民行为是最重要的表现形式。本文为度假旅游区管理者提高游客公民行为提供了如下启示:
(1)地方依恋不仅直接促进游客公民行为,而且可通过地方心理所有权间接影响游客公民行为,因此管理者要致力于提升游客的地方依恋水平。一方面,避免千篇一律的旅游产品,注重对地方性的保护,将当地独有的文化和风土人情融入旅游环境和产品,文旅融合能增加游客的旅游涉入,赢得共鸣,增加对地方的认同感;另一方面,积极开发具有核心竞争力的旅游项目,尤其是随着旅游活动从“旅游即观光的旧范式”向“旅游即体验的新范式”[79]转变,旅游区也应对旅游产品进行升级,推出更多情感化、休闲化的产品,为游客带来独特且深刻的体验,继而让其对度假区产生功能性依赖,这种功能性依赖将促进情感性依赖的产生,最终强化游客的地方依恋。
(2)首次证明了地方心理所有权对游客公民行为的积极影响。首先,管理部门可通过改善度假区公共服务设施、交通、住宿环境等,满足游客对空间归属的需求,努力营造平和、舒适的旅游环境,使游客对旅游区产生“家”的拥有感;其次,充分提高游客对度假区的熟悉度,完善旅游信息建设和宣传,将景点、交通、酒店、餐饮等信息通过线上线下多渠道方式展现给游客,促进游客亲密感的产生;再次,赋予游客更多参与度假区内与旅游相关事务的计划、建设和评价,善于听取游客意见,增强游客对旅游地的心理控制感,激发其所有权的产生;最后,鼓励度假区内的居民、工作人员与游客进行积极频繁的互动,促进游客形成正向的情感连带和关系嵌入,这种亲密联结有助于游客自愿地将度假区的人和物纳入“我的”体系,从而展现更多利他行为。
研究存在一定局限性。首先,采用自陈式问卷调查获取研究数据,由于游客公民行为受社会赞许效应的影响,因此难以获得最真实数据,尽管研究将共同方法偏差控制在可接受范围,但并未完全消除,今后可通过实验法或质性研究进一步增加数据的可靠性;其次,基于西方背景的心理所有权结构不一定完全契合本土文化,今后有必要开发本国文化语境下的心理所有权结构和量表。同时,由于游客集体共享旅游地,加之我国文化的集体主义倾向,因此未来可从集体心理所有权(collective psychological ownership)[80]的视角切入探索游客行为;最后,研究虽然选取了3个旅游度假区的数据,但三者均以自然生态环境为其旅游核心产品,样本有一定局限性,后续研究应将抽样对象扩展到其他性质的旅游度假区,如乡村度假旅游、医疗度假旅游等,进一步验证研究框架的普适性。此外,对模型的跨文化比较也是极具价值的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