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楚,王 雪
(忻州师范学院舞蹈系,山西 忻州 034000)
山西左权小花戏主要流传于左权县及其附近的榆社、和顺部分地区,它是一种汉族歌舞小戏,是三晋歌舞中独特的艺术珍宝,深受广大艺术工作者的喜爱。2014年11月,山西左权小花戏被列入我国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目录,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经典标本。其俏美轻盈的舞蹈动作、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悦耳动听的左权民歌,成为了山西左权独树一帜的艺术瑰宝。无论是丰富多变的扇花、百变灵活的步伐,还是曼妙的身姿扭法都极具特色。其从生活动作到舞蹈动作,贴近百姓生活,表演形态完全再现左权人民群众的劳动生活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是当地人想象力和艺术创造力的合力智慧结晶。山西左权小花戏强大的文化承载能力和表情达意功能,无不体现着左权人民的日常生活,传递着左权人民的风俗习惯。
(一)从日常体语到舞蹈体语 艺术源于生活。科林伍德指出:“表现某种情感的身体动作,只要它们处于我们的控制之下,并且在我们意识到控制它们时把它们设想为表现这些情感的方式,那它们就是语言。”“我们一直用‘语言’一词来表示任何受到控制和具有表现性的人体活动,不论这些活动涉及到人体的哪一部分。”“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无论何时,只要他表现自己时使用了他的整个身体,他实际上就是用了这种全身姿势的‘原始’语言来交谈的。”“这种全身姿势的‘原始’语言是唯一实际存在的语言;每个人无论用什么方式表现他自己,随时都在使用着这种语言······”[1]由此可见,舞蹈动作来源于日常生活中的动作,是人们在生活中的所想、所悟,是日常生活动作的艺术化体现,日常生活中的体语和舞蹈体语具有紧密的联系。
山西左权小花戏舞蹈身体语言的构成,蕴含着源于当地人民日常生活中的颠步、跳步、犁步、望月、拔海等等无比丰富的日常体语。从这些动作表演形态与劳动生活的反映关系来看,它们都是来源于当地人们日常具体的劳动和生活,但这些动作并非只是简单照镜子式的对劳动生活原样动态的直接照搬,而是对自然形态的生活动作和情感动作的艺术化提炼、组织、概括和美化,是人们对日常生活动作的艺术化再现。难怪在我国最早的象形文字中,“艺”字曾就被写成一个人跪蹲着在栽种植物的形象。例如,在山西左权小花戏舞蹈《开花调》中,演员运用“三颠步”和“蝴蝶扇”两个主题动作,分别从舞台两侧出场,在刚柔结合的“扭”“摆”“甩”“翻转”动势中形成了“颤中带扭”“颠中带跳”“颤颠一致”的“三颠步蝴蝶扇”这一表演形态。而且,演员主要用绿色扇面撑开在舞台上,快、慢、动、静、转、开、合的扇花舞蹈使观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营造出春天里水稻幼苗生机勃勃的瑰丽景象。由此可见,与人们的日常生活体语相比,山西左权小花戏舞蹈身体语言是在日常体语上的艺术化再现,它具有鲜明的“审美感”和“文化感”特点。审美感在于艺术化地反映和表现了山西左权人民的日常生活,文化感在于艺术化地传递了山西左权人民的民风民俗。
(二)从动物体语到舞蹈体语 动物学家们发现:在身体语言的表达上,人与动物本在同一个起跑线上,都会发出各种欲望的渴求,即身体就是信息。[2]在山西左权小花戏的舞蹈身体语言里,比如鸳鸯戏水、小燕展翅、金鸡独立、骑马蹲档、凤凰展翅、蜻蜓点水、犀牛望月、金鱼摆尾、喜鹊登梅、回头望月等形态多样的模拟性表演动态,构成了一个十分庞大的以模拟动物形态为模拟对象的舞蹈身体语言体系,也是其区别于其它剧种的标志性符号,赋予山西左权小花戏清新自然、诙谐幽默的表演气质,远比口头语言更具有优势和原始风格。
繁衍生息在山区环境之中的左权百姓,他们习惯了与自然界的动物为伍,并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形成了乐观豁达、诙谐幽默、坚忍不拔的个性和灵活协调的肢体及“天人合一”的生命哲学。源于对自然界动物、模拟而来的舞蹈身体语言,极好地转述了人民对生命以及自然界的认识和理解,凝炼成为一种特有的“在地文化”符号,赋予山西左权小花戏地理环境、人文环境的基本属性和特点。除此之外,对人体动作潜能的挖掘和充分发挥,最终形成高难度的技巧也是山西左权小花戏舞蹈身体语言的组成部分。例如,“后下腰”,“串翻身接跳斜探海翻身”,“旋子360度”等等,能够更好地满足表现人物各种激越情感的特殊需要,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舞蹈身体语言体系,具有极强的艺术性和观赏性,能够吸引更多的观众。
总之,在漫长的历史积淀、认同以及再积淀过程中,山西左权小花戏歌舞表演体现着极为厚重的历史价值。源于山西左权人民群众劳动和生活之中,经过形象化模拟和艺术化再现发展而来的无比丰富的舞蹈身体语言,是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性格的基石,是在山西左权小花戏中进行叙事、状物、表情、达意的主要手段。
山西左权小花戏作为一种集歌舞戏于一体的艺术形式,至今仍活跃在民间及舞台上。它是在左权特定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养育下所形成的老百姓们智慧的结晶。源于民间“社火”发展而来的山西左权小花戏,其既综合保存了大量的民间歌舞,也积淀了历代艺人发展创造出来的舞蹈形式,并在“表演性身段”“载歌载舞”的表演形态中得到充分展现。
从舞蹈身体语言的表演动态来看,尽管山西左权小花戏舞蹈语言源于广大劳动民众的生活,但这些动作都是经过提炼、加工、组织和美化而形成一套独立的程式化动作,是辅助念白、唱词的行为动作,与纯粹的舞蹈动作相比,山西左权小花戏中的表演身段还没有达到舞蹈的程度,只是具有了某些舞蹈性而已,主要用于表现戏剧性的情节与内容。“一小,二花,三有戏”的表演特点形成了山西左权小花戏特有的表演特点。节目短小精悍,整体表演形式较为花哨,能够从小故事方面吸引观众的眼球。从其表现功能和作用来看,山西左权小花戏的表演性身段又可分为“行为性身段”“情绪性身段”和“装饰性身段”三种。其中,“行为性身段”在戏中承担表现人物的活动行为或目的。例如,表现山地环境,道路崎岖不平的“颠步”;“情绪性身段”主要表现人物的一定情绪,不表现具体的行为。例如,突出“颤”“颠”“跳”“蹬””扭“特点的“唿嗦步”“小颠步”“箭跳步”“犁步”“跳踏步”“颤颠跳”等等。“装饰性身段”是一种辅助性的表演身段,通常在行为性身段和情绪性身段之中出现,故而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很少出现,例如,“云 手”“踩 台 步”“垫 步”“错 步”“踏 步”等 表 演 动态以及各式各样的扇花表演,起到联结、美化和装饰的作用,没有特殊的意味。总之,表演性身段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生活化动作的艺术化呈现,舞蹈性并不是特别强,是山西左权小花戏表现戏剧内容的基本组成部分,在戏中十分普通。
此外,“载歌载舞”是山西左权小花戏的表演传统和特点,是戏中舞蹈表演的主体,也是戏中最富有特色的艺术表现形式。载歌载舞的综艺形态,既极大拓展了表现生活的能力,也强化了表演的审美性。因此,山西左权小花戏中运用光说不唱、光唱不说、光唱不舞、光舞不唱的单一的表现手段来表现戏剧内容十分少见。[3]由此可见,山西左权小花戏中的舞蹈身体语言的动态展现和意境的发挥,常常需要与唱、说、舞等手段结合起来共同表现戏剧内容,也正是这种根据戏剧内容创作出来的载歌载舞的表演,从而产生了风格迥异的山西左权小花戏舞蹈身体语言和多姿多彩的表演动态。
长期受戏曲艺术因素的影响,山西左权小花戏舞蹈身体语言的展现,无论是从舞蹈动作本身表演形态的系统构成来看,还是从舞蹈动作语言的表意功能来看,都与纯粹的舞蹈表演存在着明显的差别,带有浓厚的“戏曲形态”特征,具体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美化生活动态 山西左权自古就有闹元宵的习俗。每当元宵时节,人们走街穿巷行进表演,家家户户借机燃放烟花爆竹迎接社火到来,消除一年邪气,期盼来年的平安幸福。时至今日,人们已经淡化了传统表演满足生活的“仪式感”,民众扶老携幼围于旺火前,在欢歌笑语中即兴圆场表演各种歌舞,呈现出一片狂欢热闹的景象,民间娱乐和美化生活意味更加鲜明。又如,抗日战争开始后,山西左权小花戏表演形式也日趋丰富,人物角色不仅增加了青年男女、老人儿童等,而且舞蹈动作也有了全新的改进,如在“嗯嗦步”的基础上,发展成优美舒展的“三颠步”;单调的“擦腹扇”也逐步开合挽转,进一步发展演变为美轮美奂的“蝴蝶扇”。与此同时,舞蹈表演的服饰与行头装扮也变得更加鲜艳,身穿彩服,使得角色性格更为夸张鲜明。
(二)虚拟故事场景 “有形无神是假卖艺,有神无形是假机灵。”山西左权小花戏艺术的妙笔往往就藏于似与不似、像与不像之中,如果戏中的舞蹈表演无法正确处理好形与神两者之间的关系,那么其表演中展现出的舞蹈动作就难免会给观众产生一种躯壳晃动,杂乱无章的感觉,自然不可能成为一种美的艺术享受。如“蝴蝶扇”表演动态,演员手中的扇花随身体呈“∞”形,沿着“风火轮”线路翻转,左手附随而动,这种“翻飞不断”的流动动作虚拟出蝴蝶空中飞舞的景象。这种追求神似,情感统帅舞姿,舞姿紧随感情的虚拟舞姿,既实现了对空间、环境的虚拟,同时也真实反映出社会生活的本质和山西左权小花戏特有的艺术神韵。
(三)动作追随语言 由动作、姿态、造型等构成的山西左权小花戏舞蹈身体语言,在表演时,它们往往与唱腔、唱词相互结合、密切配合,身体动作的展开全都是通过描述唱腔的曲辞意象来“演故事”,从而形成了鲜明的“描述曲辞意象”以及“动作追随语言”的舞蹈形态特征。为合乎剧情和人物需要,山西左权小花戏中的曲调绝大多数采用的是当地流行的民歌,且多为一剧一曲,演唱内容也多是充满生活情趣的小故事。为此,在山西左权小花戏表演中,扮演女角的演员往往迈步较小,双手随臂左右小甩,舞蹈突出“扭”的成分,而扮演男角的演员则迈步较大,双手随臂前后交替大甩。每当舞蹈动作亮相之时,女角采取屈身“踏步”下蹲体态,男角突出“骑马蹲档”之动势,呈现出极为典型的“动作追随语言”的舞蹈表演形态特征。如此一来,促进了“歌”与“舞”的融合,“歌咏其声,舞动其容”,两者相得益彰,也使得山西左权小花戏表演变得更加通俗易懂,成为了我国地方戏曲艺术中颇具特色的一朵绚丽的山茶花。
(四)动作服从行当 作为民间生活小戏,山西左权小花戏主要由生、旦、丑构成,角色中的舞蹈身段均是“歌舞演故事”的再现,这决定了舞蹈身体动作必须服从行当。例如,山西左权小花戏中步伐和扇花的完美结合的“三颠步蝴蝶扇”这一典型舞蹈动作表演,“颤中带扭”“颠中带跳”“颤颠一致”的表演,再配合以“蝴蝶扇”的灵活翻转,从而塑造了脚下极有弹性、身体起伏优美的“颤颠”形象,赋予人物机智敏捷、诙谐幽默的特点。又如,山西左权小花戏《开花调》表演,舞蹈的第一幕就是由演员用“三颠步”和“蝴蝶扇”的动作分别从舞台两旁的侧幕条出场,引出了两位主人公,把劳动人民勤劳朴实、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表现得入木三分。再如,山西左权小花戏作品《摘花椒》,舞蹈一开始由一名舞蹈演员在舞台中央跳跃招手,整个舞蹈中演员通过下肢的颤颠与扇子的舞动展现左权小花戏舞蹈的风格特色,表现出左权地区一群小姑娘摘花椒的欢乐景象。由此可见,这种目的性强,具有标志性意味的舞蹈身体语言,与动作的程式化、语义指称等形态特征一样,都是由“演故事”这一根本要求决定的,也正是这种目的性强,合乎逻辑发展出来的虚拟化、程式化、典型化舞蹈身体语言的展现,既发挥着介绍人物身份的作用,体现动作服从行当的特点,同时也能充分调动观众的艺术想象力。[4]
人的思想与情感流露都是由人的身体符号外泄而出的,任何一个民族或种族的民间舞蹈文化都具有其独特的创造性和不同于其他民族的特有价值,每一种都是不可重复且不可替代的个体,具有其独立生成的体系及文化系统。民间舞蹈是一种独特的社会文化现象,又是一种极为鲜明的“动态性”形象艺术,这种形象艺术特点的形成都具有其特定的土壤和社会背景,符合其特定的舞蹈身体符号。山西左权小花戏作为一种集“歌”“舞”“戏”于一体的地方艺术,是当地独树一帜的艺术形式。其有歌就有舞蹈,有舞蹈就有左权民歌映衬,以此来演艺简单的故事情节。而且,表演中的每一个眼神、表情、姿势、动作,都有机构成了无比丰富、特色鲜明的舞蹈身体语言,形成了一套庞大符号体系,成为了山西左权小花戏中极为重要的艺术表现手段,发挥着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性格、展现故事情节、表现生活内容、营造表演氛围、吸引观众眼球等重要作用。可以说,离开舞蹈表演、离开山西左权小花戏中的舞蹈身体语言,山西左权小花戏中的人物、情节和表现内容就无法展开,其艺术形式就不复存在。